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乐真一看真的是他,多日来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一边同少年招手,一边示意?沈随风快些停下。
沈随风神色淡淡,按她的吩咐将马车停下,还未完全停稳时,冯乐真便已?经从马车上跳下去,拎着裙角朝少年跑去。
“尽安!”
少年也仿佛终于确定是她,一路穿过拥挤的人潮和车水马龙,用最快的速度冲向她。
在?相隔还有五六步时,冯乐真停了下来,笑盈盈地看着他,陈尽安一向沉静的眼眸里,此刻也泛着说不出的光。
“殿下……”他声音有些哑,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似乎要确定此刻是不是梦境。
“怎么清减这么多?”冯乐真伸手捏捏他的胳膊,“先前好不容易长出点肉,全没?了。”
“殿下也消瘦了。”陈尽安看着她落在?自己袖子上的手,终于确定她是真的回来。
“你在?这儿干什么?”冯乐真又问,“阿叶呢?”
“阿叶姑娘一切安好。”陈尽安回答。
“好,好,安好就好……”冯乐真说罢,注意?到他眼下淡淡的黑青,失笑,“你这是多久没?好好休息了?”
陈尽安喉结动了动,还未来得及说话?,远方?便传来阿叶不可?置信的声音:“殿下?!”
冯乐真扭头看去。
“殿下!”阿叶这回确定了,尖叫着冲过来将人抱起来。
冯乐真惊呼一声,笑着任由她抱着自己转圈。
阿叶抱够了才把?人放下,再开口已?经有些哽咽:“殿下怎么现在?才来?”
“路上遇到点事,耽搁了,”冯乐真回答,“等急了吧?”
“何止是等急了,要不是殿下吩咐必须在?镇安等着,奴婢早就去找您了。”阿叶擦眼睛。
冯乐真安慰地摸摸她的头:“不哭,本宫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
“殿下受伤了?”陈尽安突然开口。
“没?有,好着呢。”冯乐真回答。
陈尽安皱了皱眉,似乎不太相信,冯乐真笑笑转移话?题:“你刚才在?城墙根下干什么呢?”
“我……”
“殿下可?别?提了,奴婢就没?见过这么执拗的人,从进城第一天起便在?这儿了,奴婢说什么他都不听,非要在?这儿等着殿下,”阿叶提起这段时间的事,就忍不住大吐苦水,“没?日没?夜地等,还不肯好好吃饭,奴婢都怕您还没?来,他就先把?自己折腾死了。”
“是么?”冯乐真挑眉。
陈尽安仿佛做错了事,一脸沉默不敢看她。
冯乐真盯着他看了片刻,没?忍住笑了出来。
陈尽安顿了顿,看到她眼角眉梢的笑意?,也难得跟着笑了。
“饿不饿?”冯乐真问。
陈尽安犹豫一瞬,点头。
“本宫也饿了,一起去吃饭?”冯乐真提议。
陈尽安再次点头,冯乐真失笑,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沈随风靠在?马车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这场感人重逢。
见陈尽安答应了,冯乐真便回头看向马车上的人:“沈先生,走吧?”
陈尽安和阿叶这才注意到沈随风也在。
沈随风扫了一眼齐刷刷看过来的三人,唇角挂着?淡淡的笑:“在下不饿,殿下请便。”
“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吃过什么东西,怎么会不饿?”冯乐真笑问。
与阿叶他们重逢,是她这些时?日来最?高兴的时?候,即便还保持端庄,但每一寸表情?都?透着?快活的气?息。沈随风盯着?她看了片刻,唇角也翘起?一点弧度,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走吧,一起?去。”冯乐真再次邀请。
陈尽安听着?她过于熟稔的语气?,不由得?多看沈随风一眼。
“说了不饿就是不饿,在下没事骗殿下做什么?”沈随风面色不改,赶着?马车慢悠悠往前走。
冯乐真看着?马车在面前经过,刚要开口说话,旁边的阿叶便提醒道:“如今城东驿站已被我们征用,沈先生可以先行回去歇息。”
沈随风摆摆手?,表示知道了。
冯乐真蹙了蹙眉头,看着?马车渐行渐远,旁边的陈尽安安静看着?她,漆黑的眼眸里没有半点多余的情?绪。
“殿下,咱们去吃肉丸羹吧,奴婢来了这么多天,还一次都?没吃过呢。”阿叶欢快地打破沉默。
冯乐真收回视线,笑盈盈看着?她:“为何不吃?”
