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殿下,下官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刘明德讪笑。
冯乐真:“不如就从将所有病重之人拘禁天牢的?事?开始说吧,刘大人好手段,难怪本宫来了这么久,一个病重之人都未曾见过,原来是大人提前抓起来了。”
“不?是抓,不?是抓……疫症来势汹汹,为免蔓延太过,只得将染病之人暂时关押起来,”刘明德解释,“关在牢中是形势所迫,等疫症控制之后,自然是要让他们回家的。”
“刘大人打算如?何控制疫症,不?会是硬生生耗到染病百姓死光吧?”冯乐真面无?表情。
“怎么会呢,百姓虽在监牢,下官却从未放弃他们,每日里不?仅有大夫问诊,还按时按点送药过去,绝无?耗死谁的?意思。”刘明德忙道。
冯乐真笑了一声,眼神?愈发冷淡:“刘大人最好是说到做到。”
“殿下明鉴,下官如?今也是无?奈之举,自从将所有染病百姓收入牢中,城中疫症明显稳定许多?,也鲜少再有新的?病患,”刘明德唉声叹气?,“把自家?百姓关起来,下官心如?刀绞,可又有什么法子……”
冯乐真不?愿听?他废话,直接打断道:“跟本宫去趟牢房。”
刘明德一愣:“什、什么……”
冯乐真起身往外走:“本宫想亲自瞧瞧,刘大人是如?何心如?刀绞的?。”
“可是……”刘明德见她已经出了门厅,连忙追过去,“殿下不?可,牢房内如?今关着的?都是病患,殿下千金之躯,哪能轻易去那种地方,若是突然染了病,只怕是……”
“刘大人,带路。”冯乐真眼神?泛冷,已然失去所有耐心。
刘明德嘴唇动了动,心一横咬牙道:“是殿下执意要去,若是出了什么事?,只怕与下官无?关。”
“这便开始推卸责任了?”冯乐真笑了。
刘明德没再言语,直接在前面带路。
西?江城的?大牢与府衙只隔了两条街,从繁华到荒芜,也就是短短两条街的?距离,冯乐真看着伴着官道的?小桥流水,不?合时宜地想到冯稷想要的?运河,应该就是西?江城这种吧。
刘明德见她盯着河水看,便主动解释:“西?江城的?名字便是依西?江而取,西?江从西?往东流,贯穿整座城池,早些年百姓们都是直接打水喝,可以说是西?江养育了西?江城所有百姓。当然了,最近几年在下官的?治下,有不?少人家?富裕起来,便都在家?中打了井,不?出门户便有水可用,比起从前要便捷许多?。”
都到如?今的?境地了,还有心情吹嘘自己?的?功绩,冯乐真几次三番起了杀心,最后只是平静看向他:“刘大人似乎很得意。”
“……不?敢,不?敢。”他又老实了些。
二人乘着马车,很快来到牢房门口,冯乐真披上一件外衣,又以白纱覆面,阿叶仍是不?放心,不?知从哪弄来个帷帽给?她戴上。
刘明德对她们的?一众准备十分不?屑,却又在即将进牢房时捂着肚子哎呦痛呼:“下官、下官突然腹痛,只怕……”
冯乐真径直往牢里走,阿叶狠狠剜了刘明德一眼,也赶紧跟了过去。刘明德轻嗤一声,将师爷叫了过来:“待会儿回去的?时候,你随便找个理由留住本官,她自寻晦气?,非要往病堆儿里钻,本官可不?陪着玩命。”
“若是殿下染病,朝廷怪责下来怎么办?”师爷忧心忡忡。
刘明德冷笑一声:“怪责?皇上高?兴还来不?及,又岂会怪责本官。”
师爷闻言,便没有再多?问了。
牢房内,阴暗潮湿的?走廊里,阿叶小声嘟囔:“刘明德此刻在外头,只怕正在用心祈祷殿下染病吧。”
“他最好是心诚些,否则等本宫了结这里的?事?,他便是死路一条。”冯乐真冷言道。
阿叶也面露杀意:“奴婢定要将他……”
话没说完,两人走过拐角,牢房全貌尽数展现在眼前——
每一间不?大的?牢房里,都挤了将近二十人,或老或少,或男或女,全都挤在一个屋里,每个人都起满红疹,有一些更是皮肤溃烂。每个人的?病症不?一,却都是双眼无?神?面容呆滞。
