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小鲜(科举)—— by少地瓜
少地瓜  发于:2024年03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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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是?二十两?,他们一年到头累死累活才?得几个钱儿?有人被压死在矿井下,差不多也就这么些了。
另一人终究机灵些,隐约猜到点什么,却不真切。
可?既然阁老如此?慷慨,保不齐日后就有用到他们的地方……
“你说,”他抄着袖子,隔着衣裳捂了捂被冷风吹得泛红的下巴、鼻头,声音因遮挡有些沉闷,“该不会朝廷真叫咱们去海外?吧?”
董阁老是?谁?那?是?皇帝的心腹!他说的,不就是?皇帝陛下说的?
“海外??”同伴没想那?么远,一时有些懵,可?懵了会儿,又大咧咧笑道,“海外?怎得,海内又怎得?朝廷有令,难不成还有你我挑剔推辞的份儿?只要给我妻儿老少安置稳妥,有一笔银子使,哪里去不得!”
说话那?人一听,先是?一愣,继而也跟着笑起来,“是?了是?了,还是?老兄你通透些!”
纵然要去,也不光他们两?个,要死大家一起死,要发?财大家一起发?财,怕个鸟甚!
说罢,两?人俱都?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了,去街边食肆打了一角浊酒,又割一大包好肥肉,并一羽油淋林肥嫩嫩烧鸡,准备带回去与家人打牙祭。
二人并肩而行,寒风呼啸间,谈笑声被撕扯得支离破碎,断断续续传来:
“……果?然海外?开疆辟土……你我……元勋!”
“……你他娘的春秋大梦哈哈哈……爵位……发?大财!”
“哈哈哈!”
“哈哈……格老子的,发?大财!”

第108章 年底
秦放鹤写的折子十分工整,简明扼要?,并不比积年老官油子差多少,董春斟酌几遍,竟无甚可改的?,只起承转合处略添了几个天元帝喜欢的?词和典故,瞧着更圆润流畅了些。
十月初十,各处衙门休沐,翰林院也排了班,秦放鹤不必上?衙,便在家中重新抄折子,只待天元帝心情好时呈上?。
阿芙前几日就接了赏花宴的帖子,一早就跟姜夫人走了,直至下午方?回。
进门没瞧见秦放鹤的?影儿?,阿芙便问:“今日可有客来访?老爷哪里去了?”
外头小厮便道:“并无客人登门,只是略有?两张会?友的?帖子,老爷接了,倒没说去不去。方?才往厨房去了……”
阿芙听?了,命人卸了沉甸甸金灿灿首饰、拆了乌压压繁复复云鬓,赴宴的?满绣大衣裳也换做半旧家常,不紧不慢往厨房去。
才刚走到?一半,就闻到?奇香,阿芙进去一瞧,厨房上?下一干人等俱都习以为常,各自忙活,户主秦放鹤则挽着袖子自顾自忙活。
“冷不丁的?,又做什么呢?”阿芙笑道。
秦放鹤闻声抬头,“你怎么来?了?快好了,里头油烟大,别进来?。”
有?机灵的?仆人搬了一把椅子来?,阿芙坐了,跟秦放鹤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这才知道董春这几日有?些上?火,牙齿疼痛,只好吃些软烂食物,已是有?些絮烦。
秦放鹤就觉得吧,老头儿?上?火,他们师徒俩多少有?点责任,难免心虚。
正好今日有?空,自己也想?换换口味,就来?厨房里炒酱,预备给老头儿?拌面?吃。
