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乐真抱臂:“除了这?个,你?还?接受不了什么?”
“接受不了殿下心里有别人,接受不了殿下将我看?错成别人,”沈随风看?着她的眼睛,索性将这?几日的不高兴都说出来,“更接受不了殿下事事瞒着我,不拿我当自己人。”
“那天晚上,你?果然?回来了。”冯乐真了然?。
沈随风扯了一下唇角,没有再否认。
“当时?为何撒谎?”冯乐真却不肯轻易放过他。
“不撒谎,难不成要直接说殿下连梦里都在?喊其他男人的名字吗?”沈随风反问。他从?前?就看?那个姓傅的不顺眼,如今更是连他的名字都不想提。
冯乐真面对他的质问不以为愧,反而有些理直气壮:“谁让你?好端端的突然?换了红衣,本宫又病着,会看?错人也正?常。”
“我那晚穿的是白衣,”沈随风面无表情,“恐怕殿下是病糊涂了,才会看?错成红衣。”
冯乐真:“……”
短暂的安静后,她虚心请教:“说本宫不拿你?当自己人是怎么回事?”
“刘明德发难,暗卫假借反抗不及引官兵入校场,阿叶姑娘再趁机劫持刘明德的事,是殿下一早就与阿叶姑娘商量好的吧?”他直接问。
冯乐真惊讶:“你?竟是在?介意这?件事?”
“不该介意?”沈随风反问。
当时?情况危急,他已经?抱定必死的决心要为她杀出一条血路,却在?下一瞬看?到她和阿叶对上了视线,才知道她早有安排,即便今日没有陈尽安,也不会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她说与不说,他其实是无所谓的,只是今日之乱里,似乎只有他一个局外人,他的心情很难好起来。
“这?件事是本宫不对,但并非故意瞒你?,只是你?这?些时?日劳心劳力,本宫鲜少与你?碰面,一来二去也就忘记说了。”冯乐真放缓了声音。
本以为会被她嘲笑小?心眼之类的,没想到她就这?么道了歉,沈随风顿时?有些不自在?:“殿下这?么快服软,倒显得我不懂事了。”
冯乐真笑了一声,捏着他的下颌迫使他与自己对视。
月色怡人,她居高临下,笑意盈盈地俯视他。
“沈随风,这?段时?间辛苦了。”
她的声音仿佛是勾人心魂的蛊,沈随风喉结动了动,有一瞬的分神。
“还?有……尽安不是本宫房中人。”她笑够了,心情颇好地解释。
沈随风本来还?面无表情,闻言眉头渐渐蹙起:“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听不懂?”冯乐真扬眉,直起腰看?向他的眼睛。
沈随风与她对视片刻,渐渐也直起身板:“可长公主?府人人都说……”
“假的,本宫当时?是为了气傅知弦,才故意对尽安好……倒也不算故意,本宫的确有心栽培他,所以才做了诸多安排,至于别的,却是没有,你?吃飞醋可以,但没必要醋到他身上去。”冯乐真慢条斯理地解释。
沈随风定定看?了她许久,又闲散地靠在?椅子上:“殿下现在?真像为了安抚新欢,就跟旧爱撇清干系的人渣。”
“你?要如何才肯相信?”冯乐真扫了他一眼。
沈随风无辜摊手:“那得问殿下自己了。”
冯乐真笑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从?沈随风那里出来,已经?过了子时?,冯乐真独自一人穿过庭院,朝着自己的寝房去了。
因为她迟迟未归,路两?边便一直挂着灯笼,一路照到了寝房门口。阿叶靠在?门
上睡得正?香,一只手还?习惯性地抚着袖中匕首,似乎连梦里都在?做忠诚的侍卫。
而陈尽安就站在?屋檐下,一身寝衣配上满身的纱布,莫名叫人觉得寒冷。
“何时?来的?”冯乐真缓声问,睡梦中的阿叶睁了一下眼睛,看?到是他们后又放心睡去。
陈尽安定定看?了她半晌,道:“……刚来。”
“早就在?这?儿等着了吧,”冯乐真一脸淡定地拆穿,“是方才离开后心下不安,所以特意守在?这?里,想向本宫请罪?”
