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那个口口声声说自己不?信神佛的人,正努力攀爬最高?的那棵树。
大树根茎有三人合抱那么?粗,可越往上越细,到了他所在的那个位置,只有两?个手腕那么?粗了。树枝韧性虽好,却也因为承受一个人的重量而摇摇晃晃,冯乐真胆战心惊,却不?敢开口唤他,生怕一不?留神就会惊到他。
沈随风的双手已经被树皮磨得鲜血淋漓,他却好像不?知道疼一般,直到去了无?法再去的高?出,才勉强将嘴里咬着?的布条系上。
看着?几乎要挂到月亮上的布条,他默默松一口气,下?一瞬突然身形不?稳,整个人往下?坠去。
冯乐真倏然睁大了眼睛,直到他滑下?来三四尺后稳住身形,才猛然松一口气。
沈随风大汗淋漓,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往下?落,一身白衣被树枝划得又皱又脏,他却浑然不?在意,只有双脚踩到地面时,才脱力一般仰倒下?去,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好玩吗?”
熟悉的声音响起,他僵了僵,默默坐起身看向?来人。
“什么?时候到的?”他尴尬地问。
冯乐真面无?表情:“你像只猴子一样往上爬的时候。”
“……听起来狼狈又可笑。”沈随风无?言。
冯乐真反问:“你说呢?”
沈随风无?奈笑了一声:“殿下?可以随意嘲笑。”
“本宫没你那么?无?聊。”冯乐真说罢转身就走。
沈随风当即要起身去追,可惜略一动就跌坐回了地上……完全没力气了。
好在冯乐真走到一半,又折了回来。
“殿下?。”沈随风不?自觉乖顺。
冯乐真半蹲下?平视他的眼睛:“费这?么?多心思?,许的是什么?愿?”
沈随风与?她对视片刻,突然笑了:“自然是祈愿尽快找到治疫症的法子。”
“蠢,”冯乐真毫不?客气地评价,“与?其浪费时间许愿,倒不?如好好睡一觉,明?日也多些?力气思?考,更何况,你不?是一向?不?信神佛?”
沈随风被骂了也不?介意:“这?不?是实在走投无?路,只能求老天开眼了。”
冯乐真总算扬起唇角:“老天未必理你这?种临时抱佛脚的人。”
“万一呢,总要试试。”沈随风轻笑。
冯乐真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沈随风眨了眨眼,突然朝她伸出手。
冯乐真蹙眉:“做什么??”
“站不?起来了,劳烦殿下?扶一把?。”沈随风一脸诚恳。
冯乐真无?语:“本宫的手……”
“亲都亲了,也不?差这?一下?了。”沈随风眼底笑意愈发肆意。
他这?副毫不?在意、仿佛世间万事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德行,实在是很能动摇人。冯乐真犹豫片刻,到底伸手握住他的指尖。
沈随风对她手上密密麻麻的红疹视若无?睹,在感觉到她在用力拉自己时顺势而起,却整个人都朝她压了过去。
冯乐真没想到他会这?么?大胆,被压得险些?弯了膝盖时,下?意识抬手抵住他的胸膛。
“放肆。”她语气不?太好。
沈随风还?趴在她肩上,闻言笑了一声,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她的肩头,亲昵又无?赖。
冯乐真正要推开他,便听到他在自己耳边说:“上天或许不?会垂怜我这?种临时抱佛脚的人,但一定不?忍这?么?好的殿下?折在这?种地方。”
冯乐真一顿,推他的手突然失了力气。
沈随风站直了些?,静静看着?她的眼睛:“殿下?,你若是熬过这?次,那一万多金的欠条,我便与?你一笔勾销。”
冯乐真闻言轻嗤一声,显然不?屑。
“经过南河时,也会亲自带你去见我兄长。”沈随风又说一句。
冯乐真那点不?屑瞬间凝固,抬眸定定看向?她。
“老天都不?敢收的人,相信我兄长就算想拒绝,也得好好掂量掂量。”沈随风握住她抵在自己胸膛上的手,眼底满是笑意。
冯乐真不?得不?承认这?一刻斗志昂扬,看着?自己被他紧握的手,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其实本宫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只是方才一见到你便忘了,这?会儿才想起来。”
“殿下?请说。”
“其他百姓的病情严重时,也会像本宫这?样只有一部分疹子增多吗?”她看着?自己的手,难得流露出些?许困惑。