有?用肥瘦猪肉末爆香,加了菌菇丁、豆干丁和胡萝卜丁的?荤酱,出锅前再打个?鸡蛋进去,搅碎了,红棕棕油亮亮,越发?浓稠。
还有?只用木耳、鸡蛋、胡萝卜、蒜苗和豆干切丝切丁的?素臊子,五色对五行,也算文雅了。
炒好的?素臊子看着不见油花,其实是用撇干净油的?鸡汤打底,细细炖得入了味,一点儿?不比肉臊子差。
胡萝卜传入大禄也不过几十年,最初不少人吃不惯它的?怪味儿?,奈何这玩意儿?相当耐寒耐旱,产量也可以,便渐渐推广开来?,如今已经?成为百姓饭桌上?常见的?食材之一。
切胡萝卜丁的?时候,秦放鹤就在想?,要?是什么时候土豆、红薯和玉米也进来?就好了。
尤其前二者,产量颇高,红薯叶、红薯藤也可做菜,若能?顺利推广,就不怕百姓们饿肚子了。
冬日昼短,秦放鹤炒完酱也才申时,可天色已不甚明亮。
昨儿?晚上?就飘了点小雪花,早起时地上?白了一层,白日里化了。这会?儿?瞧着,说不得三五日内又有?大雪。
他叫人翻了两只精致小瓷罐出来?,把酱装了,再贴封条,表示期间没有?任何人碰过。
另有?一份清蒸后用醋腌渍过的?肥厚海带,也依样装好。
人年纪大了,越发?要?保证营养均衡,醋制品据说可以软化血管,配上?海物,可以多用些。
锅里还剩了些,秦放鹤都叫人盛出来?,对阿芙笑道:“你虽才从?宴会?上?回来?,必然也没吃饱,且略等等,我先把这个?送过去,回来?咱们一道吃,也说说话。”
这些日子翰林院,或者说整个?朝廷都忙得厉害,但凡轮值,晚上?基本?就要?在衙门里凑合一宿了,他已许久没能?同阿芙好好说话。
怪想?的?。
阿芙应了,目送秦放鹤出门。
到?董府时,发?现董芸母女也在,正劝董春多用饭。
老头儿?抱着紫砂茶壶窝在大圈椅里,头也不抬,话也不接,就是消极不合作。
只这么瞧着,倒有?些寻常人家的?温馨。
汪扶风拜董春为师,跟董芸就是名义?上?的?师姐弟,而董娘是董芸之女,跟秦放鹤就是一辈,故而见他进来?,便小大人似的?笑问,他和阿芙什么时候生小侄子侄女同她玩。
秦放鹤失笑,“这个?么,需得看天意。”
“小孩子家家的?,问这些作甚!”董芸招手叫女儿?过去,又对秦放鹤笑道,“又做什么好吃的?了?可给我遇上?了,说不得要?在这里混一顿。”
“只是两样家常,不值什么,倒是有?些滋味……”秦放鹤当众打开食盒,当着他们的?面?拆了封条,把里面?的?酱与众人看。
董娘拍手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董春也看了,耷拉着眼皮对秦放鹤哼了声,“只在这些上?费工夫……”
董芸一听?就知道老头儿?故意使性子拿乔,便忍笑道:“既然父亲不喜欢,不如我们娘儿?俩吃了。”
话音未落,老头儿?的?白眼就丢过来?,董芸母女和秦放鹤一起非常胆大包天的?笑了一回。
稍后厨房里果然煮了一碗面?来?,董芸帮着拌好了,董春慢吞吞吃了大半碗,虽没说话,瞧着是极受用的?。
董芸娘儿?俩要?拉秦放鹤一起吃,后者直说媳妇还在家里等着,董芸听?了,又是笑,又是羡。
“也罢,你们小夫妻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我哪里好做个?恶人?”
秦放鹤才要?走,却听?董芸忽道:“我家里着实有?几盆好玫瑰,也快开了,月中叫阿芙去家里瞧瞧。”
正看着董娘吃面?的?董春听?了,往这边看了眼,没说话。
秦放鹤嘴上?应了,回去的?路上?还在想?,这会?儿?还没开的?花,怎么就知道月中一定能?行?
玫瑰而已,也算不得什么稀罕,再者若是正经?赏花,依照董芸的?作风,必然要?下帖子,可这会?儿?却让自己口头带话……为什么?
月中,会?有?什么事?
