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小鲜(科举)—— by少地瓜
少地瓜  发于:2024年03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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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放鹤等人深以为然。
若说之前杜文彬的文章中还流淌着明显的书生浮躁气,这会?儿出?去历练了小三年,瞧着却踏实得多了,也更?言之有物。
杜文彬听了,也是唏嘘,又说起游学?途中见闻。
如此几日,在康宏等人的有意劝解下,杜文彬也迅速从野生散养状态中回归,开始主动说笑?起来。
只到底跟以前不同了,不再肯轻信旁人,只与他们几个?已经考中或者是有明显优势的旧友相往来,无引荐的生人一概不见。
也不爱凑热闹了。
期间遇到有人高谈阔论的,三年前的杜文彬必然心痒难耐,非要上前论一论不可,但如今看都不看一眼,也不肯叫旁人碰自己的吃喝。
但凡离席,回来后必要换过碗筷,泼掉残酒残茶。
与旁人聚会?时如此提防倒也罢了,可康宏等人不是外?人,杜文彬自己也知道有些过了,然仍改不了。
秦放鹤等人不免唏嘘,也很理解他。
“你既知道我?们不是外?人,自然明白你的苦,哪里会?因为这点小事生分了呢?”
杜文彬虽有些过度紧张,可若换作是他们,表现得未必会?比他好。
将?心比心罢了。
况且这种警惕心到了官场上,还真就?很有必要,只当提前演练了吧。
转眼春闱在即,董门内部?自不必说,这回连着宋家都跟着紧张起来。
两家此时已过完必要流程,也定了五月婚期,只待来日秦放鹤高中,便?可洞房花烛,自然是名次越高了越好。
关心则乱,就?连素来不信佛的赵夫人也熬不住,私下里借口?外?出?游玩,带着阿芙去几个?庙里求签。
有好的,众人便?都喜气洋洋,说这庙宇果然灵验,大师们也有些道行,又广施香油钱。
有不好的,赵夫人便?把脸一抹,当场丢了签子,拉着阿芙转身就?走,口?中仍道:“野庙野和尚,都是故意做出?来糊弄人钱财的,谁信它!”
众侍从纷纷附和,并同仇敌忾。
姑爷那般人品,那般才?学?,用得着甚占卜!
自有天上文曲星君庇佑!
阿芙:“……”
母亲说得对。
原本?皇帝还想点宋琦为考官,奈何?两家定亲,宋氏一族需全部?避嫌,连带着董门上下一干老少也不得参与。
没奈何?,只好仍以礼部?尚书为主考官,另择副考官三名。
会?试之前,秦山和秦猛彻夜难眠,抱着第?二天秦放鹤考试要用的东西干瞪眼。
想起本?届主考官,二人又不免有些担忧,“他那个?徒弟傅芝,之前就?曾在乡试时为难你,如今又来了师父柳文韬……能教出?那样的徒弟的,会?是什么好鸟?说不得师徒二人蛇鼠一窝要害人哩!”
秦放鹤却笑?得轻松,甚至还有闲情逸致练字,“他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会?试虽然不是皇帝直接监考,但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只隔几道墙。但凡有个?什么手脚,只要秦放鹤当场喊破,就?直接捅到皇帝跟前,告了御状了,谁都压不下去。
上一次会?试,主考官宁同光只因摸偏了皇帝的心意,排名略激进了些,这会?儿还在西南啃蘑菇呢!
三位副考官也不是吃素的,哪个?不是皇帝心腹?岂容他只手遮天!
会?试考场上针对考生公然打压,柳文韬敢吗?
若要动手脚,也只能是考完排名。
可这也不容易。
若秦放鹤只是那等无名之辈,无人知晓,随便?来个?谁也就?轻松按死了,但他这几年的经营不是白给的,所有人都知道秦子归乃本?届黄榜大热门,城中各处都开了盘口?押注,赔率相当一致。
这就?说明大家的看法也很一致。
况且会?试之后还要公开考卷,那些早就?眼巴巴等着看热闹的好事者,此时也变相等同于监考官……
不是爱看热闹吗?热闹也不是白看的,即便?不买门票,总该有点用。
这就?是名望的好处。
如此“众目睽睽”之下,纵然对手有心动手脚,也必然投鼠忌器。
其实科举考试中最容易动手脚的,就?是会?试之前,截止乡试,因为那段时间朝廷其实并不怎么重视。
就?好像现代社会?,国家会?重视高考状元,但有谁在意中考状元吗?
