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叶看着她笃定的神情?,觉得这事儿有点悬。
既然自家殿下?不打算直接从云北走,那车队还是按照原计划朝着西江去了。
这段时间沈随风总是抱着那几?本?疫症古著看,越是临近西江,越是面色凝重,以至于?冯乐真都计划好要多冷落他几?天了,见状还是忍不住在一次原地?休息时叫住他。
“你近来一直在忧愁什么?”她问。
沈随风沉默一瞬,道:“殿下?如?此聪慧,应该能?猜得到。”
经过几?天互不搭理,如?今再面对面,都已经平静许多。
冯乐真闻言陷入沉思:“西江疫症的事?”
沈随风颔首:“其实几?个月前?西江初起疫症时,我曾去过一趟,也?正是那一趟之后,我才决心去京都寻找失落的古著。”
冯乐真抬眸看他:“可是这次疫症有什么蹊跷?”
“的确蹊跷,得病者?除了身上起疹痒疼难耐,没?有其他半点症状,胃口精神皆如?正常人一般,可不论我如?何用药,都没?办法消其疹子,反而有几?次还加重了病状,反而是那些没?有医治的人,渐渐的全好了。”沈随风想起当初的事,便忍不住皱眉。
冯乐真颔首:“听起来倒像是风寒之类的,治了未必有用,但只要身子骨不错,便总能?熬过去。”
“差不多。”
“那你最近如?此烦恼,可是从古著上看出什么了?”冯乐真抬眸。
沈随风静了片刻,道:“有几?页讲了一种?不知名的瘟疫,倒与这次的时疫有几?分?像。”
冯乐真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沈先生慎言,若是瘟疫,西江巡抚早该禀告朝廷,又怎会到现在还没?动静?”
“殿下?就当我是胡说吧。”沈随风不欲过多解释,拿着书就回了马车上。
冯乐真也?板着脸回马车,经过陈尽安时看到他拿着一本?兵书在看,便将书从他手里抽出来:“该休息时就休息,整日抱着书也?不怕将眼睛看坏了。”
“……是。”陈尽安看出她心情?不好,没?有解释自己也?是刚翻开?书。
休息之后,车队接下?来一路日夜兼程朝着西江的方向走,结果越靠近西江,路上的人就越稀少,等还有一个多时辰到西江城门口时,宽阔的官道上只剩下?他们一队人了,就连天真单纯的阿叶,也?觉察出一点不对劲来。
“西江好歹也?是一座大城,每日里来往出入的人就算不多,也?不该一个都没?有吧?”她忧心忡忡地?问,“殿下?,咱们确定要去么,奴婢怎么感觉不太妙。”
冯乐真想起沈随风先前?说的话,一时陷入沉默。
阿叶见她没?有第一时间反驳自己,顿时眼睛一亮:“要不还是绕开?西江吧,殿下?若是担心城中?百姓,就给京中?递一封信,皇上虽然看不惯您,但对自己的百姓多少还是上点心的,肯定会立刻派人来一探究竟,若真有什么事,相信也?会尽快解决。”
冯乐真若有所思地?端起杯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叶见状,又要说些什么,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吵嚷声,她脸色一变,当即从马车里冲了出去。冯乐真隐约听到女子哭声,也?掀开?帘子朝前?看去。
只见十?余个用白布捂着脸的官兵,正手持刀剑追杀两男一女,其中?一个男子被官兵刺穿心口,软绵绵地?倒了下?去,女子见状尖叫一声就要折回,却被另一男子拉住。
眼看着就要追到他们的车队前?,当即有几?个侍卫拦在了前?头,官兵们一看他们衣着打扮便知不是寻常人,正犹豫要不要追时,这一男一女仿佛找到了救星,朝着侍卫们冲了过来。
“别让他们碰到你们!”官兵们急道。
带头的侍卫瞬间反应过来,抽出佩剑直指二人,二人连忙停下?,跪在地?上不住朝他们磕头:“官爷们救命,官爷们救救我们……”
官兵们想上前?拿人,但看到侍卫手中?锋利的剑,犹豫一瞬还是停下?了:“敢问马车上坐着的是哪位大人。”
“大胆,长公主殿下?岂是尔等可以随意过问的,还不上前?见礼?!”侍卫举起令牌呵斥。
官兵们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便赶紧跪下?:“参、参见长公主殿下?!”
