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只是让他们出去办点事,不?是将他们驱逐出府了,有什?么提不?得的?”冯乐真不?解。
阿叶:“……您不?会因为最亲近的人不?在而?伤心?”
“他们俩不?在,难道其他人也不?在吗?”冯乐真失笑,“本宫又不?是孤立无援,更何?况他们过几?日就回来了。”
“如果是以前,谁不?在都无所?谓,可如今您还是第一次在京都城以外的地方过年呢。”阿叶殷勤给?她捏腿。
她这?句话没头没尾的,冯乐真却是明白?,只是含笑说道:“只要在大乾境内,营关还是京都城,于本宫而?言没有区别。”
“殿下大气!”阿叶立刻夸奖。
冯乐真扫了她一眼:“不?过其他人多少还是会想家的,你吩咐下去,这?个?月的例银多发两份,再准备些红包,本宫除夕那晚发给?大家压岁。”
“范公公都准备好?了。”阿叶回答。
冯乐真闻言扬起唇角:“他以前是跟着父皇做事的,打理整个?皇宫都不?在话下,更何?况是如今只有几?十人的长公主?府。”
“奴婢不?明白?,”阿叶轻轻给?她捶腿,“若论人品手段,范公公都比李同要强些,先帝当年为如今皇帝选随侍时,为何?会选李同?”
“大约是因为范公公向?来与本宫亲近,先帝放心不?过吧。”冯乐真神色淡淡。
阿叶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失言,顿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冯乐真拍了一下她的手:“别忙活了,随本宫去后厨一趟,瞧瞧他们准备的除夕菜单。”
“好?!”阿叶顿时来了兴致。
大概是因为第一次在异乡过年,有不?同的风俗和热闹可看,整个?长公主?府又是年轻人居多,对回家团聚并没有太大的执念,所?以氛围反而?比在京中时要好?,大年三十那天一大早,侍卫们便开始上窜下跳贴窗花,看得阿叶一阵眼红。
“要不?是我的脚扭伤了,这?活儿才轮不?到你们!”阿叶坐在廊下怒气冲冲。
冯乐真随便摘了一瓣橘子?塞她嘴里:“可惜了,你脚扭了。”
阿叶嘴一撇,愈发可怜兮兮。
冯乐真看得想笑,正要安抚她几?句,范公公突然唤她:“殿下,贴对联了!”
“诶,这?就去。”冯乐真赶紧答应。
大年三十贴对联有诸多讲究,比如府邸大门上的对子?,就要家中能撑事的主?子?来贴,还必须是男子?,若是有了儿孙,也可让儿孙代劳,总而?言之就是得男人来做这?件事,但在冯乐真的地盘,一向?是她亲自来贴。
等范公公摆好?了宽大结实的梯子?,府里的人也都陆陆续续聚集过来,围着梯子?笑闹个?不?停,等冯乐真拿着对联上了梯子?后,顿时来了七八个?扶梯子?的。
“……小题大做。”冯乐真嘟囔一句,开始在范公公的指挥下贴对联。
今日能跟来营关的,都是她多年的心腹,虽然早就见过她贴对联的样子?,可看到她在梯子?上摇摇欲坠,一群人还是屏住了呼吸。
上下联加横批,还有中间两张方子?,全部贴好?花了足足一刻钟的时间。
等最后一点粘牢了,周围顿时爆发一阵欢呼——
“殿下大吉大利!来年万事皆顺!”
“健康平安,消厄渡灾!”
“长命百岁,五福临门!”
吉祥话一套接一套,冯乐真哭笑不?得,正准备让他们安静下来,便听到院中轰隆一声巨响。
只一刹那,嘻嘻哈哈的侍卫们便将她护在了身后,阿叶直接一瘸一拐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冲去。
巨响过后,万籁俱寂,阿叶游魂一样归来。
冯乐真生出不?好?的预感:“……怎么了?”
“殿下的寝房……好?像被雪压破了。”阿叶说出来,都感觉怀疑人生,可惜她话音刚落,便又传来两三声响动。
厨娘一脸惊恐地从院里跑出来:“夭寿哦,奴婢就是回屋拿点东西,房子?怎么突然塌了!”
冯乐真:“……去看看,塌了几?处。”
“是。”当即有人跑了出去。
两刻之后,有了准确的结果——
加上主?寝,一共塌了四处,且另外三处刚好?是住人最多的三间。
现在的府邸本来就小,如今又塌了几?间……其他人倒还好?,大不?了再挤挤,可总不?能让殿下也跟着一起挤吧?
