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小鲜(科举)—— by少地瓜
少地瓜  发于:2024年03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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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仗?!
劫掠?!
你小子怎么敢啊!
才进翰林院几天,你就敢进如此激进之言!
还他娘的应承了写折子!
简直,简直岂有此理!
一口气转了几十圈,汪扶风才好歹压下去心口那股火,黑着脸骂道:“你知不知道,这折子一旦上去了,你就是众矢之的!”
两国交战,牵扯甚广,输了自不必说,抄家?灭族只在顷刻之间。
就算是赢,也少不得人员伤亡、朝野动荡,快则几年,慢则十几乃至几十年!
你年轻,分明还有大好前?程,犯不着直接上这个!
你还知道自己?闯祸了?
这祸,可?不是要把天捅下来!
汪扶风都不愿意去想即将到来的焦头烂额。
“我年轻,”秦放鹤忽轻声道,“可?是师父,陛下不年轻了。”
“混账!”汪扶风瞳孔巨震,上去就给了他一脚,“什么都敢说,你不要命了!”
秦放鹤硬生生挨了,垂着眼,不给自己?辩解。
汪扶风突然有点后悔,后悔当初自己?炫耀的话说早了。
这哪里是什么省心的,分明就是讨债的货!
别家?弟子纵然不出息,无法光耀门楣,自然也闯不出此等弥天大祸来。
过了会儿,估摸着汪扶风的血压降下来一点,秦放鹤又不怕死地?开口了,“先帝驾崩时五十三岁……”
他固然有大义,却?也不可?否认的有私心。
先帝的几个兄弟,最年长的也就到七十出头,而大禄的开国皇帝也就活了六十来岁。
天元帝这一支,似乎都非长寿之相,若从遗传角度和现?代医学?发达程度估测,纵然天元帝现?在身强体健,平时也注重保养,大概率也过不了八十大关。
七、八十岁,乍一看好像还有二十多年,时间足够,但活着和活着也不同。
人活着的每一天都在老去,身体状况、思维方?式,无时无刻不在变化,大多数帝王一旦感受到死亡威胁,就会变得保守、惜命、偏执,与年轻时判若两人。
现?在董门如日中天,可?秦放鹤太年轻了,纵然下一任帝王即位,他也不过正当年。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任帝王会重用?先帝时的旧臣吗?
董门,会如昔日高阁老一党那般,被衰老的帝王猜忌,留给儿孙清算吗?
那首辅卢芳枝都七十多岁了,为什么还在拼了命的划拉后人?贪恋权势富贵是一方?面?,未尝不是为了下一代谋划。
功高震主,自
然不妥,但若力量太过微小,也不成。
要让皇帝需要你,让这个国家?需要你,离不开你。
秦放鹤从来不打无把握之仗,既然敢说,就提前?在心里反复推衍了不知多少遍:
近几年大禄算风调雨顺,国库丰盈,粮草充足,此为其一。
其二,将士们?多年未战,本?能?仍在,饥渴难耐;
其三,大禄造船和航海业发达,对附近海域了如指掌,战力充沛……
只要打,绝对打得赢!
而只要赢一次,都不用?秦放鹤再加把火,户部的官员见了银子,满朝将士见了战功,百姓们?免了税,自己?就会怂恿着继续……
在任期间开疆辟土,开阔疆域,任何一位帝王都抗拒不了此等丰功伟绩!
秦放鹤说的这些,汪扶风考虑过,董春考虑过,但保险起见,都没敢摆到明处。
偏偏这小子!
事到如今,覆水难收,汪扶风再气,也只能?想对策。
“万事开头难,有人等着立功,自然也有人等着死谏,名垂青史,”汪扶风抓起凉茶灌了口,“如何说服那些老货同意出兵?”
秦放鹤就笑了,“凡天下事,皆为利来,利尽则散,此利甚大,倒也不必打从一开始就这般激进……”
他老丈人家?就是清流代表,若果然这会儿就上折子,大咧咧请求出兵,头一个跳出来反对的就是宋琦宋老爷子。
“有屁就放!”汪扶风看不惯这小子卖关子。
秦放鹤:“……”
看来确实?刺激够大的。
他摸摸鼻子,“儒家?爱世人,凡事以?教化为先,这也不难,海外蛮荒之国甚多,他们?喜欢教化,就去嘛!去了之后,若果然能?洗脑,咳,不是,若果然能?引得他们?认同,兵不血刃,自然是好事。若不成,要么对方?恼羞成怒,要么我方?大儒们?心生怜悯,多多援助……”
儒家?爱世人?
