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小鲜(科举)—— by少地瓜
少地瓜  发于:2024年03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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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文章,这行文,这遣词造句的手?法……味儿可太对了!
会试三场期间,翰林院照常运作,孔姿清等?人都不得闲,并不曾亲去汪府探望。
然他们?都是过来人,知道考试期间一口?气极其重要,人虽未至,礼物却都到了,多是人参燕窝等?滋补提气的。
转眼会试已毕,踏出考场的瞬间,秦放鹤才感受到迟来的困倦。
好累啊,全?身酸痛,脑子都好似被掏空了,恨不得就地睡一觉。
阿芙也?知今日秦放鹤必然疲累,便不来打扰,秦猛直接扶着秦放鹤上车,回到汪府后闭门谢客,任他埋头大睡三日。
秦放鹤是真的累狠了,从身到心,俱都酸胀,考完试这几天只是吃了睡,睡了吃。
饶是这么着,也?瘦了好些。
姜夫人见了,心疼得不得了,“瞧瞧,脸颊子上好不容易养出来点肉,这一折腾,又?掉了!”
汪扶风便笑:“这算什么,还?有殿试呢!”
会试考内涵,殿试皇帝亲自监考,考抗压,考机变,考临场发挥,什么都考。
秦放鹤抱着大海碗埋头狂吃,听了这话便笑:“那倒不要紧。”
面圣嘛,没什么大不了的,都是一个?脑袋两?只手?,顶多吃吃下马威,上辈子他吃得够多,都撑了,这辈子想紧张都难。
况且他长得也?不丑,难不成皇帝还?能起杀心?
考就考呗!
会试阅卷结束后,柳文韬会同?诸位阅卷官选出十份最为优秀的答卷,面呈天元帝。
天元帝随意翻动那些朱卷,瞧着下面垂手?而立的柳文韬笑,“爱卿怎么只拿了卷子来?排名?初稿可定了?拿来与朕瞧瞧。”
柳文韬下意识想起宁同?光的下场,越发恭敬,“回陛下,本届佼佼者甚多,可见便是陛下教化有方,直叫天下英才齐齐汇聚而来,微臣也?是欢喜……”
天元帝听得不耐烦,皱眉道:“就这些?”
柳文韬:“……”
听了这个?,他哪里不知道马屁又?拍在马腿上,只好硬着头皮从袖子里抽出众考官拟定好的排名?,双手?捧了上去。
天元帝叫内侍接了,念号舍号,自己则对着卷子挨个?看过去。
嗯,文风都颇眼熟呢。
他瞥了明显紧张的柳文韬一眼,什么都没说。
小心思?么,不能说没有,但柳文韬有个?好处,就是知道何为前车之鉴,也?不敢得罪人,所以干脆就不管什么寒门世家,统统按照实力来。
所以这份名?单,倒也?算公正。
三月十六,会试榜单公布,打头第一个?便是:清河府秦放鹤。

第86章 殿试(一)
会试排名?一出?,整个文人圈都为之一振,几乎所有人都在议论,秦放鹤究竟会不会成为本朝,乃至数百年来第一个连中六元的。
各个盘口都压疯了,一夜之间赔率惊人。
私下里有人跑来说给秦放鹤听,他跟着笑了一场,竟也饶有兴致地押了一回。
赌自己能赢。
本届会试合格者共计两百八十三人,后?续殿试只算排名?,不再?淘汰。
如无意外,此二?百八十三人怎么?着也能混个同进士出?身,日?后?做个地方小?官,也算告慰祖宗。
三月二?十五,殿试开始。
天元帝亲自担任考官并出?题,会试中以柳文韬为首的诸位考官顺延,皆为副考官。
一大早,众考生先在皇城正南朱雀门外集合,按照会试排名?列队,由?礼部官员亲自拿着名?册和画像挨个核对了,再?行验身。因?今日?要入殿面圣,故而验身格外严些,一应尖锐的簪子、发冠等都不得佩戴,需得要钝头的方可。
秦放鹤在一干考生中年岁最小?,尚未及冠,索性便只束了湛青绣桂方巾,简单清爽,质朴可爱。
会试过后?,杜文彬名?列第十三,陈舒十六,二?人都在秦放鹤后?头,略隔着几枚人头,偶尔相?互交换下眼神,都替对方鼓劲儿。
到?了这一步,不光要自己奋力向上,还要希望友人也向上。
好处给朋友占了,总好过让给敌人。
殿试在大朝会的勤政殿举行,若只站着倒也罢了,可今日?众考生要桌椅坐着答题,断然放不开。
若在天气好时,说不得就有考生在外头长廊上答卷,亮堂又透气,奈何近几日?都有些阴沉沉的,早起便微微起了风,保不齐什?么?时候便会降雨。故而早有内侍将勤政殿的的左右侧厅打开,中间隔着的活动墙板拆下,连成巨大的内室。
大殿幽深,夏日?阳光最盛时方可晒透,时值暮春,又逢阴天,殿内昏暗阴森,平添几分压力。
好些考生只在门口往里一瞧,便觉畏惧。
这便是稍后?他们要作答的地方了么??