大年三十,距离除夕守岁只剩几?个?时辰,家塌了。刚才还在说吉祥话的众人面面相觑,显然是没见过这?种阵仗,因为过年而?生出的欢乐也减淡几?分。
关键时候,还是冯乐真先冷静下来:“范公公。”
“奴才在。”
“本宫记得你说过,因为冬日取暖耗费过多,所?以营关大到总督侯爷,小到富豪百姓,都只有一座府邸是吗?”她问。
范公公叹气:“是。”
他们想临时借一座宅院,只怕都难。
冯乐真沉吟:“那这?满城权贵中,谁家的宅院最大?”
“……也就只有镇边侯的府邸了。”范公公回答。
冯乐真点了点头,回头扫一眼下属们:“收拾家当,咱们今日去侯府过年。”
“是!”
“卑职这?就去!”
一群人纷纷答应,阿叶这?个?瘸了一只脚的也溜得极快,只留下了忧心忡忡的范公公。
“殿下,镇边侯一向?与您不?睦,您确定要去他府上借住吗?”他忍不?住问。
冯乐真想了想:“那去库房捡几?样东西带上,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范公公:“……”
“你再说?一遍,你要干什么?”祁镇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冯乐真?回头看?一眼自己身后的几十人,一脸纯良地与他对视:“来侯爷家小住几日,顺便过个年。”
“……大清早没睡醒发癔症呢?”祁镇本来一听她带了这么多人来,还?以?为她上门找茬,所以?急匆匆亲自来见,结果是想上门借宿……倒不如找茬!
大过年的,他也不想说太多难听的话,只是沉着脸道,“本侯还?有?事要忙,没功夫与殿下闲聊,殿下还是请回吧!”
“回不了,长公主府的房顶被积雪压塌了,修葺得?花些时日,这大冬天?的,本宫和手?下人也无处可去,还?请侯爷收留。”有?求于人,冯乐真?将姿态放得?很低。
祁镇都快气笑了:“殿下这是要赖上侯府了?”
“怎么会?,房子修葺好,本宫就回去了。”冯乐真?信誓旦旦。
祁镇深吸一口气,正要继续拒绝,身后突然?传来车轮碾压地面的声音,他顿时皱眉,冯乐真?却是眼睛一亮:“世子?”
刚唤一声,祁景清便被书童推着出来了。
“殿下怎么来了?”他缓声问。
“你怎么出来了?”祁镇与他同时开?口。
祁景清顿了顿,先回答亲爹的问题:“不是要贴对联?”
“哦对……把这事儿忘了。”祁镇拍脑壳。大乾历来都是家中最重?视的儿郎贴大门对联,虽然?儿子行动不便,但他们夫妇也会?每年都让他出来走个过场。
祁景清这才看?向冯乐真?。
冯乐真?立刻道:“家里房顶塌了,想来侯府小住几日。”
“好啊。”祁景清几乎踩着她最后两个字音答应,快得?叫所有?人一愣。
祁镇最先回过神来:“不行!”
“为何?”祁景清抬眸。
当然?是因为她害你这辈子都没法像常人一样活着,所以?不想帮她!祁镇的话都到嘴边了,可惜儿子的视线太正直,让他硬生生说?不出来。
半晌,他憋出一句:“家里地方小,没法住这些人。”
祁景清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带了几分天?真?的意味:“我的院子里有?四间空房,殿下住最大的客房,剩下三间可以?住下十余个仆役。”
“你还?想让他们住在你的院子?”祁镇瞪大眼睛。
“不用?,给我们找个偏院就行。”冯乐真?接话。
祁镇没好气地反驳:“没有?!”
“那……”冯乐真?犹豫一瞬,朝祁景清笑笑,“就只能叨扰世子了。”
祁镇:“……”
祁景清唇角顿时翘起一点弧度:“好说?。”
“世子要贴对联吗?”
“不贴,走个过场罢了。”
“那本宫推世子进屋。”
“多谢殿下。”
两人一唱一和,冯乐真?就要扶上轮椅,祁镇一个激灵挡在她和祁景清中间:“我还?没答应!”