沈随风愣了愣,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才发现她的衣袖滑落到手肘,露出的一截手腕上,仍然是零星红疹,并没有变得更严重。
再看她的手上,仍然是密密麻麻一片,尤其是手指的部分,更是隐约发溃了。
“……疫症是深入五脏,再由内里发至肌肤,就算有的地方严重有的地方不?严重,也不?该这?么?明?显,”沈随风喉结动了动,“你这?不?像疫症,倒像是……敏症。”
校场之上突然静了下?来。
许久,冯乐真缓缓开口:“若说敏症,总有来源吧,本宫今日除了打扫一下?屋子,别的什么?也没做。”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想起她拿着?手帕擦兰草的事。
相对静默了半晌,沈随风深吸一口气:“病理万千,即便同?是疹子外显,敏症和疫症也该是各有不?同?,出的疹子不?可能一模一样,可你手上的疹子与?其他地方却是……”
“你试遍了治疫症的方子,却一无?所获,或许并非你无?能,而是我们一开始便想错了呢?”冯乐真打断他。
沈随风怔怔看着?她,突然茅塞顿开。
冯乐真不?通药理,只是惯性地提出问题,可看他这?副样子,也知道他似乎有了头绪。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一声不?吭就跑了,冯乐真眨了眨眼,无?言看着?他的衣角翻飞。
等她回到寝房时,沈随风正站在那株兰草前,手里拿着?的银针上还?泛着?黑。一听到她的脚步声,他立刻抬头看向?她。
看惯了他或肆意或凝重的模样,乍一瞧见他这?般毛躁的样子,冯乐真忍不?住笑了一声。
“或许这?世上真有神明?庇佑……”
“本宫能去见你兄长了?”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沈随风顿时无?语:“殿下?只惦记这?个?”
冯乐真:“……”一不?小心暴露了真心。
第34章
沈随风问完,冯乐真心虚望天,他顿时气笑了:“现在只是探出兰草的根上有毒,至于和疫症有没有干系,还得再调查,殿下别高兴得太早。”
“本宫相信沈先生一定可以查出真相。”冯乐真一本正经。
沈随风挑眉:“殿下倒是斗志昂扬。”
“那是,本宫还等?着?快些痊愈,陪沈先生回家探亲呢。”冯乐真微笑。
沈随风笑了一声,总算不逗她了:“兰草我得拿走?。”
“请便。”冯乐真十分大方。
沈随风也没再废话,抱起兰草就往外走?,冯乐真安静目送,直到他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才露出点点笑意:“还有事?”
沈随风顿了顿,道:“殿下?早些休息。”
冯乐真神色柔软了些:“嗯。”
房门关上?,冯乐真脸上?笑意褪尽。
其实?兰草和疫症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究竟有没有干系,谁也说不清楚,但如今已入穷巷,若不调头?再寻新?的出路,即便杀了刘明德保住校场这些百姓,也只是暂时的。
且走?一步看一步吧。她轻轻叹了声气,转身回?床上?歇息去了。
天蒙蒙亮时,她又开始起热,这一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汹涌,灼热的体温几乎要将她燃为灰烬,半梦半醒间隐约看到一道身着?锦袍的身影朝自己走?来?,她恍惚一瞬,手指动?了动?,他便握住了她的手。
“你怎么……来?了?”她声音有些哑。
他温声回?道:“我不放心你,就来?看看。”
冯乐真闭上?眼睛,连呵出的气都是热的:“本宫会死吗?”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殿下?不会死。”
冯乐真无声弯了弯唇角,直到握着?自己的手松开,她才极为艰难地重?新?睁开眼睛:“傅知弦,你去哪?”
正准备离开的背影一顿,半晌才说一句:“我给殿下?拿药。”
冯乐真勉强应了一声,然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浑浑噩噩睡了不知多久,再次醒来?时只觉身体乏力口干舌燥,至于昨日的梦境,一时也有些模糊了。
怎么就突然梦见他了。
冯乐真无奈一笑,撑着?床褥坐起来?时,突然察觉到不对劲——
她手上?那些几乎连成片的红疹,竟消了一大半。
“殿下?看什么呢?”
