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昌连连答应。
冯乐真掩唇轻轻打了个哈欠,一只手优雅抬起。
沈随风无言一瞬,还是伸手托住她。冯乐真睨了他一眼,在?他的搀扶下?回了寝房。
她一进屋,沈随风便折身回来了,杨昌忙问:“请问这位大人,长公主殿下?不是去营关了吗?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处,她身边的暗卫和随从呢?”
“在?下?只是一个大夫,不是什么大人,至于?殿下?的人,”沈随风静了一瞬,道,“自然在?该在?的地?方?。”
他答得含糊不清,杨昌便以为都在?暗处守着,于?是犹豫开口?:“那可要?微臣再留些人马保护殿下??”
沈随风下?意识就想拒绝,但抬眸看到还没离开的村民脸上满是好奇,沉吟片刻后还是答应了——
长公主殿下?实在?尊贵,虽然李家村看着没什么危险,但她如今身份曝光,还是小心为妙。
得了他的允许,杨昌立刻派了十余人将?小院护住,自己则急匆匆回府衙去了。偌大的小院里刚才还挤满了人,不出片刻功夫便已经大门紧闭,仅仅剩下?沈随风一个了。
他独自站在?院里,盯着前面的矮墙看了片刻,不由得笑了一声?。
天不亮就被打断了睡眠,冯乐真回到寝房许久才有些困意,结果?没等睡着,沈随风就来敲门了:“殿下?,吃早饭吗?”
冯乐真面无表情睁开眼睛。
“殿下?,该吃饭了,”沈随风靠在?门上,“睡得太?久会头?疼,我这儿现在?可没有治头?疼的药,您还是早点……”
吱呀一声?门开了,冯乐真冷冷看向他。
沈随风勾起唇角:“没睡够?”
“还没来得及睡。”冯乐真淡淡道。
沈随风的笑僵在?唇角,强行转移话题:“今日早膳是包子,殿下?应该喜欢。”
“本宫最不喜欢的便是包子……”冯乐真嘴上嫌弃,却还是跟了过去。
沈随风将?桌上热气腾腾的包子递给她一个,冯乐真却没有接:“野菜馅的?”
“不是。”沈随风回答。
冯乐真与他对视许久,接过来后当着他的面掰开——
野菜馅的。
她冷笑一声?。
“殿下?可真不好骗。”沈随风感慨。
冯乐真扫了他一眼,开始慢吞吞吃包子。
沈随风看着她眉眼间完全没有对野菜的嫌弃,好几次想说什么,只是话到嘴边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想道歉?”冯乐真没有看他,却好像洞悉了他的全部想法,“发现经此一事,本宫并非只会享乐的无用纨绔,所?以后悔说出嘲讽本宫的那些话了?”
沈随风轻笑:“我从未觉得殿下?是无用纨绔。”
“但觉得本宫高高在?上,不懂生?民之艰,”冯乐真抬眸与他对视,“沈随风,你?是游历大江南北,比寻常人多了些见识,但论民间疾苦,本宫自幼习养民之策,了解的不比你?少,日后将?你?那些傲慢收一收,别总是一副看不起人上人的清高模样,没有本宫这人上人,你?走之后李家村的百姓一样要?忍饥挨饿。”
沈随风这回没有否认,只是拿起一个包子碰一下?她手里的包子:“在?下?以包代茶,向殿下?认错。”
他道歉了,冯乐真反而退一步:“倒也没必要?认错,李家村百姓的确因为朝廷疏忽吃了不少苦头?,本宫未能及时发觉,也是本宫过失。”
“分田划地?也算是朝中之事,殿下?虽有些权势,但也不可能事事掺和,怎么会算你?的过失。”沈随风否认。
冯乐真叹息:“也是,说到底还是皇帝无能,连离京都城如此之近的百姓都顾不上,若本宫可以……”
“我这个包子好像有点苦。”沈随风突然开口?。
冯乐真眯起眼眸。
“殿下?,你?的包子苦吗?”沈随风一脸无辜。
“不苦。”冯乐真回答。
沈随风笑了笑,找个借口?便要?离开,冯乐真看着他的背影远去,慢悠悠说一句:“既入局中,哪有全身而退的道理。”
沈随风停下?脚步,半晌才笑着回头?:“殿下?错了,沈随风从未入局,沈家也从未入局,等将?殿下?护送到营关,你?我便全无干系了。”
冯乐真盯着他不羁的眉眼看了片刻,缓缓道:“以后的事,只怕谁也说不准呢。”
沈随风没有反驳,直接转身离开了。
杨昌办事十分利索,说了要?一天时间定好所?有田地?归属,却只用一上午的时间便将?李家村的分好了,剩下?那些也按照各村的情况一一划分,等到全部做完,也不过才翌日寅时。
冯乐真跟着熬了一夜,等看完他根据此事做出的公文,笑着说一句:“杨大人办事还是一如既往的利落,先帝和本宫当年都没看错人。”
“微臣惭愧,在?这个位置上久了,越来越畏首畏尾,以至于?忘了当初做官的初心。”杨昌苦笑。
冯乐真浅笑:“这几年官场懈怠已是常事,身在?其中很难不受影响,倒也不能完全怪你?一人。”
杨昌讪讪,接过公文便去其他村子分地?了。
冯乐真掩唇打了个哈欠,回到寝房睡到日上三竿,再次醒来时,沈随风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
“殿下?,咱们该走了。”他笑道。
冯乐真与他对视片刻,也缓缓扬起唇角。
两人离开时已是晌午,村子里一个人影也没有,沈随风牵着马,慢悠悠走在?冯乐真身边:“殿下?跟杨大人要?了多少盘缠?”
