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过年了。”沈随风说。
冯乐真嗯了一声:“你打算何时回南河?”
“不回去,陪殿下在营关过年。”沈随风回答。
冯乐真脚下一停,歪头看向他。
沈随风也?学着她的?样子歪了歪头,两个?加起来?四十多岁的?人此刻像极了雪地里?的?两只小狗,对视半晌后都有?些想笑。
“那元宵节也?不走了?”冯乐真试探。
沈随风:“中?秋节都不走。”
冯乐真笑笑,正要?开口说话,沈随风突然道:“但我有?一个?要?求。”
“说。”冯乐真抱臂,倒要?看看他能提什么要?求。
沈随风没?有?说话,反而是扫了一眼周围,确定无人后才俯身贴近她的?侧颈:“殿下屋里?的?床太小了,换一张吧。”
他呵出的?热气落在她的?耳垂上,又转瞬成冰凉,冯乐真明?知他是因为不想将外男置办的?东西留在她寝房,才故意?这般提及,却还是顺着他的?意?思:“桌椅板凳之类的?要?不要?也?换一下?”
沈随风一顿,抬眸看向她:“真的??”
“博美?人一笑嘛,这点事算得了什么。”冯乐真揪着他的?衣领,踮起脚在他唇上亲了亲。
沈随风失笑:“殿下真有?做昏君的?潜质。”
“但是将全套摆设都换了,银子方面……”冯乐真故作为难。
沈随风眉头微挑:“看来?殿下也?没?那么昏。”至少在银子方面,美?人也?占不着她的?便宜。
冯乐真热切地挽上他的?胳膊:“这不是初来?营关,没?带什么积蓄么,等朝廷发了俸银,本宫再还你就是。”
“长公主的?年俸,好像还不够殿下这一身衣裳钱吧?”沈随风反问。
冯乐真一顿,低头看一眼自己绣了牡丹与云纹的?衣裙:“本宫这裙子很贵吗?”
“以?我沈家历代经商的?眼光看,很贵。”沈随风认真回答。
冯乐真想了想:“那你再给本宫买两套。”
沈随风:“……”
“你行医挣了那么多银子,给本宫花点怎么了?”冯乐真自从知道他有?多少积蓄后,每天致力于与他有?福同享。
沈随风哭笑不得,自然是什么都答应了。
为了尽快换掉冯乐真那张床,午膳过后他便出门了,可惜上好的?床具桌椅,皆是要?先从选木料开始,直接做好的?那些,他又瞧不上,只能暂时让祁景清送来?的?那些继续留在主寝里?。
冯乐真也?不管他折腾了什么,镇边侯府走了一趟后,她又开始了闭门不出,只是这回与之前不同的?是,府衙一众官员的?拜帖陆陆续续送上门了。
“之前不是都挺厉害吗?怎么如今一个?个?着急成这样,莫不是看镇边侯都请殿下过府了,他们便有?些坐不住了吧?”阿叶没?好气地将一叠拜帖交给婢女?,“送去后厨,烧锅用!”
婢女?小心地看向冯乐真,见她没?有?反应,便答应一声拿着拜帖走了。
阿叶撇了撇嘴,哼哼唧唧跑到床边:“殿下。”
“都拿去烧了,还不解气啊?”冯乐真眉头微挑。
阿叶:“想起咱们在营关城受的?委屈,奴婢就难解心头之恨,殿下你不知道,先前奴婢去刑台救人时,那营关总督还敢与奴婢呛声呢。”
“那便多晾他两日,叫他知道咱们阿叶也?不是好惹的?。”冯乐真捏捏她的?脸。
阿叶一顿:“只是晾着?”
冯乐真笑了:“有?些人,你只是晾着他,便足以?叫他难受了。”
营关总督现在确实?是挺难受的?,在自己的?拜帖被连拒三次后,嘴角直接起了两个?硕大的?燎泡,着急上火吃不下睡不着。
营关这种边塞重地,兵权处处压着宦权,府衙也?处处被侯府压着,得知与镇边侯不对付的?长公主要?来?时,他还想坐山观虎斗,等他们两败俱伤之后再趁虚居上,谁知祁镇那个?冲动没?脑子的?,这次竟然没?有?为难长公主。
不为难就不为难吧,能一直冷落无视她也?是好的?,这样自己只需在她撑不住的?时候施以?小恩,便能将她拉拢到自己的?阵营里?,这样府衙加上长公主的?势力,也?勉强能与侯府抗衡,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他将一切都盘算到了,唯独没?有?算到,镇边侯竟然亲自去请了长公主去府上做客。
天杀的?,要?是侯府与长公主摒弃前嫌,他这所谓的?总督岂不是在营关更无立足之地?也?就是这时,他总算是急了。
眼看着递拜帖的?小厮回来?了,他急忙迎上去:“如何,殿下肯见我了?”