每一句话都是对的,陈尽安抿起唇,反而不说话了。
“本宫又不至于为这?点小?事怪罪你?,回去歇着吧,莫要再胡思乱想,你?现在?最要紧的便是养好身体。”冯乐真从?他身边经?过,留下淡淡的脂粉香。
陈尽安垂下眼眸,好一会儿才应声。
冯乐真回到寝房刚坐下,阿叶便打着哈欠进来了,一边熟练地给她拆发髻,一边睡意朦胧地问:“陈尽安怎么突然?来了?”
“小?孩心思重?,来看?看?本宫生气没有。”冯乐真随口回答。
阿叶一顿:“殿下为何会生气?”
冯乐真想起月光下那个脸红心跳的吻,挑了挑眉道:“有些事,小?孩子少打听。”
阿叶:“……”
终于不必再睡校场的硬板床,冯乐真这?一觉很是踏实,可惜还?没睡两?个时?辰,便因为刘明德在?狱中自尽的事被叫醒了。
刘明德一死,又有无数的事要处理,冯乐真逗留了将近七八日,等彻底理清时?,刘明德为讨好权贵种?植兰花、险些害了一城百姓的事也传进了京中,一时?间收过兰草的官员人人自危,生怕会查到自己身上。
至于亲口夸过兰草葱郁的冯稷,则犹如被狠狠扇了一耳光,不仅要平复民怨,还?要受言臣谏官的质问与怒火,一时?间气得大病了一场。
冯乐真丝毫不在?意京中乱成什么样,将水搅得足够浑后,便心情愉悦地继续赶路了。
离开西江城那日,几乎所有百姓都来欢送,震天的呼声中,冯乐真回头看?向沈随风:“听到了吗?这?便是民心。”
沈随风不在?意什么民心不民心的,可看?到她意气风发的模样,唇角还?是勾起一点笑意:“恭喜殿下。”
冯乐真也只是随口分享一下心情,分享完了便继续骑马前?行,反倒是陈尽安跟在?后面,看?着她挺拔的背影有些失神。
“喂,喂……你?看?什么呢?”阿叶问他。
陈尽安回神,又多看?冯乐真一眼:“看?殿下。”
“……我又不瞎。”阿叶无语。
陈尽安抿了抿唇,半晌才缓缓道:“殿下今日……看?起来很不一样。”
阿叶挑了挑眉,突然?压低声音:“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陈尽安问。
“因为权势,”阿叶颇为得意,“我自幼为殿下梳妆,胭脂水粉珠宝华服,或许能为殿下锦上添花,可唯有权势能叫她仪态万千,你?平时?瞧见只是咱们的主?子,而今日的她,则是大乾百姓心里最好的长公主?,自然?是不一样的。”
陈尽安定定看?向冯乐真的背影,阿叶的声音有一瞬仿佛远去,而他心中正?有什么在?破土而生。
十月份的西江城夜间寒凉,但白日里也是有一两?个时?辰是暖和的,太阳一晒暖融融,叫人恨不得换上春衫。
而千里之外的营关,十月已是大雪封城,冷得连门都没法出了。
烧足了地龙的书房里,连浓郁的檀香都压不住药味,一片昏黄的灯烛,倒不如窗外的白雪照得亮堂。
一道清瘦的身影坐在?书桌前?,在?雪声喧嚣的夜晚静静翻开一页书。
不知过了多久,添灯的小?童恭敬道:“世子,天色不早,该休息了。”
看?书的人眼眸微动,许久才看?向紧闭的窗子:“大雪封路,也不知何时?才能到。”
小?童顿了顿,总觉得自家世子这?语气,似乎在?等什么人。
可他一个从?不出门、也没有朋友的人,又能等谁呢?
