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腰带、外衣,再是袍子,护腕,靴袜,一件件染了血的衣裳褪下,直到露出劲瘦的胸膛。眼看着他要开始脱亵裤了,沈随风下意?识看向冯乐真?,见她?没有出去的意?思,顿了顿也没有说话。
陈尽安低头脱衣,有些地方黏在了伤口上,他便直接撕开,粗暴的动作让伤口再次流血,看得沈随风牙疼不已,直叫他轻一点。陈尽安也不听,只是一件一件地脱,直到剩下一条亵裤,才犹豫着停下来?。
烛光下,他身上遍布青紫,有些地方更是血肉模糊,加上半边脸都有些扭曲,整个人都可?以用惨烈来?形容。
沈随风快速为他检查了身体,确定骨头没坏后松了口气:“只是皮外伤,养个几日就差不多了,我先替你包扎上药。”
陈尽安垂着眼眸,好像没听到。
冯乐真?淡淡开口:“战场上厮杀的人,动起手来?自然是有分寸的。”
沈随风扯了一下唇角,却也没说什么,只是熟练地打开药箱开始做事?。
浓郁的药油味逐渐在屋里蔓延,冯乐真?端坐在椅子上,看着陈尽安静静站在那?里,任由沈随风为他处理伤口。染了血色的纱布和棉花被随意?丢在地上,很快便堆成了一座小山,陈尽安裂开的那?些伤口被清洗得发黄发白,他却好像不知道痛一般,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等他的伤口包扎得差不多了,冯乐真?才缓缓开口:“本宫今日让你去之前,就知道你不会?赢,之所以派你上去,是因为想平衡输赢,免得让祁家军难看。”
陈尽安顿了顿,迟缓地看向她?。
沈随风下意?识护在冯乐真?身前,冯乐真?察觉到他的动作,眼眸动了动。
“……殿下今日,是想我输?”陈尽安哑声?问。
冯乐真?回神:“是。”
陈尽安定定看着她?,许久才猛地松了口气:“那?就好。”
“没有耽误殿下的事?就好。”
……他伤成这样,就只担心这个?沈随风觉得难以理解,却也因此松了口气。
“但本宫希望下次你能?赢。”冯乐真?眉眼柔和道。
陈尽安压抑了一晚上的情绪突然爆发,眼圈瞬间?红得厉害。
“是我……没用。”他一开口,声?音有些哽咽。
冯乐真?笑笑:“今日跟你对打的,是营关最英勇的将士,曾在战场上连杀八十一敌人,他手上是真?真?切切见过?血的,你输给他,不丢人。”
说完,她?停顿一瞬,“不丢人,但也不能?一直输,本宫希望你下次与他较量,能?将今日捱的这些打,都加倍还回去。”
“……是。”
“现在,”冯乐真?起身,“你什么都不要想,什么也不要做,乖乖养伤,伤好之后再继续为本宫效力。”
“是!”陈尽安声?音比先前大了些。
冯乐真?弯了弯唇角,转身往外走去,沈随风立刻背着药箱跟上。
走到门口时,一阵寒风铺面而?来?,瞬间?带走身上热意?,冯乐真?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眼圈泛红的陈尽安:“今日之所以那?么晚喊停,一是因为第二场要用阿叶下他们的面子,提前让你多捱几顿揍,好让他们发不出火,二来?……是为了向他们证明?,你并非靠容颜才当上这个侍卫。”
那?时胖武将的声?音很小,她?却听到了。
她?轻轻一笑,“这样的流言,想来?一直都有吧,长得漂亮的人总是会?有这种烦恼,好在今日开始,再无人会?质疑你。”
一个忠心的死?士,不管属于哪一阵营,都值得所有人尊重。
陈尽安怔怔看着她?,嗓子阵阵发紧。
“本来?不打算跟你挑明?的,但有些人自诩聪明?,也勘不破本宫用意?……”冯乐真?叹息一声?,自诩聪明?的人忍不住看她?一眼,她?又缓缓道,“你这样的一根筋,只怕是更想不通了。”
“陈尽安,本宫的眼光不会?错,你可?以为今日的失败难过?,但势必要尽快振作起来?,知道吗?”
“……是,殿下。”
安抚结束,冯乐真?扭头往外走,沈随风立刻跟了过?去。
风大雪大,即便穿着披风,身上也是毫无热气,冯乐真?低着头,快步走进连廊。
“殿下方才跟陈尽安说的都是真?的?”沈随风问。
冯乐真?懒得理他:“真?与不真?有何?区别?”