空气?污浊难闻,隐约透着骚味,绝望从每个人身上散发出来,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一个两岁多?的?幼童突然抽泣,抱着他的?女人却是脸色灰败,瞳孔也已经散开。
狱卒见状,轻车熟路地走上前,确定女人没有鼻息后,便叫来两个帮手,一同把她拖了出去。幼童还不?知发生了什么,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却又被狱卒猛然推倒。
幼童倒在一个男子身上,哭得如?猫儿一般,男子眼珠子动了动,却依然没有伸手扶他。
……这是什么人间炼狱。阿叶气?得浑身发抖,忍不?住对着几个狱卒大吵大闹,狱卒们拿不?准她的?身份,顿时不?敢乱动了。
阿叶光说还不?解气?,从袖中抽出匕首便要去砍牢房的?门锁,只是还未行?动,身后便传来冯乐真冷静的?声音:“阿叶,过来。”
“殿下……”阿叶哽咽着看向她。
“该回去了。”冯乐真说罢,转身就走。
阿叶愣了愣,回过神?后扭头跟牢里的?百姓们说:“你们放心,殿下一定会救你们出去的?。”
牢里的?人没有反应,显然是不?抱任何期望。
她胡乱擦了擦眼睛,一路小跑追上冯乐真:“殿下,您怎么……”
还没问出口,看到冯乐真冷凝的?侧颜后,她便莫名噤了声。
冯乐真一路沉默走到牢房外,刘明德顿时殷勤上前:“殿下……”
冯乐真一巴掌甩过去,打得他脸都歪到了一边。
旁边的?师爷倒吸一口冷气?,还没有所反应,刘明德已经痛哭流泣地跪下:“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呀!下官也是为了大局考虑,才不?得已将百姓们困在牢中,还望殿下恕罪……”
冯乐真脱下帷帽和外衣,扭头上了马车,阿叶恨不?得立刻就杀了他,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只是冷着脸跟上自家?殿下。
马车缓缓启动离开,刘明德瞬间变了脸色,对着远去的?马车啐了一声。
“尽安还没回来吗?”冯乐真问。
阿叶抿着唇摇了摇头:“咱们的?人一直等在城墙上,若是回来了,定会第一时间回禀殿下。”
冯乐真眼神?愈发冷漠。
阿叶忙问:“殿下,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去见沈随风。”冯乐真回答。
阿叶点了点头,半晌意识到她说要见谁后,顿时皱起眉头:“殿下方才不?是已经见过他了,怎么又要见他,他虽然是大夫,但到底刚接触过患病之人……”
“不?见他,又如?何问时疫的?事??”冯乐真打断。
阿叶闻言,顿时不?吱声了。
二人一路回到府衙,等来到安顿沈随风的?偏院时,恰好看到他坐在屋檐下晒太阳。
沈随风看到她们来了,略微坐得直了些:“殿下一个时辰内来见我两次,当真不?怕过了病气??”
“你一个大夫,若是轻易就沾了病气?,未免太蠢了些。”冯乐真扫了他一眼。
沈随风有些无?奈地摊摊手:“我似乎跟殿下说过很多?次了,我是大夫,不?是神?仙,控制不?了生老病死,更何况殿下若真如?此信我,为何还要站得这么远?”
冯乐真眼眸微动,没有说自己?刚去过牢房的?事?:“来城中短短几日,就弄清楚了所有病患被关在牢房的?事?,还偷藏了两个病重之人,你哪是寻常大夫。”
阿叶搬来椅子,放在距离沈随风十步远的?院子里,她转身到椅子上坐定。
沈随风察觉到她心情不?好,便略微正色:“正因为我是大夫,他们没有过多?提防,才会让我查到这么多?事?。”
他口中的?‘他们’,指的?就是这西?江府衙的?大人们。
“所以,除了知道这些,你还查到什么?”冯乐真看向他的?眼睛。
沈随风回看:“殿下想问什么?”
“这次的?时疫,与你先前说的?瘟疫可是同一种?”冯乐真问。
沈随风:“托刘大人的?福,我来城中这么多?天,却只见到两个病患,如?今虽然喝了药有些好转,但没有其他效果,我还是无?法确定。”
冯乐真不?说话了。
沈随风盯着她看了半晌,问:“殿下是去过牢房了?”