第37章
先是?在李家村耽搁七八日,后来又在西江城耽搁大半个月,重新踏上征途后,如果可以马不停蹄日夜兼程往营关去,差不多再过一个月就能到达,但——
“我们已经在路上耽误太多时间了,这个时候再?绕道?去南河,只怕过年前都未必能到营关。”晃晃悠悠的马车上,阿叶无奈提醒。
冯乐真正悠闲地吃着从乡下集市上买来的小食,闻言一脸淡定回答:“营关那地方冬天最是苦寒,晚去一天是?一天,最好是?能躲过整个冬天。”
“……营关的冬天,大概到明年四月才结束,”阿叶嘴角抽了抽,“咱们若是?躲过整个冬天,只怕人还?没到营关,降罚的圣旨就先到了。”
殿下去封地,等同于?官员异地上任,而大乾律例关于?到任时间都有?严格的限制,像是?从京都城到营关,差不多是?将近两个月的路程,那么从出发那天开始算起,两个半月内必须抵达营关,他们这回又是?被追杀又是?治理疫症,属于?是?特殊情况,可以往后再?拖延一个月。
也就?是?说,按规矩他们冬月就?该到,但如今时间宽限到了腊月,横竖都不能越过年去,否则就?得受罚。
“殿下,您也不想刚到封地,就?被皇上来旨骂一顿吧?”阿叶忧心忡忡,“那多丢人呀,您还?如何在封地百姓面前立威?”
“皇帝如今因为西江城的事焦头烂额,哪有?心思管本宫是?否迟到,他若真下旨来骂人,反而会被人说是?记恨本宫立功,平白落个小气名声这种事他才不会做,至于?立威……营关由镇边侯管着,本宫去了也不过是?个摆设,立威不立威的有?什么重要。”冯乐真拿起一个柿饼咬了一口,顿时眼睛一亮,“这个甜,你也尝尝。”
说着,她拿起另一块,一向贪吃的阿叶却立刻拨开:“那就?算这些都不重要,镇边侯一向视您为眼中的,您就?不怕他拿您迟到的事做文?章?万一因此?为难您怎么办?”
“本宫就?算不迟到,他也会为难……”冯乐真话说到一半,见她眉头都皱了起来,赶紧找补道?,“咱们只在南河逗留几日,时间上还?算充裕,不会迟到的。”
“您就?一定要去南河吗?!”阿叶怒问。
冯乐真还?未回答,沈随风已经掀开车帘进?来了:“是?啊,她一定要去。”
“为什么?”最近他总是?招呼不打一声随时进?来,阿叶已经习惯了。
沈随风似笑非笑:“因为在下答应,要带她去见兄长。”
阿叶皱眉:“非得现?在去见吗?”
她知道?得到南河沈家的支持很重要,但如今沈随风都是?殿下的人了,沈家的归顺也将是?早晚的事,何必非要现?在就?去见面。
“这也是?我想问殿下的,非得现?在去吗?”沈随风看向冯乐真。
冯乐真:“是?的。”
“为何?”沈随风浅笑。
冯乐真扫了他一眼:“人心易变,本宫怎么知道?沈先生会不会后悔,与其?冒此?风险,不如尽早落实。”
“殿下这般说,未免太伤在下的心了。”沈随风作出一副伤心的样子。
阿叶:“……”又来了。
冯乐真挑眉:“与其?指责本宫,不如多发几个誓,表明待本宫之心绝不轻易改变。”
“殿下相信誓言?”沈随风闲散地靠在车壁上。
冯乐真:“不信。”
“那还?要我发誓。”
“听了高兴。”冯乐真回答。
沈随风顿了一下,对上她的视线后哭笑不得:“殿下可真是?……”
冯乐真眼底也盈满笑意,正要开口说话,一旁的阿叶幽幽开口:“二位主?子,一定要当着奴婢的面说这些恶心话吗?”
