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小鲜(科举)—— by少地瓜
少地瓜  发于:2024年03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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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文韬等人便都?心下泛酸。
这?话?名为告罪,实为卖惨,就差求着陛下垂怜了。
果不其然,天?元帝非但没有怪罪,反而看向秦放鹤的眼神越加柔和。
“赤子心性,难能可贵,”顿了顿,“也是?你们教导有方?。”
说罢,竟当即拟旨,“谏议大夫汪扶风教导有方?,多年来兢兢业业,传旨,即日起,迁副都?御史,正三品,入都?察院。”
都?察院也就是?曾经的御史台,而副都?御史仍起监督进言弹劾职责,算谏议大夫的升级。
正三品,便可算大员了。
众人听了,暗自心惊,然又觉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
毕竟汪扶风素来勤勉,却在?谏议大夫的位子上一待六七年,早该动一动了,如今拟旨,也不过顺势为之罢了。
董春和秦放鹤听了,俱都?出列,代?为谢恩。
天?元帝心情极好,摆摆手,叫他们起来,又饶有兴致问起婚期,打?算住在?哪里。
住在?哪里?
秦放鹤一听,当场谢恩。
天?元帝失笑,明知故问,“朕可什么都?没说,你谢的什么恩?”
秦放鹤便笑道:“微臣些许小?事,能得?陛下垂怜过问,此为天?恩,自然要谢。”
天?元帝听罢,哈哈大笑。
笑完了,对身边的内侍总管胡霖道:“听听,这?小?子是?来讨赏来了。”
胡霖自小?服侍长大,再没人比他更明白天?元帝的心思,闻言也笑着凑趣儿,“依奴婢之见,却是?陛下之过。”
天?元帝挑挑眉,“哦?怎么,朕不过随口一问,竟还有过了?”
胡霖一本正经笑道:“还不是?陛下仁慈和善,下头?的人胆子才大,如此说来,岂不正是?陛下之过?况且小?秦大人这?话?说得?原本也不错,到底是?难得?的祥瑞,乃是?陛下您勤政爱民,教化百姓的福报,如今三喜临门,可不得?赏点什么?”
天?元帝放声?大笑,龙颜大悦,指着他笑骂道:“你这?老货,胳膊肘倒往外拐起来,替别人讨赏!”
胡霖只是?笑,十足憨厚模样。
天?元帝笑了一回,拍拍膝盖,“也罢,你倒说说看赏些什么才好。”
却见胡霖亲自上前为天?元帝斟酒,闻言笑道:“奴婢听说,小?秦大人如今还住在?师父家里呢,如今好歹也成亲了,又做了官,说不得?要当门立户。陛下方?才也说,新婚么,没个住处不好,奴婢记得?城东那一带倒还有不少宅子收上来闲置着,白放着也可惜了,不如就叫他们小?夫妇两个搬进去?住,一来不至于空耗,二来也全?了陛下一片爱才之心。”
他说的,正是?昔年高阁老倒台之后,高家并高党爪牙被陆续抄家,名下不仅有良田成千上万,家财无数,更有地段优秀的房产若干。
有的直接被充作皇庄,有的当场赏了旁人去?住,还有一些略小?一点的,一直没合适的机会出手,便入了国库,如今随意丢在?那里闲置着。
秦放鹤家口简单,况且品级现在?也不高,那边一些个二进三进的小?院子倒也合适。
胡霖看出天?元帝的意思,故而代?他提起此事。
果然,天?元帝听了点点头?,“也罢,白放着可惜了,朕记得?青龙街还是?哪边儿?左右城东那一带有几处三进的小?宅院,原本也是?打?算赏给有功之臣,只是?终究小?了些,拖家带口的倒有些局促。如此,胡霖,你带他去?挑一处住着吧。”
说完,又笑,“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久旱逢甘霖,你这?小?子,倒是?一口气遇上三遭,如此,就算朕……“
他想了半日,扭头?问胡霖,“民间这?叫什么来着?”
胡霖笑着接上,“叫随份子。”
“对对对,随份子,”天?元帝冲秦放鹤一摆手,“算朕随份子了。”
秦放鹤喜不自胜,一套大礼做得?心甘情愿,只如行?云流水般顺畅,“微臣,谢陛下隆恩!”
为什么这?个时代?的人都?要使出浑身解数讨好皇帝?
皆因荣华富贵,钱权财势,皆在?他一念之间。

第90章 大婚(一)
闻喜宴尚未结束,许多消息便提前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稍后柳文?韬回府,便有门房迎上?来报,“才刚傅大人来了……如今正在二书房候着呢。”
不用问,柳文?韬都能猜出傅芝的来意,故而只是嗯了声,不紧不慢往那边去了。
才进门,便闻到浓浓的龙井味儿,格外冲。
柳文韬顺势往傅芝手边的茶杯里看了眼,那茶汤浓得都快泛黑了。
“天都要擦黑了,也不甚热,吃这?样浓的茶做什么?”
