沈随风静默许久,才苦涩一笑:“我对殿下要做的事不感兴趣。”
祁景清抬眸看他。
“别看我,我也曾努力尝试与她齐头?并进,可最后只剩吵架,反而像现在这样,对她的事不管不问,我们才相安无事,这算是我们研究出的相处之道,”沈随风斟酌着回?答,“因为这样的相处之道,我们的确不再吵架,这段时间的感情也越来越好,但也同样的,许多事她不再同我说。”
“是你自己选择不闻不问的。”祁景清提醒他。
沈随风失笑:“是,是我自己选择不闻不问的,所以也得接受偶尔不知她在做什么的失落和无力,我如今能?做的,只有每天晚上等?她回?家,在她疲惫时多陪陪她,若是离开营关,只怕这些事也做不了了。”
他说罢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垂眸捏了捏眉心,“我不怕你趁虚而入,我只怕自己若是离开营关,她会发?现有我没我其?实都一样。”
他相信他们之间的感情,却?不相信自己。
他终于将内心真正?的顾虑说出口,而诉说的对象却?是情敌,沈随风自己都觉得好笑又荒唐,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祁景清与他对视许久,颔首:“那确实不能?走。”
沈随风笑了一声,从袖中掏出一张药方递给他,祁景清看到?上面一长列的药名,顿时眼角跳了跳:“我始终怀疑你公报私仇。”
“再不好好吃饭,之后你会发?现我每天都在公报私仇。”沈随风冷笑。
祁景清无言片刻,只得答应今晚多用一碗饭。
沈随风离开,书童又探头?探脑进了屋。
“世子,您告诉沈大夫,他兄长联合其?他商行不再跟营关有生意往来的事了吗?”书童问。
祁景清眉眼沉静:“殿下都没说,我为何要说?”
书童顿了顿:“这不是跟他说了,他能?帮忙解决殿下的困境么。”
“我自己就可以帮殿下,为何要他再掺和进来,”祁景清垂着眼眸,轻轻抚过虎口上的针口,“既然他觉得不过问殿下的事,便可以不产生分歧,日后也能?和殿下长长久久,那便随他去?吧。”
书童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再说话。
沈随年这次显然是下定了决心要跟冯乐真斗到?底,随着各路商队不再来营关,营关的布料、棉花、皂角等?一应事务都在紧缺,尚存的那些价格飞涨,百姓好不容易跟官府合作挣来的那点钱,几乎要全贴在这次飞涨的价格上。
眼看着天气渐渐冷了,百姓手里?的银钱逐渐紧缺,过冬的物?资却?还没怎么准备,整个营关都陷入慌乱之中,就连不问民生的祁镇也坐不住了,直接杀进了长公主府,质问沈随年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随年虽然是悄悄来的,但对他知道自己在长公主府的事并不惊讶,毕竟整个营关都是祁家的地盘。
面对祁镇的质问,沈随年直接将原因告知,于是祁镇转身就去?找了冯乐真。
“看你平时还算聪明?,怎么一到?这种事上就开始拎不清了,世上男子多得是,你若想要,就去?军营里?随便挑,要多少本侯都给,何必非为了一根草得罪沈随年。”祁镇作为为数不多知道沈随风和沈随年关系的人,跟冯乐真说话时难得苦口婆心。
冯乐真淡定看他一眼:“本宫要谁都给?”
“当?然!本侯若是有半分犹豫,就不是个人!”
“那本宫要祁景清。”
“你放屁!”祁镇几乎踩着她的尾音回?答,说完还有些气急败坏。
冯乐真笑笑:“可见在侯爷心里?,仍有即便为了百姓也无法豁出去?的人,巧了,本宫也有。”
“放屁!”祁镇又来一句,“景清是本侯的儿子,沈随风难道也是你儿子?”