“区别在于殿下是真?的将他当一件物件用,还是将他当做活生生的人。”沈随风回答。
冯乐真?停下脚步:“这个答案对你来?说很重要?”
“答案不重要,但是不是误解了殿下,很重要。”沈随风看着她?的眼睛。
冯乐真?神色淡淡:“本宫是前者又如?何?。”
沈随风沉默一瞬,无奈笑笑:“那?恭喜殿下,陈尽安信了你的话,以后会?更加忠心于你。”
“就这样?”冯乐真?眉头微挑。
沈随风这下沉默更久,似乎在斟酌该怎么开口,冯乐真?执拗地站在原地等着,想听他是什么想法。
许久,沈随风说:“我不喜欢殿下做的事?,但我喜欢殿下。”
冯乐真?眼眸微动。
“所以,我又能?怎么办?”沈随风无奈摊手。
冯乐真?喜欢他的坦诚,眉眼总算多了一分温度:“那?本宫若是后者呢?”
沈随风顿了顿,眼底多了一分郑重:“那?我就得向殿下道歉了,误会?殿下是可?以随意?牺牲下属的人,是我不对。”
“哦,那?就不必了,你没误会?,本宫就是可?以随意?牺牲下属的人,”冯乐真?款步往前走,“今日就算派其他人去,也是要先捱一顿打的。”
只不过?绝不会?到陈尽安这地步而?已。
沈随风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唇角挂起一分笑意?:“所以,是我误解殿下了?”
冯乐真?不理他。
“对不起殿下,我向你道歉。”沈随风追上去。
冯乐真?还是不理他。
沈随风去牵她?的手,冯乐真?直接甩开,沈随风继续牵,她?便继续甩,两个人都有点锲而?不舍的意?味。
等快到寝房时,冯乐真?总算没有再甩开了,沈随风将她?冰凉的手拢进怀中,用体温给她?捂手。
冯乐真?扫了他一眼,慢悠悠地问:“你先前不是已经对本宫失望透顶,方才本宫向尽安言明?真?相时,为何?要护在本宫身前。”
“……殿下做的事?如?此缺德,我怕他一怒之下伤害你。”沈随风不介意?说真?话。
冯乐真?眯起眼眸:“为何?还要护着本宫?”
沈随风见转移话题失败,只好如?实回答:“因为我喜欢殿下。”
冯乐真?看着他俊朗的眉眼,沉默许久后缓缓开口:“沈随风,官场之上永远不是非黑即白,本宫也会?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时,你若要跟本宫在一起,日后会?瞧见更多这种事?,你……当真?做好准备了吗?”
“殿下是什么意?思?”沈随风眼神暗了暗。
冯乐真?扯了一下唇角,眼底没有半点笑意?:“本宫希望自己的枕边人,是可?以事?事?理解本宫、支持本宫的人。”
她?只留下这一句,便独自回房了。
沈随风独自一人站在风雪之中,直到身体开始发僵,才猛然惊醒。
这一日起,他接连三天都没见到冯乐真?。
也不是刻意?不见面,只是冯乐真?临近年关有不少邀请,每天早出晚归,回来?时一身疲惫,几乎是倒头就睡,沈随风住在偏房里,时不时要帮着府衙给冻伤的人上药看病,每天也是忙得厉害,两人鲜少有见面的机会?。
沈随风现在闭上眼睛,都是冯乐真?最后说的那?句话。
“沈大夫,沈大夫……”
沈随风猛地回神,对上祁景清的眼眸后顿了顿:“抱歉,我现在给你诊脉。”
昨日侯府递了帖子,想请他给祁景清诊个平安脉,所以他一大早就来?了,结果刚一坐下,脑子里就又钻出冯乐真?那?句话,以至于有些心不在焉。
“沈大夫有心事??“祁景清平静问。
沈随风垂着眼眸为他诊脉:“没有。”
“你骗不过?我。”祁景清定定看着他。
沈随风顿了顿,倒没有再撒谎:“是遇到点事?。”
“说来?听听,看我能?否帮上忙。”祁景清提议。
沈随风笑了:“你能?帮上什么忙。”
“我都帮不上的忙……莫不是男女之事??”祁景清眼眸微动。
沈随风沉默了。
“还真?是,”祁景清眸色清浅,“不如?说来?听听。”
“我……近来?有了心上人。”沈随风觉得有必要先说一下这个。
祁景清垂眸看着被子上的花色:“嗯。”
“你不惊讶?”沈随风疑惑。
他小时候就时常跟着师父来?给祁景清诊治,这些年更是隔一段时间?就来?看他,相处起来?比跟其他病患要随意?一些。
祁景清顿了顿:“你也到年纪了,有心上人不是很正?常。”
沈随风笑笑,只是笑意?一闪而?逝,很快被苦涩代替:“我近来?做错了事?,惹她?不高兴了,她?似乎……不想要我了。”
“真?的?”祁景清猛地抬头。
沈随风一顿:“你反应怎么这么大?”