“没有。”冯乐真回答。
沈随风一顿:“为何不要??”
“丢脸。”
沈随风哭笑不得:“从这里到镇安,还要?走上好几天,没盘缠怎么行?”
“你?不是有银子?”冯乐真反问。
沈随风:“都换了粮油和草药,早没了。”
冯乐真停下?脚步。
两人无言对视,正感到棘手时,身后突然传来李大娘的声?音:“长、长公主殿下?……”
两人回头?,便看到她怯生?生?站在?那里。
自从身份曝光,官兵便一直守在?小院附近,冯乐真这还是昨日清晨之后第一次见她:“李大娘。”
“哎哟……您可别叫我大娘,草民应不起。”李大娘嘴上说着拒绝的话,眼睛却是笑开了。她这两天一想到自己认定长公主殿下?跟人私奔,还胆大包天过问她爹娘的长相,就有些吃不下?睡不好,刚才听说她要?离开,也是鼓足了勇气才敢来送行。
“听说殿下?要?走了,我这、这也没什么可给的,这些饼子还请您带上,路上也可以充饥,”李大娘说完,自己先不好意思了,“殿下?金尊玉贵的,自然是看不上,可我也就只有这些了,说来惭愧,这些豆面还是沈大夫买的……”
“这些很好,多谢李大娘。”冯乐真说罢,刚伸手接饼子,后面的巷子里就探出几个脑袋。
她顿了一下?,还没问他们都躲着做什么,村民们便一股脑地?涌了出来。沈随风下?意识要?护住冯乐真,但见他们在?五步远的地?方?就停下?了,便也没多做什么。
“殿下?,这是我做的炒面,可以用水和了当粥喝,还请您带上。”
“这是我亲手做的水袋,里头?装了一些清泉水,殿下?和沈大夫留着路上解渴,多谢殿下?分给我们田地?,我们李家村以后也能自己种粮食了。”
“多谢殿下?,多谢沈大夫……”
众人争先恐后送东西,冯乐真噙着笑,始终温和有礼。沈随风守在?她旁边,正思索要?不要?替她解围,突然被李大娘拉到了一边。
“沈大夫,先前误会您和殿下?的关系,真是抱歉。”李大娘一脸歉意,旁边的成生?母亲也是连连点头?。
沈随风笑了一声?:“本就是我们故意遮掩身份,与诸位没有关系。”
“话虽这么说……您心里一定很不好受吧。”成生?母亲小心翼翼。
沈随风一顿,正要?问为何不好受,李大娘便叹息一声?:“您也别瞒我们了,我们虽然是乡野村妇,但也是有些见识的,像您这样在?公主皇子身边当差的,应该是那什么吧?”
