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定呢,就盯着人家瞧。
瞧也就算了,还被发现了……
阿芷那小跟屁虫不放心?姐姐,还想掺和进?来,被同?来的乳母带走,去跟别?家小姐一处玩了。
秦放鹤和阿芙则去外头风景更好的地方散步,身后不远不近缀着一大群侍卫、乳母、丫头等。
及笄后,阿芙还是头一回跟异姓男子单独漫步,多少?有些紧张,心?口突突直跳,竟一个字都说不出。
他确实是好看的。
外头风评也不错,便是祖父,也变相承认他好才学。
可究竟人品如何,性?情?好歹,阿芙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正胡思乱想间,眼前却多了本牛皮纸封皮的册子,就听旁边那人说道:“这是我去岁出关的游记,你若不嫌弃,看着解闷吧。”
阿芙顺势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从容,眉目舒展,也不自觉放松下?来。
“多谢。”
也罢,好不好的,都是活人,也没什么好怕的。
两人短暂地对视片刻,秦放鹤忽道:“若不喜欢,也不必勉强。”
他素来对他人的情?绪变化极其敏感,见这姑娘虽然客客气气道谢,可神态间并无多少?喜色,更没有他预想中那种对故乡的思念。
是哪里?出错了么?
阿芙怔住,迅速挂起?一抹浅笑,下?意识否认,“怎么会……”
这一连串她做得非常熟练,近乎本能反应,几乎是秦放鹤一开口,她就瞬间用假笑取代了诧异。
哦,这是个相当敏感,却又习惯性?先宽慰别?人的姑娘。
“不要误会,”秦放鹤尽量放软声音,“我不是生气,你也不必太过拘束。只?是满打满算今日才是你我头回交谈,自然了解不深,有什么好恶,也无从知晓。我固然有心?叫你欢喜,也有些无处下?手……我并非那等只?顾面子的,若有喜欢的,只?管同?我讲,有不喜欢的,也告诉我……”
女孩子的心?思细腻,远比政治和官场来得更复杂,纵然要他分析,也需要有足够的资料信息。
情?侣间猜来猜去的游戏固然算作情?趣,但那需得建立在双方对彼此有相当了解的基础上?。眼下?大家都是两眼一抹黑,没时间没精力?,也没有基础猜测琢磨,所?以更希望对方能明确地表达喜好,以此对症下?药。
阿芙有些诧异地看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到蛛丝马迹:虚伪,客套,压抑?
都没有,甚至他的声音也比这春风更柔和。
好像,这就是他的真实想法。
他并未因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受到冷落而?生气,反而?在真心?地挖掘她的真实需求。
真会有人这样想,这样做么?
若自己?照实说,他会不会觉得自己?薄情?寡义?会不会不高兴?
会不会……这门亲事就不成了?
其实成不成的,阿芙本人倒不会多么伤心?,只?难免遗憾,因为在她有限的认知内,再没有谁能比眼前此人更有利于家族,有利于自己?和妹妹的了。
但若不说,他会不会又觉得自己?虚伪?
日后还有没有机会碰触真心??
想到这里?,阿芙下?意识瞄了秦放鹤一眼,发现对方依旧静静站在那里?,没有半分不耐,虽一言未发,可眼中、面上?,皆是泛着浅浅笑意的包容和松弛。
就好像,好像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对方都不会生气。
该是做决断的时候了。
阿芙沉思良久,终于抬起?头来,似乎下?了某种决心?。
“你来京城多日,可曾思念故乡?”
