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她每次回去时,沈随风还是醒着的,两人还能说几句话,偶尔她回得太晚,他便先一步睡去,被吵醒后便抱着她说话温存。
又是一夜,冯乐真过?了子时才?回,沈随风已经睡着了。看?着他安静的眉眼,冯乐真只觉一天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独自在床边站了许久,正要往床上去时,睡梦中的沈随风若有所觉,轻哼一声便要醒来?。冯乐真连忙停止动?作,直到他再次睡熟才?放松下来?。
实在不想?吵醒他,冯乐真斟酌片刻,转身去了外间休息。
沈随风迟迟没等到冯乐真,连梦里都不踏实,终于在天光即亮时醒来?。
身边的位置空空如也,他蹙了蹙眉,起身便要去找侍卫问情况,可走到外间时却猛然停下,僵了半晌才?回头,看?到冯乐真睡得正熟。
他沉默良久,将她抱回床上。冯乐真勉强睁开眼睛,看?到是他后又安心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冯乐真看?到自己在床上,还惊讶了一瞬,再看?沈随风,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去侯府给祁景清看?诊了。
“你把本宫抱回来?的?”她笑问。
沈随风浅笑:“外间的床硬,殿下怎么不回屋睡。”
“怕吵醒你。”冯乐真揉揉酸疼的胳膊。
沈随风:“那?我以后还是在桌边等你。”
“不不,你还是在床上等吧,本宫不想?打扰你休息,”冯乐真说罢停顿一瞬,“以后本宫若是回来?晚了,就去偏房睡,免得打扰你。”
沈随风有被吵醒便极难入睡的毛病,每次被她吵醒都要一个多时辰才?能再次入睡,翌日更是要萎靡一整天,她不想?打扰他。
沈随风一顿:“好。”
冯乐真笑笑,想?告诉他自己跟沈随年一直在联系的事,但一想?到他不喜欢这些事,便又不说话了。
她收到沈随年的拜访信时,是当天的深夜,第?一反应便是她要做的事有着落了,第?二个想?法便是去告诉沈随风,他的哥哥要来?看?他了,于是她抛下还未做完的事和?府衙一大屋子人,提前回了府中。
一进门?,沈随风在外间的榻上睡得正熟,里间的床褥铺得软和?整齐,却只有她一个人的被子。
第61章
看着沈随风熟睡的模样,冯乐真的心突然静了下?来。她将手里的信放到他枕边,轻轻在床边坐下?。
已经许久没有好好看看他,如今一看,便发现他似乎清减许多?,无意间露出的锁骨过于清晰,宛若一把锋利的刀,随时能要人的性命。而他的眼角眉梢,却不再有初见时的锐气,反而和顺了不少,和顺到……冯乐真都快忘记,他当初意气风发的模样。
冯乐真无声叹息,低着头仔细为他掖好?被角,手指无意间碰触到他的衣襟,才发现他今日穿的寝衣是浅浅的绿色,而非他喜欢到偏执的白色。
她的心口突然仿佛被针刺了一下,有点疼,有点酸,更多?是说不出的滋味。
沈随风睡得并不安稳,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他便突然睁开了眼睛。
“……殿下?。”他低喃,透着没睡醒的哑意。
冯乐真笑笑:“让你别等我,你就睡外间是吧?”
“总不能让殿下?去偏房,”沈随风坐起身,捏着她的下?颌亲了一下?,“今日怎么回得这?么早?”
“不早了。”冯乐真斜了他一眼。
沈随风失笑:“没过子时,就是早的。”
说罢,他瞥见枕边的信纸,看了冯乐真一眼后便拿了起来。
“兄长要来?”一向波澜不惊的眼眸里突然透出些惊喜。
冯乐真突然吃味:“至于么,先前你时隔三年见他,也没有这?般高兴。”
“异乡见亲眷,自然是高兴的。”沈随风唇角笑意更深。
和她在一起后,他总是笑的,苦笑、调笑、嘲笑、无奈的笑,高兴的笑,可直到此刻,冯乐真才意识到他已经许久没有像此刻这?样肆意的笑了。
冯乐真就这?样看着他,突然想问他这?段时间真的高兴么,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殿下??”沈随风不解。
冯乐真顿了顿:“……嗯,既然高兴,咱们?是不是得提前做些准备,好?让沈随年感觉宾至如归?”