放屁放屁,全是放屁!
昔年春秋战国混战,孔子带着一群人游走各地?而须发无损,靠的是什么?嘴皮子吗?
靠的是他娘的一个两米多高腰跨长刀的巨汉带着一群成分复杂的小弟以?理服人!
汪扶风心中作何感想暂且不提,反正听着弟子侃侃而谈,神色越发微妙。
良久,他用?力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简短有力道:“走,去你师公家?用?早膳!”
秦放鹤乐颠颠跟上,又听汪扶风道:“带上御赐斗篷。”
去的路上,汪扶风忽然越想越不对劲,皱巴着脸质问弟子,“这果然是陛下赏赐?”
秦放鹤点头点得毫不迟疑。
我都带回来了,陛下也没要回去……怎么不算呢?

第104章 早饭
人?上了?年纪,觉就少,董春丑时才勉强眯过去,这会儿刚入睡不到两个时辰就被吵醒,听明白谁来了?之后,整个人看上去非常阴沉。
汪扶风推秦放鹤上前,笑容可掬,“师父,这小子得了?御赐狐裘,特意?带来给您瞧瞧。”
秦放鹤乖乖上前,转了?一圈。
董春掀开因为睡眠不足而越加下垂的眼?帘,满脸都写着脏话。
皇帝什么脾性他不知道吗?没个由头,轻易不会赐人?东西。你?小子才入翰林院几天,能干出什么大事来!
况且即便是御赐的,你?们就不能天亮了?再来找老夫?
三更半夜登门,能有?什么好事!
眼?见董春的耐心即将告罄,汪扶风搓了?搓手,委婉道:“师父,子归他……”
然后师徒二人?就被赶出来了?。
天很黑,风很冷,爷儿俩看着唯有?冷风呼啸的空旷大街,相顾无言。
汪扶风挠挠头,欲言又止,又转身?敲门,“真?就饭都不给?”
被那小王八蛋半夜吵醒,这会儿正饿呢。
管家不为所动,隔着门熟练道:“三爷,您就赶紧去找吧。”
“别啊,来时我都吩咐下去了?,说不得现下都做好了?……”汪扶风道。
方才一进董府大门,他就叫管家多准备两个人?的饭,他们有?要事与阁老谈。
显然类似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董府管家甚至都不必入内请示主人?,直接就吩咐下去了?。
说话间有?脚步声传来,有?小厮气喘吁吁结结巴巴道:“阁老,阁老说了?,多出来的饭喂狗。”
给狗吃都不给你?们吃!
汪扶风:“……”
秦放鹤:“……”
秦放鹤眯眼?看他,这师父不行啊,带着徒弟出来要饭,还被拒之门外!
汪扶风就重重叹了?口气,抬手往秦放鹤脑门上弹了?一下,抄着袖子溜溜达达下台阶,“走吧,小讨债的。”
秦放鹤捂着脑门儿小声嘀咕,“您这也不中用呀……”
上了?门,连顿饭都没讨着。
汪扶风气乐了?,抬腿踢了?他一脚。
还有?脸说!
夜幕正在悄然褪去,东边天际渐渐泛起掺杂着青灰的鱼肚白,几颗启明星掺杂其?间,闪闪发亮。
大禄入夜后只关城门,并不宵禁,许多宴饮娱乐场所通宵达旦,此刻虽然天色未明,往外走走,抬头就能看见烟气缭绕的饭庄食肆。
街边店铺门口悬挂的灯笼尚未熄灭,正随风轻轻摇摆,但?里面?透出来的光晕,已不如夜里显眼?了?。
空气中浮动着酒香菜香脂粉香,偶尔经过某处酒肆时,伴着大笑,还能听见里面?传出来的带有?浓烈异域风情的歌舞声和鼓点。
那是胡姬在做旋舞。
有?一夜未眠,也有?早起忙碌的。
裹着包头的健壮女人?操着油亮的剁骨刀,砰砰斩肉,汗水顺着鬓角流淌;
眼?窝深陷鼻梁挺拔的异域来客背着褡裢,穿街过巷,熟练地操着大禄官话与人?交谈;
狭窄的城内河道上漂来一角细舟,满面?皱纹的老叟在船尾捕捉鱼虾,船头的小泥炉边搁着面?团,要不了?多久,这些就会变成?一碗碗粉色的虾肉馄饨;
有?稚气的孩童趴在窗口,好奇地打量街景……
秦放鹤近乎贪婪地看着,用力呼吸。
大唐后的历史拐了?个弯,经历数十年乱世后,终被统一,定都望燕台,国?号大禄。
这是一座极富包容性的国?际大都市,这是一个他所在的时空未曾出现,却依旧强盛而繁荣的王朝。
他迫切地希望这份繁荣能延续下去。
汪扶风看着小弟子的神色,一言不发,来到熟悉的食肆坐下。
早有?跑堂瞧见他,笑着过来招呼,“汪御史,还是老样子?”