秦放鹤隐约觉察到点什么,点头,“自然。”
白云村的村民们很好,也许多少?也有点小心?思,但瑕不掩瑜,他们确实在能力?范围之内养活了他,帮助了他,给予了他某个阶段最需要的热情?。
偶尔在外面累了,他便会回想起?当初在白云村时,虽然穷困潦倒,但相对单纯的日子。
好像他还是那个被满满的爱环绕着,需要被人嘘寒问暖的孩子。
阿芙嗯了声,停顿片刻,盯着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溪水,轻声道:“那么他们待你一定很好……”
她的声音很轻,轻到除秦放鹤之外,只?怕后面跟着的人都听不见。
这句话信息量可太大了。
看似阿芙只?是在努力?跟上?秦放鹤的话,增加双方了解,所?以问些过往,可结合她之前对收到的手札游记的反应,就很能说明问题:
她对陇西老家,意外的没什么好感,自然也没有眷恋。
这一点,着实出乎秦放鹤的意料。
人之所?以对故乡有眷恋,自然是因为那里?有值的眷恋的人,值得眷恋的过往。
若连这些都没有,所?谓的故乡,跟以后见到的任何一处村镇,也就没什么分别?了。
秦放鹤临时来了一场头脑风暴,将宋氏一族有名有姓的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宋伦本人虽不敢说是十?成十?的君子,但名声不错,对待父母妻儿?也还好。从姜夫人和董芸那边的反馈来看,赵夫人表现也很从容正常,夫妻关系也没有什么大问题,所?以问题应该不是出在阿芙的小家。
而?秦放鹤也没从汪扶风等人那边听过宋氏一族的明显劣迹,或者说,如果?真有隐患,师父师娘肯定会提前知会自己?,甚至根本不会联姻。
那么这些都排除掉的话,剩下?的只?有……本家。
秦放鹤在这边头脑风暴,阿芙也没闲着。
方才那句话,着实耗尽了她的勇气。
话一出口,阿芙甚至立刻就后悔了。
太冒险了,真的太冒险了,自己?为何不定亲之后再说?至少?届时木已成舟……
阿芙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曾经祖父的担忧并非偏见,而?是这个人实在很擅长?拿捏人心?。
他的每句话,甚至每个眼神,都充满了鼓励和无限包容,只?是这么面对面站着,就叫人忍不住想跟他说说心?里?话,觉得他能明白。
阿芙懊恼得不得了。
“抱歉,那你喜欢京城么?”秦放鹤这样说。
没有考虑到原生家族可能对人造成的影响,是他的失误。
短短几息之间,阿芙的心?就好似被卷着上?下?摔打,此时听到这话,所?有的患得患失都好似远处的晨雾般,迅速被风吹散了。
她心?中突然涌现出某种陌生的情?绪,又酸又涨。
他懂我的意思!
“我喜欢这里?。”阿芙脸上?,终于泛起?一点真实的喜悦。
世人提及陇西宋氏,总是心?生向往,说那里?如何文采横溢,乃是天下?学子们的心?之向往。
但对生为女子的阿芙而?言,那里?更像一座腐朽而?沉闷的,几乎死去的牢笼,如连绵的巨大的坟墓,黑且闷,不见一丝日光。
什么世家大族,都一个样子,何为屹立数百年而?不倒?说的好听了,叫审时度势,说的不好听了,不过墙头草而?已。
阿芙喜欢京城的繁华,喜欢这里?的蓬勃,喜欢每条街巷之间涌动着的野心?,喜欢随处可见的繁杂的机会。
时下?联姻,都说男方是为了前程,可她何尝不是?
三月三日上?巳节,时宜采兰配柳,这边没有兰花,但柳树不少?,秦放鹤便顺手折了几段柳枝,三下?五除二编了一只?小巧的篮子出来,又摘了许多鲜艳的野花放进?去,递给阿芙,“单佩戴柳枝呆呆的,拿着这个玩吧。”
柳枝刚萌出新芽,翠油油嫩生生,叶片柔嫩可爱,编成篮子也是毛茸茸一团,越发衬出里?头野花之动人。
阿芙见了,果?然欢喜,双手接过,忍不住看了又看,“真好看,你怎么会这个?”
不光她,后头跟着的宋府下?人们也俱都啧啧称奇。
哎呦,这姑爷不仅没架子,肯放下?身段哄姑娘开心?,手还怪巧的咧!
阿芙正爱不释手,忙着欣赏花篮时,秦猛抓紧时间凑到秦放鹤耳边低语几句,又往后看。
秦放鹤:“……”
阿芙注意到这边,“你要是有事,就去忙吧,不必管我。”
秦放鹤收回视线,笑着摇头,“没事,那边风景更好,我们去那头走走吧。”
难为这会儿?她才有点少?女的松快。
这会儿?阿芙也放松不少?,闻言也不多问,嗯了声,欢欢喜喜提着柳枝花篮往前走。
秦放鹤与她并行,中间适当隔了约么一步的社交距离,边走边低声道:“我也喜欢京城。所?以你看,我们现在便有一处共同?点了,以后再见,也不怕没有话说……”
说着,他倒背在身后的双手便猛地上?翻,无声却铿锵有力?地向后方比出一对中指。
正在不远处尾随偷窥的齐振业和赵沛:“……”
两人面面相觑,这是,被发现了?