“殿下?又想利用我什么?”沈随风挑眉。
冯乐真笑了:“没利用你,就是想对他好?点,让他生不出拒绝本宫的心思。”
沈随风才不信,却也将她的话记在了心里,翌日一大早便叫上几?个仆役一起打扫客房,还东奔西跑去买兄长喜欢的摆件与床品。
他整日忙得厉害,阿叶看了都忍不住心生感慨:“沈先生好?像一下?子活了过来。”
冯乐真眉眼平静:“他以前是死的么?”
“不是死的,却也差不多?,”阿叶顿时乐了,“他整天?待在家里等殿下?,都快把自己等成望妻石了,虽然和煦温柔,但?如同暮霭一般死气沉沉,殿下?您不知道……”
她说着话看向冯乐真,对上视线后笑容突然僵住。
“怎么不说了?”冯乐真心平气和地?问。
“不、不说了。”直觉告诉她尽快闭嘴,阿叶讪讪不再言语。
冯乐真倒不在意,只是重新?看向正在指挥众人?搬家具的沈随风:“本宫这?段时间,的确是太疏忽他了。”
阿叶干笑一声,默默装死。
沈随风忙了三天?,总算将客房收拾妥当,无事可做后,整个人?仿佛被抽了魂,又成了从前那副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的样子,只是这?次每日里除了等冯乐真回家,又多?了一个人?可等。
在他接连等了小十日后,沈随年终于来了营关。
因为知道沈随风和沈随年是兄弟关系的人?鲜少,所以他这?次没有大张旗鼓地?来,一到营关便直接去了长公主府。
彼时冯乐真正在府衙议事,沈随风独自一人?坐在长公主府的树下?看书,正看得入迷时,一双靴子突然出现在眼前。
他心头一跳,突然有些不敢抬头。
“傻愣着做什么?”
熟悉的声音传来,沈随风艰难仰头,对上兄长的视线后眼角顿时有些红:“哥……”
“不会是要哭了吧?”沈随年打趣着,将他拉了起来,“坐在这?儿?干什么?”
“没事,看书呢,”沈随风笑得开心,“我都等你好?几?日了,你可算来了。”
沈随年斜了他一眼:“怎么,想我?”
“……想兄长,不丢人?吧?”沈随风扬眉。
沈随年失笑,同他一起往客房走。
“殿下?一收到你要来的信,就立刻给我看了,还让我提早做些准备,好?让你感到宾至如归,”沈随风说着,便带他进了客房,“这?些都是我亲自准备的,被褥和床都是新?买的,兄长看看可还喜欢?”
“你准备的,自然是最好?的,”沈随年扫了他一眼,“殿下?倒是聪明,让你来给我准备东西,这?样我挑毛病都不好?意思挑。”
沈随风失笑:“可不就是,全家最聪明的就是她了。”
他语带打趣,却没有半分不满。
沈随年无声笑笑:“你这?些日子过得可还好??殿下?对你好?吗?”
说罢,他直接先无语了,“我怎么觉得自己像在过问刚出嫁的闺女。”
沈随风被他的说法逗笑:“放心吧,殿下?对我很好?,我们?都好?。”
沈随年点了点头:“你从年前就在营关了?”
“是。”
“你从十余岁起,便像只没有脚的小鸟一样到处飞,我倒是很少见你在同一个地?方待这?么久,”沈随年看向他的眼睛,“你不觉得无聊吗?可有想像以前一样出去巡诊?”
沈随风的笑意淡了一瞬,转眼又恢复如初:“陪在殿下?身边,怎么会无聊。”
“那你……”
“兄长尝尝这?个黄米糕点,你应该会喜欢。”沈随风转移话题。
“臭小子,你哥我什么没吃过?”沈随年笑骂一句,却也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兄弟俩一直待到晌午,冯乐真才姗姗来迟,一瞧见沈随年便笑道:“沈大公子,可算把你盼来了。”
“参见殿下?。”沈随年起身行礼。
“都是一家人?,不必拘礼。”冯乐真虚扶一把。
沈随年笑笑,倒没有反驳她的话。
“殿下?,兄长,我们?用午膳吧。”沈随风接话。
冯乐真的笑顿时柔软了一分:“好?。”
三个人?移步饭厅,桌上已经摆满了丰盛的餐食,沈随风给沈随年夹了给冯乐真夹,忙得不亦乐乎。
“你也坐下?吃吧。”冯乐真无奈。
沈随风:“我不饿,不必管我。”
“怎么能不管你,”冯乐真强行将他按在椅子上,亲自给他添了碗粥。
沈随风道谢接过,冯乐真又给他加了点糖。
两人?配合默契,一看便是平时也是这?般,沈随年眼眸微动,只管吃自己的饭。
用完午膳,沈随风知道他们?还有事要谈,便识趣先一步离开了。冯乐真和沈随年进了书房,没有沈随风在旁边说话,气氛冷淡了不少。
“本宫还以为你要再过些时日才能来,没想到你这?么快便改变主意了。”冯乐真先开口打破沉默。
沈随年抬眸:“殿下?为何会觉得,我即便现在不来,过段时间也会来?”