“惊讶……罢了,沈大夫这样好的人,竟然也有人舍得放弃。”祁景清垂下眼眸。
沈随风眉头微皱:“你是挺惊讶的,脉搏都快了不少。”
祁景清一愣,才意?识到他的手指还搭在自己脉搏上,当即不动声?色的将手收回被子下。
“还没诊完。”沈随风不认同地看向他。
祁景清:“眼下更重要的是你的事?。”
沈随风沉默片刻,道:“把手伸出来?。”
祁景清:“……”
两人僵持片刻,祁景清只能?将手伸出来?。
沈随风垂下眼眸专心诊脉,祁景清盯着他看了半晌,道:“你呢?你可?想过?放弃?”
“当然没有。”沈随风立刻接话。
祁景清神色不明?:“为什么?”
“……嗯?”沈随风抬头。
祁景清顿了顿:“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人家已经想放弃了,你又何?必纠缠不放。”
“……怎么又成纠缠了,”沈随风莫名其妙,“我和她?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
祁景清蹙了蹙眉,还要再劝几句,便听到他又说,“你这几日是不是燥郁不安心气不顺?这样寒凉的体质都上火了,我给你平日的药方里再加几味败火药吧。”
“……苦吗?”
“苦。”
祁景清:“……”
沈随风从侯府出来时,迎面遇上了要进门的冯乐真。
这是两人时隔三天第一次见面,对上视线后皆是一顿。
“殿下。”当着外人的面,他抬手行礼。
冯乐真:“世子可还安好?”
“回殿下,今日只是平安脉,世?子?一切安好?。”沈随风垂着眼眸回答。
冯乐真颔首表示知道了,便带着胡文生一行人进侯府去了,沈随风低着头直到她与自己擦肩而?过,才从后面深深看她一眼。
两人匆匆一面,谁也没多说什?么,一是因为顾及外人太多,二也是因为……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
殿下这?几?日事忙,却也没有忙到夜不?归宿的地步,他却一直没去找她,只是因为知道,他们之间的问题不?是可以含糊过去的。他得仔细想想,要如何?解决眼下困境,想通了,再去找她言说,免得日后再为这?些事闹别扭。沈随风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才转身离开。
他这?一想,一直想到腊月二十八的清晨。
陈尽安身上的伤好?了三分之一,按理说还该继续躺床上修养,可他非要起来练武,沈随风只好?坐在廊下,准备随时抢救。
……自从跟殿下在一起,他真是变了好?多,至少面对陈尽安这?种不?听话的病患,也没一银针送他归西的冲动了。沈随风看着拿着根棍子?苦练的陈尽安,心里感慨一声,下一瞬想到他和冯乐真好?几?天都没说话了,顿时又有些惆怅。
“你这?棍法倒是熟练,但没什?么用?。”
墙上突然传来阿叶的声音,沈随风和陈尽安同时抬头,便看到她如燕子?一般轻盈往下跳,沈随风猛地站起来:“不?行!”
“别跳……”
陈尽安的声音与他同时响起,可惜还是晚了,阿叶已然跳下,结果因为踩到地上的冰,右脚崴了一下跌坐在地上。
“呜……好?疼!”她泪花花都出来了。
沈随风:“……”行了,又多一个
?病患。
一刻钟后,阿叶右脚裹着厚厚的纱布,揣着手炉坐在沈随风旁边看陈尽安练棍法。因为刚才哭过,她鼻子?眼睛都红彤彤的,却还不?忘对陈尽安指指点点:“身法太僵硬,老练这?几?招有什?么意思,我跟你说你做人死?板可以但习武可不?能死?板,你得卑鄙点,大的身法里添小动作,怎么能弄死?别人怎么来……”
阿叶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单脚跳着上场了,沈随风看着她翘起的右脚,感慨自己果然是脾气越来越好?了。
为免气死?自己,沈随风只能转身离开后院,等回到主?院时,瞧见几?个?侍卫正在扫雪。
“沈先生。”
“沈先生好?。”
沈随风顿了顿:“你们怎么都在家里?”