又看秦放鹤,“呦,这位公?子瞧着面?善?”
汪大人?的公?子他曾见过,不是这个模样。
汪扶风笑道:“他是我的弟子。“
那跑堂一怔,旋即用力拍了?下巴掌,又轻轻往自?己面?皮上打了?下,“瞧瞧,小人?这记性!”
又对秦放鹤作揖,“可不是面?善?当日六元公?大婚,还从小店门前经过哩!”
说得秦放鹤也笑了?。
不多时,桌上就摆了?一罐雪白鱼片粥,一碗红焖鸭,几笼虾仁肉泥的小包子,外加一小筐掺了?番瓜肉的金丝椒盐小卷子。
那跑堂还替汪扶风去街对面?的馆子要了?几样精致小菜,亲自?捧了?来摆上。
米粥熬了?一宿,米粒都炸开花,上头浮着厚厚一层米脂,莹润如玉。雪白的鱼片极其?嫩滑,微微卷曲着,风吹芙蓉也似,很鲜美。
红焖鸭是这家招牌,用的红棕油亮好糟油,添了?肥厚嫩笋干,小火慢煨,软糯香甜。
秦放鹤吃了?几口,甚好,扭头对那跑堂道:“这个极好,帮我再弄一份,半个时辰后送去家里。”
今日虽不上朝,各处衙门仍要轮值,时候不早,他就不家去折腾了?。
翰林院众人?值班都有?经验了?,后头一整间屋子里划出小间,摆满了?各人?的替换衣物和日常用品。
那跑堂笑着应了?,“能得六元公?青睐,是小店的福气,再加几份小菜如何?”
秦放鹤道谢,朝汪扶风努努嘴儿,“记在这位老爷账上。”
汪扶风:“……”
你?小子可以的。
稍后跑堂的走开,就听汪扶风漫不经心道:“百姓的喜怒都很简单,现在他们可以对你?笑脸相迎,来日只要稍有?差池,也可能一口啐过来……”
秦放鹤的提议并非不好,只是风险太大,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遗臭万年,这才是汪扶风真?正担心的地方。
“我明白您的意?思,”秦放鹤将嘴里的包子咽下去,“可是师父,有?些提议现在不说,以后就未必有?这样好的机会。”
倒不是说他一定要刚进朝堂就开始搅风搅雨,毕竟风险太大,但?实在是一切刚刚好!
政治之所以复杂、危险,就是因为时局瞬息万变,构成?时局的一切因素也都在变。
所谓掌控时局,顺势而为,根本不像提笔写字那样简单,你?自?己想怎样就怎样。
你?是活人?,你?的对手和周围的所有?人?都是活的,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主张和思想,而这种主张和思想也随时可能变化?。
何谓宦海沉浮?
便如人?在汪洋,起起伏伏,保证自?己不溺亡的前提下,抓住想要的鱼,谈何容易?
刚好他在御前侍奉,刚好余忠显的折子来了?,刚好天元帝流露出一点不满,而又刚好他被单独留下谈心,又刚刚好天元帝问他的意?思!
所有?的一切,都是一个刚刚好!
汪扶风听了?,也是无言。
方才虽然责骂了?秦放鹤,但?他太了?解这个弟子的脾性,素来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既然这么做了?,必然有?不得不为之的道理。
只是……
但?凡换个人?,汪扶风都不会在意?。
死?就死?呗,与我何干?
想到这里,就见秦放鹤砸吧下嘴儿,诚恳道:“没吃饱。”
太费脑了?,人?都饿疯了?。
汪扶风:“……吃吧吃吧,想吃什么自?己叫。”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你?也不小了?,怎么还这么能吃!