冯乐真笑笑,道:“因为沈大少爷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总是知道该找谁合作。”
沈随年笑了一声:“沈家家训,便是不与任何人?合作。”
冯乐真眉头微扬,正要开口说话,便听到他又道:“不过能帮营关百姓做点事,倒是我沈家的荣幸。”
“营关的稻米醇香筋道,但?价格一直不高,皆是因为无良米商在中间层层盘剥,若是可以由沈家商队直接售卖,一来百姓能得的银钱更多?,二来营关稻米为沈家独有,也能为沈家商行再打出名气,算得上是一举两得。”冯乐真认真与他分析。
卖纸虽然暴利,但?产量不够,挣来的银子远远不够她想做的事,真正想让营关富起来,还是得在基本营生上想办法,而有能力拿下?所有营关稻米的人?,也就只有沈随年一个了。
“殿下?说得是,只是沈家商行有上百种生意,米面生意利润太薄,殿下?如今给的条件更是可怜,沈家实在没有必要倾尽所有,冒险购下?所有稻米。”
“没让你倾尽所有,你可以把米带走售卖,卖来的银子除去利润剩下?的给回营关就是。”冯乐真直接道。
沈随年:“殿下?收米时,总不能也这?样跟百姓说吧?”
“收米的银钱,本宫先垫给百姓,之前卖纸得了一些银子,加上本宫的私己,应该也够了。”冯乐真早就想好?要怎么做了。
沈随年笑了:“这?样一来,账目该如何做,是好?是坏,只草民一人?说得算,营关能收回多?少,可就全凭草民的良心了。”
“巧了,本宫最信任的,便是沈大公子的良心。”冯乐真勾唇。
两人?无声对视,谁也没有再说话。
许久,沈随年缓缓开口:“草民愿意和殿下?一试,且不让殿下?独自承担风险,收米的本钱,草民愿意跟殿下?一人?负担一半。”
冯乐真眼眸微动,不觉得他会这?么好?心。
果?然,他突然看向冯乐真的眼睛:“但?草民有一个条件。”
“但?说无妨。”
“草民要殿下?和吾弟沈随风分开。”
沈随年话音未落,偌大的书房突然静了下?来。
冯乐真唇角的笑意不变,一双眼睛却渐渐转冷:“沈大公子这?是何意?”
“草民有眼睛,看得出殿下?对他好?,相信殿下?也有眼睛,看得出他在殿下?身边不高兴,”沈随年说罢沉默一瞬,“他愿意留下?,但?留得并不高兴,也正是因为心底不高兴,才会在见到我之后格外高兴,高兴得过了头。”
“本宫觉得沈随风挺高兴的,沈大公子莫不是误会了。”冯乐真唇角那点笑也维持不住了。
沈随年闻言笑了笑:“殿下?可知上次南河相见之前,我与他有多?久没见了?”
不等冯乐真回答,他主动开口:“将近三年的时光,他与我时隔三年再相见,竟没有如今只隔几?个月再见高兴,殿下?难道不好?奇原因?”
“因为在他眼中,这?几?个月比那三年还要漫长,又或者说,他在这?几?个月内受的委屈,比那三年要多?……”
“本宫从未让他受过委屈。”冯乐真冷声打断。
“我信殿下?从未慢怠他,但?是殿下?,给饭吃给衣穿,给所谓的荣华富贵,便不算委屈吗?他一向不羁风流,十二岁起便从未在同一个地?方停留三个月以上,如今却整日待在这?四?方院子里,空闲到有大把时间替我选一床被褥一个摆件,殿下?当真觉得他不委屈?”
