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刚才跑了三五步没力?气了,还是转了个圈就没力?气了?冯乐真更加无奈,却也只好搀扶着他往下走。
祁景清虽然消瘦,但身量在那,整个人靠过?来时,冯乐真还是双膝一软,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撑住,又慢吞吞往下走。祁景清似乎意识到了她的吃力?,试图自己直起身来,可惜下一瞬还是靠在了她身上。
五步路的距离,两?人走了好一会儿,等祁景清重新在轮椅上坐下时,两?人同时松了口气。
“还是坐着舒服。”祁景清浅笑,不动声色地将衣袍理了理,将双腿遮得愈发严实。
冯乐真也笑了笑,突然注意到他脸色不太对,唇上也没什么血色:“可是不舒服?”
祁景清:“我没事,只是方才走得有些急了。”
“只是走几步路,便累成这样?了?”冯乐真叹息着绕到他身后,推着轮椅慢慢走,“你的身体究竟有多虚弱。”
祁景清扬了扬唇:“其实与小时候没有太大区别。”
怎么没区别,你小时候可没坐轮椅。冯乐真心?底回了一句,却也知道他不想提,便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对了,这大过?年的,你爹的火气怎么这么重?”
“家事难说。”祁景清的笑里带了几分苦意。
“是因为祁景仁?”冯乐真问。
祁景清顿了顿:“殿下如何?知道?”
“很难猜吗?小年侯府大宴宾客,没瞧见她的身影就算了,今日过?年也看不见她,想也知道不太对劲。”冯乐真随口解释。
祁景清无奈笑笑:“殿下冰雪聪明,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冯乐真停下脚步,重新绕到他身前,俯下身与他对视:“快说说具体因为什么,叫本宫也瞧瞧热闹。”
酒气扑面而来,祁景清却不觉得讨厌,只是呼吸略微重了一分:“……家务事很难说得清楚,殿下确定要听?”
“闲着也是闲着,若你愿意说的话?。”冯乐真笑意盈盈。
两?人无言对视片刻,祁景清掩唇轻咳,冯乐真这才回过?味来:“还是回屋说吧,你身子不适,不宜在外头?太久。”
她似乎很怕他在自己手上病了,说完便急匆匆推轮椅,连速度都比之前快了许多。
祁景清被她闹得哭笑不得,却也没有阻止,只是默默将脸埋进厚实的衣领,以免喝了太多冷风再病倒,平白?给人添麻烦。
别院的人要么喝醉去睡了,要么跑出去玩了,只剩下今日当?值的,正尽职尽责守着院落。本以为大年夜的不会有什么事,结果扭头?就看到自家殿下把人家世子爷给推回来了。
“殿、殿下,您跟世子爷……”侍卫欲言又止。
冯乐真:“路上遇见了,就带回来了。”
“……这可不兴捡啊!”侍卫大惊失色。
这人将什么都写?在脸上了,冯乐真无语,正想说她就算烂醉如泥,也不至于随便捡个人回来,结果祁景清先她一步开口:“我是自愿跟殿下回来的。”
“啊……哦,那没事了。”侍卫立刻规矩退下。
冯乐真无言一瞬,便听到祁景清的声音传来:“看来殿下以前没少捡人回来。”
冯乐真失笑,推着他往屋里走:“别听他瞎说,都是没有的事。”
祁景清不再言语,安静地由着她将自己推进屋里。
寝房内经?过?阿叶等人的一通收拾,已经?不像先前那般简单,屋内浅淡的熏香混合着脂粉味,连空气都似乎比外面柔软。
“厅堂还未收拾,你且在本宫这儿委屈一下吧。”冯乐真说着,亲自给他倒了杯热茶。
祁景清顿了顿,视线落在她白?嫩的手上。
“都醉倒了,除了本宫无人能给你倒茶,将就喝吧。”冯乐真还以为他嫌弃茶倒得太满,便出言解释。
“多谢殿下。”祁景清将杯子接过?去,轻抿一口正要放下,她便拉了把椅子坐在了他面前。
祁景清失笑:“殿下,等我喝完这口茶。”
“你喝就是,本宫又没催你。”冯乐真嘴上这般说,实际已经?做好了听故事的准备。
不管是王孙贵族还是寻常百姓,家中之事细说起来,几乎全?是一团乱麻。祁景清斟酌许久也不知该从何?说起,静了半天后缓缓开口:“景仁她这两?年都甚少回来。”
冯乐真眼眸微动。
“细说起来也是怪我,”祁景清轻咳,鼻尖还因为方才庭院走一趟而微微泛红,“我生来体弱,父母一颗心?全?都放在了我身上,对她忽略太多,这些年她日渐长大,与家里淡了不少,如今更是连过?年都不愿回来了。”
“你爹娘确实够偏心?的,还记得小时候你跟祁景仁一起进宫,明明是你贪玩才受凉咳嗽,挨骂的却是她,她不愿意回来也正常,”冯乐真说罢,顺手给自己斟了杯茶,“只是她今日不肯回来,以镇边侯的脾气,肯定要找她麻烦了吧?”