“父亲,不得?对殿下无礼。”祁景清蹙眉提醒。
祁镇对这个儿子半点脾气也没有?,闻言顿时心生委屈:“我怎么对她无礼了,我不过是……”
“咳咳……”祁景清低头掩唇。
“好好好我不说?了行了吧,”祁镇头疼地看?一眼冯乐真?,冯乐真?尽可能垂着眼眸,不让得?意从眼睛里流露出来,“你回去歇着吧,殿下我来安排就好。”
“要上房。”祁景清叮嘱。
“上房上房,把你老子爹的房间让给她总行了吧!”祁镇难得?不耐烦。
祁景清唇角翘起一点弧度,与冯乐真?对视一眼后,便乖乖让书童把自己推走了。
他一走,祁镇的脸又冷了下来:“殿下可真?是好本事,将我儿害到如此地步,还?能让我儿无怨无恨,仍记挂着年幼时那点情谊。”
“是世子心善纯良,不与本宫一般见识。”冯乐真?十分谦卑。
祁镇一想也是,冷哼一声便头前带路了。
终于可以?进门,冯乐真?默默松一口气,一直在后面观望的阿叶一瘸一拐蹦过来,还?要像以?前一样搀扶她。
“你先顾好你自己吧。”冯乐真?睨了她一眼。
阿叶摸摸鼻子,不客气地叫了个侍卫过来。
“叶姐。”作为被她亲自挑选培养的侍卫,十分上道地扶住她,阿叶也不客气地将全身重?量压过去。
冯乐真?见状,不由得?摇了摇头。
祁镇虽然?不想让他们留下,但也不至于在自己府上难为他们,所以?到底还?是让冯乐真?住在了之前住过的院子里。
这院子挨着主院,里头有?一间正房和四间偏房,算是侯府最好的宴客庭院,可仍然?容不下他们全部的人。
“还?有?几间仆役的寝房空着,殿下要是不嫌弃,就让你的人住那儿吧。”祁镇没好气地说?完,便直接扬长而去。
“什么态度!”阿叶等他走远,才敢对着空气挥了挥拳头。
冯乐真?眉头微挑:“不错嘛,还?知道等人走了再骂。”
“那是,不然?被他瞧见,再把咱们撵出去怎么办,”阿叶说?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殿下,咱们得?在这儿住多久?”
“这几天?过年,总不好把工匠强行召过来,且等过完初六吧,再让他们抓紧时间修葺,差不多……元宵节过后,咱们就能回去了。”冯乐真?斟酌。
阿叶顿时失望:“那不是还?得?寄人篱下二十日左右?”
“谁让你寄人篱下了?”冯乐真?淡定喝茶,“咱们现在是做客,懂吗?”
“……镇边侯似乎也没拿咱们当客人,”阿叶嘟囔,“您就等着瞧吧,就算镇边侯懒得?给我们找麻烦,下面的人也会?来找茬的。”
上头人的态度,便是仆役的胆量和嘴脸,她自幼在深宫长大,早就看?惯了这些。
冯乐真?笑笑:“所以?啊,你们都得?活络点,别跟在京都城一样,觉得?人人都得?让着你们,嘴甜点,勤快点,伸手?不打笑脸人懂吗?”
阿叶:“不懂。”
冯乐真?眼眸微动,让她附耳过来,阿叶不解地凑过去,便听到她低语了几句。
“这回懂了吗?”
阿叶:“……懂了。”
长公主府阖家搬来的事,片刻之内就在侯府传遍了,一时间人人气愤不已,虽然?没有?侯爷和夫人的吩咐,但也纷纷做好了冷落他们的打算。
首先就是地龙,炭火上缺斤少两,让他们屋里一直是冷的,营关这样的天?气,看?他们能坚持多久。侯府的人都想好了他们来找茬时该如何应对了,结果阿叶等人一把行李收拾妥当,便拿着工具给侯府扫雪去了,侯府的人正因为这群不速之客心气不顺,一看?他们开?始干活了,心气不顺之余又有?点莫名?其妙。
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但好歹也是客人,若是传出去侯府让客人干活,岂不是让侯爷脸上无光……这么一想,这些人可真?是歹毒,住到侯府了还?想给侯爷抹黑!侯府的人反应过来后,赶紧去阻止。
“我们住在这里,已经是给侯府添麻烦了,要是再不干点活,心里可怎么安宁哦!”阿叶拿着扫帚不肯放。
夺扫帚的婆子气得?牙痒痒,心想你一个瘸子能干什么活,还?不是想污蔑侯府待客不周。这般想着,她愈发卖力地夺扫帚:“不行不行,哪有?让客人干活的道理。”
“行的行的,我们来就好。”
“不行真?的不行,你们快回去歇着吧。”
“我们也想歇着,但是屋里太冷了。”
看?似热切的对话在阿叶这句话后戛然?而止,婆子变了变脸色,突然?假笑道:“怎么会?呢,地龙我们可都烧足了的,姑娘这样说?,难不成是故意要拿我们侯府的错儿?”