“月中?”阿芙一怔,“哦,昨儿?我倒是接了个?帖子,是孟家那边的?赏雪宴,可去可不去,我正琢磨怎么回呢。”
孟家,就是之前曾与秦放鹤不睦的?小爵爷孟鸣家里,祖上?凭脸做过驸马的?。如今家中虽然没了实权,但孟鸣之父极其擅长吃喝玩乐,养花养马不在话下,又生得好看,故而在京中人缘极佳,时常做中人举办各样宴会?。
“既然董夫人相邀,”阿芙笑道,“那我正好推了孟家那边,左右也不熟。”
“也好,”热腾腾的?面?上?来?,秦放鹤给她舀了一大勺酱,拌匀了才递过去,“今儿?宴会?上?可有?什么事么?”
宴会?,说的?好听?是吃吃喝喝,可其实谁不是带着目的?去的?,又有?几人真正能?敞开吃喝?
故而阿芙去了大半日,这会?儿?反倒饿得肚子咕咕叫,闻了面?香酱香,越发?等不得,先吃了一大口。
“我正要?同你说呢,”阿芙道,“我碰见寿王妃了。”
寿王,就是当今的?三皇子,几年前因江南盐税一案被斥责,连同四、五两位皇子一并撵出宫中。
当时天元帝很不高兴,非但降了其母位分,三皇子出宫后也只是个?光头皇子,身上?半点爵位也无。
可到?底是亲生的?,又是喜欢的?儿?子,自然没有?隔夜仇,于是次年便借机封了寿王,也偶尔派点差事与他做。
秦放鹤瞬间明白了董芸的?意思。
那位孟爵爷交游广阔,其中多半是大禄有?名有?姓的?达官显贵,又因多少沾着点皇室血脉,便是亲戚,几位皇子年少时也曾频频出入,想?必这次也不例外。
若阿芙去了,少不得又要?碰上?哪位皇子妃。
见了麻烦,说话间也容易被有?心人利用,索性提前找个?由头,直接不去。
年底易生事端,能?躲就躲。
“……之前我尚在闺中时,其实也曾与母亲见过寿王妃两次,虽未交谈过,但总觉得是个?十分清高孤傲的?人,”阿芙慢慢说道,“可今日她却一反常态,十二分温柔和气,还单独叫了我近前说话……”
寿王妃只比阿芙大三岁,又都是成了亲的?,倒也有?些共同话题。
原本?阿芙就有?些警惕,听?到?后面?什么“我那个?孽障,只一味混闹,能?有?六元公五分灵光,便心满意足了……”,便警铃大作。
阿芙慌忙告罪,“王妃说笑了,世子才三岁,还小呢,又活泼,自然爱玩闹。他是龙子龙孙,得上?天眷顾……”
连中六元,确实光彩,但若阿芙真的?应承这话,岂不贬低了皇家?
这话寿王妃可以说,寿王可以说,但阿芙却不能?接!