沈随风的声音突然响起,冯乐真蹙了蹙眉,抬头?看向他。
今日的他一如既往,穿的仍是白衣。
“查了一夜,总算确定了,”沈随风笑了,眼底仿佛有细碎的光,“殿□□内或许真的不是疫症,而?是这兰草的毒。”
“……毒?”她一开始,嗓子哑得厉害。
沈随风低头?倒了杯水,三两步走?上?前来?喂她喝下?,冯乐真只觉嗓子如同大旱三年的农田,第一口热流涌入时竟只觉得刺痛。
“还要。”她懒倦开口。
沈随风便又倒了一杯。
两杯水下?肚,冯乐真缓缓呼出一口气:“你确定吗?”
她问的是疫症。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我给殿下?服的,的确是解毒药,事实?证明很有用,殿下?不仅立刻退烧,身上?的疹子也减少许多。”沈随风解释。
冯乐真一顿:“你昨晚回?来?过?”
沈随风沉默一瞬,笑道:“没有。”
“那你……”
“今早给殿下?服的药,”沈随风不等?她问完便解释道,“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
冯乐真静静与他对视,半晌才转移话题:“可若只是中毒,为何会波及这么多人?”
疫症与其他病最大的区别,就是会传染,所以才会有一座城都被蔓延的事情发生,而?中毒往往只针对碰了吃了毒药的人,其他人不该受牵连才对。
“这种兰草的根毒性极强,连带着?种它的土都变得有毒,或许是百姓们?碰过那些土,才会染上?病?”沈随风分析。
冯乐真微微摇头?:“城中百姓又不是人人都靠种地为生,哪能都碰过土,更何况染病之人里还有襁褓小儿,总不能他们?也是下?地干活才得病吧?”
“殿下?的意思是,兰草里的毒也会传染?”沈随风皱眉。
冯乐真笑了:“有没有这么邪性,你是大夫你还不清楚吗?”
沈随风无奈:“这么多天都找不出治病的法子,我哪还配说自己是个?大夫。”
“要相信自己的判断呀沈先生,”冯乐真笑盈盈,“你行医多年,哪能被这点小事绊倒。”
沈随风与她对视片刻,唇角露出点点笑意:“若是来?自牲畜之类的毒,倒是有可能传染,但是植茎的毒素,以我行医多年的经验来?看,根本不可能传染。”
“那便是了,所以一定有咱们?不知道的法子,能让全?城百姓都中毒,”冯乐真沉吟,“究竟是什么东西,可以让这么多百姓一起中毒呢……”
她顿了顿,抬眸看向沈随风:“水。”
“水。”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沈随风喉结动?了动?,定定盯着?她看:“殿下?得病前一日,似乎喝过没有烧开过的生水?”
“还不去查?”冯乐真眉头?微挑。
沈随风扭头?就走?。
冯乐真笑笑,坐在床上?思索片刻后?,还是起身更衣出去了。
沈随风急匆匆跑到后?厨井边,恰逢两个?年轻病患正在打水,他当即推开二人,将一把银针都撒进了木桶里。
年轻病患面面相觑,最后?忍不住问:“沈大夫您这是……”
“嘘!”沈随风眉头?紧蹙,二人顿时不敢说话了。
许久,木桶里的针渐渐发黑,年轻病患震惊地睁大眼睛:“这这这……沈大夫我们?没下?毒啊!”
他们?虽然没读过书,但也知道银针变黑是有毒的意思,可他们?方才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没说你们?下?毒,”沈随风笑得眉眼轻松,银针都顾不上?捞便要离开,只是想?到什么又转回?来?,“后?厨可有烧开的水?”
“有……给殿下?留的。”年轻病患老实?回?答。
沈随风当即进了厨房。
演武场上?,冯乐真刚召集百姓们?问完话,沈随风就出现了,硬是等?到所有人都离开,才强忍着?欢喜道:“殿、殿下?,已经确定了,生水里的确有毒,烧开之后?便没有了,难怪我和其他几位大夫这么久都没染病,并非是因为体质好,只是因为我们?从不喝生水!”
他呼吸急促,显然是跑过来?的,一双充斥着?血丝的眼睛定定看着?高台上?的人,仿佛在仰望神明。
冯乐真闻言表情平静,直接朝他伸出手,沈随风不明所以,却还是习惯性地去搀扶。
冯乐真款款往高台下?走?:“方才将百姓们?都召过来?时,才发现他们?大多数人身上?的衣裳都是粗布料子,这么多患病百姓里,竟只有寥寥几个?锦衣华服。”
沈随风一顿:“殿下?怎么突然关心他们?的衣裳料子。”
“你生在富可敌国的沈家,难道不知衣裳料子好坏代表什么?”冯乐真反问。
沈随风微微一怔,突然就懂了:“殿下?的意思是,这次‘疫症’波及的只有穷人?”