“云纸改命闻雅纸,闻雅……闻弦而知雅意,殿下?当真是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只是在做决定时,可有想过他的心情??”
“他没有反对。”冯乐真淡淡反驳。
“没有反对,便代表认同吗?”一涉及亲人?,一向儒和的沈随年也会变得咄咄逼人?,“他是沈家幺子,一向是娇惯着长大,即便离经叛道去学?医,也无人?责怪他一句,也正是因为惯得厉害,才养得他善妒、乖张、唯吾独尊,相信殿下?初认识他时,也见识过他古怪的脾气,怎么,殿下?如今看他乖顺太久,便忘了他的真实性子?”
“殿下?,他在为了你委屈自己,或许殿下?不觉得,但?我这?个做兄长的却能感觉到,即便远在南河,也能感觉得到,所以我来了,来了营关,愿意违背祖宗定下?的家规与殿下?合作,只为求殿下?放他自由。”
沈随年字字犀利,冯乐真面上镇定,只是藏在袖中的手指却在轻轻颤抖。
许久,她听见自己冷静的声音说:“沈随风不是三岁稚儿?,若他真有这?么委屈,早就离开了,哪用你来开口。”
沈随年轻笑:“我这?个弟弟什么都好?,最大的缺点便是重情?,一旦将人?放到心上,便绝不可能先离开,所以我才想请殿下?开口,断了这?段情?。”
“殿下?,有些鸟适合养在笼子里,但?是有些鸟儿?,养在笼子里是会死的。”他再开口,声音已经有些沙哑。
“若本宫不答应呢?”冯乐真问。
沈随年眼底最后一丝温情?褪去:“那就让营关的米烂在米仓里,我若不点头,大乾七十二所商行,无一人?会来营关。”
冯乐真笑了:“你威胁本宫?”
“殿下?也可以威胁回来,比如……”沈随年直视她的眼睛,“拿我沈家几?百口的性命,亦或者我的弟弟。”
只是这?样一来,她与沈随风一样是不可能了,所以无论如何,他的目的都能达到。
冯乐真的眼神渐渐冰冷:“那便拭目以待。”
沈随年与她对视许久,最后笑着后退一步:“殿下?先别急着下?定论,草民既然来了,短时间内就不会离开,殿下?慢慢考虑就是。”
话不投机半句多?,冯乐真直接转身离开。
沈随风还在前院的树下?看书,怡然自得的模样透着几?分惬意,冯乐真在远处看了片刻,直到他起身相迎。
“殿下?,”他走上前来,往她身后看了一眼,“兄长呢?”
“我在这?儿?。”沈随年的声音突然传来。
他与冯乐真对视一眼,两人?皆是表情?柔和,瞧不出半点不对。
今日阳光甚好?,晒得人?懒洋洋的,沈随风抱臂瞧着二人?:“事情?都商量完了?”
“哪有这?么容易,还是得多?加商讨。”沈随年解释。
沈随风对二人?所谓的正事不感兴趣,只是笑着一手揽过一个:“既然没商讨出个结果?,那便先按下?不提,眼下?最要紧的,是先商量好?晚上吃什么。”
“……才用过午膳,就开始想晚膳了?”冯乐真无奈。
沈随风轻笑:“人?活一世,可不就为一日三餐么。”
沈随年蹙了下?眉,在他又一次看过来时扬起唇角。
冯乐真虽然跟沈随年谈崩了,但?也不至于直接把人?赶出去,于是沈随年便在客房住了下?来,两人?偶尔见面,还会寒暄几?句,仿佛那日在书房的剑拔弩张只是一场梦。
气候一天?天?热了起来,但?好?像又转瞬变冷,营关的夏天?跟春秋一样短暂,唯有冬夜亘古漫长。
今年稻米大丰收,百姓们?按照契约扛来新?米,找冯乐真和府衙兑银子。因为是与官府做生意,即便是再滑头的人?也不敢贪小便宜,所以送来的都是家中最好?的米,半点陈米都没敢添。
随着一张张契书兑现,府衙的银子如同流水一样花了出去,造纸赚来的银钱很快就花完了,冯乐真又将自己的私产变卖筹钱,勉强应了几?日的急。
然而还是远远不够。
“……殿下?,现在该怎么办?”胡文生又开始慌了。
冯乐真随手掬起一把新?米,脸上没什么表情?:“百姓送来的米这?样好?,咱们?自然也不能叫他们?失望。”
“可、可府衙实在没钱了啊……”胡文生头疼。
冯乐真抬眸:“不是还有一笔军款没拨?”