“我隐约听?着,她似乎有?想?让你为世子启蒙的?意思,”阿芙蹙眉道,“并不敢应,也不敢推辞,只好装作听?不懂的?,胡乱应付过去。”
若以秦放鹤的?战绩,为孩童启蒙自然不在话下,但也得看是谁家孩童。
若果然应了寿王妃,就相当于直接站队了,且不说日后前程如何,必然遭天元帝猜忌,也得罪了其他几位皇子。
秦放鹤听?了,毫不吝啬地给予肯定,“你做得很好。”
历来?朝堂都伴随着皇权之争,大禄也不例外。
但这里有?个?好处,就是早在开国之初,为防外戚干政,朝廷便立下规矩,后宫嫔妃和诸皇子妃只可选五品以下官员家的?女眷,甚至是平民之女。
故而现在几位皇子虽然渐渐成人,但外家都没什么助力,闹起来?的?也有?限。
寿王妃有?此举动,显然是寿王的?意思,他有?点急了。
他想?做太子。
之前不是没立过太子,但这项荣誉仿佛带有?魔咒一般:
皇后所出的?皇长子当年刚满周岁就被天元帝立为太子,名正言顺,也曾寄予厚望,谁知九岁时骑射摔死了。
然后二皇子顺势递补,结果几年前,又因病夭折。
天元帝为此大受打击,连着消沉数日,再也不敢轻易立太子。
但国无储君不稳,太子之位虽未定,但过去几年中,三皇子一直最受皇帝喜爱,分明成年了,也依旧住在宫中,许多人早已将他视为实际上?的?太子。
然而福兮祸之所倚,吹捧的?人多了,三皇子一派也渐渐有?些飘飘然起来?,后来?就发?生了震惊朝野的?江南盐税案,三皇子就此被打压,母妃并一干党羽杀的?杀、抓的?抓,一时风声鹤唳。
如今几年过去,四皇子二十了,五皇子生子了,后头的?六皇子、七皇子一个?十一、一个?六岁,也渐渐长大,前不久又有?后妃有?孕……而天元帝却还健壮。
三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寿王每每想?起来?,便觉心惊。
虽说祖父、曾祖父都非长寿,然多少也有?些征战和疾病的?缘故,如今父皇龙精虎猛,再延续二十载恐不在话下。
待到?那时,我就四十多岁了,而下面?的?弟弟们也才二三十岁,正是朝气蓬勃,最有?野心和能?力的?时候。
昔年父皇未及弱冠就继位,日常也偏爱年青官员,焉知不会?将当初对自己的?宠爱,转移到?那些年富力强的?弟弟们身上??

第109章 年底(二)
“我隐约觉得?,今年气氛不同以?往,”阿芙夹了一片醋海带来吃,“可是朝中要有什么动作么?”
她出身陇西,后来又久居望燕台,喜食牛羊肉,总觉得?海产腥气,可这个醋海带软软烂烂,酸溜溜的,就很开胃。
秦放鹤笑道:“你很敏锐。近几年倭寇频频犯边,尤其东南沿海一带,陛下已是不悦,前番高?丽新王登基,借机讨要财物,只怕今年使者来朝,不会太融洽。”
无论生活还是政治上,官员夫妻二人都是盟友,这方面也没什么好瞒的。
阿芙就懂了,“如此,我便减少对外交际,若实?在觉得?闷了,只管找师娘、董夫人和你?那几位好友的夫人就是了。”
秦放鹤拍拍她的手,“委屈你?了。”
阿芙笑得?半点不勉强,“这有什么好委屈的?这样冷的天,谁爱出门似的,又要小心应酬,又怕给人拿住把柄,连正经饭都吃不得?几口?。”
说到吃不饱饭,小夫妻两?个看着桌上光秃秃的面碗,俱都笑起来。
“对了,我陪嫁里有个城外的庄子,改日你?放了假,咱们?都往外去?骑马玩。”阿芙兴致勃勃道。
社交是真的累,身体累,心也累,这还是他们?家人口?少,偶尔遇见几个丈夫纳妾的夫人,听她们?口?中偶尔几句只言片语,阿芙都觉头沉。
但话说回来,时下男子纳妾才是常态,纵然一时半刻没?纳的,也多半有没?名分的屋里人。似秦放鹤这般说到做到的,不敢说没?有,但绝对是凤毛麟角。
因这个缘故,每每阿芙外出交际,总有人明里暗里打听,羡慕有之,嫉妒亦有。
甚至曾经交好的几个小姐妹,也有些变了。