祁景清颇为头?疼:“是,少不得又要吵架。”
冯乐真愈发好奇:“也不知镇边侯能对自己的亲生女?儿用什么招数,吊起来打?一顿?”
“那倒不至于,”祁景清失笑,随即又沉默一瞬,“但对景仁来说,估计宁愿被打?一顿,父亲他……要让她留在家中相看夫婿,日后不得再去军营。”
冯乐真耳朵一动,再抬眸已是一片平静:“她能听侯爷的吗?”
“自然是不能的,所?以才说又要吵架。”祁景清也是头?疼。
冯乐真笑笑:“儿女?跟爹娘哪有什么隔夜仇,你劝她回来服个软,此事不就解决了。”
“虽治标不治本,但也只能如此了。”祁景清叹息。
冯乐真慵懒靠在椅子上:“她如今在兵营住着吧,你要去劝她,岂不是还要出门一趟?”
“殿下要同我一起吗?”祁景清问。
冯乐真笑了:“祁景仁一直不怎么喜欢本宫,小时候见三面要吵六架,你确定带着本宫去不是火上浇油?”
“景仁与小时候相比……已经?很不同了,”祁景清斟酌,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嗯,你见了她就知道了。”
冯乐真眼眸微动,面上不显山露水:“行吧,你去的时候带上本宫,本宫也想知道她怎么不同了。”
“好,应该就是这几日,殿下且等着。”祁景清浅笑。
冯乐真也扬了扬唇角,转头?递给他一盘糕点:“方才都没怎么吃吧,先垫垫肚子,叫人给你煮碗面?”
“不必,这些就够了。”祁景清说罢,从糕点里拿了最小的一块。
冯乐真眉头?微挑:“吃得饱吗?”
“吃得饱,”祁景清说完,见她不信又解释道,“一个时辰前,我刚喝完一大碗汤药,到现在还撑着。”
冯乐真闻言,也不勉强了:“喝药确实会让胃口不好,但你也要多吃一点,吃饱喝足睡好觉,身体才能快些好起来。”
祁景清含笑点头?,没说自己就算照做一万遍,身体也不可能再好起来了这种?扫兴话?。
不知不觉间已经?快到子时了,熬夜守岁的百姓们陆陆续续开始放鞭炮,冯乐真听着远方的声响,难得生出一分向?往。
“殿下若是想出去走走,不必顾及我的。”祁景清突然开口。
冯乐真回神:“太冷了,懒得出去,不如坐下跟你聊天。”
祁景清唇角翘起一点弧度:“营关的除夕不如元宵节热闹,除了鞭炮还是鞭炮,元宵节就不同了,不仅有烟火可看,还有庙会可去……殿下应该很喜欢烟火吧。”
“何?出此言?”冯乐真反问。
祁景清低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有些冷了,他却好像尝不出来:“若不喜欢,又岂会每年中秋都当?做生辰礼赠人。”
冯乐真一愣,随即哭笑不得:“本宫每年为傅知弦放烟火的事,已经?传到营关来了么?”
“是听说过?一些。”祁景清似乎不甚在意,可随意捏着衣角揉搓的手指却用力?到发白?。
冯乐真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只是提起从前莫名有些尴尬和窘迫:“少年时无知无畏,做什么都喜欢大张旗鼓,满腔情意恨不得昭告天下,如今婚事没成,还不知要被多少人看笑话?。”
“能被殿下这般用心?对待,不知要多少人羡慕,又怎会是笑话?。”祁景清晃了晃手里的半杯茶,看着水波微微摇晃,“可惜了,那位傅大人是个无福之人,配不上殿下的好。”
冯乐真失笑:“你又知道他无福了?兴许人家正庆幸摆脱了本宫呢。”
“他不会。”祁景清想也不想地反驳了。
冯乐真眉头?微挑:“你又不认识他,怎知知道他不会?”