“殿、殿下身子不适……”小厮讪讪开口。
总督头大如斗,半天憋出一句:“递!继续递!另外看看府中?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都给长公主府送去!”
“是、是……”
小厮得了令,当即进了库房挑选,半天选出两尊玉狮子来?,赶紧给长公主府送了去。
冯乐真一瞧见玉狮子,顿时就笑了:“这营关果真是没?什么好东西,这样的?物件都能当敲门砖了。”
“这已?经是他家最好的?东西了。”阿叶接话。
冯乐真点了点头,突然觉出不对:“你怎么知道?”
阿叶一愣,意?识到失言当即就要?走,冯乐真眯起眼眸:“站住。”
“……闲得无聊嘛,奴婢就去这位总督大人家里?转了转,”阿叶怕她生?气,含糊说完后快速转移话题,“看来?范公公先前说的?没?错,胡文生?虽是封疆大吏,却根本没?什么权势,否则库房也?不会如此寒酸,都落魄成这了,先前还想拿捏殿下呢。”
“这便是贪心不足了,他想有?人合作对付祁镇,又不想落于人下,可不得等着本宫妥协?”冯乐真睨了她一眼,“你,闭门思过三天,再敢乱跑去别人家,下次就等着挨板子吧。”
阿叶嘿嘿一笑答应了,又赶紧拍马屁:“但他没?想到殿下如此厉害,连祁镇都不是对手,这回偷鸡不成蚀把米,还不得赶紧补救。”
“一对玉狮子而已?,算是什么补救,且等着吧,还有?东西要?送。”冯乐真不当回事,“随风呢?又去盯着人家木匠做活儿了?”
自打她准许他换家具后,他便整日往外跑,每次回来?都是一身木屑,非要?人家在过年前将一应物件给打出来?。
阿叶:“今天没?去,没?出门。”
冯乐真一顿:“没?出门?可大早上就不见他人影了啊。”
“哦,他在后院教陈尽安读书。”阿叶解释。
冯乐真:“……”
“殿下,奴婢觉得沈先生?越来?越贤惠了。”阿叶认真道。
冯乐真扯了一下唇角:“他就是闲的?。”
沈随风的?确是闲的?了,尊贵的?长公主殿下事忙,即便在同一个?府邸也?时常见不着面,大雪封城也?不能出门消磨时间,整天去盯着木匠打家具吧,盯得人家木匠都要?辞工了,一来?二去也?就只有?找陈尽安消磨时间了。
“这个?,是龙胆毒,是毒也?是药,用好了可以?强身健体百病皆消,用不好就容易一命呜呼,你以?后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用这个?。”沈随风指着医书上的?黑疙瘩解释。
陈尽安:“何时才算万不得已??”
沈随风仔细想想:“中?毒至深,药石罔效……总之就是性命垂危时,实?在没?别的?法子了,就用这个?试试。”
“那怎么才算用得好?”陈尽安又问。
沈随风:“有?人受用,有?人不受用,所谓用得好用不好,都是全凭运气。”
“这东西去哪找?”陈尽安第三次问。
沈随风:“此物举世罕见,没?必要?刻意?去找,如果有?缘分遇上……”
“你也?没?见过。”陈尽安这次不是问句了。
沈随风:“医书上见过很多次了。”
“果然没?见过。”
沈随风:“……你最近怎么这么多话。”
“最后一个?问题,”陈尽安坐在桌前仰头看他,手里?还握着笔,“你跟我讲这些做什么,我又不当大夫。”
“多学点东西,以?备不时之需。”沈随风难得温和。
陈尽安隐约觉得不对,但又觉得他说得有?道理,纠结之下索性不吭声了。沈随风见他终于安静,赶紧又翻开一页书,教他认下一个?草药。
冯乐真来?了一趟,看这俩人如此认真,便又悄无声息地走了。
长公主府内一片静好,而总督大人也?在成功送出玉狮子后,又陆陆续续送了不少东西来?,直到大半个?积蓄都送来?了,冯乐真才勉为其难让他来?府中?拜见。
胡文生?简直感激涕零,当天一大早就来?了,冯乐真简单问了几句话,便抬眸看了阿叶一眼。阿叶心里?虽然不乐意?,却还是捧上一个?盒子过来?。
“这是本宫从京都来?时带的?海珠,刚好可以?做一对耳环,你且拿回去,代本宫赠予总督夫人。”冯乐真端着茶杯,有?一下没?一下地撇着茶沫。
胡文生?连忙接过:“下官代内子谢过殿下。”