阿叶在家也就算了,他们怎么也在?
“我们不?在家能去哪?”侍卫哭笑不?得。
沈随风刚要说话,突然明白?了什?么:“殿下在屋里?”
“是,殿下说还有两天就过年了,这?几?日不?再应酬,让我们专心准备过年的事。”侍卫回答,“我们这?不?正扫雪呢,等扫完了就出去转转,看看有没有窗花对联之类的买一些回来,沈先生可有什?么需要带的?”
“没有……”沈随风看了主?寝紧闭的房门一眼。
这?一眼看去,余光也瞥见了房顶上过厚的积雪。他微微一顿,迟疑地看向?侍卫们:“你们扫雪……不?扫屋顶?”
“扫雪还得扫屋顶吗?”侍卫一脸惊奇。
沈随风哭笑不?得:“我也不?清楚,但看侯府的屋顶上,似乎没有这?么厚的雪。”
他也是没怎么抬头看过,这?回一看,才发现长公主?府的房顶个?个?都顶着二尺多的积雪,好?像房子?戴了巨大的棉花帽子?一般。
“他们可能是地龙烧得太热,雪自己往下落了。”侍卫一脸笃定。
沈随风心思都在主?寝的那位身上,闻言点了点头便直接去敲门了。
“谁?”屋里传来冯乐真的声音。
沈随风心还悬着,听到她的声音眸色就柔和下来:“是我,殿下。”
屋里静了静:“进来。”
沈随风当即进屋去了。
侍卫们站在院里面面相觑,半晌有一人小声问:“屋顶的雪……要扫吗?”
他们大多是京都生人,没来营关之前,这?辈子?见过最大的雪也才没过脚踝,还真不?知道房顶的雪要不?要扫。
几?人纠结半天,最后年纪最大的那个?人拍板:“不?扫,咱们等殿下不?在时,把地龙烧热点,雪自然就落下来了。”
一群没见过大雪威力的人顿时表示认同,然后欢快地丢下扫帚逛街去了。
相比他们的热闹,屋里却是静悄悄。
冯乐真一身寝衣靠在软榻上,正蹙眉看信,沈随风见她有事忙,便安静在桌前坐下等待。
许久,冯乐真放下信,抬眸看向?他:“过来。”
沈随风顿了顿,起身走到她面前。冯乐真还坐在软榻上,等他靠近后突然抱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他的小腹深吸一口气,全身的力量都靠在他身上。
沈随风愣了愣,回过神后立刻抱住她。
“刚才跟他们说什?么呢。”她闭着眼睛说。
沈随风抚上她乌黑柔顺的头发,心底软了一片:“在说屋顶的雪要不?要扫的事。”
冯乐真一顿,仰头看向?他:“屋顶的雪也要扫吗?”
“也是没讨论出什?么结果,等一会儿我出去问问本地人吧。”沈随风缓声道。
冯乐真点了点头,将手边的糕点递给?他:“这?个?是营关总督送的,味道还不?错,你尝尝。”
“好?。”沈随风在她旁边坐下,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红豆的。”
“红豆?”冯乐真惊讶,“本宫方才吃的明明是枣泥的。”
沈随风将咬过一口的糕点递到她嘴边:“兴许是口味不?同吧,红豆的很?好?吃,殿下尝尝。”
冯乐真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又从盘子?里挑了一块掰开:“这?个?是黑芝麻的,不?会每个?都不?一样吧?”
她来了兴致,将一盘糕点挨个?掰开,结果掰了一半时发现只有这?三种口味,偏偏她不?死?心,将剩下那一半也掰开了,结果到最后也只有这?三个?口味。
看着一盘子?掰开的糕点,冯乐真感觉到一股迟来的后悔,正不?知该怎么处理这?些糕点时,沈随风将盘子?接了过去:“没事,我喜欢吃。”
“……你一个?人吃不?完吧。”冯乐真叹气。
沈随风失笑:“那殿下打算怎么办,再叫个?人进来一起分担?”