哦,子归么,心?眼儿?多得跟藕似的,发现了也不奇怪。
但那个手势什么意思?
虽然不懂,但隐约觉得……不是特别?友好的样子。
第82章 【捉虫】定亲
意识到被发现,赵沛老脸多少有点过不去,跺脚悔不当?初,“我本堂堂一君子,今日却被你拉来做此等不入流的事!”
齐振业当?场拆台,叉腰斜眼,“哎呀,好放屁好放屁,还饿拉你来,方才也不知是谁看得起劲……”
就他这个身板,这个功夫,但?凡真不愿意,三个齐振业也拉不来。
三月三日上巳节,有媳妇儿的找媳妇儿,没媳妇儿的去相亲。
赵沛和齐振业相熟的人之中,孔姿清和康宏的家眷都在京城,唯独他们?二人,有媳妇的胜似无媳妇,端的天各一方,便相约出来踏青游玩。想着好歹挚友在侧,出门发发诗兴,得两篇好文章也就罢了。
不曾想,才一出城,就看到打扮一新的秦子归。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事儿,嘿嘿奸笑着跟得过来……
相互甩锅之后,齐振业和赵沛面面相觑。
来都来了,这名头也担了,看一眼是看,十眼八眼也是看……
事后众人再见,秦放鹤将他二人如何按着暴打不提,天气渐暖,大家也各自忙碌起来。
三月中,齐振业便正式南下,返回?章县,此番他离家日久,思念妻儿颇甚,早已等不得了。
赵沛已基本定下日后转职方向,心下大定,也与家里?手书一封,好说?歹说?取了妻儿过来。
他家中世代为官,虽只是中级武官,几代下来却?也攒了不少银子,顺顺当?当?在内城靠外的位置赁了小?小?一座二进院子,一家三口外加仆从若干,住着倒也舒坦。
秦放鹤继续在太学就读,因书院离城内甚远,日日往返不便,就每隔五日回?家一回?,找师长、亲朋说?些长短资讯,保证信息库及时更新。
同时,他继续与大理?寺卿之子陈舒保持良好稳定的关系,更去他家做客两回?,也顺势拜见了那位陈大人。
初次拜访时的谈话内容暂且不提,第二回 ?的场景,陈舒实在不想过多回?忆。
该如何说?呢?
最初并无异常之处,但?似乎就只是他低头喝口茶的工夫,再抬起头来,就跟不上了……
事后陈父对?儿子意味深长道:“日后你们?多来往着些,于你大有裨益。”
陈舒听了,不敢有违,只是心下暗暗发苦。
这哪里?是多个朋友,直如给自己请了个活爹!
既然去过家里?,便是好友了,秦放鹤又找机会?将陈舒与赵沛、孔姿清和康宏几人引见了,各自说?话。
孔姿清和康宏倒还罢了,唯独赵沛对?三司表现出极大兴趣,得知陈舒之父便在大理?寺,当?即问了许多话。
陈舒也早闻他的才名侠气,一见之下,也是欢喜,便道:“这些事,我却?不大清楚,来日你见见我父亲也就好了。”
两边都爽快,几日之后,陈舒还真就带着赵沛去见了自家老爹……
如此一来,以小?带老,圈子逐步扩大,也不显得突兀。
而宋家那边,因宋伦便在翰林院任侍讲学士,算是孔姿清等人的上司,整日低头不见抬头见。
之前大家不过寻常同僚,自然没有多余话说?,可眼见如今两边要做亲家,宋伦难免对?未来女?婿的好友们?多加照拂,偶尔方便时,私底下也多有提点?,让二小?少走不少弯路,少得罪几个人,着实感激。
有时汪宋两家不便通话时,宋伦干脆就托孔姿清代交书信,稳妥又便宜。
上巳节之后,宋家对?秦放鹤颇为满意,连最初不大那么痛快的宋琦老爷子也没话说?,只在巡视太学时,难免要求更严苛了些。
为此,秦放鹤痛并快乐着。
三月底,秦放鹤与阿芙又见了一回?,乃是两边都出门游湖,装着不经意地在水面上遇见了。