“回去吧,天寒地冻的?,年前就不必再来?拜会了,”冯乐真放下茶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总督大人是个?聪明?人,想来?也?知道人与人之间的?情分不看这些虚礼,凡事得从实?处论才是,往后本宫在营关的?日子还长,有?得是瞧见大人真心的?机会。”
“殿下教训得是。”胡文生?汗都要?下来?了。
冯乐真不再多言,等他离开后才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殿下,那两颗珠子是先帝所赐,您怎么舍得给他呀。”阿叶不是个?会心疼东西的?人,只是这回送的?珠子实?在贵重,还是送给那样的?人,她难免觉得不值。
冯乐真:“他也?不容易,总不好为了让他长记性,就真要?了他大半家产,更何况……”她轻笑一声,“先帝所赐之物,用来?拉拢他的?臣子,想来?他泉下有?知,应该也?是高?兴的?。”
“殿下确定他受拉拢吗?”阿叶小声问。
冯乐真倒不在意?:“他一个?寻常臣子,得罪不起祁镇,也?得罪不起本宫,只能选一方依附,而祁镇压了他许久,他若肯归顺祁镇,也?就不会年年因为财政跟祁家军争执了。”
“所以?他只有?一条路,就是跟殿下合作,先前一直不理殿下,是想掌握先机,如今发现殿下不是他能掌控的?人,就只有?退而求其次做个?二把刀了。”阿叶分析。
冯乐真无语:“什么二把刀,你从哪学来?的?词?”
“集市上卖萝卜的?周大娘教奴婢的?!”阿叶笑嘻嘻。
冯乐真也?笑了笑,扭头看向窗外的?大雪。
阿叶见她不说话了,便默默凑到她身边,也?跟着往外看去。主仆二人安静看着大雪簌簌落下,直到外面刚扫的?地面又被白雪覆盖,阿叶才小声道:“京都城就没?有?这样的?雪。”
“想家了?”冯乐真问。
阿叶歪了歪头:“当然没?有?,殿下在哪,哪就是奴婢的?家,就是……有?点想秦管事了,也?不知她一个?人在京中?境况如何,是否也?想咱们。”
冯乐真无声笑笑,继续看窗外的?大雪。
相隔几千里?的?京都城中?,也?下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只是下得不大,一整夜过去了,地面上只覆盖一层薄薄的?白。
长公主府偏院的?库房里?,秦婉将各府送来?的?年礼摆在一起,手持名单一边记一边走,等出了库房时,手上名单有?十之一二都做了标示。
“去一趟余府,将这份名单交给余大人,告诉他画了标记的?,都是今年没?送年礼的?人。”她冷着脸将名单交给下人,“殿下才去封地第一年,便有?人如此慢怠,这是笃定殿下回不来?了吗?”
下人连忙接过名单离开,秦婉抬头看向昏沉的?天空,幽幽叹了声气。
腊八节一过,还有?二十余日就是除夕了,即便在遥远的?营关,天气恶劣大雪不断,百姓们也?开始偶尔出门,置办过年要?用的?物件,有?心急一点的?,直接开始贴窗花了。红纸铰出来?的?窗花喜气又好看,被大雪一衬更是明?亮显眼。
对大乾人来?说,不管这一年的?收成如何境况如何,只要?到了过年这段时间,都是充满喜悦的?……冯乐真除外。
身处她这个?位置,年节就已?经不算是单纯的?年节了,还是拉拢势力、收服民?心的?最好时机,每次过年她都得绞尽脑汁做些什么,才能维持住长公主府的?名声。营关这地界的?势力简单,也?没?什么可拉拢的?,倒是民?心一事上可以?做些文章……可又该做什么文章呢?
沈随风进屋时,就看到自家殿下一身薄衫趴在床上,表情严肃得仿佛随时能去上朝。
“想怎么呢?”他问。
冯乐真回过神?来?:“该过年了,按长公主府以?前的?规矩,是要?施恩于百姓博个?好名声的?,本宫现在就是在想,应该做些什么。”
“以?前在京都时,殿下都会做什么?”沈随风问。
冯乐真想了想:“施粥、赏钱之类的?,也?有?请戏班子与民?同乐,京都百姓富裕,大多是图个?热闹,但营关的?气候,做这些都不合适,只能另想主意?了。”
说着话,她突然对上沈随风的?眼睛:“你以?前经常来?营关,可知营关百姓过冬都需要?什么?”