那尽头高处金灿灿明晃晃的,便是龙椅……
龙椅,自然有天人龙子来坐。
许多人直到?此刻才有了切实的激动:吾等终于要面圣了!
激动,惶恐,敬畏,诸多翻滚的情?绪交织,直将部分考生的眼泪都催出?来了。
有内侍向各处的飞鸟衔仙果落地青铜大灯内燃起灯烛,照得亮堂堂的。
众人按次序坐了,打眼一瞧,竟直接按着排名?来的,由?前向后?,由?中间向两?边,依次扩开。
秦放鹤的位置端端正正摆在龙椅之下,但?凡皇帝视力好些,压根儿不用动,垂下眼睛就能看清他的表情?,可谓历来学生们最头疼的监考官的快乐老家。
原本会试的第二?名?、第三名?一想到?稍后?的场面,便恨不得腿肚子打转,可再?一看秦放鹤的位置,心中突然涌起微妙的平衡。
罢了,只要有人比自己更惨,心情?就会好很多呢。
众人都落了座,分发了考试用具,不多时,便听外头有人喊肃静,乃是天元帝到?了。
秦放鹤随众人一并起身行礼,垂下的目光中依次走过许多鞋履,先是开路的内侍们的青布皂底,然后?是诸位考官们的黑布白底,最后?当?中龙行虎步的,乃是明黄绣龙纹的黑底靴子。
众考生躬身行礼,不敢抬头,身体随着天元帝的方向缓缓转动,待听到?一声免礼,复又谢恩,重新坐回去。
天元帝出?现的瞬间,便有若干考生紧张起来,严重的,汗都下来了。
试想一下,现场考生近三百,多有只想混个地方官,了此一生光宗耀祖的。
可主考监考的是谁?
这就好比后?世只想混个地方基层公务员,端个铁饭碗的,结果进了考场抬头一看,经常上中央新闻的大佬笑眯眯监考!
这谁顶得住?
就问刺激不刺激吧。
礼部尚书柳文韬出?列,当?众请了考题下来,并由?口齿清楚、声音洪亮的专人当?场读过,然后?举着牌子,一一走过各考生面前。
秦放鹤抬头看时,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溜儿八道。
内容非常庞杂,涉猎范围极广,包括并不仅限于经济、教育、律法、术数、案件审理、海外贸易等等。
比如第一题便是说本国欲与甲国贸易,已知?去时顺风,日?行若干海里,返程时换取乙种货物,吃水若干,又遇顶风……途中有两?国正逢战乱,此二?国皆与本国有旧,若你为使者,当?如何?
另,此番贸易扣除本钱后?,盈利多少??
第二?题则说丁县穷困,若你为县令,该如何既保证百姓温饱,又敦促其读书。
第三题,戊城有青年己,劫掠财物三十又二?两?,致人重伤,用何刑罚?然家有寡母,入狱后?无人奉养,其母以此求情?,可免罪否?
要求是每道题不少?于八百字,不多于一千字,亥时之前交卷。
之前会试尚且从古籍中引申而出?,如今到?了殿试,便是半点不加遮掩,全是光溜溜的具体时政。
饶是秦放鹤见了,也不自觉暗暗心惊。
照答题时间来看,题量竟比会试第一场还大!
且直接涉及执政方式,内容更遍布经济文化政治等多方面,需要考生具备极广的涉猎,极强的思维跳跃和跨越能力。
但?凡略差点的,别说会不会,根本就答不完!