每一次,每一次沈随风出现?,两人都会你来我往地打机锋,或许他们当事人会觉得很高兴,但身为总是?被彻底无视的旁观者,真的很是?恼火。
“识趣一点,就?该出去了。”沈随风微笑。
阿叶被他激得反骨横生:“我凭什么出去。”
沈随风掏出一瓶药丢给她:“养容丹,每日一粒皮肤细滑容光焕发。”
正准备把药瓶扔了的阿叶沉默一瞬,默默把瓶子收进?怀里:“奴婢祝二位主?子恩爱有?加百年好合。”
说罢,便果断出去了。
马车里比外头要暖和?些,阿叶一出马车便冷得抖了抖,还?没等坐稳,马车里便飞出来一件大氅,她当即裹紧了。
“殿下还?是?关心我的。”她跟垂着眼眸专心驾车的陈尽安说。
陈尽安眉眼平静,没有?接话,反正以他对阿叶的了解,她也未必需要他接话。
果然?,阿叶紧接着就?说:“但沈随风也太讨厌了,每次都打扰我跟殿下独处,每次他一来,殿下就?满眼都是?他,再?顾不上我了。”
陈尽安握紧缰绳,仔细绕过前路上的小坑。
“不过他也确实有?几分本事,每次都哄得殿下很高兴,难怪殿下喜欢呢。”阿叶感慨。
陈尽安继续驾车。
“但他确实来得太勤了,我一天被赶出来八百次,真是?够心烦的,你下次别放他上马车不行吗?”
陈尽安顿了顿,道?:“他来,殿下高兴。”
“哟,你不是?哑巴啊?”阿叶扬眉。
陈尽安:“……”
马车里,传来冯乐真幽幽的声音:“阿叶,不准欺负尽安。”
陈尽安眼眸微动。
“……知道?了,殿下您耳朵也太尖了。”阿叶缩了缩脖子,不欺负闷葫芦了。
马车内,车门关紧后,沈随风又将厚厚的帘子掖好,总算隔绝了内外的声音。
冯乐真抱着手炉,慵懒地看着沈随风做这一切,直到他重新回到自己对面坐下,才不紧不慢地问:“关这么严实做什么?”
“不想被人听墙角。”沈随风回答。
冯乐真勾唇:“他们没有?那么无聊。”
“那可未必。”沈随风摊手。
冯乐真笑了一声,将自己吃剩的半个柿饼给他,沈随风嫌弃接过:“就?赏半个?殿下也忒小气了。”
“只剩两个了,那个还?要给阿叶留着,你若不愿意要就?还?给本宫。”冯乐真说着,就?要去拿回来。
沈随风立刻侧身躲过,等她收手才淡定咬一口:“真甜,殿下赏的就?是?好吃。”
“也不白赏你,”冯乐真斜睨他,“吃过之后,跟本宫好好说说你兄长,本宫要在到达南河之前多做了解。”
“殿下又不是?没见过他,还?用我来说?”沈随风问。
冯乐真扬唇:“见过两次,却没什么交集,只知道?他酒量不错。”
“我兄长的酒量……”沈随风笑了,“的确很好。”
冯乐真垂眸倒了杯茶,用指尖轻轻推到他面前。
“我家兄长脾气很好,人也耐心,生意人嘛,见了谁都有?三分笑,像是?……滚刀肉?”沈随风想了半天,只想到这三个字。
冯乐真被他的说法逗笑:“沈随年的确八面玲珑,与你不甚相同,若非你与他生得有?几分相似,本宫还?不会想到你们是?兄弟关系。”
“殿下不是?说,是?看了我一身气量和?医术,才知道?我是?沈家人吗?”沈随风凉凉开口。
冯乐真一不小心说漏嘴,当即淡定喝茶,沈随风被她的反应气笑,倒也没与她计较。
“我从族谱除名,不必再?管沈家生意,自然?也不用学着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是?以多少比他自在些,”沈随风提起兄长,语气里有?着自己都不知道?的孺慕之情,“也幸好有?我兄长在,我才能顺利离开沈家,自在随心做自己想做的事。”
“确定不是?他为了独占家产,才鼓励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冯乐真突然?煞风景。
沈随风:“……”
“关心你而已,做什么这副表情?”冯乐真一脸无辜。
沈随风无言许久,最后叹了声气:“殿下,世?上兄弟姐妹相处,并非都像皇室那样尔虞我诈你死我活的。”
“哦。”冯乐真乖巧坐好。
沈随风本来还?有?些伤情,被她一问直接什么情绪都没了,只是?特意叮嘱:“我兄长那人什么都好,唯有?在家人的事上受不得半点冒犯,当然?了,殿下是?长公主?,说什么他都得听着,但你若真有?心拉拢,方?才那种玩笑最好还?是?别开了。”
冯乐真颔首:“可还?有?其?他需要注意的事?”