“当然?不是,只是我们想做点什么活动活动筋骨,也好暖和一些。”阿叶叹气。
婆子故意板起脸:“姑娘言外?之意就是嫌我们侯府待客不周了,您若真?不满意,不如就此离开?吧,也别惺惺作态来扫什么地。”
“不敢不敢,我们真?没有?嫌弃侯府,扫地也是因为……”阿叶大惊失色,话说?到一半就转了口风,“您要是不喜欢,我们不做了就是。”
婆子抢到扫帚,顿时感觉大获全胜,结果下一瞬,阿叶扭头看?向其他几个侍卫:“你们几个跟我出门一趟,咱们去大街上捡些干柴回来。”
婆子眼皮一跳:“捡干柴做什么?”
“取暖……不是,烤红薯,”阿叶讪讪,“您总不能连红薯都不让烤吧?”
婆子:“……”
阿叶见她不说?话了,便带着其他人要走。
婆子这才反应过来,她要是带人满大街溜达,岂不是更坐实了侯府小气?
底下人擅作主张给主家出气,最忌讳的就是事情闹大惹了主家没脸,到时候小事变大事,受罚的还?是自作主张的人。婆子顿时没了先前的气焰,着急忙慌地拦住他们:“红薯……红薯侯府有?的是,我叫后厨给你们做就是。”
“我们在屋里坐不住,还?是出去走走吧。”阿叶假笑。
婆子干笑一声:“我叫人将地龙再烧得?足一些,暖和和的自然?就能坐住了。”
“真?的?”阿叶顿时感激涕零,“那就多谢您了。”
“多谢!”后面几个侍卫气势如虹。
婆子眼皮跳了跳,扭头就走。
“记得?将烤红薯也送来。”阿叶高声提醒。
婆子走得?更快了。
他们闹了这一场的事,很快传到了祁景清耳朵里,他靠在轮椅上笑得?坐姿都歪了,书童看?着都心里软软:“许久没见世子这般高兴了。”
“这主意一看?就是她想的。”祁景清眼底带笑。
书童也跟着笑:“谁想的?长公主吗?没想到她瞧着高不可攀如同日月,竟也能想出这样……的法子。”
他本来想说?无耻的,但一想又觉得?不合适,于是只能含糊过去。
“无耻是吧?”祁景清却不忌讳,“的确无耻,不过还?是收敛了,你没见过她小时候,那才是肆意又张扬,叫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殿下可真?是个有?趣的人。”书童附和。
祁景清脸上的笑意淡去,静了片刻后缓缓道:“此事不必惊动父亲和母亲,免得?他们再动怒。”
“是。”
“还?有?,吩咐下去,再有?人对殿下不敬,便按家规处置。”
“……是。”
书童离开?,祁景清扭头看?向窗外?。
此刻雪过初晴,太阳高照,虽然?没有?什么暖意,却也叫人心生愉悦。
转眼晌午,侯府仆役送来了午膳,当看?到满满一桌的膳食后,阿叶和范公公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么丰盛……不会?是下毒了吧?”阿叶迟疑。
范公公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小傻子,谁会?蠢到在自己家下毒?”
“那怎么会?送这么多吃食过来,我都做好撒泼的准备了。”阿叶嘟囔着,还?是掏出沈随风送给她的银针,挨个认真?检查。
她在这边忙活,范公公也没闲着,躬着身子向冯乐真?汇报这一上午的事:“侯府的仆役给咱们的人挨个发了厚棉被,地龙也都烧热了,瓜果糕点每个屋都有?,还?给了御寒的棉衣,可真?是无微不至。”
“没毒!”阿叶松一口气,“殿下,您那法子可真?好用?,奴婢只使了一次,侯府的人便都学乖了,再不敢动什么手?脚。”
“哪是本宫的手?段有?用?,”冯乐真?款步到桌前坐下,阿叶立刻开?始给她布菜,“那是人家世子说?一不二,才能给咱们方便。”
“世子?”阿叶震惊。
“这么惊讶作甚,满侯府能叫所有?人听话、又愿意帮咱们的,可不就只有?他一人?”冯乐真?尝了尝侯府的饭菜,觉得?味道还?行,“待会?儿你回咱们府上一趟,将本宫那套金玉所制的砚台拿来,赠予他当是答谢。”
说?罢,她又补充,“记得?送过去时背着点人,别叫人瞧见了。”
“……送礼还?要偷偷摸摸?”阿叶不解。
冯乐真?微笑:“祁镇夫妇都不想本宫与他们的宝贝儿子多接触,本宫自然?要避着点,否则引起他们警惕,就是祁景清再想帮忙,咱们也不能留下。”
“好吧。”阿叶撇了撇嘴,将公筷交给范公公就离开?了。
冯乐真?看?着她郁闷的背影,不由得?叹了声气:“寄人篱下的日子真?是不好过啊!”