没几个?。
也就?是说,傅芝等人已然错过了最佳动手机会?。
再者秦放鹤也不认为对方会?冒这么大的风险搞自己。
无他,回报率太低。
之前他虽然与傅芝有过节,但事情说小不小,说大不大,最终并未影响结果。
说白了,其实现在双方正?处于微妙的平衡。
秦放鹤不是冲动的人,只要双方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可能这件事儿几年甚至十几、几十年内都不会?被人提及,就?这么过去了。
但如果一方主动出?手,平衡便?会?瞬间打破,不死不休。
况且相较于搞掉自己,秦放鹤觉得,傅芝的师父柳文韬现在更?渴望更?迫切的应该是入阁。
而他的师公董春为次辅,并且有极大的可能在未来几年内升任首辅,或许董春不能决定让谁入阁,但若想阻拦谁,却轻而易举。
所以只要柳文韬不糊涂,眼下非但不会?向秦放鹤使绊子,甚至极有可能尽量倾向,以此向董春示好、赔罪低头。
哪怕得意门生傅芝不高兴,甚至可能被算旧账。
这就?是政治。
曾经的傅芝为了师门,毫无心理负担地选择献祭无辜的秦放鹤。
而如今的柳文韬,却也可能为了师门,献祭自己的弟子。
立场不是绝对的,矛盾也不是绝对的,但利益是。
在绝对的利益面?前,次要矛盾随时可能屈服于主要矛盾。

第84章 会试(二)
会试一共三场,第一场在二月初九开始,之后分别是二月十二、十五,有主考官一人,副考官三人,同考官十八人。
会试由礼部尚书统一负责,有时也同时担任主考官,便如上一科的宁同光,这一科的柳文韬。当然,也不乏单独指派的情况。
考官任命大约会在考试前的三四天发出,接到任命后,考官们需要立刻进入考场等候。
而考生们只需提前一日,初八进场即可。
大致流程与乡试并无不同,因应考人数众多,也需考生们天不亮便出发,先去都城贡院门?前按照省府籍贯集合,由专人点卯,之后验明?正身,依次排队入场。
望燕台偏北,昼夜温差更大,二月初的凌晨可比清河府冷多了,冷硬的地?上扑满银霜,墙角甚至还堆着未化?净的残雪。
秦放鹤出门?时,顿觉冰气?扑面?,都冻得打哆嗦。
汪府上下都跟着动起来,各处亮起黄橙橙的光,汪扶风和?姜夫人也起了,亲自与他检查了随身物品,又?仔细叮嘱秦山和?秦猛,“机灵些,别生事,也别怕事。”
早些年他们还曾设想过,若来日儿子应考时,他们要如何如何。不曾想如今亲儿子还在后头,这个半路收的儿子倒先用上了。
秦山秦猛肃容应了,“是。”
不必额外谁交代,他们早就准备了不知多少?天,哪怕今儿把这百八十斤都撂外面?,也必要护得周全。
到底不放心,汪扶风又?将自己?一个心腹暂时派出去,“你这几日就跟着他,若有什么不对的,知道该怎么做。”
那人应了,转身向?秦放鹤行了礼,然后便站到秦山和?秦猛身后,一点儿不争抢。
外头号炮响了一声,汪扶风捏捏秦放鹤的肩膀,“去吧。”
秦放鹤后退两步,向?师父师娘行了礼,这才退出去。
天还很?黑,抬头能看见明?亮的星子,他最熟悉的猎户座正冲这边眨着眼。
秦放鹤用力吸了口凉气?,深深地?望了眼那一排三颗的猎户“腰带”,转身,踏步。
“走!”
不知今日这一去,他可否将腰间布带换成玉带?
几乎与此同时,宋府也亮了灯,无数仆从悄然忙碌起来。
阿芙半宿没睡,只后头实在撑不住了,这才胡乱眯了会儿,略一点头,便问外头什么时辰了。
贴身丫头白露便擎着灯过来,伸手?打帐,“姑娘可是要送姑爷进考场?”