沈随风沉吟片刻,道?:“还?有?一事,我嫂嫂身体不好,三十岁那年才生下我侄女,之后就?伤了身子再?难生育,兄长与她琴瑟和?鸣,早就?立下不纳妾的誓言,但这些年仍有?不少人试图给他塞女人,兄长虽然?明面上没有?跟他们撕破脸,但每一个都减少了往来。”
“懂了,”冯乐真听得认真,“还?有?别的吗?”
暖炉温热,连带着马车里都是?热腾腾的,沈随风正欲再?说什么,一抬眸便看到她被热气蒸得泛红的脸,以及一双过于?认真的眼眸。
“怎么不说话了?”她问。
沈随风蓦地想起校场那晚,阿叶劝她不能为了拉拢沈家就?委屈自己的话,静了片刻后缓缓开口:“还?有?就?是?,我如今已经不是?沈家人了,虽答应带殿下见兄长,却不能左右兄长的选择,所以殿下这次去了,也未必能成事。”
“事在人为。”冯乐真勾唇。
“若失败了呢?”沈随风问。
冯乐真静静与他对视许久,突然?笑了:“有?沈先生在,又怎么会失败。”
沈随风一颗心缓缓下沉,但面上却挂着笑意:“看来殿下并未将我的话听进?去,我方?才已经说了……”
“这橘子不错,你要尝尝吗?”冯乐真含笑递过来一个橘子,“马车里有?些热,吃点凉的刚刚好。”
沈随风与她对视片刻,到底笑着将橘子接了过来。
车队日夜兼程地赶路,只用了三日时间便到了南河附近,冯乐真派了几个侍卫先行去报信,其?余人则放慢了速度。
“还?以为你思乡心切,会随侍卫们先行。”冯乐真看着旁边嗑瓜子的男人道?。
沈随风没骨头一样靠在她的软枕上:“也不急于?这一时,倒是?殿下,还?有?两个时辰的路程了,何必多此?一举先派几个侍卫过去。”
“你懂什么,这叫排场。”冯乐真斜睨他。
沈随风笑了一声:“是?不太懂,你们这些达官显贵,有?时候就?是?麻烦。”
冯乐真抓起一把瓜子丢到他身上,沈随风毫不介意地歪歪头,将瓜子抖落一边:“殿下,糟蹋吃食可不好。”
“你可以捡起来继续吃,”冯乐真一脸温和?,“或者本宫叫阿叶进?来喂给你吃。”
阿叶姑娘的身手,沈随风可是?亲眼见过的,当即坐直了身子诚恳道?歉。
两人谈笑间,车队离南河越来越近,远远能瞧见城门时,沈随风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上,冯乐真独自坐了片刻,又把陈尽安叫进?来。
“今日开始,你领侍卫长一职,负责护卫本宫周全。”冯乐真温声道?。
陈尽安顿了顿:“……是?。”
“不好奇本宫为何要这么做?”冯乐真笑问。
陈尽安不说话了。
冯乐真也是?随口一问,没指望他真的回答,正要再?说什么时,却听到他艰涩开口:“因为殿下不想沈先生误会。”
冯乐真微微一怔,随即又笑了:“当然?不是?,本宫这么做,是?因为你值得,原本在西江城时就?该将任命给你,但你那时还?伤着,加上被本宫和?沈随风吓得不轻……”
想起那晚的事,她便有?些哭笑不得,“总之很多原因,眼下快到南河了,本宫不愿再?让人误会你是?以色侍人的男宠,所以想在进?城之前,给你一个确定的身份。”