秦放鹤美滋滋叫了?一大碗羊肉面?。
今日他不用去御前,可以吃的饱一点,也可以大胆吃气味浓烈的东西。
看着熄哩呼噜扒面?的小子,汪扶风心中感慨万千,莫非自?己真?的老了?不成??饭量就罢了?,想当初自?己这个岁数的时候还在忙活乡试呢,这小子竟已经开始在朝堂兴风作浪了?。
汪扶风正结账时,董府的管家就找了?来,只一句话:“阁老说了?,写完了?先拿给他看。”
师徒俩对视一眼?,嘿嘿。

第105章 财政
傍晚秦放鹤从翰林院回家,阿芙便笑?着迎上来,“早起你叫人送过来的红焖鸭确实好滋味,哪里买的?”
秦放鹤边洗脸边道:“师父请的!你若喜欢,回头咱们一块去吃,带了家来,到底不如?店里香甜。”
阿芙应了,又问他累不累,可要休息。
一夜未归,必然公务繁忙,累坏了吧?
师娘也体贴,生怕自己在家闷着,还特意带自己去看马球。
秦放鹤摇摇头,顺口胡扯,“倒还好,衙门后头有大家轮流休息的地方,又有人管饭……”
还吃了羊肉面呢,好肥嫩。
阿芙不疑有他?,也决计不会想到,眼前这位脸上分明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夫君,正暗搓搓筹划举世?震惊的大战。
家里就两个正经主子,也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小?两口在饭桌上交流讯息。
阿芙提到马球场上,某位官员的夫人刚回京社交,姜夫人带她引荐的细节。
秦放鹤心里就浮现出对?应的人脸,“这倒是怪了,他?自己还在地方任上,怎么?夫人先回来了?”
阿芙点头,舀一勺鸡汤喝,“我也是这样同师娘说的,她说前儿隐约听谁说了一耳朵,像是有些宠妾灭妻的意思……”
秦放鹤一拍巴掌,顺手再夹一筷子酱茄条,“那完了。”
昨儿程璧和隋青竹争执一事余波未平,今儿再闹起什么?宠妾灭妻的事来,可不是正往陛下枪口上撞?
果不其然,次日晌午翰林院众人正用饭时,就听今日轮值的同僚传来消息,说是有人弹劾某地巡抚宠妾灭妻,其发妻不堪受辱,独自返京回娘家,如?今已经向皇后娘娘面陈,想要和离。
天元帝震怒,当场下旨革除该官员职务,命他?即刻进京。
常言道,家丑不外扬,大禄虽可和离,但大多夫妻双方私下协商进行,像这样直接闹到皇后跟前的,俨然是两家彻底撕破脸,断无回旋可能?。
这下饭菜可谓劲爆,翰林院众人听了,也是议论?纷纷。
程璧就笑?着摇头道:“男人三妻四妾本属寻常,或许那位巡抚大人做的过了些,但其夫人如?此?这般,也实在不是良善贤惠女子。”
再如?何闹腾,正妻之位不还留着么?,男人也会按时回家,小?妾不过玩意儿,又有什么?要紧?
不少人便哄笑?出声,说些是极是极,又要什么?娶妻娶贤的话。
正一桌用饭的秦放鹤、孔姿清等?人听了,都是皱眉。
不会说话就别说,没人拿你当哑巴。
娶妻娶贤,是这样的贤惠吗?
眼见竟有人附和,赵沛便忍不住大声道:“此?言差矣,子曰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你我皆为朝廷命官,连妻妾有别的道理都不懂了么??如?此?主次颠倒,连自家后宅都不得安宁,又怎能?治国?理政?”
媳妇揍了他?多少回,也没闹过和离,他?也没还过手。这边都捅到御前来了,可见背地里受了多少委屈。
众人本就有些怕赵沛:这厮惹急了是真敢动手!故而听了,俱都尴尬,纷纷低下头去,不再讨论?。
程璧原本与赵沛的关系很?不错,日常也谈笑?,如?今见他?公然反驳,面儿上很?挂不住,笑?容也淡了,“我不过说笑?,慕白兄何必当真?”
赵沛却不觉得这是玩笑?,目光从刚才附和过的众同僚脸上一一划过,“大国?大家,夫妻小?家,岂是可以胡乱玩笑?的?”