如今正式定了亲,宋家上下便以姑爷相称,最初阿芙还有些害羞,可一回回叫的多了,也就习惯了。
她确实是想去的,可又?担心去了打扰对方,故而不曾声张。
可到底在家里也是干熬,想了一回,便要起身,“我只远远去瞧一眼。”
白露便笑,又?让小丫头子们进来点了灯,送了滚水,自己?亲自服侍她起来,“难为姑娘寝食难安的,保不齐,姑爷也等着呢……”
屋里烧着地?龙,暖烘烘的,起来也不冷,阿芙先穿了中衣,又?披十八瓣双重莲刺绣云肩,去梳妆台前梳头,听?了这话便摇头,“他不是那样儿女情长?的人。”
后面?几个丫头听?了,对视一眼,便不再劝。
阿芙有两个贴身大丫头,白露管衣裳首饰,立冬管各处迎来送往并阿芙的私库。两个大丫头手?下又?各自有两个二等丫头,并三等丫头若干,分工协作十分清楚。
这会儿白露便叫小丫头捧了一套大红雀登枝冬装来,又?配着红宝石的头面?,“姑娘,穿这套今年新做的吧,人都说鸿运当头,咱也讨个好彩头。”
红宝虽有些招摇,然这一套是夫人特意选了江南花式样子新打的,一应钗簪压鬓挑心等俱都是小巧精致的金缠丝,十分轻巧,正是冬日里小节令带的,又?喜庆,又?不浮夸。
阿芙从镜子里往后瞧了眼,果然满目红晕,十分鲜亮,也自欢喜,“也好。”
都说尽人事听?天命,在考场之上她帮不得什么忙,惟有帮着取点好意头,也算一份心意。
那边立冬也搓着手?进来,“姑娘,马车已经备好了,我叫人端了火盆上去熏着,唯恐您等的时间长?,我还叫人预备了几个点心匣子并汤婆子等物,二门?三门?上也各自报备了,直接走就成。
方才我回来时,也瞧见了夫人那边儿的嬷嬷,便同她说了一声儿,想来老爷夫人也没睡好呢。”
大女婿的前程成与不成,就在这几日了,由不得他们不紧张。
阿芙点头,想了一回,叫人配着那套红宝石头面?梳了个灵巧发髻。
又?有厨房里端进来一盘小小几个牛乳银丝卷子,另有两样小酱菜。
这么早,阿芙本是没胃口的,可她也知道会试入场慢,说不得要等大半日,肚里没食如何撑得?便都一口一口就着吃了,果觉身上暖和?了些。
稍后,又?有赵夫人的陪房来送了一回银子,叫阿芙自己?看着使。
宋伦和?赵夫人是长?辈,此时不便出门?,可心里到底记挂着……
阿芙到时,秦放鹤已经排队准备入场了。
到底是会试,检查越发严格,队伍移动很?慢,考生们又?普遍穿得不厚,这么站着,地?面?寒意迅速穿透脚底,不多时人就冻透了。
秦放鹤年轻火力大,平时又?日日勤练太极不断,倒还撑得住,可怜有些五六十岁的老考生,冻得鼻涕泡都出来了,也不知能不能熬下来。
秦放鹤觉得应该会有人来送自己?,但?放眼望去,四面?都是人头,瞧也瞧不见,索性便不想了。
这回不仅装考试用品的考篮是特制的,就连书写答卷的笔墨纸砚也是到了现场单独领取,不许自己?单独准备。
衣裳打扮也有要求,不得有口袋,棉衣不可过厚,不得有逾制犯上的纹样等等。
虽严格,到底都是举人了,负责检查的卫士们也温和?许多,耐心许多,张口闭口带着“请”字,叫这些千里迢迢来赶考的考生们心里舒坦不少?。
当然,服务到位了,速度难免降下来。
秦放鹤卯时就来排队,不算晚了,可饶是这么着,也直到巳时才得入场,冻得全身上下犹如冰坨一般。
拿了号牌,找到号舍,顾不得许多,先升起火盆烤了一回。
待到身上渐渐回暖,这才细细研究四宝。
官方派发的文具,看似有极大的陷害可能,但?实际上,还真没几个人敢这么干。
没别的,若真以此物陷害,岂不就是明?晃晃的物证?明?晃晃打皇帝的脸么!