她解释这么多,陈尽安只听到一句:“所以殿下并非是?为了沈先生。”
“你我的事,总牵扯他做什么?”冯乐真不解。
陈尽安对上她的视线,又匆匆低下头:“奴才领命。”
“既然?领命,日后就?别自称奴才了,要说卑职,”冯乐真说罢,见他眉头又蹙了起来,便先一步开口,“知道?你不习惯,但你又非奴籍,在长公主?府做杂役时自称奴才也就?罢了,如今做了侍卫,便不好再?这般自称。”
“但阿叶姑娘也是?自称奴婢。”陈尽安眉头轻蹙。
冯乐真眉头微挑:“阿叶不听话,你也不听话吗?”
只一句话,陈尽安便败下阵来:“奴……卑职听令。”
冯乐真果然?满意了。
车队继续往前走,终于?在晌午前到了南河城下。
如冯乐真所料,侍卫一来报信,整个南河的权贵都来了城门处迎接,与南河巡抚并肩而站的,便是?跟沈随风有?几分相像的沈随年。
“他一介商贾,竟然?能站在主?位。”阿叶有?些惊讶。
冯乐真倒是?淡定:“做商贾做到富可敌国,他便不止是?商贾了,莫说这些人,就?算是?本宫和?冯稷见了他,也得客气三分。”
阿叶顿生感慨,还?想再?说什么,前面带路的人已经按耐不住骑马飞驰,直直冲着沈随年去了。
“兄长!”
听到他的声音,沈随年和?煦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先迎上去了。
这抛下众官员的行为十分不妥,可在场的人里没有?一个人不满,反而乐呵呵地看着他们兄弟团聚。冯乐真眼底的笑意也愈发深了,毕竟这两兄弟关系越好,便越对她有?利。
“恒康长公主?驾到!”
一声高呼,沈随年立刻拉着沈随风回到人堆儿里,朝着缓缓驶来的马车恭敬下跪,一时间参见长公主?的呼声震天。
冯乐真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见状也只是?噙着笑淡定抬手:“诸位平身。”
“不知殿下要来,下官未能提前打扫驿站,还?望殿下恕罪。”巡抚躬着身子上前。
冯乐真扶着他的胳膊缓缓下了马车,站稳之后才道?:“是?本宫不请自来,该巡抚大人恕罪才是?。”
“下官惶恐,殿下若不介意,不如就?留宿府衙,下官也好尽一尽地主?之谊。”巡抚忙道?。
冯乐真笑笑,抬眸看向乖乖站在哥哥身边的某人。
“大人不必麻烦,”某人识趣开口,“府衙人多眼杂,殿下留宿未必方?便,沈家西园还?空着,地方?大也清净,殿下还?是?来沈家住吧。”
沈随年眼眸微动,多看了他一眼。
“如此?,会不会太麻烦了?”冯乐真嘴上是?问他,可眼睛却看向了沈随年。
沈随年已经四十余岁,眼角多了几条皱纹,身形也略微发福,相比沈随风要多一分儒和?之气。此?刻听到冯乐真的询问,他当即笑呵呵道?:“不麻烦不麻烦,怎么会麻烦呢,殿下若是?肯来,我沈家真是?蓬荜生辉。”
“如此?,便这么办吧。”冯乐真温声道?。
巡抚没有?半点被抢了风头的不满,反而恭敬向沈随年道?谢,沈随年也是?客气,两人你来我往竟是?一片祥和?,饶是?阿叶这种见惯了大场面的,仍觉得这画面离奇——