“如?今本宫需要做什么?”冯乐真没有回答。
“得先将百姓从牢房里接出来,”沈随风也不?废话,“患病之人本就要多?通风多?晒太阳,他们却将人关在密不?透风的?牢房里,还是那么多?人挤在同一个地方……若我猜得不?错,其中很多?人应该情况都不?怎么好。”
“阿叶。”冯乐真侧目。
“奴婢在。”阿叶忙道。
“叫人去查,看西?江城中什么地方更适合集中安顿这些病患,”冯乐真声音浅淡,“记住了,要通风宽敞的?地方。”
“殿下是打算将他们换个地方关?”沈随风不?认同地看向她。
冯乐真回眸:“沈先生有何高?见?”
“没有哪里比自己?家?中更适合养病。”沈随风回答。
冯乐真:“他们若是乱跑,将病气?过给?健康百姓怎么办?”
“可以下不?得外出的?禁令。”沈随风又道。
冯乐真笑了:“若有人不?听?呢?”
沈随风不?说话了。
“沈先生是大夫,该知道这世?上有听?话的?病患,就有不?听?话的?病患,本宫身为大乾的?长公主,不?能只为那些患病之人考虑。”冯乐真直直看向他的?眼睛。
沈随风静默许久,无?奈道:“殿下说的?是,在下知错。”
已经没什么可问的?了,冯乐真起身往外走,沈随风突然叫住她:“殿下。”
“还有事??”冯乐真停下脚步。
沈随风隔着十几步的?距离与她对视半晌,最后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仔细用烈酒浇过之后踢给?她。
冯乐真眼眸微动,半晌才俯身从地上捡起。
是泛着淡淡花香的?药膏。
“擦手。”他说。
冯乐真垂眸看一眼自己?因为扇刘明德太用力而红肿的?手,眉眼缓和了些:“沈随风。”
“嗯。”沈随风眼底泛起淡淡笑意。
“给?本宫好好活着。”她眼中多?了一分郑重。
沈随风彻底笑了:“殿下也是。”
冯乐真没有多?言,深深看他一眼后转身离开。
阿叶出去了一上午,直到晌午用膳时才回来,一进门便倒了杯热茶咕嘟咕嘟喝下去。
“找到合适的?地方了吗?”冯乐真问。
阿叶匆忙点头:“城东校场,地方大又宽阔,如?今没有兵士住在里头,最适宜安顿百姓。”
冯乐真当即转身往外走。
阿叶愣了愣:“殿下做什么去?”
“找刘明德。”冯乐真回答。
阿叶惊讶:“现在?”
“现在。”冯乐真头也不?回。
阿叶忙道:“可是陈尽安还没回来,殿下若是贸然行?动,只怕会惹恼了他,如?今咱们的?人就只有不?到五十,奴婢怕……”
“晚去一刻,牢中或许就会多?出一具尸体?。”冯乐真面无?表情,眼底如?同结了霜。
阿叶预感事?情不?太妙,急匆匆跟上去时随手拉了一个侍卫:“去叫沈随风,就说殿下去找刘明德了。”
为何要找沈随风,他一个大夫,在权势与权势的?较量里又能做什么?阿叶没有考虑这些,只想着他要是也在,说不?定可以帮到殿下。
冯乐真带着人大张旗鼓杀到府衙正堂,刘明德听?到消息,已经在堂内等着,看到她后满面殷勤地迎了上来,冯乐真扫一眼他红肿的?半张脸直奔主题:“派人将所有患病百姓送去校场。”
“殿下这是何意?”刘明德不?解地问。
冯乐真:“你将百姓关在牢里,还敢来问本宫是何意?”
“下官都说了,关在牢房是无?奈之举……”
“刘明德!”冯乐真呵斥。
天家?之怒,伏尸千里,血流成河。
刘明德抖了一下,又很快冷静下来:“如?今城中疫症好不?容易得以控制,殿下哪怕打死下官,下官也绝不?会将那些患病之人放出来。”
“是送去校场居住,不?是放回各家?。”冯乐真强调。
刘明德笑笑:“这在下官眼中没有半点区别。”
“这么说,你要违抗本宫命令了?”冯乐真眯起长眸。
刘明德笑了一声,索性破罐子破摔:“殿下,您如?今本该在前往营关的?路上,却突然绕路来了营关,还要将患病之人放出来,下官实在看不?透您的?想法。”
“刘大人这是何意?”冯乐真听?出他话里有话。
刘明德直视她的?眼睛:“殿下莫不?是因为皇上将您下放至营关,所以心生恨意想要祸乱大乾?”