“我不认识他,却也知道看过?那样?的盛景,这世间的其他景色,是不能再入眼的,”祁景清抬眸看向?她,眼底是重重克制,“这一点,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冯乐真微微一怔,回过?神后突然察觉到了什么。
两人无声对视,祁景清喉结动?了动?,几次要说什么都忍住了,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冯乐真突然眉头一皱:“怎么有些头晕了。”
“殿下不舒服?”祁景清伸手去扶,冯乐真却不动?声色地避开。
祁景清看着她绣了云纹的衣袖从自?己掌心溜走,沉默片刻后?重新抬眸,却错过了她的视线。
指尖仿佛还残留衣袖滑过的柔软,他匆匆别开脸,将手藏进袖子:“若是难受得厉害,不如请府医来瞧瞧。”
“不用,已经好多了。”冯乐真说着,转身从旁边的柜子里?取出一个盒子递给他。
祁景清不明所以,顿了顿伸手接过,打开便看?到里?头放了一方砚台,和一个画了竹叶的红包。
“先前阿叶送去?你不要,这回本?宫亲自?给了,你总得收着吧?”冯乐真玩笑?一样问,仿佛刚才暧昧凝重的气氛不存在。
祁景清无声弯了弯唇角:“多谢殿下。”
冯乐真也笑?笑?,继续故作无事地与?他闲聊,只是这回,避开了一切有关烟花、婚约、心上人之类的话题。
大约是屋里?的热气加快了酒意的蒸腾,冯乐真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等到醒来时已经是大年初一的早上,她坐起身来,看?到枕头下露出红色一角,她顿了顿拿出来,是一个丰厚的红包。
“应该是世?子爷给的。”阿叶从外面进来。
冯乐真捏了捏眉心:“他何?时离开的?”
“据范公?公?说,子时一过就?走了。”阿叶揉了揉眼睛,显然是睡意未消。
冯乐真看?着手中沉甸甸的红包,想起昨晚他那句‘看?过那样的盛景,这世?间的其他景色,是不能?再入眼的’,突然感觉这东西犹如烫手山芋,拿也不是丢也不是。
“殿下,殿下……”
阿叶唤了几声,冯乐真才回过神来:“怎么?”
“世?子爷给您红包,您不高兴了?”阿叶好奇。
冯乐真笑?笑?:“怎么会。”
“可?您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阿叶眨了眨眼。
冯乐真心情复杂:“本?宫是因为……”
毕竟只是猜测,她也不知该怎么说,阿叶见她迟迟不语,索性搬把小板凳在床边坐下,探究的模样与?她昨晚追问人家家事时颇为相像。
冯乐真哭笑?不得,抬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闲着无事做了是吧?”
“奴婢最重要的事,就?是陪着殿下。”大年初一,要嘴甜。
冯乐真睨了她一眼,又陷入自?己的忧愁里?。
“所以殿下,”阿叶再次打破沉默,“您到底愁什么呢?”
看?她誓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冯乐真索性也不瞒着了:“若你是镇边侯。”
“嗯,我是镇边侯。”阿叶认真点头。
冯乐真抬手托住下颌:“你辛苦养了二十年的儿子,喜欢上了当初把他推进水里?、害他这辈子都不能?正常生活的人,你会怎么办?”
“成全他们。”阿叶一本?正经。
冯乐真:“……”
“可?惜奴婢不是镇边侯,所以成全是不可?能?的,”阿叶一脸惋惜,“世?子爷心悦殿下吗?倒也不奇怪,殿下生得貌美,又极为聪慧,莫说世?子爷那样一个整日待在高墙大院里?的人,就?是走遍天下看?遍山山水水的沈先生,不也对殿下死心塌地?但此事千万别被镇边侯知道,否则……”
“否则如何??”冯乐真问。
阿叶:“得分两种情况,一是殿下能?瞧上世?子,二是没瞧上。”
冯乐真眉头微挑,继续等她发表高见。
身为负责保护殿下的贴身近侍,难得有这种当幕僚的机会,阿叶头头是道地分析:“第一种,殿下喜欢世?子,世?子也喜欢殿下,那正好在一起,镇边侯就?算不乐意,只要世?子豁得出去?,他做父亲的也只能?答应,这样一来殿下既得美人,又能?顺势得到镇边侯的势力,但前提是必须舍了沈先生。”
祁景清的身份太高贵,让他跟别人一起侍奉殿下,就?算他乐意,镇边侯府只怕也不会乐意,祁家军说不定更会觉得在折辱他们世?子,所以为免跟营关势力离心,沈先生只能?委屈一下了。
“你口中的沈先生,背后?是富可?敌国?的沈家,舍弃了他,沈随年就?算有心追随,只怕也会果断放弃。”冯乐真扬眉。
阿叶一脸惆怅:“所以就?看?殿下是要钱还是要权了。”
“本?宫若是都要呢?”冯乐真问。
阿叶苦口婆心:“世?间万事皆难两全啊殿下!”