傅芝上?前行?礼,闻言忍不住抱怨道:“弟子为何吃茶,您难不成不明白?那汪扶风都因弟子之故加官晋爵,您前前后后忙了这?几个月,陛下竟无一丝半点表示吗?”
要说柳文?韬心里没?疙瘩,那鬼都不信。
“你也三四十岁的人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的,坐下。”柳文?韬的声音中透出疲惫。
傅芝也知?道师父现?在情绪不好,不再纠缠,老?老?实实去他旁边坐下,一口气灌下去大半杯热茶。
太浓了,苦得很,正好平肝火。
柳文?韬微微闭了闭眼,“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赏罚分明,心中自有成算,岂是你我能够置喙的。”
傅芝皱眉,“这?里又没?有旁人,师父何必跟我说这?些敷衍人的套话!”
柳文?韬沉默半晌,极轻极缓地叹了口气,“什么是真话,什么是套话?我本领礼部尚书一职,督查监考原是本分,不过职责所?在罢了,做得好乃理所?应当……”
难道你会因为一个十岁孩子会自己吃饭而对他大加褒奖吗?
因为这?是应当应分的。
办不好才该罚。
若哪位官员因为老?老?实实完成了本职工作就领了赏,那日后果然真有人立了功,赏无可赏,又当如何?
真要这?么算起来,汪扶风四五年前就该升了!要抱怨叫屈也是他先叫。
傅芝听?了,半晌没?言语。
他也知?道柳文?韬说得对。
但当日殿试经?过已悉数传到他的耳中,师父为了成全陛下心意,着实辛苦良多,对董春,对秦放鹤,对整个董门,也够意思了……如今眼见着外人沾光,自家却连根毛也没?捞着,心中难免忿忿。
“你为师抱不平,为师心领了,”柳文?韬颇有些欣慰的看着弟子,“汪扶风升官本在我意料之中,倒也不算过分。”
天元帝在掌握局势平衡方面做得炉火纯青。
这?些年董春风头正劲,屡屡升官,他的几个弟子基本上?都在原地踏步,正是为了平衡朝中势力。
便如那汪扶风,当年起点颇高,这?些年办差也十分得力,可不还是在那从四品的谏议大夫上?一待六七年嘛。
不是皇帝不器重他,而是一门之中当师父的风头已经?太盛了,做徒弟的少不得要压一压。
而此番动,一来董春拿下高阁老?,立了功,奈何他本人已升无可升,只好算在弟子身上?。然而为保持平衡,两三年了,汪扶风和庄隐,乃至远在地方的另一个董门弟子都没?动。
如此种种,天元帝心中多少有点亏欠。
二来汪扶风在谏议大夫的位置上?待了太久太久,公?里公?道的说,着实屈才,如今正好借着“教导有方”“天降六元祥瑞”的由头往上?搬一搬,也是为朝廷计,实属寻常。
这?就是师门的力量,也是师门的局限,既有可能因一方太过优秀而另一方惨遭打压,也有可能因另一方的异军突起而带动其余众人。
内中道理,傅芝如何不懂?
只是觉得自家师父在此事也算尽心尽力了,难得做得上?下周全,既成全陛下,又摒弃前嫌相助董门……
可到头来,得了什么呢?
回想这?些年种种,傅芝那张精致的脸上?竟油然生出一股莫名的灰败来。
他向后往椅背中一靠,自嘲道:“陛下,果然是陛下,冷眼瞧着咱们争来斗去……若果然有朝一日咱们不争了,不抢了,他反倒要不放心……”
成与不成,好与不好,皆在他一句话,可上?天,可入地。
柳文?韬一听?,陡然色变,将茶盏重重落在桌上?,低声喝道:“大胆!”
傅芝骤然回神,也有些后怕,不过仍只是犟着不肯认错。
他攥了攥拳,哼了声,不说话。
与此同时,秦放鹤才回汪府,进门就看到尚未撤去的香案,又有人喜气洋洋道:“二爷,咱们老?爷升官啦!”
秦放鹤笑着点头,“是呢,师父师娘在哪里,我去同他们贺喜,顺道讨个赏钱。”
众人便都笑起来,“在里头观鱼花厅呢。二爷快去,一准儿?得个大的!”