“本宫爱他如子。”
“……冯乐真,本侯没空与你说笑,你去?大街上看看,百姓都被如今的事闹成什么样了,”祁镇咬牙切齿,“你也在营关快一年了,也该知道营关的冬天是真的能?冻死人的,若他们在第一场雪到?来之前,不能?把过冬的全部?物?件准备妥当?,只怕会熬不过这个冬天。”
冯乐真垂眸喝茶,对他的话不置一词。
祁镇气得跳脚,恨不得拿刀给她戳个对眼,但到?底什么都没做,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他一走,冯乐真的眼神便冷了下来:“阿叶,”
阿叶从暗处出来,担心地看着她:“殿下。”
“京都那边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
冯乐真不再说话,只是端着茶杯的手渐渐用力。
祁镇这次前来,便彻底开了个头?,之后陆陆续续有人来劝,沈随风察觉到?府中氛围不对,可惜沈随年有言在先,一旦教他知晓,营关便再无机会,所以每个知情人都对他讳莫如深。
冯乐真越来越沉默,每日里?不再出门,经常在书房一坐就是一天,他好几次找理由去?找她,可惜每次都是相顾无言。
他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渐渐要抓不住了。
“我觉得你就是想太?多了,你以前从不这样。”沈随年评价。
沈随风眼神沉沉:“哥,你和殿下究竟怎么了?”
“我与她能?怎么,你别跟她有了问题,就来找我的茬。”四十余岁的人,什么场面没见过,撒谎也是信手拈来。
沈随风抿唇:“她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兄长,你莫要欺负她。”
沈随年闻言笑了,心想一辈子这么长,你又如何能?肯定她就是最爱。但他没有说,作为一个胜利者,他什么都不必说,只需等?着冯乐真妥协就是。
若他猜得没错,应该是快了。
果然,三日后,冯乐真突然叫他去?了书房。
“殿下。”沈随年拱手行礼。
冯乐真平静地看着他:“知道本宫叫你来做什么吗?”
“再过一段时间,天就彻底冷了,若是府衙囤积的稻米没有在下雪之前送出去?,只怕要烂在仓库了,”沈随年低眉顺眼,“想来殿下是等?不及了。”
冯乐真闻言笑了一声,慵懒地靠在了椅背上。
直到?此刻,她都没有半点失败者的窘迫与烦闷,沈随年看着她平静的眼眸,心想难怪先帝在时,每每提及她总是惋惜她并非男儿身,若她是男子,只怕如今的天下就与京中那位无缘了。
心有沟壑,处变不惊,她的确有帝王之威。
“本宫从前觉得,沈大公子年纪轻轻能?将沈家的生意发?展壮大到?如此地步,一定是非常人也,如今看来,倒也不过如此,”冯乐真淡淡看着他,“你为了我们之间的私事,害得营关百姓惶惶不安,当?真是该死。”
“草民也是不得已为之。”沈随年低头?。
“不得已,”冯乐真嘲讽一笑,“本宫是觉得沈大公子这些年过得太?顺,快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了吧,区区商贾,竟也想搅弄风云威胁长公主,当?真是狂妄至极。”
沈随年将头?低得更深,并未反驳她的话语。
何必反驳呢,他虚长二十余岁,欺负一个在营关无甚依靠的小姑娘,如今听她说几句难听的话也是应该。
冯乐真看着他的表情,便知道他在想什么,笑了一声将面前的书信扔到?他脚边:“瞧瞧吧,”
沈随年不明?所以,但还是恭敬将信拾起来开始逐字逐句地认真看,等?看到?第二页时,倏然变了脸色。
“国?库空虚,皇上准备向大乾所有商行募款充盈国?库,沈家商行身为大乾第一商行,只怕这次要大出血了,”冯乐真说完,突然笑了一声,“不对,哪止这一次,以后每年都要出一次血的。”
“先帝立法不得轻易加税……”
“都说了是募款,跟赋税有什么干系?”冯乐真不明?所以地问。
沈随年眉头?紧皱:“沈家商行无敢不从,只是其?他商行未必乐意。”
“募款之后,皇上会给各商行政策上的扶持,好叫你们生意更容易做些……”冯乐真顿了顿,恍然,“啊,似乎与你沈家商行没什么干系,既为扶持,自然要先扶持更需要照顾的对象,沈家这种家大业大的,自行努力便是。”
她说罢,优雅起身,不紧不慢地朝沈随年走去?:“你说得对,本宫若继续与你僵持,百姓便会跟着受苦,若是让随风求情,会让他夹在中间难办,要是用你沈家作要挟,更是会加快随风与本宫决裂。”
她轻叹一声,“本宫也就只能?从其?他地方想办法了,沈随年,你信不信,一旦冯稷的圣旨颁布,不出三年,沈家就得让出首富的名号,五年,沈家就会泯然众人,任你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再前进一步。”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沈家即便不能?再前进,也绝不会过得差。”沈随年声音沙哑。
冯乐真笑了:“做生意跟做官没什么区别,能?走到?人前的,哪个手里?也不干净,你猜你从首富的位置上下来后,南河府衙还会像现在一样保你吗?到?时候又有多少人,等?着将沈家彻底弄死。”
同一间书房,这次句句扎心的人成了冯乐真。
沈随年先前的得意彻底没了,沉默许久后哑声道:“你这么做,随风不会原谅你。”
“冯稷做的决定,跟本宫有什么干系?”冯乐真反问。
沈随年深吸一口气,静了许久终于冷静下来:“颁布政策非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如今消息既然已经传来,便说明?皇上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有意如此……那个时候,草民似乎还未得罪殿下吧?”