“都掰开了,哪好?意思叫别人来。”冯乐真斜了他一眼,从盘子?里拈了一块。
两人面对面分食一盘糕点,等全部吃完时,一个?个?也撑得有些说不?出话了。二人难得沉默,大眼瞪小眼地看了许久,到底没忍住笑了出来。
“殿下。”沈随风握住她的手,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她手背上摩挲。这?个?动作没有太多意味,却在此刻透出一分亲昵与安宁。
冯乐真知道他有话要说,索性安静等着。
沈随风斟酌许久,到底还是缓缓开口:“我与殿下有诸多不?同之处,观念上也不?怎么合,可我不?想跟殿下分开,从来都不?想。”
“若是不?分开,日后会有无数个?有分歧的时候,你确定次次都受得住?”冯乐真问。
沈随风无奈:“我都想好?了,若是为人处世?上会有分歧,那便彼此不?干涉就好?了,你的事不?必叫我知晓,我的事……”
“本宫要知道,”冯乐真霸道打断,“你做什?么都要告诉本宫。”
沈随风失笑:“好?,我的事都告诉殿下,但殿下的事不?必告诉我,不?知道,自然就不?会再出现分歧。”
冯乐真这?才满意。
“殿下你呢?”一片安静中,沈随风看向?她的眼睛。
冯乐真不?解:“我什?么?”
“我愿意为殿下付出一切,但这?辈子?可能都无法做到像陈尽安和阿叶姑娘那样,无条件听你的话……殿下能接受一个?对你的野心毫不?关心、也不?算听话的人吗?”沈随风明知她不?太可能拒绝,可真当说出这?句话时,心底还是忍不?住紧张。
冯乐真定定与他对视,许久之后才笑了一声:“本宫似乎早就接受了,是沈先生在闹脾气。”
沈随风一顿,一时也有些想笑。
“那……我们这?算是和好?了?”冯乐真问。
沈随风勾唇:“嗯,和好?了。”
一场争执就这?么解决了……严格来说不?算解决,只是彼此各退一步,但对现在的他们而?言,其实也是足够了。
“和好?了就行,”冯乐真将先前看的信拍到他胸膛上,“本宫有事要你去做。”
沈随风:“……”
“你可还记得先前有塔原来信,要本宫送药材过去?”提到正事,冯乐真严肃了些。
沈随风只好?低头看信:“记得。”
“那是本宫先前派去塔原的一个?大夫,他这?半年来一直替本宫在塔原照顾一个?病人,上次的药就是给?那个?病人开的,”冯乐真眉头紧蹙,“现在他又来信,说那个?病人突然开始咳血,病因不?明十分危险,本宫便想着你去走一趟,给?她瞧瞧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信上的症状,像是出了痨症,已经开始咳血的确是危险,随时都可能呕血身亡,殿下的意思是让我现在就去?”涉及自己的本行,沈随风说话都快了些。
冯乐真点了点头,又叹息道:“本想着等过完除夕……”
沈随风笑笑,抬手捏了捏她的耳垂:“这?位病人对殿下很?重要?”
“倒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只是……嗯,事情解释起来很?复杂,总之本宫不?希望她有事。”冯乐真认真道。
“那今日便出发吧,从营关到塔原还要走上两天,我们能耽误,病人也未必能耽误。”沈随风说着就要去收拾行李。
冯乐真下意识拉住他的衣袖,沈随风顿了顿,不?解地看向?她。
“从营关到塔原,有一段路要经过漠里,这?些年漠里很?不?安分,时常劫杀营关和塔原之间来往的百姓,本宫去向?镇边侯借一队兵,再派些侍卫跟着你一起去。”冯乐真蹙眉道。
沈随风失笑:“殿下这?样大张旗鼓,反而?会引起那些劫匪注意,倒不?如我一个?人轻装上路,也能快点赶到塔原。”
冯乐真被他说动了几?分,但仍有些犹豫。
沈随风见状,只好?退一步:“殿下要实在不?放心,那我就带……一个??”