士农工商,巡抚和?沈随年在首末两端,却还?能如此?客气,可不就?离奇么,也难怪初见沈随风时他是?如此?猖狂,连殿下都不放在眼中。
合着人家沈家早就?不受商者为贱的束缚了。
寒暄过后,便要进?城,冯乐真重新坐回马车上,沈随风刚要跟过去,却被沈随年给拉住了。
“做什么去?”他温和?地问。
沈随风一脸无辜:“骑马,进?城。”
“都回家了,还?骑什么马,跟我一起坐马车吧。”沈随年说罢,便示意下人牵马车来。
沈随风摆手拒绝:“不必了,我有?马……”
话没说完,对上自家兄长带笑的眼睛,他轻咳一声,老实了。
所有?人乘车的乘车骑马的骑马,有?条不紊地往城里走。官兵负责开道?,巡抚则亲自在前头带路,寻常百姓见状都好奇地躲在路边偷看,当听到来的是?长公主?时,又赶紧跪下行礼,一时间最热闹的街头也静了下来,将冯乐真要的排场给得足足的。
沈随风透过车窗看到这一幕,唇角不自觉勾起一点弧度。
“长公主?为何突然?来南河?”沈随年突然?问。
沈随风立刻坐直了:“在西江时,我答应过她,要将她引荐给你。”
“我与殿下早些年便见过,又何须你引荐。”沈随年扫了他一眼。
沈随风摊手,并不打算绕弯子:“兄长该明白我的意思。”
沈随年顿时蹙眉,不似方?才在外头时那般随和?:“你年岁也不小了,该知道?沈家能荣盛多年,皆因为独善其?身。”
“知道?,可我都答应她了,总得说到做到。”沈随风不以为意,懒散地靠在枕头上。他本就?无拘无束惯了,一回到亲人身边,便愈发言行无状。
沈随年也已经习惯了,听到他这么说,只是?淡淡回一句:“那殿下只怕是?要失望了。”
“她可不是?会轻易失望的人。”沈随风勾唇笑道?。
沈随年听着他亲昵的语气蹙了蹙眉,但对上他的视线时只是?温和?笑笑,转而聊起了家中妻女。
一听到侄女如今都开始学女红了,沈随风顿时来了兴致:“等回到家里,一定要让她给我做双鞋子。”
“我还?没有?呢,你靠边站。”沈随年没好气道?。
沈家兄弟在这边相谈甚欢,长公主?府的马车里,阿叶对着街景也是?惊叹连连——
“这一条街的铺子上都有?同样的标识,不会全是?沈家产业吧?”
“沈家产业遍布天下,自己老家自然?更多。”冯乐真不觉意外。
阿叶感慨:“难怪巡抚对沈家大郎客气有?加,合着是?全指着沈家交税养活全城呢。”
冯乐真闻言只是?无声笑笑,没有?接话。
已经晌午,午饭就?定在了沈家的园子里,只是?等他们到了时,却已经不见沈随风的踪迹。
“舍弟急着去见侄女,便先行告退了,还?望殿下恕罪。”沈随年温和?解释。
冯乐真笑了一声:“人之常情,没什么恕罪不恕罪的。”
阿叶撇了撇嘴,等沈随年落座时悄悄跟冯乐真说一句:“沈先生未免太不仗义,竟然?丢下殿下一人走了。”
“他只怕想仗义也有?心无力?了。”冯乐真噙着笑,俨然?洞悉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