“本宫这招,本是为了逼你答应合作,你提前来了,本宫还很高兴,本以为不必再多此一举,谁知沈大公子就给了本宫这样一个惊喜。”冯乐真微笑。
沈随年怔怔看着她。
“本宫说了,沈大公子这些年过得太?顺,已经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了,‘民不与官斗’,寻常百姓都知道的道理,沈大公子竟然不知道,还妄图威胁本宫,”冯乐真上前一步,虽然比他矮上一头?,气势却?更强,“本宫也是想让沈大公子知道,沈家不站队的规矩有多可笑。”
“本宫也曾试着跟沈大公子客气点,既然如今都挑明?了,本宫也不介意直说,你沈家若不能?为本宫所用,本宫就让你沈家消失,若是聪明?一点,从此忠心耿耿,本宫保沈家百年首富地位。”
她的话掷地有声,沈随年再无先前的从容,许久才哑声开口:“我就问一句,殿下当?初接近随风时,便已经想好威胁我的法子了吗?”
“跟随风有什么关系?”冯乐真一脸无辜,“就算没有他,本宫当?初来营关时,一样是要绕路到?南河的。”
沈随年哑口无言,重?新审视眼前的小姑娘。
不,她哪里?是小姑娘,简直是杀人不眨眼的邪魔,偏偏顶着一张无辜的面皮,要将整个沈家吞噬殆尽,还不肯放过他唯一的弟弟。
许久,他苦涩一笑:“我输了。”
冯乐真扬唇:“输给本宫,不丢人。”
沈随年笑得愈发?的苦:“殿下当?真不肯放过随风?”
见他又提此事,冯乐真转身就走。
“随风自幼就聪明?,读书算账样样都好,先父一直对他寄予厚望,满心期盼他长大后能?继承家业,后来他要学医,要游遍名川大河,先父为了打消他的念头?,便让他大冬天去?雪地里?跪着,说是只要他能?跪上一夜,便放他去?做任何想做的事。”
冯乐真停下脚步,神色莫辨。
“当?年殿下也这样跪过,应该知道那样一夜有多难熬,随风自幼没吃过苦,却?仍旧咬牙坚持,那一夜的风很冷,雪地都被吹得极硬,他却?是一声不吭直到?天亮,先父这才放他离开。”
“时常有人问我,为何如此疼爱幼弟,却?忍心看他在外游荡,我每次都随便找个理由敷衍过去?,但心里?比谁都记得清楚,那天晚上他坚定的眼神。”
“他曾对我说,‘有人向往权势想做人上人,有人渴望读书从万卷书里?行万里?路,也有人没什么出息,唯独偏好自由,这辈子只想做一个四处游历的大夫’,草民毫不怀疑,他如今留下是因为心甘情愿,可是殿下,心甘情愿就代表他享受如今的生活吗?殿下扪心自问,他留在这四堵墙里?,真的高兴吗?”
“本宫还是那句话,高不高兴不是你说得算,”冯乐真回?头?,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若本宫今日受你要挟放弃了他,才是真真对不起他。”
“殿下……”
冯乐真不肯再听,直接拉开房门,却?在看到?外面的人后一愣。
“殿下……”沈随年追上来,对上沉静的视线后愣了愣,“随风?”
“你们果然是因为我才闹不和。”沈随风无奈,眼底萦起笑意。
冯乐真也笑了一声,朝他伸出手。
沈随风牵住她的手,问:“谁赢了?”
“你觉得呢?”冯乐真反问。
沈随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点头?:“兄长的脸色这么差,显然输得一塌糊涂。”
沈随年:“……”这混球,他是为了谁啊!