“殿下生死不明,奴婢哪有心情?吃呀,”阿叶叹着?气?,伸手?扶住她往前走,“您都?不知道,那个追杀我们的刺客身手?有多好,若非奴婢机灵,真要被他杀了……不对,殿下很早就说过,奴婢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您是一开始就知道他身手?有多好的。”
阿叶说着?,满脸惊奇地停下脚步,“奴婢在京中多年,这号人还是头一次见,您一直与奴婢形影不离,又是怎么知道奴婢打不过他的?”
“你家殿下什么不知道?”冯乐真反问。
阿叶顿了顿,被说服了:“也是,殿下无所不知。”
冯乐真笑了一声,脑海拂过一道总是挂着?铃铛的身影……有机会还是得?查查他的来历,她不怕冯稷身边有能人,就怕不知道这些能人是从哪来的。
“殿下,殿下……”
“嗯?”冯乐真回神?。
“您怎么又发呆,每次看见您发呆,奴婢心里就特别慌。”阿叶小声抱怨。
冯乐真哭笑不得?:“这有什么可慌的?”
“奴婢也不清楚,反正就是心慌,”阿叶说着?,摸了摸她身上不算太好的衣裳料子,“这是哪来的?”
“沈随风在一间成衣铺里拿的。”冯乐真回答。
“行李都?丢了,沈先生还有银子呢?”阿叶惊讶。
“那家铺子与沈家有生意往来,他记账就行,”冯乐真不欲多聊这些事,便不动声色转移话题,“你们来镇安这么久,可见着?咱们的人了?”
当初他们提前几天出发,其余人和行李紧随其后,如今过去这么久,也该汇合了。
阿叶点头:“见着?了,都?在驿站呢,咱们丢的那些行李也找回来了。”
冯乐真点了点头,总算放心了。
“殿下,奴婢好想您……”阿叶又开始哼唧。
冯乐真失笑,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背。
主仆两人一路腻歪,陈尽安不远不近跟在后面,在最?初重逢的喜悦过后,又变成了一颗安静的沉默的石头。
三人随便找个酒楼用了早膳,吃饱喝足后冯乐真又点了一些吃食让店家打包,阿叶以为她是最?近这段时?间颠沛流离,才会养成囤积吃食的习惯,顿时?眼圈都?红了:“殿下若是喜欢吃,我们晌午再来就是,没必要带一些回去。”
“……给?沈随风带的。”冯乐真随口解释。
陈尽安顿了顿,眼眸依然沉静如石。
阿叶也有些吃惊:“殿下何时?与他关系这么好了?竟要亲自给?他带吃的。”
“带些吃的就是关系好了?”冯乐真扬眉。
阿叶:“当然,毕竟您可没有这样惦记过外人,是不是啊陈尽安?”
陈尽安被点到名字,沉默地看向冯乐真。
“是吗?”冯乐真笑盈盈地问。她也未必要陈尽安给?什么答案,只是逮到机会就逗他两句。
陈尽安静了片刻,直到小二?将打包的吃食送过来,才在二?人的注视下慢慢开口:“沈先生这段时?间一直照顾殿下,殿下买些吃食也是应该。”
“真懂事。”冯乐真夸奖。
陈尽安眼眸微动,没有笑。
三人一同回了驿站,冯乐真本想亲自将吃的给?沈随风送去,结果府衙那群人也不知从何处知道了她到镇安的消息,一股脑地全来请安了,她只好将东西交给?陈尽安去送,自己?则带着?阿叶前去见客。
陈尽安拿着?吃食,问了沈随风所在寝房后便直接过去了。
三声敲门声响,屋内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下一瞬门开,沈随风看到来的人是他,唇角的笑意淡了一分:“陈少?爷。”
“殿下着?我交给?沈先生的。”陈尽安把东西递给?他。
沈随风扫了一眼他手?上的油纸包:“谢了,但我不饿,你带回去吧。”
“殿下吩咐要交给?沈先生。”陈尽安站在原地不动。
沈随风抬眸看向他的眼睛,只看到一片清澈与执拗,大有自己?不收,他便长站在这里的意思。
“陈少?爷还真是……听话。”沈随风似笑非笑,到底还是将油纸包接过去了。
陈尽安任务完成,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开了。
沈随风目送他清瘦的背影远去,唇角最?后一点笑意也散了。
冯乐真本以为会见完府衙那群人,便可以好好歇息了,结果这一批刚走,那一批又来了。镇安是她母家的故乡,这里不少?人都?与外祖关系匪浅,也有相当一部分是她当年亲自提拔,若是都?不见就算了,既然见了,就没有厚此薄彼的道理?。
于是从不厚此薄彼的长公主殿下见了一批又一批人,等好不容易清净下来,已经是傍晚时?分。
阿叶知道她累坏了,赶紧着?人送来晚膳。
“晌午时?因为见客就没好好吃饭,殿下今晚说什么也得?多用一些,然后好好睡上一觉。”阿叶说着?,便挽起?袖子开始布菜。
冯乐真看一眼菜色,想起?某个一整天没露面的人:“沈随风呢,用过晚膳了吗?”