“那什么?”沈随风没听懂。
李大娘含糊一句,见沈随风没听见,只好拉了一下?成生?母亲的袖子。
“公公。”成生?母亲立刻道。
沈随风:“……”
他无言一瞬,突然哭笑不得:“我不是……”
“不是什么呀不是,别解释了,大娘们都知?道,你?心里苦得很,”李大娘拍拍他的肩,“没事的,虽然少了点东西,但你?模样好差事好,瞧着还会疼人,以后总会有不介意这些事的姑娘喜欢你?的。”
沈随风无奈:“我真不是……”
“沈公公,该走了。”冯乐真突然出现。
沈随风:“……”
第28章
从李家村出来时,冯乐真和沈随风带上了十天都吃不完的干粮,留下了‘沈大夫其实是宫里公公’这个所谓的真相。
不知不觉已?是午时,阳光不算太烈,但沈随风牵着马走得久了,仍然出了一身薄汗,再回头看马上坐着的人,正怡然自得地欣赏路边风景。
“殿下,我能上马了吗?”他到底还是开口了。
冯乐真居高临下地看过去:“可?以。”
沈随风觉得她不会这么轻易地答应,于是没?有立刻停下脚步。
果然,她又慢悠悠补充一句:“骑你自己的马。”
沈随风就知道她还记着当初被自己一路扛来李家村的仇,闻言只是笑笑:“这匹好像就是我的。”
当时把?她扛过来后,放走的马是她的。
“你的?”冯乐真眉头微挑,“长公主府的马,何时成你的了?”
“……殿下这么说就没?意?思了,你欠我那么多钱,真要论起来莫说一匹马,大半个长公主府都可?能是我的。”沈随风稳稳拉着缰绳,不紧不慢往前走。
冯乐真笑了一声:“你还想要长公主府,真是野心不小。”
“别?,我一点也不想要,现在?只想赶紧上马。”沈随风反驳。
“那上来吧。”
沈随风一停,怀疑地看向她:“当真?”
“再不上来,本宫可?就反悔了。”冯乐真挑眉。
沈随风当即折身,抓着马鞍翻身上马。
马鞍上坐两个人略有些拥挤,他坐稳的刹那,便不受控地贴上了冯乐真的后背,宛若将她整个人都抱在?怀中。
两人同时静了一瞬,最后还是沈随风打破沉默:“殿下,得罪了。”
“事出无奈,何须道歉。”冯乐真淡淡道。
她今日只简单将头发束在?身前,纤细白皙的后颈完全露在?外头,沈随风即便不刻意?去看,一抹莹白仍时刻闯入余光。
他喉结动了动,强行转移话?题:“护腿的软垫,殿下可?绑好了?”
“嗯。”冯乐真回应。
沈随风点了点头,随即意?识到她看不见,又出声道:“那就好,为你的伤势考虑,我们不骑太快,先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去最近的镇上买辆马车。”
“不是没?银子吗?”冯乐真慵懒开口。
沈随风笑了一声:“所以说是碰碰运气。”
冯乐真没?听懂他的意?思,但也懒得去问,于是含糊地答应一声。见她答应了,沈随风握住缰绳刚要出发,前面?的人便整个靠了过来。
柔软的,带着脂粉香味的人儿,突然将全部?重量压在?了他的怀里,无意?间散落的发丝随着风抚过他的脸,带来阵阵痒意?。
沈随风突然僵住。
“怎么还不走?”冯乐真已?经有些困了。
沈随风回过神来,一只手扶住她的胳膊。
“殿下,坐稳了。”
沉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冯乐真闭上眼睛,唇角勾起一点弧度。
马儿一声嘶鸣,朝着来时路飞奔而去,风吹翻了衣角,吹得发丝勾缠,也吹走了大半体温,但紧靠着的地方?,却?始终是温温热热,不受凉风侵袭。
两人走走停停将近两天,总算来到一个镇上。沈随风牵着马,慢悠悠地在?镇子里闲逛,马背上尊贵的长公主殿下这两天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整个人都灰扑扑的,瞧着像一朵蒙了尘又打蔫的小花儿,沈随风每次回头,都忍不住想笑。
“你再取笑本宫,本宫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初来。”冯乐真面?无表情。
沈随风勾唇:“殿下怎么如此暴躁。”
冯乐真睨了他一眼,话?都懒得说。
沈随风牵着马四下巡视,看到什么后笑了笑:“知道殿下这两日辛苦,且再等等,我这就带你去最好的客栈。”
“你有钱吗?”冯乐真问了一个最现实的问题。
从前在?长公主府时,她只负责花钱如流水,其他的都交给秦婉兜底,如今只剩她和沈随风两个人,行李又在?被追杀时丢了,尊贵的长公主殿下总算深刻认识到没?钱寸步难行的道理。
“现在?没?有,马上就有了。”沈随风说着,径直走到一间成衣铺前,把?马儿拴在?路边便自行进去了。
还坐在?马上的冯乐真一脸无言,察觉到周围有人看自己,便淡定用帕子捂住脸。
一刻钟后,沈随风从铺子里出来,一个掌柜打扮的人拿着两大包袱东西跟过来,一路上点头哈腰好不殷勤,看到马背上的冯乐真后愣了愣,有些讨好地问沈随风:“这位……可?是沈二夫人?”