“放肆!谁给?你的?胆子构陷长公主殿下!”阿叶呵斥。
刘明德跪下,一副打不?烂咬不?断的?无?赖德行?:“下官也是心系百姓才口出狂言,还望殿下恕罪。”
冯乐真眯起眼眸,冷冰冰地看着他,刘明德不?敢与她对视,索性盯着地面,大有与她僵持下去的?意思。
气?氛一片紧绷中,沈随风急匆匆到来,只是走到门口便不?再前进。
“刘大人不?肯放百姓出来,是打算将他们关死在牢里吗?”他高?声问。
刘明德斜了他一眼:“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来本官面前说话。”
这是装也不?肯装了。
沈随风笑了一声:“在下是大夫,如?今是以大夫的?身份提醒刘大人,牢中百姓众多?,如?果都死了,尸体?腐烂生变,只怕会有新的?疫症出现。”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本官已经下令将尸体?焚烧,绝不?留下半点风险。”刘明德颇为得意。
“说烧就烧,你当是牲畜患病需要处理吗?”阿叶怒声质问。
刘明德垂眸:“阿叶姑娘身为奴才,只管好好照顾殿下就是,何必在这件事?上插嘴。”
“你……”
“焚烧尸体?,的?确可以最大程度降低风险,可没有哪具尸体?到最后能烧得一干二净,刘大人又打算如?何处置那些骨灰?”沈随风说罢,不?等他反驳便淡淡道,“容在下提醒大人一句,一具两具尸体?的?骨灰,不?会有什么影响,但尸体?多?了,总有烧不?净的?时候,留下的?灰烬不?论是掩埋还是倒入江河,都会引起一种叫骨生瘤的?病症,到时候死的?可就不?止这些人了。”
刘明德脸色沉了下来:“胡说,本官从未听?过这种病症。”
“刘大人没听?过的?事?,又何止这一件。”沈随风微笑。
刘明德还要反驳,阿叶突然冷笑一声:“你可知道这位沈先生是谁?”
“谁?”刘明德皱眉。
“是前几个月庆王妃大张旗鼓寻找的?神?医!你当他好端端为何敢只身来西?江,不?就是为了治这里的?疫症吗?你不?好好配合就算了,还处处反驳他,真是何其可笑!”阿叶怒道。
刘明德虽然远在西?江,但也没少关注京都城,庆王府满京都搜寻神?医的?事?,他也是知道的?,此刻再看沈随风,眼神?不?再跟之前一样充满蔑视,只是犹豫之后依然没有开口。
正当他沉默不?言时,师爷急匆匆从外面进来,看到冯乐真后瑟缩一瞬,还是跑到刘明德耳边低语几句。
刘明德猛然看向冯乐真,眼神?不?受控制地变了几变。
阿叶觑到门外有自己?人的?身影,默默出去一趟又回来,对着冯乐真无?声点了点头。
冯乐真端起一杯热茶,慢条斯理地轻抿一口:“刘大人,本宫一早就跟你说过,虽然封地在营关,但赐封与流放,却是天壤之别,你为何就不?信呢?”
刘明德汗如?雨下:“是……殿下说得是,是下官愚蠢肤浅,才会弄混这二者的?区别。”
“本宫最后问你一句,送百姓去校场修养一事?,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冯乐真看向他。
“答应,自然要答应,殿下的?命令下官哪敢不?从,”刘明德说着,突然转向沈随风,“若本官将病患都移至校场,你便有办法治他们的?病?”
“在下若不?可以,那世?间便无?人可以。”沈随风一脸笃定。
“好!那本官便信你一回!”刘明德一拍大腿,“给?你五日时间,若是还找不?出治病的?法子,就别怪本官不?客气?!”
沈随风扯了一下唇角,抬眸看向冯乐真。
刘明德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顿时面带殷勤:“殿下,这下您可满意了?”
冯乐真冷淡看了他一眼,又一次端起茶杯。
刘明德见她不?打算离开,便知道她在逼自己?立刻执行?,咬了咬牙还是派人去了大牢,准备用一下午的?时间将所有百姓都送去校场。
“你去盯着点。”冯乐真吩咐阿叶。
阿叶答应一声也赶紧去了。
厅堂里只剩冯乐真一人,她放下手里的?杯子,抬眸看向还在门外站着的?沈随风:“还不?进来?”