第63章
冯乐真和沈随年的这?一较量,最后以冯乐真的大获全胜为结局,翌日?一早,沈随年便叫一直在营关外候着的商队进?来了,冯乐真也趁机惩治了一群趁火打劫、价格飞涨的商户,让他们将黑百姓的银钱尽数吐出?来,用最短的时间整治了营关的乱象。
然而事情还未结束,沈随年在晚了冯乐真几日后,终于收到了京都城的消息,知道冯稷还在计划募款的事,便只能亲自找上冯乐真。
“沈大公子怎么有空来了?”沈随风又去侯府了,冯乐真坐在厅中不紧不慢地喝着茶,全然不怕某人觉得她在欺负自家兄长。
经?过这?几日?的磋磨,沈随年憔悴了许多,闻言苦笑一声:“殿下难道不知草民因何而来?”
冯乐真扫了他一眼:“看来是收到了京都城的消息,沈大公子的商队遍布大乾,收集讯息的能力却不怎么样,都过去?这?么久了,竟然才听到风声。”
“……殿下,草民已经?按照您的要求,让商队主动进?城,又写信给了附近商行,一并派人来支援收米,殿下可否出?言劝告皇上,让他收回皇命。”沈随年知道现?在不是逞一时之快的时候,于是恭敬行礼。
冯乐真看着他屈膝下跪,眉眼一片平静:“收回皇命,谈何容易。”
“殿下既然能叫皇上生?出?募款的心思,相信也会有解决的法?子,只要殿下能帮沈家度过危机,沈家愿意承诺,两年内所有沈家商队,售卖给营关百姓的商品都让利三?成,这?次向百姓收购大米的银钱也不必营关府衙垫付,皆由沈家支出?,并让出?将来售米所得的五成利润。”
沈随年提出?的条件算得上是大出?血,一个闹不好沈家就得元气大伤,但如今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只能一步步退让了。
冯乐真垂着眼眸,捏着杯盖一下一下抚过热茶,白瓷碰撞的声音清澈悦耳,一下又一下,仿佛敲在沈随年的心上。
“还不够。”许久,冯乐真轻启红唇。
沈随年的一颗心缓缓下沉。
“本宫还想要沈家遍布大乾的所有产业、田地,以及收入,要沈家从此不再姓沈,而是姓我冯乐真的冯。”
“殿下……”
“但本宫不是冯稷,知道涸泽而渔不长久,也知道真想天下太平昌盛、百姓安居乐业,便少不了你们这?些?商贾流动,所以本宫可以什么都不要,售米的方式和利润也按之前的法?子分,至于冯稷那边,”冯乐真无声笑笑,“本宫保证,沈大公子会如愿的。”
沈随年愣了愣,回过神后猛然抬头,便对?上了她?野心勃勃却又过于冷静的眸子。
有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好似看到了先帝。
几日?前的书房里,他输得一败涂地,但仍心存不服,而今日?他终于心服口服,什么祖宗礼法?沈家规矩,全都被趋利避害、奇货可居的商人本性压过。
沈随年喉咙干痒,突然俯身叩首:“多谢殿下,沈随年愿此生?鞍前马后,为殿下所用,若有二心,天打雷劈。”
冯乐真端起?杯子,轻抿一口热茶,任由他在地上跪着。
沈随年的动作很快,只用了三?天时间,便搬空了府衙的库房,只是从收米到售出?,中间有一系列的流程,就算卖得顺利,也至少得两个月的时间才能全部卖掉,而距离冯乐真许诺兵士提高俸银的时间,就只剩一个月了。
作为经?验丰富的商贾,沈随年思索许久,决定由沈家商行收购一批,作为沈家仆从、杂役以及底下商贩的年节礼发放。
沈家一向是各商行的标杆,虽然这?次因为沆瀣一气,被冯乐真狠狠折腾了一次,但沈家在各商行心中的声望不减,见他们都发营关米做年节礼,顿时也动了来营关收米的心思,可惜米已经?被沈家收购一空,最后只能跟沈随年说?说?,按批发价拿一些?。
各商行解决了一部分米,沈随年又将剩下的分为上中下三?种级别,下等卖得相较便宜,中等的则按朝廷规定的最高价售卖,至于上等,直接就不对?外兜售了,唯有达官显贵托关系方能买到。
其实一个地方出?来的米,味道都是差不多的,但多了噱头以后就不同了,达官显贵的圈子又小,一旦有人买了,剩下的人也会不甘示弱,所以最后反而是贵的卖得更快。