秦放鹤担心的没错。
时下考生多重视传统儒学,似术数、律法等,不过稍稍涉猎,如今眼见这些内容堂而皇之出?现在考卷上,还都是正经策论,便有些头大。
不少?考生当?时就滚下汗来,脸上急得通红。
殿试唯一的好处,就是草稿纸管够,随要随给,一次一张。
但?天元帝在上头坐着呢!
保证不失态就够艰难的了,谁敢真就添饭似的一遍遍要?
况且这样紧张的时间,根本来不及仔细打草稿。
若说秦放鹤此时最大的优势,莫过于接受平等教育长大的他,很难对统治者产生真正意义上的畏惧。
就……怕不起来。
哪怕知?道对方掌握生杀大权,有些敬畏,也永远都不可能像土生土长的人一般感到?恐惧。
而不畏惧,就决定了他的心态更平稳,举止更从容,可以心无旁骛。
时间紧任务重,秦放鹤暂时顾不上什?么?旁的,只将认真答题作为第一要务。
一点点来,不要急。
大家都一样,你是第一名?,你急,别人更急!
就算考砸也是大家一起砸,总要选出?个一二?三来的!
没关系的!
秦放鹤先努力将其他题目从脑子里摘出?去,专心看第一题,迅速在草稿纸上简单列了大纲,又在心底过一道腹稿……
监考么?,其实颇有趣,因?为他们不敢抬头,你却可以低头。
天元帝饶有趣味地打量着下方和左右两?偏殿内的近三百名?考生,十分满足。
这些,都是朕的人才。
诸多考生之中,不乏有跟皇家沾亲带故的,或是重臣之子,曾有幸参加宫宴,是以天元帝认得。
他先看了看那些人,心道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来日?少?不得父子同朝的佳话。
看完了熟人,天元帝又看座次,头一个便是下方小?小?的湛蓝方巾。
还真是小?。
唔,如此胸有成竹么??旁人还在打草稿,这小?子便开始奋笔疾书了。
同考场之中,若有一人节奏明显快过其他,原本细微的笔尖摩擦纸面的声音、纸张翻动的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
而离得近的考生便会紧张,心想分明题目这么?难,他怎么?写得这么?快!
在这种情?况下,很难保持平常心。
故而秦放鹤一动笔,他前后?左右的若干考生几乎都像被抽了一鞭子似的,紧张起来。
更有甚者,竟忍不住抬头看。
你急什?么?!
天元帝见了,当?场就给那人画了叉。
如此浮躁,能成什?么?大事。
不过他倒真是有些好奇,好奇那年轻的小?会元究竟写了什?么?。
等不得了,下去瞧瞧!
殿试乃国之大事,天元帝身上的配饰少?不了,荷包、团配,几层礼服,此时大部分人都还没开始答题,精神不集中,故而哪怕他刻意放轻了脚步,不少?人还是第一时间觉察到?他动了。
下,下来了!
皇上下来了!
他他他……我我我……
秦放鹤正专心致志答题,突然一片阴影投下,瞬间回神。
哦,皇帝巡考了。
不过这个位置……
此时此刻,只要留意到?皇帝走下来的考生们,都很难不将注意力放到?这边。
他们激动,他们好奇,他们感同身受,他们近乎迫切地想知?道这位会元会如何应对,皇帝又会做什?么?。
哎哎哎,他抬头了,抬头了!
秦放鹤先冲天元帝笑了下,然后?低头,看看自己试卷上那一大片阴影,然后?再?抬头。
天元帝:“……”
哦,这是嫌弃挡光了!
他差点被气笑。
这小?子胆子未免太大了些!
放在世间大部分场合,小?孩儿,尤其是长得好看的小?孩儿,都有可能被最大限度地优待。
但?这里面并不包括朝堂。
在官场,小?就代表不可靠,小?就是原罪。
若非如此,秦放鹤一早就在考中秀才后?一口气直冲天际了。
可即便中间先后?停了两?届六年,如今他也才十九岁。
不能再?等了,在他之前,大禄朝最年轻的状元是二?十一岁,若再?等下一届,就显不出?他来了。
还是小?,怎么?办呢?
没关系,他可以用心理和行动上的成熟弥补。
他原本也想展现地心无旁骛,一心答题,奈何……挡光啊!
今日?殿内本就昏暗,身着礼服、戴华冠的天元帝那么?老大一只,真的!很挡光!