胡文生一愣,顿时吓得脸都白了:“那、那可是镇边侯府的钱款,是要等九月末拨给兵士过冬的费用,可可可是动不得啊!”
“距离九月末还有一段时日,到时候和本宫允诺的俸银一起给就是,来得及的。”冯乐真拍板,事情?就这?么定了。
胡文生一脸呆滞地?坐在桌前,好?半天?才咬牙叫来师爷:“账上那笔要拨给镇边侯府的钱款,先拿来收购新?米……”
反正事情?已经这?样,难道还能更糟?
事实证明,真的可以。
往年都会提前一个月在营关等着收米的米商,突然仿佛商量好?了一般离开了,而总是常驻营关的沈家商队,也是一夜之间消失了。
营关地?处偏远,做生意的人?又少,一些东西只能从商队那里买,商队乍一离开,不少百姓都开始不适应,胡文生作为营关总督,对商队的离开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找冯乐真问情?况。
“会回来的。”冯乐真淡淡开口。
胡文生顿了顿:“那……可有个期限?”
冯乐真突然不说话了。
胡文生叹息一声,又提起米商消失的事,冯乐真垂着眼眸,却一句话也没说。
什么也商议不出个结果?,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天?,最后冯乐真转身回了长公主府。
府内,罪魁祸首正和沈随风喝茶看景,看到冯乐真回来,还上前行礼:“殿下?回来了。”
“沈大公子真是好?兴致啊。”冯乐真微笑。
沈随年也笑笑:“难得空闲,便想着多?陪陪随风,殿下?不会介意吧。”
“本宫有什么好?介意的,”冯乐真说着,大步朝沈随风走去,“今日都做什么了?”
“去了趟侯府,剩下?的时间就一直跟兄长喝茶。”沈随风为她整理一下?衣衫,“殿下?呢?”
“府衙那边遇到点麻烦,本宫一直在想法子解决。”冯乐真温声道。
“殿下?想到应对的法子了?”这?一句是沈随年问的。
冯乐真笑笑:“沈大公子很关心?”
“草民不敢。”沈随年唇角微扬,两人?对视一眼,相看两厌。
沈随风眼底笑意不变,将两人?拉到桌前坐下?:“殿下?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找兄长,他就算看在我的面子上,也是要帮殿下?的。”
“你从前还不干涉我与殿下?的事,如今倒是敢替我允下?这?种承诺了,当真是整颗心都长偏了。”沈随年打趣。
沈随风不理他,径直看向冯乐真:“殿下?找我帮忙也是一样。”
冯乐真倒是想动用他那笔可观的积蓄,可惜刚跟沈随年争辩过,她就算再无耻,也张不开这?个嘴,于是只是轻笑道:“别担心,本宫自己能解决。”
“莫要逞强。”沈随风蹙眉。
冯乐真故作不悦:“本宫是那种会逞强的人?吗?”
沈随风笑了:“也是,殿下?总是什么都做得很好?。”
两人?又开始‘目中无人?’,沈随年皱了皱眉,有些看不下?去了,索性转身离开。冯乐真看一眼他离开的方向,眼神突然冷淡。
“殿下?。”
耳边传来沈随风的声音,冯乐真顿了顿扭头看向他。
“兄长若是惹殿下?不高兴了,还望殿下?看在我的面子上手下?留情?。”沈随风缓缓开口。
冯乐真微微一怔,勉强笑笑:“说的哪里话,本宫为何……”
话没说完,便对上了他了然的视线。
冯乐真静默许久,无奈点了点头:“知道了。”
第62章
沈随风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知道他们不想他掺和进来,于是不管不问不听,得到?冯乐真的保证后便放松了。
“若有需要我的地方,也要直接说。”他认真叮嘱,“我兄长脾气轴,但我的话多少还是会听的,殿下若有什么跟他说不通的地方,我来说就是。”
冯乐真轻笑:“放心吧,不会与你客气的。”
沈随风点了点头?,见没有什么可叮嘱的了,便不再言语。
冯乐真看着他柔和的眉眼,突然问了句:“你想出去?走走吗?”
沈随风一顿:“现在?殿下若是想的话,我们可以出门……”
“本宫说的是离开营关,去?别的地方,”冯乐真笑着打断,“本宫记得你最喜欢到?处跑,整日待在这里?,会不会觉得太?无聊?”