“厚衣,炭火,食物。”沈随风回答。
冯乐真:“本宫也?想过这些,只是给得多了,明?年若有?什么意?外减少支出,平白受人怨恨,给得少了,又太过小气不如不给,其中?分寸很难估算。”
沈随风倒了杯茶给她:“人情往来?的?事,我实?在是不懂,但沈家每年也?会做些回馈百姓的?善事,南河那地界你也?知道,人口太多,若给每个?人一份厚礼,只怕要?将沈家一整年的?收入都贴进去。”
“你兄长平日是怎么解决的??”冯乐真好奇。
沈随风:“既然做不到人人受益,那便只给最需要?的?人就是。”
冯乐真一顿,突然头脑清明?。
“这么简单的?事,是本宫钻牛角尖了,”冯乐真腾地坐起来?,亲了亲他的?唇便跳下床,“阿叶更衣!尽安备马车,本宫要?去府衙一趟!”
沈随风一脸无奈,心想得了,今晚注定又要?留他一人用膳了。
冯乐真一直在府衙待到深夜,翌日一早,长公主府便开始采购灰碳和棉被,因为冯乐真特意?交代了,行事不得影响百姓采买,沈家商队只好冒雪从隔壁镇又进了一批物件。
祁镇听到消息后,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她又搞什么鬼,不会是被营关的?气候吓到,才买这么多东西吧?”
“这个?长公主殿下,行事真是叫人琢磨不透。”宋莲也?跟着蹙眉。
倒是旁边的?祁景清唇角泛起笑意?,结果因为一时失神?,不小心喝茶呛到了。
“咳咳……”
祁镇夫妇一激灵,连忙上前嘘寒问暖,什么长公主什么捉摸不透,全都抛在了脑后。祁景清被他们的?小题大做弄得哭笑不得,等把人都哄走后,才将书童叫过来?。
“往年这个?时候,祁家军该上街扫雪了吧?”他问。
书童一愣:“世子您记错了吧,往年都是小年之后才扫雪的?。”
营关雪大,出行困难,所以?侯府每年腊月二十三之后会派出兵士去扫雪,以?方便百姓们过年走亲戚。
“今年提前扫吧,将我的?私银取来?,给将士们做些贴补。”祁景清缓缓开口。
书童不懂为何这么做,但还是恭敬答应了。
祁景清看向窗外大雪,不染纤尘的?眼眸里?盛着淡淡笑意?。
长公主府还在采买,祁镇和胡文生?都不懂他们究竟要?做什么,不过两日之后,他们就突然晓得了——
她将东西分了许多份,按照府衙户册上的?记录,全都发给了年七十以?上的?老人,以?及十岁以?下的?孤儿。
老弱之人冬天几乎是不出门的?,所以?得府衙和长公主府派人亲自送到家中?,本来?送东西该是件难事,结果侯府提前扫雪,让难度降低不少,才用了五天,便将所有?东西都送到了符合要?求的?百姓家中?。
营关百姓哪见过这阵仗,一时间对她和府衙感激不尽,胡文生?只是配合着出点人,却因此得了不少好名声,顿时对冯乐真心服口服。
“都是利民?的?好事,总督大人别忘了在折子里?写上。”冯乐真淡淡道。大乾有?官员年底总结上奏的?规矩,不管路途远近,几乎都是踩了腊月边的?时候才开始写,再陆陆续续送进京中?。
胡文生?忙道:“殿下放心,下官一定会好好赞颂殿下对百姓的?良苦用心。”
“良苦用心的?是总督,并非本宫,”冯乐真就知道他会得意?忘形,所以?特意?提醒,“本宫希望总督大人的?折子上,只字不提本宫,若是非要?提,就将镇边侯一直冷落本宫的?事写上,别的?什么都不要?说。”
胡文生?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连忙答应。
冯乐真满意?了,这才款款离去,胡文生?一路将她送到马车上,直到马车消失在街角,才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蠢货!明?知皇上忌惮长公主,他竟还想歌颂长公主的?丰功伟绩,要?不是长公主及时提醒,只怕不止她更受忌惮,自己也?要?跟着受牵连。