“少废话,说说没瞧上的后?果。”大概是宿醉未消,明知她在说废话,冯乐真还是想听。
阿叶:“镇边侯爱子如命,若知道自?家儿子单相思,即便您对天发誓不会对他儿子做什么,但为了防止事情发展到第一种可?能?上,他也会不择手段将您赶出营关,以绝后?患。”
“……听起来两种下场都不太好。”
“可?不是么,”阿叶叹气,“殿下,世?子爷虽然身体差点,但容貌却是绝色,您就?算不喜欢,收了也不算委屈,不行您就?和沈先生商量商量,让他委屈些?时日,先想法子把祁家势力拿过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你当祁家军是什么小玩意儿么,拿过来便万事无忧了?”冯乐真扫了她一眼,“先帝当年之所以为镇边侯拥兵自?重的事苦恼,便是因为祁家军只听祁家人的话,就?算现在为了世?子归顺,你可?曾想过以后?的事?”
“以后?什么?”阿叶问。
冯乐真神色明灭不定:“祁景清身子孱弱,势必不能?像常人一般长寿,若本?宫如你所言收了他,镇边侯为了儿子委曲求全,只能?为本?宫所用,可?一旦祁景清有事,他没了顾忌,只怕会与?本?宫鱼死网破,这营关本?宫也就?白来了。”
祁景清的身子骨实在是太差,谁也不能?保证他能?活多久,万一还剩这两三年的寿命……阿叶想到镇边侯发疯的样子,不由得抖了抖:“这么说的话,风险太大了,殿下还是放弃吧。”
“本?就?没被你说服,”冯乐真勾唇,“他虽是祁家人,本?宫行事却无心牵连他,所以还是算了吧。”
“可?他只要心悦您,就?等于一块大石悬在脑袋上,镇边侯何?时知道,这石头也就?何?时落下了。”阿叶蹙眉。
冯乐真垂下眼眸:“所以,如果真有这块大石的话,唯一的解决办法便是让这块大石自?行消失。”
“……您要杀他?!”阿叶大惊失色。
冯乐真:“……”自?己果然是宿醉未消,才会跟她废话这么多。
大年初一最是清闲,冯乐真身为上门的宾客,带着薄礼给镇边侯夫妇拜过年,便继续回屋待着了。
这两天天气晴朗,没有再下雪的
意思,她的心情也十分晴朗,拿着一把木剑跟阿叶在院中活动?手脚。
一套剑招舞下来,她略微出了些?汗,阿叶却连呼吸都没有变化:“殿下的身子骨还不如先前在京中时,可?见是在屋里?待久了体力渐差,以后?还是要多活动?才是。”
“殿下事忙,哪有闲工夫跟你练剑,”范公?公?说着,为冯乐真披上厚衣,“不过殿下确实需要多活动?筋骨,先帝在时就?常说,成就?大业者,最要紧的便是身子康健。”
“知道了,本?宫日后?会注意的。”冯乐真含笑?答应。
三个人说着话,侍卫来报:“殿下,世?子的书童来了。”
阿叶不解:“他来做什么?”