人就是这样,自己过得?不好了,自然希望别人过得?更差,相较之下,日子好像就没?那么苦了似的。
秦放鹤应了,却不晓得?会不会有那样清净的日子。
今年不同以?往,因皇帝的态度,各衙门气氛都很微妙。
诸国来朝,天元帝不可能自降身份亲迎,说不得?便要将几个兄弟和三位皇子撒出去?,各衙门配合,保不齐会不会出幺蛾子。
寿王迫切地需要一点实?在政绩扭转自己在皇帝和朝臣们?心中的形象,而四皇子二十岁了,五皇子也十八了,头上光光,也想弄个爵位,日后好招兵买马,三人势必呈竞争之势。
不过董门上下倒还好些:
董春乃内阁次辅,这一二年与首辅卢芳枝相处也算和平,只要不是脑袋给驴踢了,基本没?人敢动。
汪扶风在都察院,且行事不羁,寻常人不会轻易招惹;
大师伯庄隐在兵部?,大师兄胡立宗南下巡堤,另外几位还没?熬出头呢;二师伯远在地方,秦放鹤自己在翰林院,年末接待与他们?无干。
岳家宋氏一族为清流,赵沛入大理寺,孔姿清、康宏等人亦在翰林院,也不相干。
倒是孔父乃鸿胪寺少卿,此刻便无法置身事外,说不得?要遭点罪。
隔日秦放鹤去?衙门,照例轮值在御前抄写,眼见天元帝心情不错的样子,就抽空把折子上了。
天元帝没?叫孔姿清念,也没?当着众人的面看。
当然,也难得?没?让秦放鹤加班。
傍晚下衙,秦放鹤和孔姿清一块出宫,眼瞅着就有工部?的人往外书房来了。
秦放鹤就琢磨着,应该是天元帝抽空看了自己的折子,也如董春一般存疑,决定先交懂行的人来问问。
二人正在宫门口?登记核对腰牌时,就听背后有人喊,“孔侍读,秦修撰。”
打工人最怕什么呢?最怕下班时不熟的人喊。
什么好事儿非等到下班说呢?
准没?好儿。
所以?无论秦放鹤还是孔姿清,转身时都显得?不那么流畅。
其实?秦放鹤没?近距离接触过皇子,但看对方服饰,再?结合年纪,也就猜出身份,“四殿下。”
来的正是四皇子。
四皇子的生母乃地方六品武官之女,自小弓马娴熟,身量高?挑,天元帝每年外出狩猎时都带着。
而四皇子本人也继承了她的优点,身材高?大,酷爱骑射,皮肤是很健康的小麦色,笑起来就显得?爽朗率真,“哎,你?我年岁相当,何?必这样拘谨?”
说着,就伸手来扶。
秦放鹤和孔姿清顺势起来,“殿下怎么这会儿出宫?”
其实?他们?更想问的,是为什么从这个门走!偏偏还这么巧逮到了他们?!
如今惹不起,我们?还躲不起了吗?
四皇子侧身,抬了抬手,示意边走边说:“我来探望母妃,顺便去?向父皇请安。父皇派了我一点礼部?的差事,我怕做不好,特意来前头问问,不曾想碰上两?位,也是缘分。”
秦放鹤和孔姿清都保持礼貌微笑,偶尔飞快地交换个眼神,都觉得?这位四皇子,可远不像表现出来的那般人畜无害。
此时各部?陆续下衙,一出皇城,外面都是人来人往的官员及其家下,三人一起走路的样子,自然也被尽收眼底。
可四皇子要走,难不成他们?还真能违抗,杵在原地干聊?
事到如今,也只好随机应变。
秦放鹤笑道:“陛下谨慎勤勉,实?为吾等表率。”
孔姿清也变着法儿地拍了一记马屁。
历来接待使者,大多由礼部?、鸿胪寺和光禄寺三方协作?,而前二者多负责台前,光禄寺则侧重吃喝、歌舞等享乐,地位相对就不那么重要。
听四皇子的意思,是他跟礼部?,而五皇子刚满十八,经验不足,必然担不起鸿胪寺重任,所以?就只能落在寿王头上。
至于天元帝的几位兄弟、叔伯,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纵然曾经是皇子,也是过了气的皇子,如今也只好打配合。
“嗨,莫要说这些场面话,”四皇子笑道,“我晓得?自己年轻,资历浅,也没?经过大事,正忐忑。说起来,也怪我平日只好骑射打球……”
看似是自我检讨,说自己不务正业,但侧面,岂不恰恰说明他的乖觉,没?有野心?