只要考生发现不对,当场在考场叫嚷出来,从上到下经手?此事的官员一个都跑不了。而考生呢?立刻现场换一套,继续答题,根本不耽搁什么。
秦放鹤往砚台里加了点水,试着研磨、书写,果然顺畅。
北方冬日,只要出太阳,温度立刻就上来。
待到巳时末,日头已升得老高,寒意渐退。
只是号舍幽深,最里头太阳晒不到,仍是阴森,秦放鹤便趁着今儿还能自在些,忙将被褥搬到考桌上烘烤,手?脚也都伸出去。
午时刚到,便有人来派饭,一荤两素,还有一个热汤,确实不错。
估计比好些家境贫寒的考生日常所用都好呢。
便是秦放鹤在县学时,也未必舍得日日这么吃。
初八晚上就在号舍胡乱睡了,半梦半醒间,秦放鹤不由得想起之前齐振业写的信中,章县县学众人的情况:
过去三年中,高程一改昔日张扬,只埋头苦读,一时竟连最爱的术数都暂时搁置了,果然于去岁乡试中举。
虽然名?次不高,但?到底中了,便是喜事。
唯独可惜肖清芳,他本就先于高程数年入县学,同为案首,自然也有些骄傲。奈何连着两届不得中,本就有些焦躁,如今眼见比自己?小许多的高程奋发向?上,进步惊人,虽嘴上不说,难免心里起火。
心病一起,身子就弱了,乡试刚开始没多久,肖清芳就得了热伤风,不待考完便泪洒当场,恨得差点解下裤腰带上吊。
他知道自己?这次又?中不了了。
这俩人一个过去三年玩儿命苦读,精神紧绷,一朝得中骤然放松,出了考场便病倒了。
另一个乃是心病堆积,直接被人从考场抬出来。
此时双双缠绵病榻,少?不得修养个一年半载,故而都不曾进京。
初九一早,号炮再响,众考生纷纷起身洗漱。
再世为人,秦放鹤颇注重保养,先不紧不慢烧了热水,略饮几口,这才就着洗漱。
若说会试之前的考题多少?还涉及单纯做学问,那么会试,几乎就完全是在选官了,不仅题量大,而且每一道都是从四书五经延伸出来的时政。
第一场便足足有六道题目,三题四书,三题五经,悉为论政,不少?于五百字,不多于八百字。
什么诗词歌赋,果然在正经科举面?前都是旁门?左道,此时便都弃之不用。
初九开始答卷,当日日落时分便可第一次放号出场。
答不完的,最迟不得晚于初十傍晚交卷。
也就是说,快则四个时辰,慢则十六个时辰,考生们不仅要精准地?锁定考题来源和?对应的政治事件,还要及时写完最少?三千字,最多不过四千八百字的策论文章。
相较乡试,难度何止拔高了一星半点。
秦放鹤细细看过,发现都能从过往的朝廷邸报中找到痕迹。
如此看来,第一轮便似海选,浅而广,一则考察考生对政治的敏感度,二则考察他们的应变能力,毕竟这么大的题量,但?凡脑子转得不够快,压根儿写不完。
这会儿天还没亮透呢,砚台里的墨汁都凝固,书写干涩,有碍观瞻,秦放鹤不急着答卷,先去火盆边烤暖和?了手?脚,又?背着手?在号舍内转了几圈,心中便有了腹稿。
如此大的书写量,先写草稿再往答题纸上抄是万万来不及的,而卷子上又?不许过分涂抹修改,对答题速度慢的考生无疑是噩耗。
今天有些阴天,直到午时前后,白惨惨的日头才不情不愿从云彩后面?出来,秦放鹤的腹稿也打得差不多,这才坐到书桌前,在草稿纸上飞快地?列了个框架,又?对比考卷长?度重新分段、构建……
会试题量大,考生们写得累,考官看得也累,所以多少?字为一段落看着最舒服?起承转合如何接洽最流畅?都可能在潜意识中影响考官观感。
他动笔算晚的,可架不住胸有成竹,便是下笔如有神,不多时,两道题就写完了。
午饭来时,秦放鹤的第三题都写了大半,正在劲头上,也不抬头,端的一气?呵成。
有经验的考官能从落笔和?行文看出考生状态,下笔时他在做什么想什么,可曾犹豫迟疑,都看得出。
而考生答题也要凭一股劲儿,有时灵光一闪,或许就能在不经意间写出生平得意之作。
会试太过紧要,所有考生都很?慎重,初九傍晚日落时,贡院门?内也只稀稀拉拉聚集了二十来人,其中便有秦放鹤。
世人逢考状态不一,有临阵怯考型的,有临场发挥型的,又?有一如既往型的。
秦放鹤便是压力越大越来劲。
这回他自觉状态不错,竟很?轻松,赶在日落前便将六道题都写完了,看过一回,果然是势头到了,竟无可改,索性交卷。
行不行的,就这么着了!