阿叶回头看一眼冯乐真,得到她允准后跳下?马车,径直走到人前?:“你们领的是什么差事,为何闹出这么大动静?”
官兵们心虚地?对视一眼,带头之人率先道:“回这位主子,卑职们奉命捉拿凶犯,凶犯不从,才不得已诛杀之。”
“你们胡说!我们不过是寻常老百姓,怎就成凶犯了!”先前?被追杀的女子泪眼婆娑。
官兵当即便要呵斥,阿叶先一步冷声道:“当着殿下?的面都不说实话,看来也?没?必要再活着了。”
侍卫当即就要动手,官兵骇破了胆,连忙俯地?求饶:“主子饶命,主子饶命!”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阿叶淡淡道。
官兵犹豫一瞬,咬咬牙说了实话:“巡抚大人一个月前?下?令封城,擅自逃离者?,杀无赦。这几?人罔视巡抚之令偷偷离城,卑职等人也?是奉命行事。”
“我们不偷偷离城,难不成要留在城里等死吗?!”女子悲愤问道。
“究竟是怎么回事?”冯乐真从马车里出来,缓步朝几?人走去,还未等完全靠近,沈随风也?不知从哪冒出来了,直接拦住了她。
冯乐真抬眸看向他,他皱着眉头,无声摇了摇头。
“这、这位便是长公主殿下?吧……”女子声音发颤,看到她后呜咽一声大哭起来,“殿下?救命,西江城的百姓……都要活不下?去了!”
“你胡说什……”官兵刚开?口训斥,对上阿叶威胁的眼眸顿时老实。
“西江不过是寻常时疫,为何百姓到了活不下?去的地?步?”冯乐真问。
女子哭得喘不过气来,她旁边的男子愤愤道:“寻常时疫哪能?死这么多人!明明就是瘟疫,是瘟疫!”
听到瘟疫二字,冯乐真看了沈随风一眼。
沈随风上前?一步:“都是什么症状,你且说给我听听。”
男子仔细回忆一番,面色惨白道:“先是起疹子,疹子越来越多连成一片,就开?始溃烂发痒,然后就是唇色发乌,神志不清,等到吃不下?饭时,人也?就差不多了。”
沈随风又问了几?句,冯乐真无心再听,转身回到了马车上,结果还没?坐稳,阿叶便跟着回来了。
她一副有许多话想说的样子,但一对上冯乐真的眼睛,又默默咽了回去。
“想说什么直说就是。”冯乐真缓缓开?口。
阿叶:“西江巡抚是刘明德,华家的门生,咱们若是过去,只怕不如?在镇安时好说话,更何况……死了这么多百姓,他都未曾上禀朝廷,想来是决心要隐瞒到底的,殿下?若是去了,只怕会有危险。”
入了穷巷的狗会做出什么胆大包天的事,谁也?说不清楚,更何况还有来历不明的疫症,天灾和人祸齐发,简直是要命。
她都明白的道理,冯乐真不会不懂,闻言只是浅淡地?看她一眼。
阿叶该说的都说了,只好默默离开?。
冯乐真捏了捏眉心,闭上眼睛刚要假寐片刻,马车门口便又传来掀车帘的声响。她睁开?眼睛,便看到陈尽安站在外头。
“殿下?。”他欲言又止。
冯乐真抬眸看他一眼:“你也?要劝本?宫别去西江?”
陈尽安静默片刻,道:“殿下?想去,奴才就陪您去。”
他来,要说的只有这个。
冯乐真眼底泛起笑意:“不怕染病?”
“不怕。”陈尽安答得笃定。
冯乐真与他对视良久,最后无声笑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陈尽安答应一声,转身便回了自己的马车。
这俩人都来过了,沈随风想必也?快了。冯乐真盘算着,果然没?过多久,沈随风便过来了:“殿下?。”
“那两人可染病了?”冯乐真问。
沈随风答:“已经检查过了,没?有出疹,脉搏也?算强劲。”
“但未必没?有患病。”冯乐真看向他。
沈随风颔首:“知道,已经叫人将他们看起来了。”
“那几?个官兵呢?”冯乐真又问。
沈随风:“还在外面候着。”
冯乐真沉吟片刻,敲了敲窗框,阿叶当即从外面掀开?车帘:“殿下?有何吩咐?”