“带一个?的话,得好?好?想想带谁才行,”冯乐真点头,“阿叶肯定不?行,她一个?姑娘家,跟你一起也不?方便,其他人还能带谁呢……”
她若有所?思地抬头,对上沈随风的视线后有些犹豫:“他的伤还没完全好?,不?好?吧。”
“他方才还像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沈随风立刻道。
冯乐真:“……”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一个?时辰后,沈随风和陈尽安收拾妥当,随时准备离开。
“确定没问题吗?”冯乐真看着陈尽安还五颜六色的脸,怎么看怎么不?放心。
“放心吧殿下,有我这?个?大夫在,他肯定什?么问题都没有。”沈随风慵懒地搭上陈尽安的肩。
陈尽安微微颔首:“我没事,殿下。”
“既如此,那便一切小心,尽快回来。”冯乐真叮嘱。
陈尽安还是乖乖点头,倒是一旁的沈随风笑了笑:“会尽快在元宵节前赶回来,不?能陪殿下过年,至少要跟殿下吃个?团圆饭。”
冯乐真眼底泛起笑意:“好?,我等着你。”
沈随风看着她温柔的眉眼,心神不?由得一晃,下意识就想抱抱她,但余光瞥见陈尽安没什?么情绪的脸,又觉得有些扫兴。
“该走了。”冯乐真催促。
沈随风懒洋洋答应一声,下一瞬突然抬手捂住陈尽安的眼睛,在冯乐真额上印下一吻。
这?个?吻稍纵即逝,冯乐真回过神时,他已经直起身子?,放过了陈尽安的眼睛。
“你可真是……”冯乐真脸上难得泛起一点红。
“等着我回来,殿下。”沈随风笑笑,揽着陈尽安往关外去了。
“你方才做了什?么?”陈尽安问,本能地感觉不?愉快。
沈随风睨了他一眼:“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打听。”
“我过完年就二十了。”陈尽安木着脸道。
沈随风眉头微挑:“过完年就是二十岁生辰了?”
陈尽安不?说话了。
“没过生辰,就不?算二十。”沈随风眼底泛起三分挑衅,“小屁孩。”
小屁孩肩膀一垮,让他的胳膊从上面滑了下来,然后继续木着脸牵马往外走。
“喂……喂,”沈随风跟上去,“怎么感觉你不?太情愿跟我出来?”
“让我随行的事,是殿下的决定?”陈尽安问。
沈随风:“不?是。”
“不?情愿。”陈尽安说。
沈随风愣了愣,才明白?他在回答自己上个?问题,一时间哭笑不?得:“合着要是殿下的吩咐,你就情愿了?”
“我的伤还没好?全,若无歹人诓骗,殿下不?会让我去。”陈尽安继续木着脸。
沈随风啧了一声:“还以为你是个?任劳任怨、没有半点自己想法的家伙,没想到也有不?想干的时候啊。”
陈尽安顿了顿,似乎不?知该如何?回答。
两人慢悠悠往前走,等到了城门口,各自将文牒交由守城军查看。
等文牒重新拿到手时,陈尽安突然闷闷开口:“李大哥他们说了,除夕那日要带我去河边做冰灯。”
沈随风微微一怔,回过神时他已经走远了。
看着小孩郁闷的背影,沈随风难得生出一分愧疚。
他小跑着追上去:“李大哥是谁,也是府中侍卫吗?陈尽安你可以啊,竟然都交上朋友了……要不?,你回去?我自己去塔原也行。”
陈尽安闻言扫了他一眼:“说什?么蠢话。”
沈随风:“……”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被骂了时,陈尽安已经骑上马朝前飞奔,他顿时气笑了,翻身上马追了过去:“小混球,少学你家主?子?说话!”
这?边俩人你追我赶地往塔原去,那边长公主?府也开始张灯结彩,准备迎接在营关的第一个?新年。
虽然府中只少了两个?人,但还是给?人一种空了许多的感觉,瘸着一只脚的阿叶都忍不?住感慨:“沈先生整天往外跑,不?是给?这?个?看病,就是给?那个?请平安脉,陈尽安更是石头一样,平时在家也是三杆子?打不?出个?屁来,怎么他们俩一走,竟然感觉冷清这?么多?”
“你可千万别在殿下面前说这?些,要是惹她伤心就不?好?了。”范公公赶紧叮嘱。
阿叶顿了顿:“为何?要伤心?”
“你想呀,人逢佳节倍思亲,殿下头一次在宫外过年,还是离京都城这?么远的营关,最亲近的两个?人也不?在,正不?是滋味着呢,你再一直说这?些,岂不?是更惹她伤心?”范公公解释。
阿叶啧了一声:“什?么叫最亲近的两个?人不?在,我才是殿下最亲近的人!”
范公公:“……”
虽然跟范公公插科打诨,但阿叶心里还是有分寸的,所?以当着冯乐真的面,绝口不?提那两个?刚出营关的人,以至于太过小心,连冯乐真都觉得莫名其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