冯乐真眉头微挑,好整以暇地看向沈随风,想看他怎么回答。他要敢认下,她便敢治他个不敬之罪,若是不认,叫掌柜以为她是外室之类的……那就不止是不敬之罪了。
她眼神表达的意?思如此明显,沈随风又怎会看不懂,于是淡定回答掌柜:“是我祖宗。”
掌柜:“?”
沈随风没?有多言,接过包袱便牵着马离开了,只留下大受震撼的掌柜呆站在?原地。
“那是你沈家的铺面??”走出很远,冯乐真才慢悠悠地问。
沈随风没?有回头:“不是,只是与沈家有些生意?往来。”
冯乐真想起铺面?门牌上沈家商行的标识,再开口有些意?味深长:“沈家的生意?还真是遍布大乾,连这样?偏僻的乡镇都有。”
“又何止大乾,塔原和漠里也有一些,只是这些年大乾与他们关系紧张,沈家便减少了往来,免得将来被有心人安上通敌叛国的罪名。”沈随风回答。
冯乐真:“你不是已?经被沈家除名,怎么对沈家的事还这般清楚,连减少往来这种事都知道。”
“除名又不是断绝往来,我与兄长一年还是会见上两次的,两兄弟闲话?家常,自然会提及这些,”沈随风说。
冯乐真:“所以即便除名,也可?以打着沈家的旗号,从往来的铺子里拿东西和银钱?”
“是借账,日后核算时,我兄长会替我还上。”沈随风回答。
冯乐真眼眸微动:“看来你同沈家大少爷的兄弟情义,并未受除名之事影响。”
沈随风停下脚步,笑盈盈回头:“殿下不必试探,是真除名了,沈家家规之一,沈家子弟世代?行商,不得参政,不得与官宦联姻,不得从事其他行业,一旦违反终身不得再入族谱,我做了大夫,便犯了最后一条,即便将来放弃行医,也是回不去了,这一点即便是兄长也无力改变。”
“沈家规矩真多。”冯乐真啧了一声。
沈随风叹息:“没?办法啊,家财万贯,富可?敌国,总得万分小心,才不会被有心之人利用。”
有心之人斜睨他一眼,对他的话?不予置评。
沈随风牵着马继续慢悠悠地走,经过一家酒楼时,饭菜的香味从里头飘出来,引得冯乐真扭头看去。
“殿下饿了?”沈随风问。
冯乐真:“嗯。”
“那我们先去吃饭。”沈随风说着,就要牵着马往酒楼走。
冯乐真拒绝:“不要,先找客栈,本宫要休息。”
“不是说饿了?”沈随风扬眉。
冯乐真:“本宫休息,你来买吃食,本宫要在?客栈里用膳。”
……得,还真是个主子。沈随风认命地牵着马继续往前走,转了几圈总算找到一家看起来还算不错的客栈。
“客官要几间房?”小二看到二人骑的马,殷勤上前询问。
沈随风闻言蹙了蹙眉,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冯乐真便淡淡道:“一间上房。”
小二闻声看去,看到冯乐真的脸后眼底闪过一丝惊艳,连忙扭头带路。
冯乐真这才看向沈随风:“李家村时不该你守门,你非要去守,如今人生地不熟,该你守门的时候你又犹豫什么?”
“客栈人来客去耳目众多,我若一直守在?门外,只怕会引起不少人注意?,到时候哪个起了歹心,反而得不偿失。”沈随风无奈解释。
冯乐真扫了他一眼:“谁让你在?门外守着了,上房里有外间,你睡那儿。”
沈随风:“……”
两人跟着小二进了客房,如冯乐真所言,上房里分内外间,里间有一张柔软的大床,一应物件都是极好的,外间则是一张硬邦邦的榻子,显然是给下人睡的。
沈随风看着硬邦邦的榻子,认命地叹了声气。
“二位客官请坐,这是本店刚收来的新茶,您二位尝尝,”店小二把?热腾腾的茶壶放到桌上,又取出一把?钥匙,“这是屋子的钥匙,整个客栈只有一把?,二位平时出门记着锁门,等退房离开时,再将钥匙交还我们便是。”
沈随风接过钥匙,付过房费后又从怀里掏出一粒碎银丢给他,店小二一把?接住,一边喜笑颜开道谢,一边从屋里退了出去。
总算清净了。沈随风长舒一口气,刚倒一杯茶,那边冯乐真就已?经躺在?了外间的榻子上。
他微微一怔,道:“不是说好了我睡外间?”