“许是祁景清找本?宫有什么事吧。”冯乐真微微一笑?,便让人进来了。
果然,书童特意前来,是因为祁景清想邀她去?主院下棋。
冯乐真略一思索便拒绝了,书童愣了愣,对上她的视线后?犹豫转身。
“殿下是打算冷着世?子爷?”阿叶小声询问。
冯乐真抬眸扫了一眼门口方向?:“他是聪明人,会明白本?宫意思的。”
且不说祁景清是她少年时的玩伴,当年他落水虽然并非她所为,但到底是因为她非要带他去?池塘边玩,才会发生后?来的事,单凭这一点,她心底便时时对他有愧。
可?惜了,他这份情意,于她而言太过棘手,所以即便心中有愧,也得尽快解决。
“她真是这样说的?”祁景清坐在桌前,看?着满棋盘的黑子白子,表情明灭不定。
书童默默咽了下口水:“……是,殿下说她事忙,没办法陪世?子消遣,世?子还是找别人下棋吧。”
他其实不太懂,今天大年初一,连宾客都不会上门,长公?主有什么可?忙的,他更不懂她不来和世?子下棋也就?算了,为何?还要让世?子找别人。
“殿下明知世?子整天囿于深宅,连个朋友都没有,还让世?子找别人下棋,真不知道她什么意思。”书童小声嘟囔。
祁景清仿若未闻,只是安静地看?着棋盘。
书童察觉到他心情不妙,识趣地退了出去?。
许久,祁景清落下最后?一子,棋盘上黑白分明,彻底成了死局。
这一日起,他便不再去?找冯乐真了,偶尔遇到,也只是点头示意,然后?便主动?避开。
冯乐真虽然偶感惆怅,但更多的是松一口气。
大年初一过完,便陆陆续续有宾客上门了。原本?府衙和兵营无甚来往,拜年也该各拜各的,结果现在长公?主搬到了镇边侯府,拜年的总不好只拜一个、对另一个视而不见吧?于是从初二到初六,侯府空前绝后?的热闹,就?连一向?不见人的祁景清,也被迫出来宴客了。
等到初六晚上,侯府里?总算清净下来,冯乐真长舒一口气,正准备在床上待他个一天一夜,结果还没等躺下,祁景清的书童又来了。
“世?子明日去?兵营,特意着奴才来邀请殿下同去?。”他恭敬道。
冯乐真蓦地想起除夕那个夜晚,祁景清认真与?自?己对视的模样……不该答应,不能?答应,才好让他尽快死心,但是兵营对她的吸引力实在是太大了!
片刻之后?,她还是艰难地点了点头。
书童从进门开始心就?一直悬着,现在总算听到她答应,顿时松了口气,高兴地回去?复命去?了。
本?打算躺上一天一夜的冯乐真,翌日一大早就?起床了,收拾妥当后?走出房门,便看?到书童就?在外头候着。
“殿下,世?子知道您不愿在侯府与?他有过多牵扯,此刻已在南街巷口等候,您去?那边与?他汇合吧。”他低头道。
冯乐真点了点头,便带着阿叶出门去?了。
按照书童的指示到了南街,远远便看?到一辆马车停在角落里?,负责驾车的阿叶扭头钻进自?家马车:“殿下,已经瞧见世?子的马车了,奴婢去?知会一声,然后?跟着他们走?”
“不必,我们换乘他的马车。”冯乐真回答。祁景清已经如此有分寸了,她若再单独坐车,反而显得小气。
阿叶闻言答应一声,便扶着她过去?了。
祁景清等了太久,渐渐的也就?睡着了,直到棉被一样厚实的车帘被掀开一角,冷风猝不及防灌进来,他才猛然惊醒。
“吵醒你了?”冯乐真没错过他眼点点困意。
祁景清略微坐直了些?,一开口声音还有些?沙哑:“殿下。”
“怎么困成这样?”冯乐真将桌上温着的茶递给他。
祁景清接过来轻抿一口,总算清醒了:“这两日一直陪着父亲宴客,着实有些?累了。”
“为何?不多歇两日再去?兵营?”冯乐真又问。
祁景清看?她一眼,在她视线看?过来之前垂下眼眸:“等我歇够了,父亲也有力气找景仁麻烦了,不如趁现在去?劝她回来认错。”
“原来如此。”冯乐真笑?笑?。
然后?两人便不再说话,一路无言到了兵营。
冯乐真来营关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来兵营这种地方,早就?知道祁家军治军严明,是大乾百姓最可?靠的一道防线,今日才有机会才见识,没等马车停下,她便忍不住掀开车帘往外看?去?。
今日是难得的好天气,校场上似乎正在练兵,上千兵士呼喝声震天,其气势犹如雷霆万钧,叫人心生颤意。
这便是她要的祁家军。冯乐真藏在袖中的手渐渐攥紧,面上却是一片平静。
“世?子,殿下,咱们到了。”
兵营一向?有外来车马不得入内的规矩,管他们是何?身份,在兵营门前都要自?行下去?。冯乐真也不在意,先行下马车后?,便看?着车夫小心将祁景清扶下来,又从马车后?头将轮椅搬下来。
守门的兵士早就?看?到祁景清了,等他在轮椅上坐定时,便对视一眼上前行礼。
“参见世?子。”兵士行礼,看?到冯乐真后?面露犹豫。
“这是长公?主殿下。”祁景清介绍。
两个兵士瞧着也才十几岁,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听到她的身份后?赶紧行礼,又忍不住用好奇的眼神偷看?。
“想说什么?”冯乐真眉头微挑。
兵士讪讪一笑?:“没事没事,就?是……想问问殿下,明年十月涨俸银的事,是真的吗?”