“那些富裕人家哪个?不是毛病又挑剔,有几个?肯像本宫这般喝生水的?也难怪刘明德那畜生一直没事,”冯乐真笑道,“西江城依西江而?生,江水从西往东流,这次所谓的疫症,也是西边更为严重?,先前死的那些人,大部分都是直接江中取水饮用,即便烧开也残留毒素,”
“如今还活着?的,大部分都是自家打了井的,可见即便是水中有毒,井里的毒也要比江里的浅,而?到了城东,几乎没有人染病,说明毒随着?江水流逝越来?越浅,等?流到那边时彻底淡了,也幸好如此,我们?守在东城门外的兵马才没有染病。”
“本宫已经问过,刘明德在城西的江边种了三亩地的兰草,想?来?这所谓的疫症,就是那三亩地的兰草惹的事。”
沈随风脚步越来?越慢,等?听到最后?一句时直接停了下?来?,冯乐真跟着?停下?脚步,不明所以地看向他:“怎么不走?了?”
“……我去验个?井水的功夫,殿下?已经将前因后?果都调查完了?”沈随风哭笑不得。
冯乐真一脸无辜:“你不懂,我们?这些人上?人有些权势,所以做什么都要容易些。”
面对她的揶揄,沈随风只是淡定看她一眼:“查出来?就好办了,现在只需对症下?药,顺便将兰草拔掉即可。”
“先对症下?药,至于兰草,”冯乐真抬眸与他对视,“先不着?急拔。”
沈随风顿了顿,眉头?渐渐蹙起:“为何?”
“隐瞒疫症本就是大罪,若再叫他知晓疫症是因他那几亩兰草而?生,你猜他会做出什么事来??”冯乐真反问。
沈随风定定与她对视,突然遍体生寒。
冯乐真见他都明白了,便浅浅一笑:“吩咐阿叶,严守校场四周,任何人不得进出。”
“殿下?是怕有人去告密?”沈随风立刻想?到了。
冯乐真:“不得不防。”
沈随风颔首,表示知道了。
“我们?离开之前,疫症只能是疫症。”
“……知道了。”沈随风沉声答应。
冯乐真不再多言,转身回?寝房去了。
当天下?午,演武场上?几口大锅还按之前的方子熬药,只是沈随风趁所有人不注意,悄无声息往里头?加了解毒的药草。
翌日一早,所有人都出现了症状减轻的效果,这对迟迟看不到希望的百姓们?而?言,无疑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于是路边的树上?挂了更多的布条。
“他们?似乎觉得自己身子好转,是因为前天晚上?那场篝火祈福。”冯乐真的药是沈随风单独熬的,所以效果要更好些,如今身上?已经干净,唯有一双手上?还有些痕迹,她也毫不在意,提起这件事只觉好笑,“自己的功劳被神明占了,沈先生可有怨念?”
沈随风正在给她收拾屋子,闻言一脸淡定回?应:“若非篝火祈福,我与殿下?也不会想?到疫症与兰草有关,所以严格说起来?,这功劳本就该是神明的。”
冯乐真眉头?微挑:“沈先生何时变得这般迷信了?”
沈随风笑了一声:“大概是从殿下?手上?长满了疹子时。”
冯乐真眼底笑意更深,等?他扫地扫到自己这里时,识趣地翘起双脚。沈随风唇角扬起,三两下?将她脚下?的地面扫干净了。
兰草的根虽然有剧毒,但被江水稀释后?便毒性减轻了不少,等?渗到井中时更是微乎其微,之所以会这么难治,一是因为以前下?错了药,二是因为百姓们?还在持续地喝生水。如今既然找到真正的病因,再治起来?便相对容易了,于是患病百姓几乎一天一个?样,眼看着?都要痊愈了。
百姓们?不通药理,只以为喝的药跟以前的一样,熬过药的残渣却骗不了大夫们?。当看到药锅里加了去毒的草药后?,大夫们?心思百转千回?,果然有人动?了出去告密的心思,结果刚从校场跑出去,便被阿叶抓了回?来?。
“殿、殿下?饶命,小的只是想?回?去看看家中老母,小的……”
冯乐真不欲听他废话,直接让阿叶将他拖了出去。
片刻之后?,门外便传来?一声惨叫。
屋内烛光跳动?,沈随风半边身子都隐匿于阴影中,久久都不发一言。
冯乐真垂着?眼眸喝茶,半晌才不紧不慢地问:“心情不好?”