“怕将病气?过给?殿下。”沈随风摊手。
冯乐真神?色冷淡:“本宫先前去了牢房一趟,里头关着几千患病百姓,要过病气?也该是本宫过给?你才是。”
沈随风闻言静默片刻,抬脚走了进来。
“不?怕?”冯乐真扬眉。
沈随风笑笑:“死有何惧。”
冯乐真不?置一词,只是安静地坐着。沈随风见她面有疲态,便知道她今天从在街上见到他开始,便没有好好休息过,于是也不?说话了,只是安静地站在旁边。
厅堂里静悄悄,冯乐真垂着眼眸放空,沈随风看着放空的?冯乐真,气?氛一时间还算松弛。
只是这点松弛很快被冲进来的?阿叶打断。
“殿下不?好了,牢里百姓们闹起来!”她急切道。
冯乐真皱眉:“怎么回事??”
“他们见官兵来接人,以为是要把他们抓出去杀,一时崩溃揭竿而起,与狱卒和官兵打起来了!”
阿叶话还没说完,冯乐真便已经往外走去,沈随风心里叹息一声,也赶紧跟过去。
一行?人急匆匆来到牢房时,已有不?少官兵和百姓倒下,刘明德急得汗流浃背,看到冯乐真后忍不?住叫苦:“殿下哟,您可害苦下官了!”
冯乐真不?予理会,径直走到冲突的?人堆儿里,阿叶和沈随风立刻将她护住,有不?长眼的?往这边来,都被二人给?拦住了。
“恒康长公主驾到,尔等还不?赶紧下跪行?礼!”阿叶呵斥。
在大乾,谁人没听?过这位长公主的?名号,杀红了眼的?百姓们微微一愣,正不?知所措时,一个高?壮男子突然嚷道:“谁知道她是真是假,说不?定是官府找来骗我们的?,兄弟们杀出去,杀出去还能有一条活路!”
此言一出,百姓们又开始躁动,冯乐真索性找一个高?处站定,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头上的?帷帽摘下。
“殿下!”
“殿下!”
阿叶和沈随风同时脸色一变,而冯乐真的?脸已经彻底暴露在空气?里。
原本已经蠢蠢欲动的?百姓们愣神?地看着她,虽然从未见过她,但在对上她视线的?刹那,却已经信了大半。
“你们一群病患,站都站不?稳,如?今可以跟官兵相拼,无?非是仗着人多?,待其他守城军赶来,便只有死路一条。”冯乐真见众人重新静下来,这才缓慢开口。
“那也不?能等死啊!”刚才那人又开始嚷嚷。
阿叶当即大声道:“谁让你们等死了?殿下特?意下令将你们从牢房移至校场,为的?就是好好给?你们治病,你们倒好,不?听?话也就算了,还与官兵起冲突。”
被训斥一顿,百姓们愈发犹豫,似乎不?知道该不?该信。
“本宫知道,诸位这段时间受苦了,既然本宫来了,就没有让诸位继续等死的?道理,”冯乐真面色缓和了些,“诸位若是愿意相信本宫,就跟本宫去校场,本宫与诸位同吃同住,直到你们的?病症好转。”
阿叶闻言顿时急了,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只能强行?忍住了。
“你、你当真愿意救我们……”一个猫儿一般的?声音响起。
冯乐真顺着声音看去,便看到一个七八岁大、已经被红疹毁了半张脸的?小姑娘。
她眸色缓和了些,低声道:“你们是大乾子民,本宫在一日,就绝不?会放弃你们。”
小姑娘眼圈一红,突然跪下大哭:“您怎么才来啊!我爹我娘,还有弟弟都没了,您来得太晚了!”
她一跪下,百姓们纷纷跪下,原本麻木绝望的?脸重新变得悲痛,哭嚎着诉说如?今的?委屈。有几个哭晕过去,沈随风三两步上前,从怀中取出银针强行?将他们叫醒,等折回来时,恰好看到阿叶伸手要揉眼睛,于是立刻将其拦住。
他无?声摇了摇头,阿叶愣了一下放下手,再看整个人都暴露在空气?里的?殿下,心下一横便要将脸上的?白布扯下来。
“阿叶。”冯乐真警告地看她一眼。
她的?眼圈顿时更红了。
冯乐真静静站着,等所有人的?情绪发泄够了,才再提校场之事?。
“那边更为宽敞,也更适合给?你们养病,若你们信得过本宫,就随本宫住过去吧。”她不?紧不?慢道。
“我们、我们相信殿下……”一个老者虚弱开口,算是将此事?定下了。
百姓们开始配合官兵缓慢移动,大部分是步行?前去,有病重不?能走之人,就用马车拉过去。冯乐真双手叠在腰前,站在牢房门口静静看着他们挪动,等一个高?壮些的?男子随百姓出现时,她扫了阿叶一眼,阿叶立刻上前。
“你过来一下。”阿叶招手。
“我?”男子不?明所以。
阿叶:“对,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男子下意识看了刘明德一眼,见他没有反应,便犹豫着跟着阿叶过去。
阿叶带着他径直走到牢房后面的?死角,没等他站定便掏出匕首,反手刺进他的?脖颈。她招式利落狠绝,男子甚至没发出一点声音,便瞪着眼睛倒下了,至死都未曾瞑目。
百姓们的?视线死角,刘明德看得却是清清楚楚,当看到这个小小女子轻易杀了一个人时,顿时觉得脖子一凉。
阿叶淡定回到冯乐真身边:“殿下,解决了。”
冯乐真从怀中掏出一张手帕:“好好的?衣裳,又弄脏了。”
阿叶低头看一眼,才发现自己?身上溅了些血迹,顿时吐了吐舌头:“下次注意。”
听?到二人对话的?刘明德眼皮一跳,想上前问个明白,但一想到冯乐真刚从病人堆儿里走一遭,只得又远远停下:“殿下这是何意?”