沈随风微微一怔,表情突然严肃了几分:“殿下这是何意?”
“别急呀,本宫也是随便问问。”冯乐真忙道。
沈随风不悦:“你知道我会急,还问什么。”
“行行行,是我错了,沈先生莫生气。”冯乐真放下身段哄人。
沈随风扫了她一眼:“是不是兄长跟你说什么了?殿下还是别胡思乱想了,我哪也不去?。”
为何不去??冯乐真想问,但看到?他眼底的冷淡,想了想到?底没有问出口。
而她没问出口的话,最后由祁景清问了出来——
“你为何不去??”
沈随风给出的回?答,是面不改色在他虎口上扎下一针,疼得他轻轻抽了一口气。
“大约是……心里?没底。”沈随风缓缓开口。
祁景清眼眸微动,认真看向他。
“看什么,没底的原因之一就是你,”沈随风冷笑一声,“年纪轻轻做点什么不好,偏要惦记别人的心上人。”
“你们又没成婚。”祁景清言外之意,他还有机会。
沈随风把针又往里?多扎一截,面无表情地问:“我们若是成婚了,你便不惦记了?”
祁景清突然不说话了。
沈随风轻嗤一声,低着头?又给他扎了一针。
“你不知道,”祁景清有些惆怅,“我自八岁那年,便一直惦记着她。”
“八岁便觊觎人家小姑娘,你倒是好意思。”大概是祁景清实在是长得人畜无害,沈随风很难对他生出提防之心,即便此刻听到?他诉衷肠,也没觉得太?讨厌。
祁景清无奈一笑:“我对她有愧,起初的惦记,便真的只是惦记,直到?她跟傅知弦订婚,我突然想到?自己与傅知弦并称大乾双绝,若是没有当?年池塘落水的事,与她订婚的是不是就是我了,一念生,百念起,便再难抑制。”
“就算没有池塘落水的事,与她订婚的也不可能?是你。”沈随风泼冷水。
开玩笑,祁家军独大,已经成了历代皇帝的心病,先帝也好当?今圣上也罢,又怎会将最具权势的公主许配给他。
祁景清大约也是知道,静默许久后清浅一笑:“本来我也不配。”
沈随风扫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两人相顾无言,仿佛两座僵硬的雕塑,书童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心想自家世子爱而不得会发?愁也就算了,怎么沈大夫赢得美人心,却?还是一副愁眉不展的德行?
没等?他想个明?白,祁景清虎口上的针到?时间了,沈随风仿佛突然活过来一般,直接把针拔了。
祁景清看着手上渗出的血珠,眉头?皱了起来:“你是不是故意的?”
“何以见得?”沈随风虚心请教。
“你以前给我针灸,都没有流过血。”祁景清说完,沈随风便按在了他针口旁边,强行将血逼出来。
书童眼皮一跳:“使不得啊沈大夫!”
“怎么使不得?”沈随风挤得差不多了,直接用手帕给他擦了,“你们请我来,不就是要给他治治不爱吃饭的毛病吗?”
“放、放血治啊?”书童无语。
沈随风眉头?微挑:“不行你来?”
“……算了。”书童讪讪,再不敢提意见。
祁景清倒是不在意,整个人都懒倦地靠在枕头?上,他近来更加消瘦了,衣襟下的骨头?根根分明?,一张脸却?仍是好看的,此刻神色恹恹,透着一点病美人的意思。
“幸好殿下先遇到?的是我。”沈随风突然说了句。
祁景清垂着眸子:“是啊,她先遇见了你。”
两个人又不说话了。
书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觉得实在理解不了,索性悄悄退了出去?。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两个人,于是沉默更加蔓延。
许久,祁景清问:“你说我是你不愿离开的原因之一,是真的吗?”
“假的,”沈随风毫不客气地承认,“殿下虽然好美人,但也没到?身边有人,还与其?他人牵扯不清的地步。”
祁景清扯了一下唇角:“那你为何不肯离开营关?”
“因为我心里?没底。”
沈随风说完,两人同时发?现这段对话好像鬼打墙,于是看向对方的眼神里?都透着无语。
祁景清叹了声气:“所以,你既已经对你和殿下的感情笃定到?觉得我无缝可插的地步,又为何会觉得心里?没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