这回?再见,阿芙明显比上次舒展许多,出门前看到案头那只已然干枯却?仍不舍得丢弃的柳枝小?篮子时,心里?竟也隐隐生出几分期待。
此时尚未定亲,聊太深入的话题也不合适,秦放鹤索性就带着阿芙玩,自己也跟着忙里?偷闲。
画舫停靠在树荫下,两家长辈凑在一处说?笑,把船尾留给两个小?的。因长辈都在,伺候的下人也在,便不算私会?,谁瞧见也说?不出什么。
船上无甚好玩的,秦放鹤便要了两根鱼竿,与阿芙并坐钓鱼,一边愿者?上钩,一边手谈。
下围棋是最能体现一个人的内心世界的文艺活动之一,秦放鹤就发现,这个看似温柔的姑娘棋力竟颇高。
他是在董春手下过过的,平时也常被汪扶风和姜夫人拉去陪下,回?到太学也不清净,多有借口请教实则挑衅的同窗车轮战。故而他棋艺虽算不得一流,在同龄人中却?鲜有对?手,但?阿芙竟也能稳稳下几十个来回?。
这就有些意思了。
下了几盘,阿芙总是输,虽有几分懊恼,却?并不沮丧,反而大着胆子问自己为什么会?输。
秦放鹤失笑,也同她细细分说?。
阿芙听得认真,完了又笑,“果然比我一个人玩有趣得多。”
日头渐高,船舱内的大人们?也都有些倦怠起来,说?话声渐渐低下去,各自找了地方休息。
秦放鹤见了,心头一动,朝阿芙招手,“走,带你玩个好玩的。”
说?着,竟要带她下船。
岸边无人,阿芙便有些踟蹰。
秦放鹤也不急,站在原地等她,笑着伸出手去,“不妨事,船上水光晃得人眼晕,照得皮疼,我们?只在岸边。”
阿芙也正被水面折射上来的日光晒得热辣辣的,又见岸边一处四面通风的凉亭,也是心动。
她乳母见了,便上前低声道:“姑娘,出来玩么,长辈们?都在这里?,略松快些,不妨事的。”
阿芙是她自小?奶大的,跟自家女?孩儿也没什么分别,眼见姑爷不是那等木讷人,着实替她欢喜。
阿芙终究也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纵然之前日子再压抑,哪里?有不爱玩的?
如今见乳母都这样讲,便自心底生出一股勇气,轻轻哎了声。
早有人轻手轻脚放下渡板,秦放鹤先?跳下岸去,又转身来扶阿芙,“来,可能有些晃,别怕。”
阿芙看见他伸出来的手臂,虽隔着衣裳,却?也不似父亲那般纤细,便有些不好意思。
秦放鹤也不催,就笑盈盈站在岸上等。
后头的乳母、丫头也不动。
嗨,姑爷在呢,有我们?什么事!
过了会?儿,阿芙微红着俏脸,用手帕子将手卷了,这才轻轻搭到秦放鹤胳膊上。
隔着两层布料,便不算肌肤相亲了。
三月底的天并不算太热,但?秦放鹤身体好,穿得就不那么厚,阿芙才一扶上去,便觉一股热力径直穿透了衣裳、手帕,直直烫到她掌心了。
脚踩到地面的瞬间,阿芙就赶紧收回?手去。
秦放鹤向后退开小?半步,笑着问她,“怎么样,不怕吧?”
阿芙抬头看了他一眼,杏眼中也泛起混杂着兴奋的笑意,“嗯。”
知道有人在岸上等着她,就不怕了。
两人沿着岸边慢慢走着,有一搭没一搭说?话,秦放鹤时不时抬手拂去柳枝,一心多用。
这一带岸边平时人不多,但?毕竟是天子脚下,路面修得也平整,又有鹅卵石堆砌着的花圃,十分有趣。
花圃里?有牡丹,只是现在时节尚早,只得几个花苞,尚未开放。
秦放鹤探头看了一回?,张口便说?:“这是姚黄,这是魏紫……”
阿芙听了,噗嗤一笑,倒有几分俏皮,“瞧你这么个伶俐的人,竟连牡丹都不认得。”
说?着,便伸出葱白似的手指去,遥遥点?着几株牡丹道:“那才是姚黄,这个是洛阳红……”
说?到半截,阿芙便觉不对?,扭头一瞧,果见秦放鹤正笑吟吟看着自己,“你这人!”
他分明认得,故意诓自己呢!