近来家里喜事不断,阖府上?下俱都欢喜,说话也轻快。
秦放鹤也不换衣裳,仍穿着闻喜宴的礼服去了观鱼花厅,汪扶风和姜夫人见了,果然高兴,又叫他在屋子里前前后后走了几回看,这?才叫人拿了家常衣裳来与他换过。
一日应酬游走,秦放鹤也着实累狠了,窝在软榻上?同师父师娘闲话家常,又吃冲得淡淡香香的荔枝膏子,顺便重现?闻喜宴的细节。
他的记忆力出色,短时记忆尤其好,又颇擅察言观色,这?会儿?不光将现?场诸位重要人物的座次排序原封不动说出来,甚至连他们谁先谁后说了什么,说话时表情如何,也都一一复刻了。
姜夫人听?了便对汪扶风笑道:“如今,你也算沾了徒弟的光了。”
汪扶风也笑着点头,“是这?个理儿?。”
如今高阁老?倒了,自家老?师地位稳固,朝廷也需要用人,陛下早晚会把?自己升上?去。
但到底少个正经?由头。
若无子归突然大放异彩,最快也得年底了。
早这?大半年,就能干很多事。
秦放鹤笑嘻嘻凑上?前去,“那师父赏我什么才好?”
汪扶风顺手从桌上?拿了黄晕晕的枇杷丢过来,笑道:“吃你的吧。”
这?会儿?还是三月底,未到枇杷大量上?市的时节,但仍有零星几株乃是早熟。这?些便是南边老?家来人,趁着枇杷将熟未熟之际,直接将枇杷树连根挖起,满满培了土,仍像还在地里的时候那样精心照顾着,沿京杭大运河一路北上?,日夜兼程,早起才送过来的。
汪扶风挑了最好的,由董春进献给天元帝,剩下次一等的才是他们师徒的。
本就不多,到汪扶风这?里,也只这?么一大盘子。
夫妻俩没?舍得全吃完,留了好些给这?小?子回来醒酒。
秦放鹤哎呦一下抱住了,果然坐下剥枇杷吃。
皮薄肉厚核小?,有点酸。
他不大擅长吃酸。
见他一张脸都皱巴起来,汪扶风和姜夫人都笑了。
“五月里,你要成亲了,原本我同你师父想着,把?城西那套院子与你做婚房……”姜夫人缓缓道。
这?事儿?当初两家定?亲后就预备起来,屋子重新布置,又按着尺寸打了新家具,只待新人入住。可没?成想,天元帝这?样喜爱秦放鹤,竟当众赐下宅院!
陛下给的,无论如何都是最好的,自然要去住。
秦放鹤吃完了枇杷,嘶溜着口水去一边洗手上?沾的果汁,闻言便道:“师父师娘给的够多了,如今正好我用不上?,给师兄留着吧。”
汪淙去岁乡试顺利中举,已在回来的路上?了,约么四月上?旬能到,正好来参加自己的婚礼。
然而姜夫人却摇了摇头。
“你是个好孩子,你是这?家里的二爷,便永远是二爷。我们也不糊弄你,我与你师父虽不敢说跟待亲生儿?子是一模一样的,但手心手背都是肉,总不能什么好东西都只给了他一个。
皇上?赐你宅子,原是看中你本身,是你自己有本事挣的,与我们不相干,与你师兄也不相干。”
难道因为一个孩子太能干,反而不关心他了吗?
天下没?这?样的道理。
姜夫人拿起手边的礼单,轻轻在上?面点了点,“这?些东西,你该拿着还是拿着,日后或用或卖或送人,皆随你便。”
饶是秦放鹤经?历过许多,听?了这?话,也颇为动容。
此情此景,说谢反倒生分了。
大约汪扶风也不耐烦听?什么矫情的话,只叫了他到跟前,郑重叮嘱,“宋氏女非寻常闺秀,日后你需好好待她,牢记自己当日承诺。”
当初什么都不说也就罢了,可既然说了,大丈夫一诺千金,就必须做到。
“是。”秦放鹤认真应下,“昔日弟子所?言,字字句句,皆发自真心。”
前世也是上?班之后,秦放鹤才发现?世上?的夫妻关系竟可以如此混乱。
男人,尤其是上?了班四十岁左右开始的中老?年男人,内心躁动者不计其数。
许多同事私下里作风不正,还常说老?婆难伺候,但是在秦放鹤看,夫妻关系却并无特殊,正常人也根本用不到“伺候”。姑娘家找你结婚,谁还指望你当牛做马吗?不过关起门来过日子罢了,你哪儿?来那么多叫苦连天?
故而说这?些话的,大多心虚。
女孩子心思细腻,其实也很容易满足,“尊重”二字便足矣。
说白了,你怎么待自己那帮兄弟的,便怎么待她,是否用心,她们自然能感觉得出来。
什么直男,情商低,都是屁话,琢磨领导脸色的时候,一个个都是人精。
那些抱怨的,连最起码的尊重都做不到,夫妻关系又怎么和睦得起来?