当今正值壮年,皇子没?有野心,安守本分,便是最大的孝道。
四皇子颇具谈兴,大有拉着他们?把酒言欢的意思,又说酷爱马球,“我知道你?们?六艺也是娴熟的,改日咱们?私下组一队,也上场抡几杆。”
一提起马球,秦孔二人不免想到当年孟鸣摔断腿的事,俱都觉得?马球场不是什么吉祥地,本能推脱。
孔姿清说自己只喜欢读书,十分偏科,马术平平,更打不得?球。
孔氏一族多出文弱书生,他硬把这个称号往自己脑门子上扣,倒也不算违背祖宗。
秦放鹤更光棍,坦然说自己出身清苦,上学之后才接触马匹,“……时日尚浅,胆子又小,马术不过尔尔,至于球,那是碰都没?碰过。”
说完,又腼腆一笑,“不怕殿下笑话,微臣喜好实?在有些上不得?台面,若论这些吟诗作?画的风雅事,微臣确实?不如人。可若论及庖厨一道,微臣自幼料理,倒还略有些心得?。”
四皇子的笑容就有些尴尬。
秦放鹤出身不好不是秘密,喜欢做饭,也确有其事,一时间,四皇子还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孔姿清忽道:“什么事?没?见殿下在?探头探脑成何?体统?”
四皇子和秦放鹤都闻声看去?,就见桂生迅速道:“小人该死,只是才刚家里传了信儿来,说……”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四皇子一眼,十分欲言又止模样。
孔姿清眉头一皱,才要呵斥,四皇子便道:“哎,是我一时说得?入迷,忘了时辰,莫要怪他。孔侍读既然家中有事,我就不留了。”
话音刚落,就听秦放鹤也正色道:“殿下,孔侍读乃微臣至交好友,他家中有事,说不得?微臣也要跟了去?看过才放心,请恕微臣失礼,该日再?向殿下请罪。”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四周还人来人往的,饶是四皇子再?霸道,难不成还能把两?人绑了去??
“哎,子归这样说就见外了,来日方长,去?吧,去?吧。”
秦放鹤和孔姿清俱都行礼告退,飞快地上了各自车马,嗖嗖撤了。
附近一干正偷摸打量的朝臣们?见了,纷纷收回视线,缩在各自车轿内琢磨起来。
四皇子此举,倒有拉拢之意,只不晓得?二人背后的董门和孔家作?何?打算。
虽隔得?远,听不真切,可瞧那两?位翰林……倒有些逃之夭夭的意思,想来也无甚进展。
那边四皇子上了轿子,走出去?一段,外头心腹见他兴致不高?,便出言宽慰道:“殿下不必放在心上,您乃龙子,他们?纵然年轻气盛,也不敢对您无礼。”
四皇子用力?吸了口?气,没?说话。
听着光鲜,可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三哥之前何?等风光,如今不也落魄了么?
此二人年轻,却算不得?气盛,端的油滑。
什么家中有事,说不得?就是借口?罢了。
“若四皇子怀恨在心,再?有后妃吹枕头风,可如何?是好?”
秦放鹤和孔姿清走出去?两?个路口?就分别了,秦山却有些担忧。
乖乖,那可是皇子啊!
“古人还知三顾茅庐呢,况且我们?今日也不算失礼,四皇子断然不会如此计较。”秦放鹤笑道,“至于后妃……你?想的也太多了些。”
话本子里总说什么前朝后宫息息相关,其实?大部?分时候都是扯淡。
什么皇帝为了前朝稳定,不得?不委曲求全?,违心宠幸不爱的女人啥啥的,听上去?简直不像一国之君,而是带薪做鸭了。
实?际上除非两?国或部?落联姻,又或是某位皇帝刚起事,需要外部?支援,否则像天元帝这般大权在握,政局稳定的,我就是冷落你?的女儿、姐妹,你?又能如何??
还敢造反叛国不成?