秦放鹤笑着作?揖,“我确实于花卉上见识少,如今它们?未开,自然不认得……”
以前确实不认识,但?跟着齐振业和孔姿清他们?玩得久了,常见的名种倒不至于说?错。
只是这姑娘性格内敛,若不寻点?由头,怕是不会?主动开口。
后面的秦山秦猛并宋家的丫头婆子们?便都捂嘴憋笑。
阿芙心里?又羞又气,又有点?说?不出的快活,想要说?点?什么,一时却?又找不到合适的。
而那边秦放鹤却?没事人似的,“来,给你看个好玩的。”
他跟阿芙以前接触过的男子都不同,不管是自家父亲、祖父外祖父,还是那些堂表兄弟们?,都没有这般“乱来”的。
她完全?猜不到对?方下一步要做什么,不由有些好奇,果然凑过去瞧。
秦放鹤今日依旧骑马来的,身上穿的便是箭袖骑装,行事倒也便利。
他从地上的鹅卵石堆里?挑了两块略扁的,拂去上头的泥土,在水边侧身站了,微微屈膝,手腕一抖一送,那石子竟像活了似的,在水面上“啪啪啪……”一连跳了十好几下,这才沉入湖底。
“哎呀!”
不光阿芙,连带着随侍众人都惊住了,叽叽喳喳议论起来。
“这,这是怎么弄的?”阿芙好奇极了,哪里?还记得方才被捉弄?忍不住凑上去。
秦放鹤也不借机轻薄,依旧隔着半步,耐心教她,“先?挑这样的石头,侧开站……”
阿芙乖乖照做,只是日常少运动,有点?笨拙。
但?她学得很?认真,活像什么要紧的大事似的。
“……对?,活用手腕的力量,就这么抖出去。”秦放鹤教完了,向后退开。
阿芙深吸一口气,抿着嘴,小?脸儿紧绷,用力一抖。
“啪!”
秦放鹤:“……”
阿芙:“……”
“挺好,”秦放鹤转过脸来,一本正经地给予肯定,“沉得挺快!”
阿芙抿了抿嘴儿,终于撑不住,捂着脸笑了。
另一边的船上。
不知什么时候,两边长辈都醒了,脸上哪里?还有方才的倦意?
“瞧瞧那两个孩子,相处得多好。”赵夫人摇着扇子,轻声对?姜夫人笑道。
她已许久没见长女?这般开怀了。
姜夫人微微颔首,“确实投缘。”
子归这孩子,实在省心,只要答应去做的事情,无论起因为何,无论前途怎样,都会?全?力以赴去做。
这样的孩子,没有办不好的事。
她是男方亲眷,在这种时候,说?不得要显得主动些。
思及此处,姜夫人略吃了一口莲叶茶,对?赵夫人笑道:“不瞒您说?,我实在喜欢阿芙,温柔从容,一派稳重,便是我家老爷也是这样想的……”
赵夫人少不得也夸赞秦放鹤如何少年成名,如何才思敏捷,实乃年轻一代的佼佼者?。
两边这么你来我往一番,事情便定下了。
四月初,汪宋两家订亲。
宋家的百年声誉就是最好的证明,能得他们认可的,人品自然过关。
于是汪宋两家的婚事定下来之后,外?界关于秦放鹤的敌意便肉眼可见少了许多。
就?连太学?中原本对他不假辞色的某些书香传承世家,再见了,虽不好说多么亲热,至少也开始主动打招呼了。
更?有甚者,一口一个“贤弟”。
这也有些道理,他们的家族拐弯抹角与宋家有些瓜葛,而如今秦放鹤成了宋家的女婿,自然八竿子之后,也就?打得着了。
而原本?经常蹦跶的孟鸣一党,也好似忽然被人敲了闷棍,不吱声了。
大局稳定,时间就?过得快了。
期间齐家往返于京城和清河府的商队也经常帮着捎信,故而两边虽隔得远,消息却一直没断过。
据齐振业本?人讲,县学?中那位术数小天才?高程,自从上回乡试失利,又经秦放鹤高压疗法,如今着实沉稳起来,学?问大进。
“……我?同他论战几次,颇觉吃力……说来也怪,昔日只觉徐兴祖之流便?是我?此生难以企及之高度,如今外?出?归来,再辩时,竟也觉得不过尔尔……”
秦放鹤万分欣慰,那是因为你急速成长了。
做学?问就?是这样,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仍在原地踏步,可别人进步了,相较之下,也就?等于你退步了。
齐振业也是有心人,知道秦放鹤记挂乡邻,时不时也派阿发等人往白云村走一遭,问了他们的近况。
白云村这几年新增了十几户人口?,都是附近村落迁过来的,又生儿育女,人口?逐渐壮大,俨然有压过周围几个?村落,成为最热闹繁华之所的征兆。
请来的先生勤勉,村学?也办得很好。
依照秦放鹤进京之前的吩咐,凡白云村孩童,无论男女,一概入学?。
若在以前,各家肯定舍不得半大劳力去读书,可如今托秦放鹤的福,好些田地都能免税,便?不似以前那么苦了,也都愿意孩子们读几页书、识几个?字。
都盼着日后能有出?息,纵然比不得十一郎科举取士,二爸已好歹也能如秦海那般在城里找个?轻快体面?活计。
不光白云村,便?是周围几个?村子,但凡家境略宽绰些的,也努力将?孩子送来就?读。
只要有得选,谁愿意子孙后代如自己一般面?朝黄土背朝天,汗珠子摔八瓣过活呢?