到了会试这一步,多有扬名?者,秦放鹤乃是本朝年纪最小的举人,后又?拜入董门?,大小也算圈内名?人了,故而他一出现,四周就有些躁动。
秦放鹤大大方方冲众人行礼,也不多说话,大门?一开,便率先出去了。
“出来了出来了!”
秦山等人正在人堆儿里候着呢,听?见门?口有动静,都如大鹅一般努力伸长?脖颈去看,想瞧瞧是哪个狂生这么早……
哦,我家的啊,那没问题了!

第85章 会试(三)
现在的秦放鹤感觉非常微妙,好像全?身的细胞都被调动起来,雀跃着发热,整个?人都有些轻飘飘的,如在云端。
不是发昏,而是兴奋。
对,就是兴奋。
是那种慢慢积蓄了多年,只待今朝的迫不及待的亢奋。
一看他这个?样子,秦山秦猛干脆也?就不问了,只护着他往外?走,又?低声道:“宋家的马车天不亮就到了,这会儿还没走呢。”
秦放鹤瞬间回神,“在哪里?”
“姑娘,来了来了!”
白露隔着马车笑道,又?狠命看了两?眼才说:“我瞧着姑爷步伐稳健、神采飞扬,说不得便要中了!”
阿芙忙以手?抚鬓,整理下丝毫不乱的头发,挑起一点车帘往外?瞧,听了这话便嗔怪道:“还?没考完呢,叫人听见,没得说咱们?轻狂……”
可她心里却在想,中么,自然是会中的,只看排名?如何罢了。
不多时,秦放鹤穿过人群来到马车前,果然神采奕奕,丝毫不见疲态。
他笑着看向车内端坐着的阿芙,“天都黑了,又?冷,怎么不家去?”
其实外?人的等?待于考试本身而言没有任何帮助,但这份心意可贵,就不能泼冷水。
有人愿意受罪陪你,是很可贵的事,应该珍惜。
阿芙莞尔一笑,落落大方,“若再迟些,也?就家去了。”
原本她就想着,秦放鹤也?不是那等?爱磨蹭的,说不得便要头批交卷,自己来都来了,不妨多等?一会儿。若见不到,明日再来也?就是了。
秦放鹤最喜她不扭捏,又?上前一点,伸出胳膊,“坐了一日,闷坏了吧?可曾用饭?”
阿芙熟练地搭上去,借力站起,又?踩着脚凳下来,“中间也?去附近逛了一回,倒还?好。”
待她站稳,秦放鹤略瞧了眼,满脸真诚道:“今日装扮很衬你。”
女为悦己者容,人家肯大冷天打扮了来瞧你,就当?得起这句夸。
又?不要钱,又?不要命,夸,狠狠夸!
果然,阿芙面上便泛起喜色,似乎也?有点害羞,微微垂下头去,“是么……”
秦放鹤嗯了声,“劳你一日受累,我也?饿了,咱们?先?去用饭。”
女孩子该夸,但要点到为止,也?不能一直盯着瞅,不然便会显得油腻轻浮。
阿芙嗯了声,眉眼弯弯,心情极佳的样子。
得她展颜,秦放鹤便也?快活,又?道:“咱们?都坐了一日,实在闷得慌,那酒楼不远,走着去散散腿儿,也?看看街景透透气可好么?“
阿芙应了,两?人便往酒楼方向慢悠悠过去,自有人先?跑去订席面。
如今两?人熟了,行走时靠得也?就近了,大约只隔着一尺宽,方便低头说话。此时街上人多,难免拥挤,偶尔衣袂纠缠,
虽无直接肢体接触,却也?显出几分?暧昧柔情来,两?人脸上便都红扑扑的。
晚间一道鸽子汤极好,骨酥肉烂,浮油尽去,只剩乳白汤汁,秦放鹤喝着不错,临走时还?多叫了一盏,带回去向师父师娘尽孝心。
汪扶风和姜夫人早得了他同?阿芙用晚饭的信儿,也?不傻等?,见他容光焕发归来,也?不问考试情况,还?是秦放鹤自己说的,又?将几篇文章都默写出来。
汪扶风亲自看过,发现这小子的个?人特色当?真没有半点遮拦,也?就猜到他的想法,跟着笑了,“如无意外?,必中的,只看考官如何评断。”
考官……
主考官柳文韬压力很大。
历来主考官,若非阁员,便是儒学一道德高望重者,原本他想着,本届主考官要么是首辅卢芳枝,要么是次辅董春,再不济也?有宋琦顶着,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一个?单纯的礼部尚书。
可万万没想到,那秦放鹤竟突然订婚了!