“让他们回去吧,告诉他们,要想保命就别说路上遇见我们的事,其余的他们自己看着办。”冯乐真缓缓开?口,沈随风不由得多看她一眼。
阿叶答应一声,放下?车帘便走了,封闭的马车里顿时只剩沈随风和冯乐真两个人。
从镇安出来以后,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共坐一辆马车。
许久,还是沈随风打破沉默:“没?想到殿下?愿意保他们的性命。”
他口中?的‘他们’,指的是那些追杀普通百姓的官兵。
“不过是听命行事,罪不至死。”冯乐真闭着眼睛,困倦地?靠在软枕上,“他们所说病症,可与你看过的瘟疫对上了?”
沈随风抬眸,盯着她看了片刻后开?口:“只有一部分?症状相似。”
“听起来有些棘手。”冯乐真叹息。
沈随风又静了好一会儿,直到她睁开?眼睛看向自己时才坦然开?口:“殿下?,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冯乐真眯起眼眸:“沈先生的意思是?”
沈随风笑笑:“我知道殿下?要我同行是为了得到沈家助力,但此事我也?一早就与殿下?说清楚了,沈家不可能?掺和政事,更不会依附于?谁,所以殿下?无论做什么都是枉然,既是枉然,现在分?别与营关分?别又有什么区别?”
冯乐真看着他的眼睛,仿佛将他整个人都看穿了:“你打算只身去西江。”
“殿下?所有筹谋注定白费,没?必要再陪我以身犯险。”沈随风说得直白。
冯乐真盯着他看了许久,浅笑:“沈先生说的是。”
“如?此,殿下?就别再往前?了,绕过西江离开?吧。”沈随风也?笑。
冯乐真:“嗯,知道了。”
沈随风点了点头,转身掀开?车帘,即将下?去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猝不及防对上她平静的视线。
他微微一顿,别开?视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冯乐真眼底的笑意逐渐淡去,最后面无表情?地?闭上眼睛。
沈随风走了。
沈随风拿着他的行李,借了一匹马头也?不回地?走了。阿叶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远方,隐约觉得自家殿下?此刻应该不太高兴,于?是纠结半天,还是小心翼翼地?掀开?了车帘。
结果就看到冯乐真靠在软榻上睡得正香。
她:“……”
“阿叶姑娘……”陈尽安找来。
“嘘!”阿叶忙伸出手指抵在唇上,小声提醒道,“殿下?在睡觉。”
陈尽安顿了顿,与她一同往旁边走了几?步,这才开?口问:“我们现在该去何处?”
“不知道呀,先原地?休息吧,等殿下?醒了再说,”阿叶叹气,“不过沈随风都走了,殿下?应该不会再去西江了吧。”
陈尽安抬头看一眼安静的马车,眉眼间不见轻松。
冯乐真睡了大半个时辰才醒,一醒来便把阿叶和陈尽安叫进了马车里。
一刻钟后,阿叶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结果因为起身太快磕到脑袋,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你慢点。”冯乐真哭笑不得。
“我不同意!”阿叶气得自称都忘了,“殿下?若非要进城,那我一定要跟着,殿下?别想支开?我!”
“不是要支开?你,只是婉婉不在,本?宫如?今身边可用的人只有你一个。”冯乐真无奈道。
阿叶瞪眼:“这不是还有陈尽安吗?”
陈尽安顿了顿,无声看向冯乐真。
“尽安也?是好的,但他没?有单独出去办过事,本?宫怕他应付不来,还是你去本?宫比较放心些。”冯乐真继续劝。
“殿下?放心了,奴婢却是不放心,那西江城如?今就是狼窟虎穴,奴婢必须亲自跟着才行。”阿叶这回意外的坚持。
冯乐真蹙了蹙眉,正要再劝几?句,陈尽安突然开?口:“我去吧。”
冯乐真和阿叶同时看向他。
“具体都要做些什么,劳烦殿下?仔细跟奴才说说。”陈尽安定定看着冯乐真。
冯乐真轻笑:“是谁先前?还说要跟着本?宫一起进城的?”