“不过皇上究竟忌惮殿下什么呢,再怎么聪慧也?不过是个?女?人罢了……”胡文生?小声嘟囔着,扭头回了府衙。
长公主殿下给老人孩子送过冬物品的?事还在营关流传,自从那次刑场救人之后,百姓对她的?感观便有?所改变,如今更是觉得她心善宽仁,不忍再因为过去的?事责怪她。
消息传到镇边侯府,祁镇冷笑一声,说了句虚伪无聊便随她折腾去了。祁景清倒是心情不错,连午膳都多用了些。
可惜这份好心情只持续到傍晚时分,便随着一个?消息到来?尽数毁了——
“长公主殿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将寝房里?的?一应物件都换了,世子送去的?那些,都尽数收到了仓房里?。”
祁景清垂着眼眸,安静看着桌上棋盘,书童看到他这副样子,突然有?些后悔将这个?消息告诉他,于是赶紧找补:“兴许是世子送的?东西太过精贵,殿下舍不得用,所以?才临时换下……”
“祁安。”祁景清平静打断。
书童忙应声:“奴才在。”
“告诉父亲,今年天气恶劣更胜从前,不如将除夕宴改至小年吧,也?省得诸位大人和将领年三十晚上冒雪奔波。”祁景清将手中?棋子落下。
小年起扫雪十日、年三十侯府大宴宾客,都是这些年过年的?老传统,怎么今年却要?处处不同?书童不解其意?,却还是答应一声,便尽责去禀告祁镇了。
第46章
祁景清难得提什么要求,虽然这?要求奇怪点,但祁镇夫妇还是什么都不问就答应了,只是在递请柬一事上起了争执。
“沈随风还在长公主府上,你这?次宴请敢绕过冯乐真,信不信下次景清再有?事,她就敢不让沈随风过来?”宋莲皱眉问。
祁镇十分固执:“她要再敢拦着沈随风,我就放一把火把长公主府烧了!”
“那?是皇上赐的宅子?,你敢烧吗?再说你烧了又如何,如今沈随风只听她的,若是强逼他做不想做之事,你就不怕祸及景清?”宋莲凉凉开口。
祁镇板起脸:“总之我宴请谁都不会宴请她。”
“你够了,就算置气也该分什么时候!”宋莲不悦。
一看媳妇儿不高兴了,祁镇气势一矮,但还是固执己见:“这?是侯府,我说得算!”
“你说得算是吧。”宋莲气笑了,扭头就往外走。
祁镇慌了,赶紧把人拦住:“你干什么去??”
“侯府是侯爷的,妾身一个?外来人,自然回自己家去?。”宋莲冷笑。
祁镇默默咽了下口水,想说什么又不甘心,两人正僵持时,书童弱弱开口:“要不……问一下世子?的意见呢?”
两人齐刷刷看向书童。
一刻钟后,书童急匆匆从主院跑过来:“世子?说,要请。”
祁镇:“行。”
宋莲闻言更恼火了:“我劝你半天你一句不听,儿子?两个?字你就答应了,你眼中究竟还有?没有?我这?个?夫人!”
“你跟儿子?计较什么……”祁镇嘟囔一句,在她再次发?火前忙吩咐书童,“去?营地通知小姐,要她小年那?日空出来。”
“是。”书童答应一声,便赶紧离开了。
偌大的书房只剩夫妇二人,祁镇心虚地清了清嗓子?,主动挑起话头:“咱们儿子?什么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心软,当年冯乐真将他撞进池塘,害他这?辈子?都无法做个?正常人,他怎么就半点不怨恨呢。”
“何止不怨恨,还一直说不是她推的呢,”宋莲神色淡淡,“若我不是亲眼所见,只怕也要被这?混小子?给糊弄过去?了。”
祁镇冷笑一声:“可?不就是,同是落水,被撞进水里和自己不小心落水,下水的反应和姿势都有?区别,别人看不出来,却瞒不过我这?双眼睛,这?小子?想担下责任,也得问问我这?个?做父亲的同不同意。”
“罢了,都过去?了,眼下要紧的,是写?请柬和准备宴席。”宋莲叹息道?。
祁镇轻哼一声,算是答应了。
镇边侯府过年宴客的习惯,已经持续了二十余年,虽然今年提前了七天,但一切准备起来也是轻车熟路,于是一天之后,冯乐真便收到了请柬。
“殿下,确定?要去?吗?”阿叶迟疑。
冯乐真:“你觉得呢?”