而挡光,就意味着书写效果降低,错误率攀升,由?不得秦放鹤不随机应变。
万一不小?心弄脏试卷,迄今为止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而这,本身就是殿试的一部分。
在不触犯上位者的前提下,如何提醒,如何隐晦地表达自己的意思,是个技术活。
稍不留神,前途就没了。
于是他仰头笑了。
笑得很好看,三分干净爽朗,四分成熟稳重,还有三分敬仰和濡慕。
总而言之,把自己当?成扇形统计图就得了。
为了这一笑,秦放鹤对着镜子苦练数年之久,汪扶风见了都说好。
走下龙椅之前,天元帝带点恶趣味地设想过很多考生们的反应,专心致志答题?诚惶诚恐失态?抑或激动过后?的迅速克制?
但?唯独没有……
嫌弃自己挡光!
天元帝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在,然后?,还真就往旁边稍微挪了挪。
他确实想考验下学子们的心态和应变能力,但?恶意影响考生什?么?的,还真做不出?来。
他也真不是故意的。
他是天子嘛,一直以来,天子做的事都是对的,哪怕错,也是别人的错。
从来没人,也没人敢表示出?来!
天元帝突然就忍不住开始想,以前的若干殿试,自己下场巡视时,是否也有考生被挡光?
需求被满足之后?,秦放鹤复又埋下头去,迅速投入到?答卷中去。
天元帝盯着他圆溜溜的后?脑勺看了半日?,百感交集。
董阁老的徒孙,汪遇之的弟子,别的不说,这份胆量,着实过人。
写的么?,唔……
秦放鹤不仅写了,还用了自己非常擅长的“首先,其次,再?次”格式,修饰过后?分阶段,层层递进表达,看上去条理就特别清楚。
当?然,这是殿试,不仅要有出?色的才干,也要有赏心悦目的行文,自然不可能直接写“首先、其次、再?次”,一来太过生硬违和,二?来也不符合时下人的阅读习惯,少?不得用接近的词汇和词组代替,方好与殿试本身完美融合。
最初,他也想过要不要用官场流行的富丽套话,但?看到?题目的瞬间,他就定下来策略:
这位皇帝也还不大到?五十岁,在位多年,明显仍有进取之心,相?较形式,他或许更看重内容。
第一题无疑对应时下日?渐兴旺的跨国远洋贸易,大致可以分为两?部分,一个是术数,另一道则是外交。
尤其是术数,看似简单,其实陷阱,或者说可以发挥的地方很多。
这是论政,自然不能单纯以解数学题的思维考量,考生写得越具有现实可操作性,得分越高。
首先,题干只说往返,补给呢?
中途船队的补给呢?
消耗呢?
从哪个港口哪个时节出?发,运出?去的货物有哪些,去往哪个国家,能换回来什?么??各处关税多少??
只有知?道这些,才能算利润。
而这些又涉及到?对国家地方产出?和港口分布等的地理、税法……
再?者途中两?国交战,考生为使者,如何协调?
这一题又与前半部分紧密相?连:哪两?国?什?么?问题?经济?内斗?
前者或许可以通过重新建立外贸关系就地解决,但?如果是内斗呢?
若考生联系经济民生深入思考,一味歌功颂德,说些假大空的话,也不过同进士罢了。
秦放鹤一边飞速答题,一边在心里又惊又叹又骂骂咧咧。
这是真正的选拔官员的考试,不是让你尸位素餐来的。
但?是……真难啊!
难怪朝廷大力号召读书人外出?游学,因?为很多东西你不亲自走出?去看看,根本就不知?道!
天元帝的巡视还在继续。
随着时间的流逝,虽未到?交卷时间,但?诸位考生之间的差距,已然慢慢拉开。
优秀的考生都能迅速调整状态,投入到?考试之中;而心态不稳或为政能力不强的,多已战战兢兢摇摇欲坠,笔都拿不稳,何谈治国?
殿试当?日?,除部分衙门留人值守外,其余众官员休沐。
汪扶风在家里坐不住,索性往董春那边等消息,一出?门,却又碰上同样坐不住的师兄庄隐。
师兄弟二?人都在轿子里对视一眼,又一起搭伙去找师父。
汪扶风和庄隐到?时,董苍正被董春按着下棋,一脸苦不堪言,见他们进来,竟油然生出?一种解脱和欢喜来:
替死?鬼来了!