沈随风抬眸看向她,半晌才无奈一笑:“倒也没有,只是有些意外,李大夫医术很好,对病患也耐心,他这次进校场,是抱着?必死的心来?的,我没想?到……”
“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位医德极佳的大夫,会跑去找刘明德告密?”冯乐真替他说完。
沈随风不说话了。
“他是大夫,但也是普通人,面对能为他带来?泼天富贵的秘密,会心动?也正常,”冯乐真把玩已经空了的杯子,语气不太在意,“心动?了,就该付出心动?的代价,任何人都一样。”
沈随风眼眸微动?,好一会儿才看向她。
冯乐真笑笑,眉眼和缓地与他对视:“所以本宫应该做些什么,才能让沈先生高兴点呢?”
“我没那么脆弱,不过殿下?想?为我做点什么的话,我倒也不会拒绝。”沈随风靠在椅子上?,又成了万事不在乎的模样。
冯乐真想?了想?,还真朝他走?了过去,沈随风的视线始终留在她身上?,直到她在自己面前停下?脚步,然后?慢慢俯身下?来?,他才默默坐直了身子,不再像之前那般自在。
空气突然安静,气温仿佛在升高,沈随风看着?她渐渐放大的脸,喉结不受控地动?了动?。
直到近在咫尺呼吸交融,他才下?意识闭上?眼睛。
耳边响起一声轻笑,他无言睁眼,看着?退后?两步的冯乐真才自知上?当。
“时间不早了,沈先生回?去歇着?吧。”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沈随风定定看了她许久,突然伸手将她揽了过来?。冯乐真没想?到他会有如此举动?,一时不察被他扯进怀中,等?回?过神时,人已经在他腿上?坐着?了。
“沈先生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她面无表情。
沈随风勾起唇角,正欲开口说话,阿叶突然闯了进来?:“殿下?,都已经……”
话没说完,看到二人姿势,瞬间震惊地瞪大双眼。
“你、你们?……”
被她这样盯着?,什么事都做不下?去了,冯乐真默默起身,沈随风慢悠悠离开,两人一个?比一个?淡定,倒显得她太过大惊小怪。
阿叶突然倒抽一口冷气:“殿下?,你们?怎么回?事!”
“孤男寡女,还能是怎么回?事?”冯乐真一脸无辜。
刚走?到门外的沈随风闻言,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下?一瞬便听到阿叶悲愤道:“殿下?就算再喜欢金娃娃,也不能委屈自己啊!”
他脸上?的笑意瞬间淡了。
第35章
“嚷这么大声做什么,仔细被他听到了?,”面对阿叶的质问,冯乐真淡定反问,“你觉得本宫是那种会为了?什么委屈自己的人吗?”
阿叶被她问得愣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好像不是……”
话一说出口,她顿时不纠结了?,继而说起校场防护的事。
聊到正?事,冯乐真眉眼?淡了?些许:“校场的秘密,只怕守不住了?。”
“为何?”阿叶不解,“那个大夫不是没?跑出去吗?”
“但你是在校场外面抓到他的。”冯乐真看向她。
以?刘明德的性子,校场外不知安排了?多少眼?线,此事必然瞒不住他。
阿叶懂了?,但又觉得事情没?那么糟:“刘明德就算看见?,也只知道我们抓了?一个大夫,到时候问起随便找个借口糊弄过去就是,反正?他蠢得很,应该是好骗的。”
“他若是蠢,也不能将疫症的事瞒这么久了?,”冯乐真轻笑,“若非足够敏锐,一个只会结党营私的无能之人,又岂能走到今日?的位置。”
即便他不知道兰草的事,只怕也会猜到如今局势对他不利,按照他的性子,猜不透的东西?不如不猜,一把火烧了?最是稳妥。
阿叶看着她凝重?的眼?眸,渐渐意识到事情在失控。
许久,她小声问:“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悄悄离开吗?”