“教唆百姓与官府作对,不?该死?”冯乐真反问。
刘明德无?言片刻:“他、他或许只是一时冲动,不?至于……”
话说到一半,对上冯乐真冷清的?眼眸,他讪讪退开几步:“殿下方才在牢房里摘了帷帽,也不?知有没有过了病气?,若是过了病气?,下官为了城中其他百姓考虑,只怕……”
“你既然连本宫摘了帷帽的?事?都知道,就该知道本宫方才说过了,要随患病百姓移居校场。”冯乐真冷声打断。
刘明德笑笑:“殿下为百姓鞠躬尽瘁,下官佩服,佩服。”
冯乐真直接无?视他,刘明德也不?在意,只是有百姓不?小心靠近时,厌恶地掏出帕子,挡在了嘴上的?白布前。
沈随风帮着官兵将所有病重百姓送到马车上,回到冯乐真身边时,看到了角落里的?尸体?,他微微一顿,又多?看了两眼。
“是不?是要斥责本宫草菅人命,不?拿百姓当人看了?”冯乐真眉头微挑。
沈随风笑笑:“百姓在牢里关了这么久,大多?数都消瘦虚弱,这男子倒是又高?又壮,声音还洪亮有力,不?像是久病被关,反而像刚混进去的?。”
冯乐真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刘明德已经离开,现在牢房门口只剩下他们自己?人了,冯乐真静站片刻,道:“走吧。”
“是。”阿叶答应一声就要上前搀扶她,她却突然后退两步。
阿叶愣了愣,茫然地看着她。
“本宫跟沈先生去校场,你和其他人守在外面。”冯乐真温声道。
沈随风眼眸微动,扭头看向她。
阿叶眼圈都红了:“不?行?,奴婢不?愿意!奴婢就是死也要跟着殿下!”
“本宫带来的?人,谁都不?准死。”冯乐真声音坚定,显然不?容反驳。
阿叶知道她脾气?,急得眼泪不?住往下掉,却不?敢再辩驳,只能哀求地看着她。
“本宫进了校场后,轻易不?会出来了,你若一同进去,谁在外面护卫本宫,又有谁能替本宫和尽安传递消息?”冯乐真耐心问她。
阿叶答不?出来,只能跪下磕头:“殿下若是有事?,奴婢绝不?苟活。”
冯乐真眸色温和了些:“放心,本宫不?会有事?。”
阿叶抽搭着答应,还未来得及起身,刚离开的?刘明德又慌里慌张地跑回来了:“殿下,您的?人突然要攻城,您可得管管啊!”
冯乐真一顿,颇有些意外地看向他,沈随风也眼眸微动,想到什么后别开脸。
一刻钟后,冯乐真出现在紧闭的?城门口。
大概是知道了她在牢房摘帷帽的?事?,守城官兵只远远行?了礼,将外头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当说到他们不?给?开城门,外面的?人就要强攻时,冯乐真眼底泛起笑意,毫不?犹豫朝着城门走去。
沈随风不?远不?近地站在后面,安静看着她一步一步靠近城门,平日散漫闲适的?眼眸里透着几分沉静。
“尽安。”冯乐真高?声唤人。
城门外响起一阵急躁的?马蹄声,接着便有人扑到了城门上,力气?大到连厚厚的?城门都略微震动。
“殿下!”他的?声音传进来。
冯乐真唇角翘起:“本宫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