“若奴才和阿叶姑娘一定要有一人留在城外……还是奴才留下?吧,阿叶姑娘的身手更好,更能?护住殿下?周全。”陈尽安说到身手,眸色沉得如?墨一般。
自从被殿下?留在身边,每一天,他都在因为自身的不足而感到挫败,而今日这种?挫败到达了顶峰。傅知弦曾跟他说过,殿下?只要最好的,而他显然不在其中?,所以即便想跟着殿下?一同进城,也?不得不退一步,让阿叶姑娘去。
他不够好,跟着殿下?也?只会是拖累。
冯乐真不知他心中?所想,只觉得他够懂事省心,斟酌片刻后缓缓开?口:“那你可要想好了,你在城外所做之事十?分?重要,一旦出了纰漏,本?宫便会有性命之忧。”
“想好了,阿叶姑娘跟着您,奴才留在外头。”陈尽安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冯乐真唇角扬起一点笑意:“那便这样定了。”
阿叶的视线在二人之间转了几?圈,默默退到了马车外,冯乐真将要做之事尽数告知陈尽安,从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到什么时间做什么事,可以说是事无巨细。
等她尽数交代完,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冯乐真端起杯子轻抿一口,问:“可都记清楚了?”
“记清楚了。”陈尽安认真回答。
“那便去吧。”冯乐真浅笑。
陈尽安答应一声转身离开?,下?了马车后又折回来,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还有事?”冯乐真问。
陈尽安静了静,道:“殿下?万事小心,奴才会尽快回来。”
“好,本?宫等着你。”冯乐真微笑。
陈尽安抿了抿唇,到底还是走了。
他一走,阿叶就钻进了马车里:“就是让他去召些人马来城门前?守着,殿下?怎么与他说了这么久?”
“他第一次单独行事,自然要说得详细些,免得出什么纰漏。”冯乐真解释。
阿叶叹了声气:“他能?行吗?”
“你既如?此担心,为何不自己去?”冯乐真斜睨她。
阿叶讪讪:“城里太危险,要是让他跟着殿下?,奴婢更不放心……其实殿下?可以派其他人去的,没?必要非让他去,陈尽安是忠心,偶尔脑子还算灵光,可相比其他跟在殿下?身边的人,还是太不够看了。”
“忠心就够了,本?宫看重的就是他的忠心。”冯乐真自然也?知道派其他人去更稳妥,但她还是只会在陈尽安和阿叶中?选一个去办事,只因为他们相比其他人,更愿意为她拼尽全力。
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稳妥。
冯乐真捏了捏眉心,沉声吩咐:“原地?扎营,明日一早再进城。”
“是。”
翌日一早,车队沿着空旷无人的官道,缓缓朝着西江城的方向去了。
越靠近西江,肃杀之气便越重,等到了城门前?时,车队的每一个人都用白布蒙上了脸。
阿叶去敲城门了,冯乐真站在马车前?,视线从自己手下?这群人脸上一一扫过,半晌才缓缓开?口:“此一去,定然是凶多吉少,本?宫看在诸位跟了我多年的份上,给你们一次选择的机会,不想以身犯险者?,就领一匹马回京都去,长公主府照样好吃好喝地?养着,绝无秋后算账之事。”
“卑职誓死效忠殿下?!”
“卑职誓死效忠殿下?!”
喊声震天,冯乐真眼底闪过一丝满意之色。
阿叶敲完城门回来,便守在冯乐真身边严阵以待。
城门依然紧闭,所有人都冷着脸,想看刘明德这个西江巡抚的胆子有多大,是不是连长公主也?敢不放在眼里。
事实证明他有些胆量,但是不多,僵持了一个时辰,到底还是开?了城门。
随着厚重的大门被拉开?,刘明德率一众官员,一路小跑出来迎接,看到冯乐真脸上蒙的白布后,笑容险些没?有维持住。
“殿、殿下?怎么以布覆面?”他干笑着问。
冯乐真冷淡地?扫他一眼:“为何现在才开?城门?”