冯乐真将卖米的事交给沈随年后便不再过问,而是时刻关注京都城那边。
国库空虚,找人说?服冯稷找商贾募款不难,难的是如何让他打消这?个念头。冯乐真知道他是个一旦认准便再听不进?劝说?的性子,索性也没找人去?劝,而是给秦婉去?了一封信,让她?联合外祖折腾了不少事,又弄了一些?鬼神之说?,直接利用他的恐惧吓退了他。
傅知弦淡定看事态发展,只是在冯稷快怀疑到冯乐真身上时略微推了一把?,让他将矛头指向了李同,李同大惊,赶紧自证清白,结果清白没证出?来,又被人弹劾宦官涉政。
京都城鸡飞狗跳,营关却是岁月静好,至少对?沈随风来说?,好得仿佛不太真实。
又一日?要去?侯府,他更衣梳头,准备妥当后一回头,便看到冯乐真笑眯眯地靠在床上。
“我今日?去?给世子诊平安脉。”他解释。
冯乐真点头:“我知道,我想同你一起?。”
沈随风:“……”看,就是这?样,自打府衙那些?新米有了出?路后,她?便突然间清闲下来,每日?里都缠着他,不论他做什么她?都跟着。
他倒是享受她?难得的粘人,只是不知为何,心里总隐隐觉得不安。
“我很快就回来了。”他强调。
冯乐真赤脚下床,对?着门?外喊:“阿叶!给本宫更衣。”
“是!”阿叶进?门?。
沈随风无奈:“你出?去?吧,我服侍就好。”
“行。”阿叶扭头就走。
冯乐真扬眉:“你会吗?”
“脱了这?么多次,穿一次应该也不难吧?”沈随风勾唇,眉眼间皆是肆意。
冯乐真失笑,抬起?手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侍候。
如他所说?,脱了这?么多次,穿也不算太难,就是穿的过程中两人太黏糊了些?,以至于迟了半个时辰才到侯府。
“殿下,你怎么来了?”祁景清看到她?,当即坐了起?来。
沈随风扫了他一眼,突然握住冯乐真的手:“殿下舍不得跟我分开?,只好陪我一起?来侯府了。”
祁景清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沈大夫真会开?玩笑。”
“没开?玩笑,本宫的确是舍不得他。”冯乐真笑道。
祁景清纤瘦的手指默默抓紧被单,手背上的青筋都快露出?来了,眉眼间依然平静:“哦。”
沈随风看一眼他略苍白的脸色,觉得跟自己的病患耀武扬威挺没品的,于是松开?冯乐真的手,低声叮嘱:“殿下出?去?透透气吧,我该给世子扎针了。”
“本宫想留下。”冯乐真蹙眉。
沈随风失笑:“扎针不好看。”
“本宫又不在意。”她?只是想留下陪他罢了。
祁景清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手指愈发用力。
沈随风怕她?在不经?意间把?自己的病患给气死了,只是笑着推人:“赶紧走,你在这?儿?我容易分心。”
“你先等一下……”冯乐真拒绝不得,只好握住他的手。
沈随风见她?有话要说?,只得停了下来。
“这?次的事,本宫还未向你道谢。”冯乐真探头看向祁景清,眼角眉梢都透着笑意,“你赶紧好起?来,本宫请你吃饭。”
“好。”祁景清答应。
冯乐真话说?完了,便老实离开?了。
沈随风轻呼一口气,转身回到床边开?始摆弄自己的药箱。祁景清看着他淡定找小枕针包,犹如胜利者?一般云淡风轻,心底便忍不住发散恶意:“你就不好奇我帮了殿下什么忙?”
“你愿意说??”沈随风反问。
当然愿意。祁景清看着他的眼睛:“她?请我联系了我父亲京中的朋友,以谏臣的身份向皇上进?言,要向各大商行募款充盈国库,也正因为此事,你兄长才被逼得妥协,否则还要继续与她?僵持下去?。”
“这?样说?来,我和殿下都得谢谢你才是。”沈随风笑道。
祁景清蹙眉,漂亮的脸蛋冷若冰霜:“明明找你帮忙是最简单的方式,她?却宁愿绕一大圈找别的男人帮忙,你当真半点不介意?”