“殿下怎么这么惦记他,”阿叶嘟囔一声,“晌午时?问了一次,晚上还要问。”
“你去问问他,若是还没用膳,就来跟本宫一起?吃吧。”冯乐真笑道。
阿叶撇撇嘴,答应一声便出门了。
冯乐真没有刻意等着?,拿起?筷子便开始慢条斯理?用膳。
先前在屋里侍候的婢女们都?退出去了,此刻屋里只有冯乐真一个人,她拿着?筷子,将阿叶试过毒的饭菜挨个品尝,等都?尝了一遍时?,外面已经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舍得?出来了?”她笑着?抬头,对上陈尽安那双清凌凌的眼睛后一愣,“是你呀?”
陈尽安看到她眼底的意外之色顿了顿,低声道:“奴才方才在厨房灶台里闷了一些栗子,想送来给?殿下尝尝。”
“……呈上来吧。”冯乐真浅笑。
陈尽安这才没那么紧绷,将剥好了淋了蜂蜜的栗子端到桌子上,冯乐真拿起?勺子舀了一个,入口便是一片绵密的甜。
“好吃。”她说。
陈尽安唇角浮起?一点弧度:“殿下喜欢就好。”
话音未落,阿叶便回来了,冯乐真抬眸看去,却没看到第二?个人。
“沈先生说他已经用过晚膳,这会儿就要睡了。”阿叶解释。
冯乐真气?笑了:“天还没黑,他就要睡了?不想同本宫一起?用膳直说就是,非要找这般不像话的理?由。”
陈尽安已经转身往外走,快走到门口时?听到她没有恼意的抱怨,脚步顿了顿。
“奴婢也是这样说的。”阿叶摊手?,“但他说昨晚没睡好,实在是乏得?厉害。”
昨晚两人是在城门外凑合了一夜,她睡在马车里,他守在马车外受了一夜的风。
冯乐真眼眸微动,语气?和缓了些:“那就让他歇着?吧。”
陈尽安走到门外,一抬头便看到天上皎皎月色。
遥不可及,高不可攀,能瞧见便已是万分之幸。
他指尖动了动,没有再做伸手?去够的蠢事。
冯乐真本来是困倦的,但用过晚膳之后反而精神?了,只是不想出门散步,也不愿意看书?打发时?间,思索许久后,又将陈尽安叫了进来。
“要睡了吗?”她一脸和善。
陈尽安迟疑地摇了摇头。
“很好,”冯乐真满意了,“拿纸笔来,本宫看看你懈怠练字多日,书?法退步了多少?。”
陈尽安听话照做,磨完墨后握住狼毫笔,表情?又一次如临大敌。
冯乐真每次看到他这副样子都?想笑,但想想人家都?十?九岁了,多少?也是要点面子的,于是硬生生忍住了:“写吧。”
“……是。”陈尽安一脸凝重地下笔。
本以为他会写得?乱七八糟,但当第一笔成形,冯乐真眼底便闪过一丝讶然,等到他将《孙子兵法》的九变篇完整写完后,她半晌才问一句:“你最?近不是一直守在城门口吗?”
“……是。”陈尽安看着?自己?毫无风骨可言的字,不敢看她的眼睛。
“既然一直守在那边,又是何时?练的字?”冯乐真即便是亲眼所见,仍有些不敢置信,“还有,你何时?认识这么多字了?竟连兵法都?能默写出来。”
“字……在府里时?就认识许多了,这段时?间在城门等殿下时?,也一直在练,”陈尽安每次提到自己?的字,声音都?会弱上一分,“只是写的丑,不敢让殿下看见,至于兵法,也是在识字之后自行学的。”
冯乐真听到了重点:“你在城门等本宫时?也在练?”