“城门都?封了?,又如何悄悄离开?”冯乐真叹息一声,“走一步看一步吧。”
话是这样说,但一点?准备不做也是不可能的,她让阿叶去找陈尽安,要他拿着自己的令牌去附近城镇再召些人马,越多越好,又写了?密信,想让人日?夜兼程送回京都?城,可惜刘明德比她想的要聪明,早在发觉不对时,便将城门牢牢围住了?,阿叶根本没?机会见?到陈尽安,密信更?是送不出去。
校场被围是在一个傍晚,闲着无事出来散步的百姓们看到大批官兵和火把,还以?为他们来接自己回家,一时间欢欣不已,直到冯乐真的人将他们挡住,双方剑拔弩张时,众人才意识到不对。
一片紧绷中,冯乐真同沈随风一同出现,看到马背上的刘明德后淡淡一笑:“刘大人真是好气?派。”
刘明德也笑了?一声,从马上跳下来恭敬行礼:“参见?殿下。”
冯乐真淡淡看他一眼?:“刘大人深夜前来,究竟有?何贵干?”
“倒也没?什么事,只是听闻殿下所带大夫乱用药,导致疫症变得比从前更?凶险,随时祸及整个大乾。下官实在心忧,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忍痛解决此事,殿下深明大义?十分配合,待事了?下官定会亲自进京为殿下美言。”刘明德一脸谄媚,说出的话却是字字带着毒。
听到也有?自己的事,沈随风抬眸扫了?他一眼?:“这世上没?有?什么药可以?让疫症更?凶险,刘大人未免太看得起在下了?。”
“谁让沈大夫有?本事呢,”刘明德亦是厚颜无耻,“毕竟用解毒草药治疫症这种事,只怕一般人也想不到。”
每日?里往校场送的粮草和药,都?是过他的手送的,沈随风虽然刻意用了?几味疫症和解毒都?能用的草药,但李大夫出事之后,还是叫他察觉到了?不对。
也难怪他会突然发难,合着是通过那几味药,推测到了?疫症与自己有?关。
沈随风和冯乐真对视一眼?,知道今日?只怕是糊弄不过去了?。
“少废话!”一片安静中,阿叶存不住气?了?,“你方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下官难道说得还不够明白?”刘明德一脸不解地看向冯乐真,“殿下哪里不懂,下官再详细解释解释。”
冯乐真定定看了?他许久,突然扬起唇角:“你要杀本宫。”
“下官不敢,是殿下不忍疫症蔓延,为保天下太平自戕于校场之上,我等心生佩服。“刘明德忙道。
冯乐真神色淡淡:“本宫是大乾长公主,若真死了?,只怕死因并非你可以?说得算的。”
“殿下是因疫症过世,下官有?心留着您的凤体,却也担心会招来祸患,所以?不出意外的话,您被送回京都?城的,应该只有?一把骨灰。”事情到了?这一步,刘明德也懒得装了?。
冯乐真笑笑:“刘大人做事,果然够狠绝。”
“一切都?是为了?大乾。”刘明德叹着气?后退一步,脸上的伪善皆被阴鸷取代,“一个不留。”
此言一出,早就发觉不对的百姓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官兵们拔剑上前,沈随风眼?神泛冷,不动声色将冯乐真护在身后,阿叶则带着一众暗卫拦在官兵们面前。
“刘明德失心疯,你们也疯了?不成?!知道谋害长公主是什么罪名吗?仔细你们的九族!”她大声呵斥。
官兵们顿时面露犹豫。
“还愣着干什么,杀了?她!”刘明德呵斥。
官兵们还是不敢动。
阿叶默默松了?一口气?,正?要再加劝阻,刘明德便凉凉开口了?:“你们的九族都?在西?江城,怕她做什么?”
这句话是安抚也是威胁,官兵们对视一眼?,咬牙朝校场杀去。
百姓们彻底慌了?,尖叫着四处乱窜,阿叶一脚踹开一个官兵,回头呵斥道:“都?滚回自己屋去!”
她语气?不太好,但对于百姓而言却是指点?了?一条明路,一时间所有?人朝着住处奔袭,偌大的校场门口顿时只剩冯乐真和刘明德两方人马。
厮杀声震天,冯乐真在沈随风的保护下连连后退,一双眼?睛却紧紧盯着场上局势。她的人个个都?是身经?百战,比起这些守城军不知强上多少,可再善战的人也不是铁打的,面对一波又一波的官兵,体力耗尽后开始显露颓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