以前程璧在外招花惹草,家里也没闹出事来,他?本不觉得有什么?,可如?今听了这番言论?,才知自己大错特错。
此?人断不可深交。
程璧没想到赵沛如?此?耿直,说翻脸就翻脸,一时僵在当场,也有些恼了。
四面八方同僚们的目光都向这边往来,落在程璧脸上,叫他?面皮发烫。
他?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又看向秦放鹤和孔姿清,发现那二人竟也神情冷漠,显然都认同赵沛的观点,并无出言缓和之意。
倒是康宏初来乍到,不大清楚翰林院内院风气?,一时浑身不自在,试探着打圆场,“慕白素来心直口快,并无恶意,如?圭莫要往心里去。吃饭吃饭,大家吃饭,何必因外人伤了和气??也没意思。”
借着这个台阶,程璧顺势下来,勉强笑?了笑?,“我非那等?心胸狭隘之辈,自然不会在意,诸位莫要多心。”
又朝赵沛拱拱手,“既然慕白兄不爱听,日后我不说就是了。”
到了这一步,也算低头,够了。
康宏从桌子下面踢了踢赵沛,后者却倔劲儿上头,只哼哼两声也就罢了。
我不爱听,你不说,可见心里还是不以为然。
何必呢,倒像是我逼着你怎样来的。
你不必受这个委屈,我也不担这个霸道名声。
程璧也是被人一路捧过来的,能?当众向赵沛低头便算难得,此?时见对?方不给面子,越加恼火,脸上的假笑?戛然而止。
我又不曾说你的老婆,冲我发什么?邪气?!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众人味同嚼蜡,胡乱用了午饭便各自散去。
待周围没了外人,康宏这才对?赵沛叹道:“慕白兄,何苦来哉?大家不久前不还在一处饮酒谈笑?,何等?快意。如?圭喜好风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虽失小?节,却无大恶,你这样在众人面前说他?,叫他?脸上如?何过得去?外头看了,说咱们内讧,也不好听。”
赵沛用力搓了把?脸,想说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孔姿清忽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断了也罢。”
程璧连自家发妻都不放在心上,必然也瞧不起他?们的夫人,既然如?此?,还来往作甚?免得日后交际起来,再给带歪了。
“怎么?无疑你也……”康宏哑然。
秦放鹤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习惯就好。”
割袍断义算什么??进了朝堂,衣冠禽兽们互骂祖宗的事且多着呢!若一味忍耐,早就满地王八了。
程璧风流成性,已然在陛下心里挂了号,如?今又公然替有罪之臣发声,稍后传到陛下耳中,指不定怎样。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那个性子眼见着是改不了了,迟早要惹祸,这会儿提前划开界限也好。
可惜么?,是有些。
然世?间?事难两全,与其这会儿都委屈,还不如?散了。
见众人执意如?此?,康宏也不能?违背,况且他?私下也觉得程璧公然出声不妥。
只是到底做过朋友,如?今想来,甚是可惜。
这还不算,紧接着,赵沛去大理寺的调令就下来了,明日便去报道。
大理寺正,从五品,额外加封翰林院侍讲学士,正五品。按照大禄律令,若官员身兼数职,俸禄待遇以高者论?。
程璧听了,面色微变。
他?跟赵沛午间?的争执,必然已经传到御前,不然怎么?赵沛的申请早不下来,晚不下来,偏偏这个时候下,还额外加封?
显然,陛下对?赵沛满意极了。
那么?跟他?对?立的自己……
程璧难得有些后悔,后悔之前不该跟赵沛弄僵了。一时又暗恨自己不长记性,前儿才因类似的缘由同隋青竹闹翻,被罚俸,如?今怎得又犯?
可转念一想,赵沛当众给我没脸,也未必把?我做真朋友。
到底是半路才认识的,自然比不过他?那些故交。
况且彼时自己已经低头,那厮非但不借坡下驴,反而越加嚣张……若要再认错,日后在翰林院如?何抬头?那是万万不能?够的。
罢了,赵沛也非那等?因琐事便伺机报复的,就这么?着吧。
康宏一扫方才的沮丧,对?赵沛拱手道贺,“这可是升官啦!”
虽走的路子与众不同,但这可是实打实的五品。
就连隋青竹,也因午间?赵沛当众指责程璧之故,对?他?有所改观,上前道贺。
赵沛真心欢喜,正好今日几位好友都不必值夜,便约好了晚上一起去酒楼聚一聚,外院的杜文彬和陈舒也叫上。
因隋青竹也在,便顺口喊了他?。不出所料,隋青竹又拒绝了,众人也不在意。
秦放鹤与他?道贺,这才去后头卷宗库房里翻看资料,准备写折子。
打仗,说得简单,真要动起来,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到。
先打哪里?
以何名义?
战线何处?
回报几何?