“是。”
“如何练的?”冯乐真有了几分兴致。
陈尽安:“用树枝,在地上写。”
以前他在府中时?,也时?常这样练字。
“难怪你长进如此之快……”冯乐真看着?横平竖直的字迹感慨,“武艺呢?近来可精进了?”
“未曾懈怠。”陈尽安回答。
冯乐真笑了:“耍一段给?本宫瞧瞧。”
“是。”
陈尽安答应一声,往后退几步开始打拳。他的动作?不算熟练,但每一招都?十?分有力,看得?出一直在认真学,冯乐真愈发满意,等他练完多夸了几句。
陈尽安自从学文习武,还是第一次不被嘲笑,即便心性沉稳,此刻眼睛也是泛着?亮光:“奴才还会剑术。”
冯乐真有些困了,本来打算让他离开的,但一看到他眼中隐约闪现的期待,便也忍不住扬起?唇角:“那还愣着?作?甚,还不快让本宫看看?”
“奴才只会用自己?的剑……”陈尽安蹙眉,纠结要不要回去取自己?的剑。
冯乐真笑了一声,直接叫侍卫去取他的剑,自己?则亲自站在门口等着?。
今晚月色不错,空气?干冷干冷的,她好不容易生出的那点困意因为冷意散个干净,于是靠在门上发呆。
许久,侍卫还没回来,对面隔着?天井的房门突然开了,沈随风从屋里出来,下一瞬两人四目相对。
沈随风微微一怔,回过神?后朝她笑笑,冯乐真也勾起?唇角,算是打过招呼。
剑已经送来,冯乐真接过剑转身回屋,房门就此关上。沈随风啧了一声,等送剑的侍卫绕路经过自己?这边时?随口问了句:“殿下要剑做什么?”
“好像是陈少?爷要舞剑给?殿下看。”侍卫回答。
沈随风唇角的笑意淡去,又看了一眼对面紧闭的房门,转身回了自己?寝房。侍卫本以为他不会再出来,结果片刻之后他搬个凳子来到门口坐下。
“月色不错。”他说。
侍卫无言一瞬,道:“沈先生喜欢就好。”
另一边,冯乐真一回到温暖的寝房,便又有些犯困了,于是打定主意等陈尽安展示完近来学习的成果,便立刻让他离开,不能再……她停下脚步,无言看着?靠在柱子上睡熟的某人。
这么多天没见,他的确清瘦不少?,原先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一点肉如今全没了,清俊的脸颊也有些凹陷,看着?更像一块沉默的石头了。
冯乐真走上前,盯着?他眼下黑青看了片刻,最?后还是没忍心叫醒他,而是转身拿了一床被子盖在他身上。
屋里的灯熄了,窗子彻底暗了下来,赏月的沈随风静默片刻,起?身拿起?凳子往屋里走。
“沈先生不赏月了?”侍卫忙问。
沈随风侧目:“不赏了,毕竟也没那么喜欢。”
……不喜欢为什么大冷天坐在外面?侍卫不明所以,但见他神?色淡淡,便识趣没有再问。
一夜无话,转眼便是天亮。
冯乐真醒来时?,原本盖在陈尽安身上的被子已经被叠得?方方正正摆在了椅子上,陈尽安却不见踪迹。她捏了捏眉心,有些犯懒地靠在枕头上,等阿叶进来时?问了一句有没有看见陈尽安。
“殿下昨夜屋里熄灯没多久,他便回房去了呀,”阿叶一脸茫然,“殿下不知道吗?”