“殿下若真?觉得?不好过,就该去总督大人家里暂居了,以?他的性子只怕主院都让得?,实在不行府衙也能凑合,”范公公一针见血,“可殿下哪都不去,偏偏选了侯府,想来也是为了借这个机会?与侯爷缓和关系。”
“本宫是有?这想法,至于侯爷肯不肯,那就另说?了。”冯乐真?轻笑。反正她还?有?许多年要在营关,来日方长,她并不急于一时。
徐徐图之就是。
阿叶拿到砚台回来,趁晌午时庭院里没人,便悄悄去了主院。
“你家殿下让送来的?”祁景清正坐在窗前下棋,一双眼眸专注地看?着棋盘,并未抬头看?她。
“回世子爷,正是殿下让送的,殿下还?吩咐奴婢,见了世子爷之后要代她道谢。”阿叶捧着砚台恭敬回答。
祁景清这才扫了一眼她手?中的东西,然?后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既要道谢,她为何不亲自前来?”
“……啊?”阿叶没反应过来。
祁景清不言语,继续下棋,旁边的书童笑呵呵道:“世子下棋时太过专注,还?请姑娘见谅。”
阿叶看?一眼双手?各执黑白子的祁景清,心想自己跟自己下棋有?什么可专注的。
人家没收礼物的意思,她也没必要自讨没趣了,阿叶福了福身径直离开?,回到隔壁院子后将祁景清的话复述一遍。
“还?以?为这个世子爷比镇边侯夫妇好说?话些,现在看?来是奴婢错了。”她叹气道。
冯乐真?扫了她一眼,惊讶:“你怎么这般平静。”
“什么?”阿叶不懂她的意思。
冯乐真?:“他拒绝收下东西,还?要本宫亲自道谢,以?你的脾气,难道不该发火吗?”
阿叶噎了噎,半晌憋出一句:“……他长得?太好看?了,奴婢总觉得?对他发火有?点不落忍。”
冯乐真?:“呵。”
“真?不是奴婢贪慕美色,殿下您没瞧见,他一身单衣坐在窗前,窗明几净,他更干净,跟个小神仙一样。”阿叶感慨。
冯乐真?想起祁景清那张脸,唇角的笑意更深。
大年三十,侯府突然?多了几十个不速之客,晚上的年夜饭都不够了,一时间整个侯府都忙活起来,又是给不速之客们添东西,又是多多准备吃食的,忙得?热火朝天?。
长公主府的人一向头脑灵活,见他们不再表现敌意,便也乐得?帮忙,侯府的人领其好意,也不再话里话外?挑刺,一时间竟然?还?算和谐。
而在这和谐的忙碌之中,唯有?主院还?是静的,祁景清继续下棋,棋盘上黑白子厮杀,最后变成一盘死局。
正当他盯着棋盘出神时,一只手?突然?从他指间拿走黑子,下在了一片白子之间,死局瞬间被盘活,白子如江河日下,再无挽回的余地。
祁景清依然?盯着棋盘,唇角却浮现淡淡笑意:“殿下怎么突然?来了?”
“本宫为何会?来,世子爷难道不清楚?”冯乐真?在棋盘对面坐下。
祁景清不解抬眸:“殿下的心思,我又如何清楚。”
“少装相,”冯乐真?扫了他一眼,瞥见旁边桌上有?糕点,便随手?拿了一块,“不是你让本宫来的?”
祁景清笑了一声,再也绷不住了,冯乐真?也扬起唇角:“你嫌阿叶不够分量,本宫亲自来向你道谢如何?”