虽然兵营内不是人人都窥见过长公?主天颜,但长公?主小年时许下的承诺,却是每个人都知道的,如今好不容易见到本?人,自?然该问一问。
冯乐真也没有被冒犯的感觉,闻言点了点头:“自?然是真的。”
“那小的们在这儿先谢过殿下!”兵士们顿时高兴了。
冯乐真嘴角翘起,亲自?推着祁景清慢悠悠往兵营里?走,旁边本?来想上前帮忙的兵士犹豫一瞬,对上祁景清的视线后?便识趣退下了。
进了营门好远,祁景清才缓缓开口:“兵士都道过谢了,殿下若是做不到,只怕到时候要丢脸了。”
“本?宫若是做不到,又何?止是丢脸。”冯乐真扫了他一眼。
祁景清想起她和父亲打赌的事,眼底泛起笑?意:“所以殿下打算怎么做?若有我能?帮忙的地方,切勿跟我客气。”
“这么想让你爹输?”
“我只是不想殿下离开营关。”
他的话几乎踩着她的尾音回答,没有半分犹豫。冯乐真微微一顿,没有像以前一样顺势跟他玩笑?下去?,祁景清察觉到气氛的冷淡,单薄的眼皮略微动?了动?,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一路无言到军帐大营,祁景仁显然已经知道他们来的消息了,早早就?在帐内等候。冯乐真推着祁景清准备进去?时,默默吸了一口气。
“殿下紧张了?”祁景清说了漫长沉默后?的第一句话。
冯乐真眼底泛起笑?意:“太多年没见,确实是有些?紧张。”
就?算没有当年祁景清落水的事,祁景仁与?她也是不对付的,这种不对付几乎从第一次见面就?开始了,每次遇上都要吵几句嘴,祁景仁的嘴皮子没她利索,几乎没吵赢过,每次气极时都想动?手,但都因为顾忌她的身份强行忍住了。
她和祁景仁,大概就?是天生的冤家,也不知过了这么多年,关系还能?不能?缓和一点。
祁景清猜到她紧张的原因,一路冷淡的眼眸里?透出些?许笑?意:“殿下不必紧张,景仁她……与?从前很是不同了,不至于和你一见就?掐。”
冯乐真不置可?否,只管推着他进门,结果刚一进去?,入眼便是一个高大健壮的身影。
她:“……”昔日那颗豆芽菜这些?年都吃了什么,怎么生得如此威武?
“参见殿下。”祁景仁垂着眼眸抱拳行礼。
她的眉眼与?祁景清有三分相似,却又似乎全然不同,一张脸很难用漂不漂亮来形容,只是叫人觉得俊秀端庄。大约是因为在营帐内,她没穿盔甲,却也是一身劲装,手长脚长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英气。
冯乐真看?着这样的她,总算明白祁景清说的‘她与?从前不同了’是什么意思。
“许久未见,景仁妹妹可?还安好?”她温和客套。
祁景仁面色淡淡:“殿下在兵营中,唤卑职祁参将即可?。”
“景仁。”祁景清眉头微皱。
“祁参将,”冯乐真颔首,“世?子似乎有话与?你说,本?宫就?不打扰了。”
“卑职叫人陪殿下在兵营走走。”祁景仁也无心让外人掺和家里?事,当即点头答应。
冯乐真笑?笑?,对祁景清点了点头便出去?了,不多会儿便来了两个兵士,带她去?看?军中练兵。兵营极大,略微走上一圈便是小半个时辰了,等重新往祁景仁的军帐走时,冯乐真不紧不慢地与?兵士闲聊。
“祁家军真是好气势,有这样一群舍家为国?之人护卫边塞,本?宫和皇上都能?放心了。”冯乐真一脸欣慰。
兵士顿时骄傲地挺起胸膛:“多谢殿下夸奖,卑职等人一定不负君心。”
冯乐真笑?了笑?,不经意地问起:“方才似乎有兵士分成几队打斗比拼,本?宫从前也在镇边侯给先帝的奏折上,看?到过祁家军的练兵方式,却独独没有这一种,可?是镇边侯新研究出来的?”
“回殿下,是祁参将想出来的,”兵士嘿嘿一笑?,“我们祁参将什么都懂,是我们祁家军除了侯爷以外最敬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