如此一来,董门众人纷纷回避,宋氏一族也?回避,就连卢芳枝,也?不爱掺和给同?僚喜欢的徒孙排名?一事,索性提前告了病假,全?程不露面。
这么一折腾,主考官还?真就落到了柳文韬头上。
接到委任书那一刻,他嘴里心里暗自发苦。
这活儿可太不好干了。
判卷,看似公正,实则不然,可操作的地方可太多啦!
会试热门选手?们?身上多少都有点“天才”“神童”之类的名?号,颇多气势初成者,行文自带风格。
就好比同?一道菜,不同?的厨子做出来就不一个?味儿,同?一篇文章,不同?的人写出来也?不一个?样儿!
包括秦放鹤在内的许多知名?考生,乡试的卷子还?在翰林院存着呢,也?大多做过选本刻本,无数人看过,柳文韬也?不例外?。
所以就算会试全?程试卷糊名?、朱抄,但碰上熟悉的考生卷子,考官也?能认得出来。
这就是历任考官必须在接到委任书后立刻进入贡院与世隔绝的缘故,因为以前还?真就有官员拿着自家孩子的卷子去给主考官反复阅读,混眼熟,以便在阅卷时挑出优待!
那些主动回避的考官人选,柳文韬自然得罪不得,可满朝文武盘根错节,谁家还?没有几个?自己的、亲戚的、亲戚的亲戚的孩子下场考试呢?
打了小的,带出老的,若排名?不好,多少也?会被迁怒。
而因傅芝的关系,柳文韬对本次热门的秦放鹤相?当?关注!
说来也?是孽缘,早年傅芝点了清河府学政,赴任途中师门落败,柳文韬也?猜到徒弟会跟方云笙杠上,但并不以为意。
做官么,说高深也?高深,说简单也?简单,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眼见着对手?要起来了,借机打压一下不是很正常的么?
至于无辜的考生,呵,谁叫你们?赶上了呢?
天下之大,哪年没有枉死的鬼?
怪只怪你们?命不好吧。
可万万没想到,抓到的那个?一穷二白苦出身的小子,竟能在短短三年之内实现身份三连跳!
这就很麻烦了。
中么,肯定是会中的,但如何排名?呢?
现在柳文韬简直比董门众人更怕秦放鹤发挥失常。
来日自己要想入阁,最怕董春使绊子,万一那秦放鹤卷子写得不好,自己难道还?要一力提拔?
传到外?头,难免有对董春谄媚之嫌,也?不好对陛下交代。
自己的前任还?在西南吸瘴气呢!
想到天元帝,柳文韬顿觉头皮发麻。
先?帝寿元不长,五十来岁便仙逝了,当?时的六皇子未及弱冠便登基,手?腕心计可见一斑。
最初继位那几年,难免稚嫩,可如今龙威渐成,手?段越发老练,用人一道赏罚分?明,可谓狠辣。
办得好的,一步登天未尝不可;办得不好的,便如昔日礼部尚书宁同?光……
满朝文武喜忧参半,喜的是只要他们?用心办差,不愁升不上去;忧的却是当?今大开大合,鲜少顾及什么老臣颜面,留给他们?失败重来的机会近乎于无。
柳文韬心里苦瓜开会,可面上却不曾显露半点,瞧着便是一派老成持重,可堪大用。
正想着,头一批试卷已经送进来,柳文韬便汇集众人判卷。
中了举人,朝廷便有贴补,应会试更有单独费用,故而但凡能动弹的,都爱来考,人数何止数千,不抓紧些根本看不完。
自打头批放号的考生交卷,整座贡院便迅速运作起来。
卷子交上去之后,先?看有无污损,完好的卷子才能糊名?后送进去,由书记员以朱笔抄写,此为朱卷。
这边柳文韬等?人翻阅朱卷,看见不好的,便直接刷下去。而这些被刷下去的,基本不会有再中的可能。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有负责任的考官慧眼识珠,从山海文书中打捞出落选考卷,一力提拔的。
但此举风险很大。
且不说考官如此特殊对待,有徇私舞弊之嫌,日后那考生一生荣辱便与考官系为一体,若果然才华出众,来日官运亨通也?就罢了,若只是平平,当?日力排众议的那名?考官便难免背负有眼无珠、哗众取宠的骂名?。
故而即便可以,也?鲜少有考官这么做。
柳文韬看着看着,不觉双眼酸痛,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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