冯乐真扭头看他。
沈随风眉眼和缓了些:“殿下不必同我客气,即便你不是长公主,我也没?有让姑娘家睡外间的道理。”
“想多了,本宫不过是怕身上的衣裳会弄脏床铺,所以才在?你床上歇歇。”冯乐真无情嘲讽。
沈随风:“……”
“去买吃食吧,记得要一例银耳羹,切莫加燕窝,本宫不吃燕子吐出来的东西。”冯乐真脱了鞋子,直接躺平。
沈随风面?无表情:“放心,这小镇上能找到银耳就不错了,就算有燕窝,也是用细粉假冒的。”
冯乐真扭头看他,他已?经拿着钥匙出门了。
沈随风直接去了先前的那家酒楼,一进门恰好遇见有人点了菜又反悔不肯要了,正与店小二争执。
“菜还没?上,我怎么就不能退了?”客人怒气冲冲。
店小二也不太高兴:“虽然没?上,但已?经开始做了,您现在?退菜算怎么回事。”
“你卖给别?人就是。”
“谁买啊?!”
两人呛呛着又要吵起来,沈随风看一眼厅内满当当的人,突然问一句:“他点的菜里有银耳羹吗?”
店小二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有。”
一刻钟后,他拿着打包好的吃食回到了客栈里。
客房的门还是他离开前紧闭的样?子,沈随风直接用钥匙开了门便往里走:“那家酒楼的生意?太好了些,若是排队等还不知要等多久,幸好……”
行至里间门口,一抬眸看到冯乐真泡在?浴桶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热气蒸腾,白烟袅袅,冯乐真靠在?浴桶壁上,时不时被热水没?过的肩膀泛着红,脖颈却?还是一片白皙。她也不知泡多久了,此刻鼻尖上沁着点点汗意?,脸颊也仿若桃花,就连看过来的眼眸,都仿佛湿了水。
“好看吗?”一片安静中,冯乐真缓缓开口。
沈随风回过神来,猛然转过身去:“我不是,我……殿下沐浴怎么也不说一声!”
冯乐真倾身向前,趴在?了浴桶边缘:“谁知道你会提前回来。”
本以为按照那家酒楼的热闹程度,他至少还要大半个时辰才能回来
“……倒成我的不是了。”沈随风颇有些无奈。
“难道不是?”冯乐真一边反问,一边从水里出来。
淋漓的水声在?过于安静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蒸腾的热气无孔不入,压得人连呼吸都变得艰难,沈随风快步走到外间,低着头将打包来的饭菜一一摆在?桌上,等冯乐真从里间出来时,桌子上已?经摆满了吃食。
“看着还不错。”冯乐真说着,便在?他旁边坐下了。
沈随风闻声抬头,看到她只穿着里衣后,颇有几分头疼:“殿下打算就穿成这样??”
“有何不妥?”冯乐真看了眼身上的衣裳,“这是你方?才从成衣铺拿的。”
不妥,太不妥了,本就是刚从浴桶里出来,身上还泛着潮气,薄薄的里衣贴在?身上,将曲线展露得一览无余,她头发又还湿着,衣裳被洇透的地方?还隐约透着粉白的肌肤。
沈随风自认君子,也尽可?能不往她那儿看,但每次抬头都会无意?间瞧见,几次之后他索性拿来一件外衫披在?她身上。
“衣裳没?有不妥,只是与我一个外男共处一室,不好穿成这样?,”他说着话?重新坐下,“殿下虽然习惯了叫人服侍,但男女之别?应该也是知道的。”
“你又不是外男。”冯乐真随口说一句。
沈随风拿筷子的手一停,半晌才笑了一声:“不是外男又是什么?”