太累了,能累死人的累。
因秦放鹤的举人牌坊就?立在村口?,每每孩童们上下学?,或是附近有经过的读书人,都爱来摸上一摸,沾沾喜气。
后来,也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荒唐话?,说是秦放鹤乃文曲下凡,最利左近,摸一摸便?能温泉灌顶,可开窍。
如今那牌坊下半截但凡人手够得着的位置,都被摸得油光锃亮……
每逢县试之前,还有十里八乡的童生特意带了瓜果贡品来拜,听说还真有个?中了的,众人越发信以为真。
秦放鹤看到此处:“……”
我?还没死呢!
现在白云村村学?中也有不少女学?生,梅梅年纪不大,气势却足,俨然成了女学?生中的大姐头,整日带着一干小姐妹与人争强斗胜,功课半点不弱。
年初曾有外?头某个?富户的太太看中了梅梅读书识字能掐会?算,是个?当家主母的好苗子,有意娶她做儿媳妇。
可小姑娘听着秦放鹤的故事长大,并不愿意,也不管人家老脸上过得去过不去,当场掀开门帘子冲出?来,大声道:“我?才?不与人做媳妇,赶明儿我?长大了,也要像大海哥那样,去镇上做个?女账房!”
那太太听了,当场就?要黑脸。
可旁边的人就?小声提醒,说这是秦举人十分看重的,临走时特意说过的,不许村里人阻挠她读书……
那太太只好又憋了回去。
梅梅娘早年便?得了风声,知道十一郎看重自家女儿,心也有些野了,并不将?对方不快放在心上,胡乱说了几句童言无忌,便?将?此事岔开了。
哼,来日俺们梅梅可是要跟着十一郎做大事的!
纵然不进京,少不得也要立一番事业,谁要与你窝在山沟沟里做媳妇立规矩!
而最大的好消息莫过于,多年苦读后,闷葫芦秦松终于中了秀才?。
名次并不靠前,文章也不算特别出?色,但他字里行间颇有几分秦放鹤的味道,便?也有些不同了。
如此,白云村便?有更?多可以免税、免除徭役的份额。
白云村原本?田地不多,现在算出?来,上下所有的田地都不需要纳税,众村民都喜得念佛。
老村长带着梅梅合计,算盘劈里啪啦那么一拨,发现这么一来,每年就?能有余钱了。
他便?叫人从外?头买了十亩地,也不分,都放在族里做族田。
如今时日尚短,且亩数也少,暂且看不出?什么来,可再过两年积少成多,也就?很可观了。
日后凡是村里有个?大事小情的,皆可以从这上头出?钱,孩子们读书、孤寡老人养老、修路什么的,也不必各家再凑份子。
这年月,但凡能有族田的,无一不是兴旺之相,这是极其有利于长远的事,大家都很高兴。
转眼来到天元三十年冬,转过年来便?是会?试,一直在外?游学?的杜文彬终于返京。
康宏做东,引秦放鹤、孔姿清、赵沛、陈舒等人都与他见了面?。
这时代外?出?游学?,可不似后世轻快,轻则黑瘦,重则病弱、丧命。
杜文彬瞧着精神倒还好,只颇有些十年怕井绳的意思,再也不肯踏足两浙会?馆,而是暂借住在康宏家中。
就?连有康宏等人作保,初次见陈舒时,杜文彬也有点过激,相处起来颇有几分僵硬。
好在康宏有心,二人座次排得远,陈舒也不在意这些细节,倒也罢了。
后来几个?熟人私下里单独聚会?,又论文章,康宏不禁感慨道:“常言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又则不破不立,你如今虽有了些波折,却也算好事多磨,如今文采学?识已然大为精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