“不去?。”阿叶果断回答。
镇边侯府的家宴,受邀之人大多是祁家军麾下武将,只怕和祁镇夫妇一样,对自家殿下看不惯得很,即便不敢真的刁难,但估计也敬重不到哪去?。
与其?去?受气,不如待在家里烤火看书。
“不去?……”冯乐真只说了两个?字,便看到她眼睛一亮,一时间?有?些好?笑,“是不可?能的,如今好?不容易拉拢了府衙那?些人,若是这?次宴席不去?,只怕他们要觉得本宫怕了镇边侯,日后行事也会有?诸多不便,更何况本宫从一开始,就没想跟侯府为敌,祁镇如今肯邀请本宫,于本宫而言是一件好?事。”
“……您都决定?了,还问奴婢干嘛。”阿叶小声嘟囔。
冯乐真:“自然是要你替本宫准备行头,那?一日少说也有?百余人,本宫不能被任何一人压了风头。”
阿叶最喜欢打扮自家殿下,闻言顿时来了精神:“奴婢这?就去?挑衣裳。”
说着话,她便急匆匆往外跑,结果因为走得太急,还险些撞到刚进门的沈随风。
“沈先生好?。”她打着招呼便跑远了。
沈随风一脸莫名,进屋之后询问:“她怎么这?么着急?”
冯乐真便将方才?的事一一讲了。
沈随风失笑:“殿下是不想听她唠叨,所以找个?理由?让她忙活起来吧?”
冯乐真眨了眨眼,没有?否认他的话。
一进腊月,日子?便好?像快了起来,不知不觉间?已是小年。
去?赴宴时,冯乐真本来只打算带着阿叶和陈尽安,结果还没出门,沈随风便一袭白衣走来了。
“你也要去??”她无奈开口。
沈随风眉头微挑,当即亮出自己的请柬:“我也是侯府邀请的宾客,为何不能去??”
“知道?你有?请柬,”冯乐真将他手?里的请柬抽出来,“只是觉得你没必要去?。”
应酬这?种事,一向为他不喜,她也不想勉强他陪着自己。
沈随风又将请柬拿回来:“我不放心殿下自己去?。”谁也不知今晚会不会变成一场鸿门宴,有?他在,祁镇总归要给三分薄面。
“本宫自己可?以应对。”冯乐真还是不想他去?。
沈随风与她对视片刻,直接上了马车。
“殿下,快点。”他掀开车窗上的帘子?,半张脸都露了出来。
冯乐真:“……”
“殿下,走吧。”
阿叶也跟着催促,唯有?旁边的陈尽安什么也不说,只静静看着冯乐真。冯乐真毫不怀疑,只要自己一声令下,他指定?要钻进马车把沈随风拖下来,但……冯乐真轻笑一声,还是妥协了。
营关的冬天总是白昼很短,宴席定?在酉时,他们提前一个?时辰出发?,天色已经有?些蒙蒙黑了,等到地方时,宴客厅里已经挤满了人。
冯乐真虽按照礼节提前来了,却没有?兴致跟这?些人客套寒暄,正蹙着眉头不肯进时,一个?眉眼清秀的少年迎了上来:“厅内嘈杂,不如殿下先移步偏厅歇息?”
冯乐真认出他是祁景清的书童,正欲开口拒绝,突然对上他期待的眼神。
她沉默一瞬,答应了。书童顿时松一口气,热情在前面引路。
偏厅就在十余米外的拐角后,一行人很快便到了,阿叶和陈尽安到门口便不再往前,倒是沈随风要跟着一起进去?。
“沈、沈大夫!”书童声音都高了起来。
沈随风一脸莫名:“怎么?”
“沈大夫,奴才?这?几日时常睡不着觉,还、还总是头晕恶心吃不下饭,还请沈大夫行行好?,帮奴才?医治一番吧。”书童恳求道?。
沈随风顿了顿,抬眸看一眼冯乐真:“可?以。”
“那?……您跟奴才?去?内院?”书童说罢,怕他不同意又赶紧补充一句,“奴才?身份低微,这?种日子?不好?在偏厅久待。”
这?回连阿叶和陈尽安都看过来了,书童一时汗流浃背。
“行,走吧。”沈随风勾唇。
书童如蒙大赦,赶紧带着他走了。
这?下要进偏厅的就只剩冯乐真一人了,她笑了笑,款步走进厅内,便看到桌子?上摆了几样自己幼时喜欢吃的点心和一壶茶。
她走上前摸了摸茶壶,还是热的,于是便淡定?坐下,拿了块糕点慢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