冯乐真笑笑:“一熄灯本宫就睡了,还真不知道。”
“这样啊,”阿叶点了点头,“那可要奴婢现在去叫他过来?话说以前在府里时?,他经常天不亮就起?床了,今日这是怎么了,竟到了这个时?辰还没动静。”
“紧绷了这么多天,如今好不容易松快下来,就让他多睡一会儿吧。”冯乐真叮嘱。
阿叶答应一声,默默挪步到梳妆台前。
冯乐真笑了一声,知道她从昨日重逢,就看自己?的素衣麻花辫不顺眼了,于是走上前去坐下,在她期待的眼神?中缓缓开口:“任君发挥。”
阿叶顿时?高兴了。
半个时?辰后,冯乐真看着?镜中衣着?华贵妆容丰盈的自己?,唇角也勾起?一点笑意。
“殿下还是适合奢美的装扮。”阿叶心生感慨。
冯乐真睨了她一眼,起?身往外走。
阿叶忙问:“殿下做什么去。”
“找沈随风。”冯乐真摆摆手?,示意她别跟着?。
阿叶只好停下脚步,默默看着?她远走后嘟囔一句:“殿下怎么时?时?想着?沈随风。”
冯乐真没有听见她的话,沿着?长长的回廊绕了半圈,出现在沈随风的寝房门口。
房门紧闭,也不知道醒了没有,冯乐真毫无负担地抬起?手?,只是还未敲上去,门就已经开了。
屋里的人显然也没想到她在外面,四目相对的瞬间,沈随风微微一顿,随即便注意到她格外精致的妆容。
一如在京都?城时?,雍容华贵,高不可攀。
“看痴了?”冯乐真勾起?唇角。
沈随风闻言浅浅一笑:“殿下还是一如既往的自信。”
冯乐真懒得?与他计较,闻言只是斜了他一眼。
“殿下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沈随风主动开口。
冯乐真:“本宫能有什么事,只是想起?昨日清晨说了,要与你一起?尝尝这镇安城的肉丸羹,所以特来寻你一起?用早膳。”
“不必了。”沈随风不紧不慢地打断。
冯乐真没想到会被拒绝,顿了顿后问:“什么?”
“在下记得?殿下昨日提起?此事时?,在下似乎没有答应吧?”沈随风笑问。
冯乐真唇角也挂着?笑,只是一双漂亮的眼眸定定看着?他:“沈先生的意思是?”
“在下的意思是,不论殿下做什么,沈家都?不可能违背祖训,所以殿下没必要这么讨好在下,如今在下将你平安送到镇安,已算是完成了任务,后续只要结伴到达营关,在下欠殿下的人情?也就了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再无干系就是。”沈随风声音平静带笑,眉眼间却刮着?肆意凛冽的风。
冯乐真与他对视许久,笑道:“本宫先前说过,没到最?后一步,谁也不知结果如何,沈先生又何必过早做下判断。”
沈随风垂眸笑笑,没有说话。
“既然沈先生没兴趣用早膳,那本宫就不过多打扰了。”冯乐真说罢,转身离开。
沈随风看着?她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唇角的笑意总算淡去。
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劲。
在长公主府的车马又一次踏上前往营关的路时?,阿叶得?出如此结论。
虽然殿下还是笑盈盈的,一副好说话的样子,虽然沈随风还是散漫无聊,时?不时?又有些欠收拾,但气?氛就是不太对劲。阿叶想了许久都?没想通,索性去问一路沉默无言的陈尽安。
“你有没有发现,殿下和沈随风有点奇怪?”
如今分前后出发的两批人马已经汇合,陈尽安不必再亲自赶车,被阿叶问起?时?,正独自坐在一辆装了行李的马车里。
他沉默片刻,继续看书?:“没发现。”
“这么明显你都?没发现?”阿叶惊讶,“从我们出发到现在也有两日时?间了吧,他们一句话也没跟对方说过!”
“不在一辆马车上,怎么说话?”陈尽安在不认识的字点一颗墨痕,继续往下看。
阿叶不满他的轻描淡写:“不在一辆马车上怎么就不能说话了?又不是没有停下歇息的时?候,你不就经常同殿下说话吗?可他们谁也不理?谁,就算见了面也只是笑着?点点头,一看就很有问题。”
陈尽安继续看书?。
“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但希望他们还是赶紧恢复正常吧,殿下这两日一点也不开心。”阿叶说完,又看一眼沉闷无聊的陈尽安,叹了声气?离开了。
陈尽安定定看着?手?中的兵书?,许久都?没有翻页。
当日傍晚,他们又宿在了驿站里。
沈随风点了灯,坐在灯下翻看医书?古著,遇到有用的内容便誊写在一张纸上,陈尽安找来时?,他已经写了两三页。
“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沈随风问。
陈尽安嘴唇动了动,还没说出话来,视线便落在了他漂亮的簪花小楷上。
沈随风也注意到他的视线,于是解释道:“我本不爱楷书?,但小楷秀气?整齐,可以多誊一些内容。”
陈尽安抬眸看向他:“沈先生的字写得?很好。”
“这算什么好……”沈随风笑了一声,对上他过于简单真挚的目光后噎了噎,又道,“你多练练,总会写好的。”
“是。”陈尽安颔首,然后又不说话了。
他不说话,也不离开,沈随风还等着?看书?,只好主动开口:“你特意来找我,不止是为了夸我的字好吧?”