“并非嫌弃阿叶姑娘,只是突然?想见见殿下。”祁景清说?着,朝她伸出手?。
冯乐真?先是盯着他的手?看?,视线又渐渐转移到他的脸上,大约知道了阿叶见过傅知弦和沈随风那样的男子之后,仍会?觉得?他更美貌了。
他那张脸除了好看?,五官也透着一种单薄脆弱的感觉,尤其是那双眼睛,越是干净,便越是易碎,加上常年喝药,身体?偏消瘦,手?腕也比寻常男人要细一些,身材也是单薄,更加叫人觉得?怜爱。
论容貌,傅知弦和沈随风都不比他差,甚至陈尽安也与他不分伯仲,可这股子惹人疼的劲儿,却无人能及他,也难怪阿叶那小混蛋会?独独对这张脸青眼相加。
冯乐真?想着,唇角的笑意愈发深了。
“……殿下一直盯着我做甚?”祁景清忍不住开?口。
冯乐真?回过神来:“啊,只是觉得?你貌美,想多看?两眼罢了。”
祁景清顿了顿,脸上染了一层薄红:“殿下还?是同小时候一样,说?话没个顾忌。”
看?着他泛红的脸,冯乐真?也觉得?好玩:“世子也如小时候一样,还?是那样不经逗。”
祁景清沉默一瞬:“原来殿下在逗我。”
“什么?”冯乐真?见他还?伸着手?,便在他手?上拍了一下,结果就这么一下,还?给他拍出个红印来。
……怎么这般脆弱?她吓一跳:“你没事吧?”
“没事,我常年不出门,身体?差了些,轻轻一拍就会?留下红印,但很快就会?散去。”祁景清揉了揉被拍过的地方,继续朝她伸手?,“东西呢?”
“什么东西?”冯乐真?不解。
祁景清微微一怔:“砚台。”
“你不是不要么,”冯乐真?勾唇,“本宫便没带。”
祁景清盯着她看?了许久,确定她不是在开?玩笑后,又默默将手?收了回去。
胳膊上的红痕还?在,且颜色有?越来越深的迹象,冯乐真?见状忍不住笑他:“你也太经不起折腾了,稍微碰一下就会?留下痕迹,若是将来娶了媳妇儿……”
话说?到一半,对上他过于干净的眼睛,冯乐真?突然?感觉自己罪孽深重?。
夭寿了,她险些言语轻薄了小神仙。
“娶了媳妇儿会?如何?”祁景清认真?询问。
虽然?知道该把话题揭过去了,但冯乐真?见他像真?不懂,便又多问一句:“你不知道?”
“我没娶媳妇儿,”祁景清说?完停顿片刻,又补充,“也没定下婚约,没有?通房,什么都没有?。”
“那也不该一无所知啊。”冯乐真?眉头微挑。
“我身子不好,不能成婚,父亲和母亲许是怕我伤心,便从未提过这方面的事,故而我可能比寻常人无知些,”祁景清难得?流露出几分困惑,“所以?……我该知道什么?”
冯乐真?:“……”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现在可算是明白了。
第50章
难得看到冯乐真被难住,祁景清虽然对情之一事懵懂,但也不妨碍他继续逗弄:“殿下若是不知如何解释,那便不解释了。”
冯乐真长松一口气:“如此甚好……”
“我找别人问?就是。”祁景清悠悠补充后半句。
冯乐真顿时头大:“你可千万别,要是被你?爹娘知道,本宫就解释不清了!”
本来祁镇夫妇就怕她带坏他,要是知道他们私下聊这?些,只怕会不顾尊卑位份,连夜把她赶出侯府。
祁景清盯着她看了片刻,到底忍不住轻笑出声,冯乐真愣了愣,才意识到他在逗自己。
“你?可真是……”冯乐真蹙眉,似乎不太高兴。
祁景清脸上的笑意敛了些:“父亲平日对你?多有为难,我却没有替你?说过话,你?……对我可有失望?”
“本宫懂得,你?若是插手太过,只怕会适得其反。”冯乐真眉眼和缓道。
在祁镇夫妇心里,她就是一个前科累累的罪犯,祁景清这?个受害者?越是对她好,他们便越是担心。祁景清不插手他们之间的事,反而会让他们没那么紧绷,他冰雪聪明,自然也是明白这?一点,才每次相帮都是点到即止。
“但若他们做得太过,殿下也要告诉我,我来想法子解决。”祁景清又道。
冯乐真笑了一声:“知道,本宫不会与你?客气的。”
祁景清噙着笑垂下眼眸,继续盯着棋盘上的黑白子思索,冯乐真见他又成?了不染尘埃的小神仙,不再追着她问?男女之间那些浑事,便默默松了一口气。
大年三?十,闲且喜庆,虽然屋里静得厉害,但无?处不在的窗花和剪纸,都在无?孔不入地将热闹送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