沈随风:“一想到她?这?么做的原因,只是因为在乎我,我又怎么会介意。”
说?罢,他还体贴地补充一句,“放心,我以后会对?她?加倍的好,以弥补她?这?次的付出?。”
祁景清的呼吸顿时急促。
为免把?人气死,沈随风识趣不再刺激他,只是默默在今天的药方上多加了两味苦药。
苦到能让他多吃两碗饭的那种。
冯乐真被赶出?来后,百无聊赖地在侯府里闲逛,托过年时在这?里住过一阵的福,侯府的侍卫和仆役都对?她?并不陌生?,见她?四处乱走也没有上前阻拦。
她?独自一人在府中闲逛,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一处偏院。
在侯府住着时,冯乐真只在主院附近散步,这?还是第一次走这?么远,她?沉吟一瞬便要原路折回,却突然听到偏院里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从小到大你只在意哥哥,可有想过我这?个女儿?半分?!”
是祁景仁。冯乐真猛然停下脚步。
“你少给我胡搅蛮缠,我为你的婚事操碎了心,你还说?我没想过你!”这?是祁镇。
祁景仁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哭过,声音愤怒又沙哑:“得了吧,你让我赶紧成婚,还不是因为哥哥体弱没办法?娶妻生?子,才想让我尽快生?个儿?子继承祁家军,好让你和我娘百年后也有个人照顾哥哥罢了!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我就算是生?了孩子,也绝不会让他养着我哥……”
清脆的耳光声,冯乐真意识到事态有些?严重,已经?不适宜偷听了,于是果断就要离开?,可惜天不遂人愿,她?刚一动身,祁镇便怒气冲冲地从院子里出?来了。
四目相对?,祁镇猛地一愣。
“早啊侯爷。”冯乐真难得有些?尴尬。
祁镇黑脸,直接无视她?离开?了。
冯乐真讨了个没趣,摸摸鼻子思考是离开?还是进?去?,结果还没等想清楚,偏院里便传出?祁景仁冷淡的声音:“来都来了,还躲什么。”
得,看来只有一个选择了。冯乐真心里叹息一声,默默走进?院子里。
“祁参将。”她?微笑。
今日?的祁景仁穿了一身女子衣裳,一双眼睛有些?红,瞧着少了些?英气多了些?可怜。
“戏好看吗?”祁景仁冷声问。
冯乐真摊手:“本宫若说?无意间来到此处,你信吗?”
“我的院子最为偏僻,殿下的无意间可真凑巧。”祁景仁嘲讽。
冯乐真盯着她?看了许久,叹息:“自上次挑明之后,你便该知道本宫对?你有爱才之心,也无意与你针锋相对?,你又何必咄咄逼人,将气都撒在本宫身上。”
祁景仁眼神暗了暗。
“罢了,今日?偷听是本宫不对?,本宫向你道歉,你且冷静一下吧。”冯乐真说?着,便转身离开?。
祁景仁看着她?淡定沉静的背影,突然忍不住开?口:“殿下近来应该很得意吧。”
冯乐真停下脚步,不明所以地看向她?:“本宫不懂祁参将的意思。”
“真不懂吗?”祁景仁轻嗤一声,“你今日?会来,无非是要告诉我这?段时间做过的事,证明你是个明主,我只有跟着你才有出?路,才不会被父母逼婚到连军营都不能去?。”
“难怪你换回了女装,原来是被禁止去?军营了。”冯乐真恍然。
祁景仁盯着她?的眼睛:“但你没什么可得意的,云纸的名声能打响,是因为你找了前未婚夫帮忙,营关的新米有出?路,是因为沈家当家人是沈随年,而他的弟弟如今被你迷得神魂颠倒,就连京都城那些?助力,也是我哥从中周旋,你今日?能有此成就,全是靠着男人,这?样的你,就算做成一千件一万件事,也无法?说?服我半分。”
冯乐真眉头微扬,好整以暇地打量她?。
祁景仁被打过的那半边脸越来越红,痛意却渐渐衰退,随着痛意的消失,理智重新浮上水面。她?知道自己是被撞破了被亲爹教训的不堪之后自尊全无,才会疯了一般嘲讽当今最有权势的女人,可这?一刻与冯乐真对?视,她?却半点不想妥协。
“祁参将可知,大乾历代君王的选妃标准是什么。”冯乐真突然开?口。
祁景仁不懂她?意识,眉头皱了皱。
“是家世、人品、样貌和才学,其中家世排在最前头,才学排在最后头,祁参将知道是为什么吗?”冯乐真笑了一声,不等她?回答继续道,“自然是因为看重家世,唯有一遍遍筛选,留下家世最为显赫的女子,与她?们结成姻亲,将来一旦有事发生?,她?的父兄族亲,才能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