“城里兵士都没?什么见识,还以为殿下?是假冒的,隔了许久才禀告下?官,还望殿下?恕罪。”刘明德恭敬道。
冯乐真懒得搭理他蹩脚的理由,只是淡淡说一句:“带路,进城。”
刘明德表情?一僵:“这……”
“不行?”冯乐真眯起长眸。
刘明德汗都要下?来了:“自然是行的,只是殿下?不是要前?往营关吗?逗留西江会不会不太妥当,万一……”
“你威胁本?宫?”冯乐真笑了。
刘明德连忙跪下?:“下?官不敢,下?官也?是为殿下?考虑。”
“刘明德。”冯乐真唤他名字。
刘明德感觉自己气都快喘不过来了:“……下?官在。”
“本?宫去营关,是因为被赐了封地?,并非流放。”冯乐真温柔提醒。
刘明德嘴唇动了动,半晌讪讪答应一声。
车队到底轰轰隆隆进城了,冯乐真坐在马车里,眉眼冷淡又疏远,反倒是旁边的阿叶一直往外看。
“殿下?,街上怎么没?什么人啊?”她不解问道。
她早些年跟着殿下?出门游历,也?见过一次瘟疫,那时街头巷口躺的全是人,很多都是走着走着就倒下?了,可如?今的西江街上却是一个人也?没?有,与她印象里的瘟疫爆发不太相同。
“你以为他为何迟了一个时辰才开?城门?”冯乐真反问。
阿叶愣了愣,感慨:“这个刘明德真是狗胆包天,都这个时候了还妄图诓瞒殿下?。”
冯乐真不语,只是在走到一处民居时让阿叶停车。
阿叶心领神会,立刻下?车踹开?了民居,刘明德惊呼一声赶紧跑来,就看到民居里一家几?口正坐在院子里吃饭。
众人不认识阿叶,却是认识刘明德,看到他后抖了抖,赶紧下?跪行礼。
“没?事没?事,继续用膳吧,”刘明德一脸和蔼,又扭头问阿叶,“阿叶姑娘这是在做什么?”
“瞧瞧屋里有没?有人,万一刘大人给我们殿下?玩空城计呢?”阿叶笑道。
刘明德也?笑:“阿叶姑娘说的哪里话,下?官哪敢跟殿下?玩计谋。”
阿叶轻嗤一声扭头回了车上,刘明德脸上笑意褪尽,叫人继续往前?走。
长公主府一行人最后被安顿在了府衙之中?,其他人收拾行李时,冯乐真随刘明德去了正厅。
“殿下?请用茶。”刘明德亲自端茶倒水。
冯乐真扫了他一眼:“一年未见,刘大人似乎老了不少。”
“时时为民生心忧,又岂能?不老,”刘明德叹气,“殿下?近来一直赶路,想来也?累坏了吧。”
“走走停停,倒也?不算累。”冯乐真端起茶杯。
刘明德笑笑:“记得上次见面,还是在宫宴之上,也?不知殿下?是否还记得当日情?形。”
“刘大人当天一盆君子兰引得皇上心花怒放,本?宫想忘却也?难。”冯乐真淡淡道。
刘明德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是下?官闲余时所栽种?罢了,今年下?官又种?了不少,殿下?若是喜欢,等离开?时可以带上几?盆。”
“兰草的事先不急,本?宫如?今对西江城的时疫更感兴趣,”冯乐真抬眸看他,“刘大人,究竟是什么时疫,能?连绵四五个月之久,还让大人做出了封城的举动?”
“下?官并没?有……”
“刘大人,”冯乐真打断,声音愈发冷凝,“本?宫既然敢来,定是有了人证物证,你若再不说实话,只怕本?宫也?保不了你了。”
都是聪明人,刘明德自然也?知道她不是无缘无故绕路来西江的,只是还心存侥幸,想敷衍过去,此刻被冯乐真挑明,他眼角一耷拉,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殿下?!殿下?!下?官真的好苦啊……”
冯乐真扯了一下?唇角,想看他能?说出个什么来。
刘明德哭了半天都没?等到她接话,只能?哽咽着开?口:“起初真的只是一点小疫症,甚至算不上什么疫症,毕竟谁家疫症只是起红疹啊,可最近几?日不知怎么了,突然变得严重起来,下?官本?想先回禀朝廷再做打算,可疫症不等人啊!为了防止祸及整个大乾,卑职只能?先封闭城门,殿下?!下?官也?是逼不得已啊……”
“他撒谎!”
偏僻客房里,先前?在官道上被救下?的一男一女悲愤开?口。
冯乐真淡定坐在桌前?,若有所思地?看着二人。刚才从刘明德那里出来后,她便立刻来见这两人了,还将刘明德说的话尽数告诉他们,果然看到二人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
“这疫症最开?始的一个多月,的确只是不明显的疹子,可是一个多月以后就陆陆续续有人严重了,等到最近两个月,更是控制不住,才不是他说的只是最近几?天!”女子眼中?噙泪道,“殿下?,您莫要被他蛊惑了啊!”