从大到小,庄隐先上,然后迅速败下阵来。
他不擅于此道,董春也下不痛快,便摆摆手?,换汪扶风来。
汪扶风上前接替师兄,一心二用,倒也下得有来有往。
外头越发阴沉起来,变大的风里隐隐带了水汽,似乎要下雨了。
而屋内,也越发显得憋闷。
不知过了多久,庄隐终于忍不住,竟主动开口问:“子归……”
会赢么?
董春并不言语,只朝汪扶风嗯了声,后者会意?,笑道?:“他?们已经错过最佳时机了。”
若要打压,会试便是最好的?机会,也是唯一可能的?机会。
然而柳文韬说得好听了叫慎重,说得不好听了,便是胆小怕事。
他?怕得罪董春,也怕惹了皇上不痛快,更怕步宁同光的?后尘,所以?努力?做出一副公?正的?模样来,反而顺手?推了秦放鹤一把。
到了这个地步,连中?五元,便是在皇帝看来也是大大的?祥瑞,且他?本人学问确实?当得起,说不得便要促成。
其实?会试时柳文韬若以?秦放鹤年纪小,需要多加历练为由一力?阻止,必然引来众多赞同之声,皇帝也有可能作壁上观,或许还真能断了秦放鹤的?会元之路。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连中?四元,断了,也就断了。
但柳文韬不敢。
他?不敢冒这个风险,不敢富贵险中?求。
就因为缺这股能担事、敢担事的?劲儿,所以?纵然点了礼部尚书,天元帝也未允其入阁。
当然,此事也不能全怪柳文韬,因为内阁中?的?其他?人也没吱声。
虽然会试以?柳文韬为主考官,但内阁亦有权过问排名,说一嘴,不算越俎代庖。
之前扳倒高阁老一事,乃如今首辅卢芳枝和董春两派的?联手?之作,随着?高阁老倒台,二人的?矛盾也渐渐浮出水面。
但现在时机未到,董春不会贸然出手?,卢芳枝也想换得几年休养生?息的?机会,所以?主动告病假,一来算还了当初对方助自己上位的?人情,二来,也在释放善意?,隐晦表明自己几年内不打算起干戈的?意?思。
如此一来,内阁之中?最可能,也最有资格阻止秦放鹤连中?六元的?卢芳枝缺席了!
而剩下的?三人,也没出声!
风险太大,他?们也不敢。
显然谁都不想当这个恶人,就怀着?侥幸心理想让柳文韬出头。柳文韬一派和方云笙一派的?恩怨情仇由来已久,而那秦放鹤乃是昔日方云笙辖下,力?保的?小三元,想来双方关系和睦不到哪里?去。
可柳文韬也不上当,反正依照董春现在的?地位和权势,若真想弄自己,徒孙上不上位都不影响。
既然如此,自己何?不卖个顺水人情,也算为师门?博一线生?机?
除首辅、次辅,在科举之上最具话语权的?便是国子监祭酒、清流之首的?宋琦,奈何?他?需要回避!
而余下的?清流,难免要想到秦放鹤是宋氏一族的?女?婿,那就算半个自己人,既然如此……
之前多年所有的?经营,都在此刻得到回报:
顶头几个不怕得罪董门?,又?最能劝动皇帝阻止秦放鹤连中?六元的?,都不在!
庄隐闻言,松了口气,扭头朝董苍笑道?:“如此一来,便是十拿九稳,势如破竹了。”
董苍素来只是对汪扶风看不惯,对庄隐态度倒还好些,况且他?还没蠢到在这种?事上触霉头,故而听了这话,也很?难得的?没有泼凉水。
“未必。”汪扶风却抬头看了董春一眼,自己泼起冷水来。
秦放鹤一旦连中?六元,他?本人的?能力?,董门?的?能力?……足以?改变朝堂上的?许多格局。
而且他?还这样小!
哪怕只是干熬,都能把一干政敌熬死了!
一个派系不怕开山始祖厉害,也不怕继任者青出于蓝,怕只怕世世代代都有能为之人。
他?一家独大,旁人怎么活?