“嗯。”陈尽安回神?。
沈随风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说吧,什么事。”
“沈先生和殿下吵架了?”陈尽安几乎与他同时?开口。
沈随风没想到他要说的是这个,顿了顿后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殿下近来不太高兴。”陈尽安语气?平静。
此言一出,沈随风第一次认真打量他的眼神?,可惜除了一片沉静,什么也看不出来。
两人静默对视许久,沈随风笑了一声:“你觉得?殿下不高兴是与我有关?”
陈尽安不说话,但眼神?显然如此。
“那你要如何,让我去哄殿下高兴?”沈随风眉头微挑,言语间不自觉带上两分挑衅,“陈少?爷,你未免太大度了些。”
陈尽安却是一脸平静,只是在听出他的讽刺后蹙了蹙眉。
“我与殿下没有吵架,殿下若是不高兴,也并非因为我,你这一趟算是白来了,”沈随风靠在桌子上,颇为悠闲地看着?他,“不过我倒是好奇,你因何而来。”
“因为殿下不高兴。”陈尽安说。
沈随风:“只是因为这个?”
陈尽安坦然与他对视。
沈随风无言许久,笑了:“长公主殿下的家教还真是好。”
陈尽安听不懂他的意思,但看得?出他不打算去,于是转身就走。沈随风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已经没了看书?的心思,于是在他即将踏出房门之前开口:“回来。”
陈尽安转身回来。
“让我瞧瞧你字练得?如何了,这段时?间可曾懈怠过。”沈随风用下颌示意他拿笔。
陈尽安:“……”
一刻钟后,沈随风看着?横平竖直如稚儿书?写的字,露出了嫌弃的表情?:“还是丑。”
陈尽安转身就走。
沈随风笑了:“但比起?以前,还是有些长进,在下有心指点一二?,不知陈少?爷可有耐心听?”
陈尽安又转了回来。
“你倒是能屈能伸。”沈随风惊讶。
陈尽安一脸平静:“请
沈先生指点。”
沈随风看着?他坚韧沉静的眼眸,唇角勾起?没有笑意的弧度:“指点可以,但你得?先给?我舞一段剑。”
陈尽安顿了顿,答应了。
翌日一早,冯乐真就听说了陈尽安给?沈随风舞剑的事,她无言许久,最?后憋出一句:“他脑子是不是有毛病?”
这个‘他’,指的显然不是陈尽安。
“奴婢也觉得?有点毛病,所以特意去问了他为何要这么做。”阿叶一脸神?秘。
冯乐真来了点兴趣:“他怎么说的?”
“说是想体会一下殿下的快乐。”阿叶回答。
冯乐真:“?”
在冯乐真还在沉默时,阿叶又补了一刀:“他还说,殿下?的快乐也?不过如?此。”
冯乐真:“……”
想起陈尽安略有些笨拙的招式,她无比确信沈随风在嘲讽自己。
阿叶偷瞄两眼她的脸色,小心问道:“殿下?,咱们一个时辰后就该出发了。”
“嗯。”冯乐真回神。
“那我们是去西江,还是直接从云北走?”阿叶又问。
冯乐真抬眸看她一眼:“不是一早就定好了去西江吗?”
“那是之前?……现在您都跟沈随风闹掰了,我们又何必为了他再绕路。”阿叶小声道。
从京都去营关,路程最短的走法就是直接穿过云北,一路经过南河往东,而西江在云北的南边,一旦要从西江走,路上就得多耽搁五六日,更何况如?今西江总有疫症,虽然据说只是身上起疹子的小病,但自家殿下?千金之躯,哪能?轻易冒险。
“要不还是走云北吧,大不了派几?个人护送他去西江,咱们也?算仁至义尽了。”见冯乐真迟迟不语,阿叶便提议道。
冯乐真勾唇:“什么闹掰什么仁至义尽,都是没?有的事,沈随风这尊金娃娃,本?宫要定了。”
“您都要定了,为何还不理人?”阿叶小声问。
“那得问他了,本?宫自认待他不薄,他却总说些冷心冷肺的话招惹本?宫,”冯乐真想起自己好心好意邀他吃早膳,却被他冷嘲热讽的事就生气,“既然人家不要本?宫讨好,那本?宫不讨好了就是,反正到营关还得一两个月,总能?想到别的法子让他和沈家心甘情?愿归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