她说着话就要上前?,阿叶当即拦在前?头,女子见状顿时不敢动了。
“你们且在这里安心住着,没?有本?宫的吩咐不得出门,若有人问起,就说你们是本?宫的属下?,不小心接触了城中?病患才单独居住。”冯乐真缓缓道。
两人连忙答应。
冯乐真看一眼阿叶,阿叶立刻扶着她出去了。
“刘明德还是不说实话,殿下?打算怎么办?”阿叶低声问。
冯乐真:“现在不是计较他说不说实话的时候,先探清楚城中?百姓的情?况吧。”
“奴婢这就派人去。”阿叶忙道。
冯乐真:“不要打草惊蛇。”
“是!”阿叶扭头就走。
冯乐真抬眸:“等等。”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阿叶忙问。
“让出去调查的人保护好自己,都是身经百战过的,知道该怎么做,还有……”冯乐真斟酌片刻,到底还是说了,“顺便找找沈随风的踪迹。”
“是。”阿叶答应了。
冯乐真就此在府衙内住了下?来。
一连三天,刘明德每日清晨来报到,一直到深夜才离开?,冯乐真任由他在自己跟前?哭诉疫症如?何不可控,暗地?里的调查半点都没?停下?来,只是任她怎么查,都没?有太大的进展。
“底下?人已经查了几?天了,城中?尚在的百姓基本?安稳度日,不像得病的样子,有一些人家却空无一人,也?不知去了何处,且不论这些消失的人,单看城里其他人,这疫症算是控制住了。”阿叶低声道。
冯乐真眼眸微动:“我们要查的,就是这些消失之人。”
“不太容易,刘明德如?今在城中?各处都加派了官兵看守,我们的人寸步难行,”阿叶叹了声气,转而想起什么,“还有就是……没?有找到沈随风。”
“西江城总共就这么大,他能?去哪里?”冯乐真不解。
“……不会是跟其他人一起消失了吧?”这个时候失踪可不是什么好事,阿叶小心地?打量殿下?眉眼。
冯乐真一片平静:“再查吧。”
“是。”阿叶连忙答应。
又一日清晨,刘明德照例前?来报到,冯乐真突然没?了耐心,在他开?口之前?打断:“出去走走吧。”
“……什么?”刘明德一愣。
“来了这么多天,还没?出过门,不如?出去透透气?”冯乐真提议。
刘明德欣然同意。
冯乐真见他答应得如?此爽快,不由得多看他一眼。
时隔四日,又一次走在西江城的街头,路上还是半点人烟都看不到。
人都看不到,自然是一无所获。冯乐真面色平静,眸色却深得如?墨一般。
“殿下?,该回去。”刘明德一脸恭敬。
冯乐真扫了他一眼,正欲转身离开?,突然听到角落里一阵争执,她当即停下?脚步,好整以暇地?看向刘明德。
刘明德表情?不变,表示要让侍卫过去瞧瞧,却被冯乐真拦住了:“不如?一起过去吧,难得这街上有点活人气儿。”
刘明德干笑一声答应了。
几?人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刘明德向身边侍卫使了个眼色,下?一瞬却被阿叶笑眯眯拦住。
“走啊刘大人,看热闹去。”她说。
刘明德牙都咬碎了,闻言也?只是笑了笑。
一行人往前?走了几?步,拐了几?道弯来到一处深巷——
巷子里,几?个官兵拿着刀剑,正威胁对面的人:“把人交出来,我们便不与你一般见识了,否则后果自负!”
“在下?自从十?岁学?医,就没?有丢下?过自己的病人,只怕今日恕难从命。”
听到熟悉的声音,冯乐真抬眸看去。
官兵们还不知有人来,对视一眼后刚要动手,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咳嗽。巷子里众人听到咳嗽声齐刷刷看过来,官兵看清是刘明德在咳后神色一变,连忙上前?请安,刘明德赶紧后退几?步,颇为厌恶地?让他们站住。
“谁让你们动刀动枪的?本?官稍有指点不到的地?方,你们就敢滥用职权,将来可怎么得了!”
刘明德虚伪的呵斥声中?,沈随风半蹲在地?上,正扶着一个脸上起满红疹的老妇人。
他一身白衣染了脏污,隐约瞧着像是血迹,发带也?有些松垮,额前?碎发垂至眉心,生生有种?落魄感。他却毫不在意,只是定定看着冯乐真的方向。
冯乐真也?静静与他对视,直到刘明德的狗叫停止,才缓缓勾起红唇:“沈先生,几?日不见怎么弄得这般狼狈?”
沈随风喉结动了动,半晌无奈笑了一声。
府衙,正厅里。
冯乐真慢条斯理地喝一口茶,这才温和看向站着的?刘明德:“刘大人不解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