冯乐真真是随口一说,被他问了才抬眸与他对视。沈随风唇角始终扬着,想看她究竟会说出个什么答案。
“是本宫的金娃娃。”她认真道。
沈随风:“……殿下还真是直接啊。”
“赶紧吃饭,吃完替本宫擦头发。”在?使唤人这件事上,冯乐真算是驾轻就熟。
沈随风盯着她看了片刻,到底是认命了。
两人在?小镇上住了一晚,休息妥当后便继续出发,这回沈随风买了一辆马车,马车里铺了两床厚被子,平时赶路时沈随风负责驾车,冯乐真则负责躺着休息。
有了马车,不必再担心冯乐真会受伤,两人一路上走走停停,终于在?六日后的深夜,赶到了镇安城楼外。
城门已?经关闭,两人只能在?外面?的荒野里凑合一夜。沈随风找了些干柴,用火折子点燃后取暖,旁边的冯乐真捧着一个饼子,面?无表情地吃着。
“不好吃?”沈随风明知故问。
冯乐真:“你说呢?”
她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但这几天同沈随风一起赶路虽然匆忙,却?一日三餐都十?分妥当,如今再一吃这已?经发干的饼子,确实有点难以下咽。
“殿下若是不喜欢……”沈随风一脸为难,下一瞬却?变戏法一般拿出一包糕点,“不如吃这个?”
冯乐真一顿:“何时买的?”
“上一个城镇,”沈随风回答,“就怕会遇到今晚这种情况。”
冯乐真扬唇,从他手里拿过一块:“沈公公还真是细心。”
“怎么,长公主殿下要赏奴才?”沈随风挑眉。
冯乐真:“沈公公想要什么?”
“我要什么殿下都能给?”沈随风笑了。
冯乐真思索一瞬:“钱不行,我没?钱。”
沈随风眼底笑意?更深:“可?我记得皇上似乎给了殿下两箱金银。”
“那些被本宫留在?京中了,婉婉平日打点人情少不得黄白之物,倒是本宫没?有太多用钱的地方?,”冯乐真说着,扫了他一眼,“除了被你坑的时候。”
“在?下可?都是明码标价。”沈随风一脸无辜。
冯乐真轻嗤一声,仰面?躺下了,安静看着天空。
“殿下在?看什么?”沈随风问。
冯乐真:“你躺下就知道了。”
沈随风一顿,想说他没?兴趣往地上躺,可?一看到她认真的眼眸,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在?她旁边躺下。
“看到了吗?”冯乐真问。
沈随风盯着天空看了片刻,回答:“除了月亮和几点星子,什么都没?看到。”
“本宫看的就是这些。”
沈随风:“……”
冯乐真侧身,枕着胳膊看他:“怎么不说话??”
“不知道该说什么。”沈随风诚实回答。
冯乐真继续看天空:“那就赏月吧,今晚的月色还不错。”
沈随风闻言,也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的确不错,像个大圆盘一般,散发着荧荧光辉,只是这样?看着,便觉得心中宁静。沈随风盯着看了许久,直到一阵冷风起,带走身上不多的热气,他才回过神来:“殿下,去马车上……”
话?没?说完,便看到冯乐真恬静的睡颜。
说她不娇气吧,什么都要人伺候,可?要说她娇气,这种地方?都能睡得着。沈随风哭笑不得,只是近距离看她看得久了,那点笑意?又渐渐淡去。
许久,他轻轻抱起她朝马车走去,冯乐真睡梦中若有所觉,困倦地睁开眼睛:“沈随风……”
她声音含糊,带着一分睡意?,又莫名有些亲昵。
沈随风脚下一顿,半晌才低声道:“睡吧,殿下。”
冯乐真应了一声,下意?识用脸在?他衣襟上蹭了蹭。沈随风抱着她静站许久,直到又一阵冷风吹过,才赶紧将她送进马车。
翌日天不亮,城门便开了。
沈随风驾着马车慢吞吞进城,马车里的人伸了伸懒腰,迷迷糊糊中醒了过来。
“进城了?”她问。
沈随风的声音隔着车帘传来:“嗯,进城了。”
“镇安城的肉丸羹算是一绝,咱们去尝尝吧。”冯乐真掀开车帘,到他身边坐下。
沈随风睨了她一眼:“殿下不急着跟阿叶姑娘他们汇合?”
“也不差这一时半刻。”冯乐真笑着说罢,轻轻撞一下他的肩膀,“去吃吗?”
她难得有如此不稳重的时候,沈随风笑了一声,还未开口说话?,余光突然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尽安?”冯乐真的声音倏然高了些。
靠在?城墙上的少年听到声音,猛然站直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