说不得,便要有人铤而走险,放手?一搏了。
殿试共有考卷二百八十三份,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没有答完所有题目,还有的?一看就在瞎写凑字数。
这一些,就都是同进士了。
除掉这些,有必要细看的?还余一百九十四份。
现有以?柳文韬为首的?副考官四人,同考官十八人,另有专门?阅卷官若干,相互分担一下,并不算多。
殿试结束当夜,众人便开始挑灯夜战。
有年纪大的?,已经开始吞保心丹了。
所以?说,想要做官,没一副好身子是真不成。
汪扶风师兄弟二人也留宿董府未归。
凌晨时分,瓢泼大雨忽至,电闪雷鸣。
汪扶风于梦中?惊醒,披衣而坐,临窗观雨,直至天明。
众阅卷官一夜未眠,直至卯时方毕。
所有卷子都经过了所有考官之手?,背面皆画有各自记号,并打出的?甲乙丙等级。
双目干涩的?柳文韬去就着?冷水搓了把脸提神,服了一枚清咽丸,将背面都写了甲的?几十份卷子凑在一起,然后与众考官吃了饭后商议,选出十份最优秀的?。
殿试考卷依旧糊名,但无需朱笔抄录,仍是原卷,熟悉的?,也能认出出自谁之手?。
众考官的?判词也都写在上面,带着?落款,以?便日后查验。
做完这一切,众人俱都疲惫不堪,却不敢睡,抓紧时间洗漱了,又?用过提神醒脑的?八神汤,便有内侍来传旨,说是皇帝也用过早膳,内阁除卢芳枝、董春之外的?三位阁员、礼部、鸿胪寺、国子监等也都陆续到了,稍后要去前头议事。
另一边,汪扶风等人也在陪董春用饭,其中?一个便是曾经秦放鹤写了菜单留下的?胡辣汤。
天气阴冷潮湿,胡椒性暖却不刺激,一碗下去,额头微微见汗,很?舒服。
一时饭毕,汪扶风下意?识看了眼外头的?风雨大作。
算算时间,要开始议事了吧?
这回柳文韬长?了记性,不用天元帝催,自己先把众考官拟定的?排名,连同十份优秀考卷呈上去。
十份卷子乃是旧例,皆因皇帝有可能与众朝臣意?见相左,方便从这些里?面按用升降。
天元帝看过排名和卷子,向内侍道?:“传与众爱卿看过。”
众臣子都轮流看了,又?相互传着?读过试卷,一时心思各异。
天元帝不急着?下断论,仍像之前那样问众人有何?见解。
殿内先是一静,片刻后,有人出列,“老臣以?为,那秦放鹤年纪尚幼,出身微寒,一路走来太过顺畅,难免心浮气躁,不如压一压,也磨磨性子……”
话音刚落,便又?有人反驳,“卷子大家也都看过了,是好是歹,诸位心中?自有评判,岂可以?年纪论?”
在场的?殿试当日大多都在,也了解热门?考生?的?风格,虽然糊名,也等于没有,一看就知道?谁是谁的?。
若大家水准都差不多,也就罢了,可秦放鹤那份卷子明显优于众考生?,行文扎实?,写得也够细致,显然曾深入了解民生?,下过苦功夫的?。
公?里?公?道?的?说,不像考生?答卷,更像地方官入京述职!
够扎实?够沉稳了,哪怕直接拿出来用都行,还磨得哪门?子劲!还觉得这孩子幼年不够苦吗?
说话那人正色道?:“若董阁老在时,他?也必然不会叫自己的?徒孙做状元!”
众人只看着?他?,神色各异,却无人接话。
董春若在,确实?会推脱谦虚。
但……可信嘛?
能当真吗?
你敢当真嘛!
自家的?孩子,自家说得,旁人如何?说得?
这就好比两家孩子打仗,你先来了,当众自然要假客气一番,说什么该打就打,秉公?处理。
可若别人真打时,你难道?不心疼?
纵然当时说打得好,背地里?指不定怎么记恨呢,保不齐事后就找个机会报复回来,这事儿谁敢做?!
有怕董春的?,自然也有不怕的?,此时有人带头,殿内便迅速分为泾渭分明的?三派:
有以?柳文韬为首不想掺和的?,俱都眼观鼻鼻观心,装起死来。
有出于各种?心思支持秦放鹤的?,还有反对的?,吵得不可开交。
天元帝也不劝,由着?下头闹,听到后面,还叫人赐座赐茶,自己端着?热茶歪着?,随手?拨弄蜜蜡手?串,俨然看戏一般。
听烦了,便抬头望望外面斜织着?的?花白的?雨幕。
今年春天雨水不多,不少官员都有些担心,怕误了农时。
打从小半个月前开始,司天监便说可能会有雨,可迟迟未下。
憋了这些日子,可算下来了。
“风生?水起,遇水化龙,陛下,此乃大吉之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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