都要搞清楚。
再者大禄海岸线狭长,西北两面也与多国?接壤,虽大致和平,私底下也偶有摩擦,相互试探。
若东南沿海一带海战,兵力火力倾斜,西北两地是否会乘虚而入?少不得防备。
可若要防备,就几乎等?同于双线开战,以现在大禄的兵力、粮草何银钱储备,能?经得住吗?
说不得要化?整为零,逐个击破。
粮食,资金,都不是问题。
海外岛屿虽小?,然也不乏沃土,多有一年二熟三熟者,又富含金银等?诸多宝矿,名贵海珠更多。
先弄一处,底层劳作者、粮食、启动资金不就都有了吗?
至于那些远的,大的,暂时不便动,那就多多开展海外贸易,将他?们喜欢,大禄朝又不缺的丝绸布匹、瓷器并烟酒糖茶等?多多出口,换回他?们的金银,如?今没影儿的玉米、土豆、红薯等?高产作物,彻底扭转大禄朝潜在的粮食危机,然后转头采买战马、粮草……
用他?们的银子去打他?们,可谓无本买卖,美滋滋。
现在是九月中,按照旧例,各国?各部使者们十月就会陆续抵达,鸿胪寺的官员们也要运作起来。
临近年关,各部各衙门都要做汇总,另准备来年预算,又要筹备年末大祭祀和庆典,并进京述职的官员和外来使者等?,都需要户部拨款。
再有各地衙门要筹备县试、府试和院试,贡院考场也要修补,再者考生们的补贴和后期中了的路费等?,也要钱。
一时间?,各处哭穷的折子如?雪片般飞来。
内阁先筛选了,不合理的直接打回去重写,合理的,便分门别类归置好了,上交天元帝御览。
随便翻开一本就是死?要钱的,天元帝看得头疼,索性全交给翰林们读。
读完不说,还要算。
天元帝听了,就有些烦闷,指着其中一份道:“去岁堤坝不是修过了?怎么?还要拨款?”
孔姿清便略一沉吟,迅速从脑海中翻出上个月的折子内容,“月前曾报过一回,说是检修时发现许多白蚁窝,不少地方都被蛀空了,需得拆了重新?填补。”
天元帝道:“可派人彻查了?”
孔姿清摇头,“未曾有报。”
“那就叫他?们去查,总不能?说什么?就信什么?,当国?库的银子会自己生出来不成?”天元帝一摆手,站起身来,在屋子里兜了两圈,点了两个人名,“拟旨……为巡堤御史,即刻出发,顺带着南直隶一带都走一走,访一访,查明蚁患是否为真,受灾多重多广,若为真时,该如?何修补,让工部也出几个人跟着,胡立宗不是任着工部郎中?让他?去,现场看过后立刻把?核算报上来……”
如?今秦放鹤已经练出来,便跟黄修撰轮流写圣旨,听到师兄胡立宗的名字,手下也是丝毫不顿。
说话间?,天元帝已经来到跟前,“江南雨水来得早,正月之前,务必有个结果。”
秦放鹤迅速写完,吹干墨迹,呈上来给天元帝看。
天元帝略扫了一眼,让胡霖取印盖了,立刻打发内侍去传旨。
秦放鹤下意识往内侍离去的方向看了眼。
巡堤御史啊,钦差的名头。
堤坝,盐税,自古以来就是门道多的领域,这趟差事风险不小?,但若办好了,回报也高,加官进爵只在顷刻。
接下来的折子,都脱不开一个“钱”字,天元帝越听越烦躁,基本都没批,原封不动打回去。
“张口三十万,闭口五十万两,朕的银子,国?库的银子就要得那么?痛快?!这么?些钱,海船都能?再造十艘了!统统发回去,给朕重新?算一遍!”
难得有个好消息,不是要钱,而是汇报工作进展,细看还是熟人,孔姿清念折子的声音都轻快了。
呀,好事呀!
没想到他?执行能?力这样强,这才多久,竟就出成绩了?秦放鹤听了,也替他?高兴。
“远东知州周幼青?”天元帝略一思索,“朕记得是个颇偏僻的所在,拿地图来。”
内侍总管胡霖便带着几个小?内侍,将地图卷轴抬了来打开,又用水晶狮子镇纸压住四角。
水晶透明,纵然压住了也能?看清底下的,不耽搁事。
天元帝看了,伸出手指点点地图,想起什么?来似的,对?孔姿清和秦放鹤笑?道:“朕记得,你们小?三元时,便是他?在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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