甚至就算两?国联姻,只要利益驱使,一个女人没?了,马上还能送来第二个、第三个……
所以?后宫女人,尤其太平时期的后宫女人,其实?是很可悲的。

十月中,大朝会,凡京城七品及以上官员,除各部衙门留守的,皆需出席。
今日不该秦放鹤和孔姿清那组轮值,二人?也?随大流去了。
由内阁始,地位重要、事务最多的几个衙门在前。翰林院作为皇帝的私人?秘书处,重要性不言而喻,也?混在前头。
官阶需要资历来攒,各部衙门按官阶从高?到?低排好,翰林院一干小年轻们在满眼皱纹中分外显眼。
平时不觉得有什么,每月这种大朝会时才会发现?,官是真多,大殿内站不开,好些都排到?外面廊下、台阶,甚至广场上去了。
隔得那样远,皇帝说什么,根本听?不清。
天气好时也?就罢了,像眼下寒风呼啸,还?不能随便乱动,没一会儿手脚就都麻了。一场大朝会下来病倒的不在少?数。
最近朝中奏折和议题多集中在年底“万国来朝”上。
满朝文?武之所以这样重视,皆因并非每年都来得这样齐整,便如倭国、法兰西等,隔着茫茫大海,造船业又不如大禄发达,官方出行风险很大,成本也?高?,基本勤快的五年八年,甚至十多年才能来一次。
因明年正月就是天元帝的五十整寿,是大日子,所以各国才像提前约好了似的,基本上能来的,都来了。
国人?好客,总觉得人?家千里迢迢历经风险来了,心意难得,便要大肆回馈。
可今年有点?反常。
原本各衙门想着陛下整寿,本就该借机大肆庆贺,谁能想到?呢,拨款不增反减。
甚至造书局那边还?巴巴儿等指标呢,愣是连个影儿都没有。
于是今日上朝,造书局的掌局李大人?便率先?发问:“陛下,已是十月中,各国使者将至,不知今年要印多少?书,准备多少?典籍呢?”
中华文?明源远流长,各国仰慕者不在少?数,每每有使者来访,返程时带一批新书都快成惯例了。
给客人?的么,总要体面些,所以造书局大多会根据朝廷派下来的指标,重新开版印刷,是为外交精装版。
刻板需要时间,印刷装订也?需要时间,各国快的十一月就到?了,再不开工,还?真有些紧张。
天元帝嗯了声,轻描淡写道:“书局库存多少??”
李掌局脱口?而出,天元帝听?了,忽然笑?了下,“这不是够了么?”
历年不是没给过,何必重复?凑合凑合得了。
此言一出,不光李掌局,便是其他各部官员也?心思翻滚,琢磨陛下到?底什么意思。
别国有没有的,与我朝何干?要不要是他们的事,可给不给……总归是朝廷的体面。
李掌局张着嘴,似乎刚回过神?来,“这,这如何使得?如今书局库存不过是简装,打赏也?就罢了,可若要做两国之交,未免,未免……”
他没说完,但意思大家都懂:
未免太寒酸了。
这就好比你去拜年,临走前主人?家回礼,哪怕同样都是一斤茶叶,用草纸随便裹了丢过来,和用精致瓷罐装好后?放在雅致的木匣子里,重视程度和意义?截然不同。
每到?年末年初,天元帝做梦都在盘算国库里还?有多少?钱,故而听?了这话,就有些肉疼,“每年单给各国上贡的还?礼,造书局开销几何?照今年来朝之数,又将所费几何?”
李掌局倒也?尽职,天元帝一问,他便张口?说出金额,“我中原文?化博大精深,数目庞杂,每年赠与的少?则三五种,多则数十种,每种么,少?则三五本,多则数十乃至数百本,未有定数。若寻常市面上卖的,一本也?不过几十、几百文?,可若两国还?礼时,少?不得板用好木,纸用好纸,墨用好墨,便是雕版也?要重新刻过。再则装订,一概线、蜡,都要特制的,若给他国国君或王公贵族者,少?不得再施以金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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