你得把?妻子当成平等的人,跟你一样有喜怒哀乐的人。
先尊重,再谈别的。
似阿芙这?般自小?物质生活方面没?有亏待过的,于情感上?的需求便很大,其实并不难满足。
或许只是雨天里的一把?伞,冬天里的一件衣,跨马游街时的一朵花,就足以令她铭记一生。
想要得到回报,自然要先付出,瞧,秦放鹤付出了真心,也得到了真心。
在他看来,夫妻关系简直是世上?投入最低,产出最高,回报率也最高的经?营,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明知?如此,还能搞得一塌糊涂。
分明不难呀。
姜夫人又细细问他成亲当日的人选。
这?会儿?迎亲,也有类似伴郎的角色,主要是陪男方一道接新娘子,中途应付各种文?武考验。
秦放鹤便笑:“宋氏不缺才子,当日的催妆诗我一个人恐应付不来……”
成亲时,男方迎接,女方自然也要派出自家兄弟长辈“迎战”,以表郑重。
文?人们,说不得要斗诗作词,其中的催妆诗,便是夸赞新娘高洁品行?,催促她赶快上?妆出门的句子。
未必一定?细守格律,但务必要求喜庆,且……速度快机变快!
宋氏上?下进士举人无数,才华横溢如江河,秦放鹤只要一想当日可能面临的情景便觉头皮发麻。
他素来于诗词一道略逊色些,还真没?什么必胜的把?握。
所?以一早便请了赵沛、孔姿清、康宏等人,本届相熟的不熟的,只要文?采上?佳,也都发出邀请。
大多数人对他印象都还不错,之前太学?交好的那一批自不必说,便是不熟的,也多看在同科的情面上?,乐得掺和这?档子喜事。
况且当日还能跟着去御赐宅院开开眼界,不去白不去!
唯独本届榜眼,似乎有意要做纯臣,早前便对秦放鹤敬而远之,当时便眼波一闪,借口当日有事不去。
秦放鹤也识趣,并未勉强。
听?说有探花程璧,汪扶风便有些警惕,“你可不许跟他学?坏了。”
程璧此人,什么都好,好学?识,好出身,好样貌,好交际,唯独一个,也好风流。
他今年也才三十岁,家中便有一妻二妾,平时也常爱往青楼楚馆中去,时不时就听?说哪个歌姬又得了他的新作唱起来,一时名声大噪云云。
众人皆以此为风流韵事,他本人也颇自得其乐。
秦放鹤本人是过不来这?样的日子的,之前程璧邀请他同逛青楼,秦放鹤也敬谢不敏。
但是他也无权对别人的生活说三道四,故而日常该往来还是往来,该邀请还是邀请了。

婚期越近,女方为表重视,就越不会轻易让男方见到自家女孩儿。
于是整个四月,秦放鹤都没能跟未婚妻见一面,只好?出去?应酬。
闻喜宴刚结束,四月初一,内侍总管胡霖就亲自来到汪府,说要带着秦放鹤去?挑宅子。
秦放鹤受宠若惊,“陛下所赐,无有?不好?,岂有我挑的道理?又劳烦您亲自走一趟。”
胡霖一应行事,全是天元帝的替身,故而也不拿乔,笑道?:“陛下只说选一处与你,可宅子有?好?些呢,权当杂家偷个懒,你自己去?看了,来日如何,可怨不到杂家头上喽!”
这话便有?几分?俏皮,透出交好?之意。
御赐这种事,除非皇帝指名道?姓说好?了赏哪一件,不然里头的门道?可多?着呢。
就好?比这御赐宅院,正如胡霖所言,空着的符合条件的好?些,总有?个高低贵贱之分?,赐哪一处不是赐?皇帝根本不会在意这种细节。
若胡霖有?心?拿捏,完全可以随便抓最不值钱最不好?的那套,秦放鹤也说不出什么来。
但他亲自带着秦放鹤去?一一看过,便是借机卖人情?。
秦放鹤心?领神会,塞了个红包与他,胡霖顺势收了,“那就沾沾你的喜气?。”
内侍不比宫女,到了年纪好?歹还?有?放出去?重新?过活的机会,内侍一旦入宫,就要老死在里头,也不会有?亲生的后代,能依仗的唯有?帝王恩宠和?钱财,故而在这上头分?外看重。
他看出天元帝对秦放鹤的欣赏,也有?意为来日全身而退铺路,愿意提前入个股。
两人果然去?看。
来都来了,秦放鹤也不扭捏,将各种细节一一看过,不懂的就问。
胡霖也难得出宫,权当放风,乐呵呵叫下头的人答了。
能被高阁老及其爪牙笑纳的宅子,自然都是好?的,秦放鹤最终在两套之间犹豫不决时,便有?人瞧了胡霖的脸色,上前提示,“小秦大?人,这两套单这么看,确实差不多?,不过西街莲花巷子这套的水井,下头水脉走的乃是西山来的泉水一支,格外甘甜些,水质也更清冽,长期饮用,于身子大?有?裨益。”
西山秦放鹤是知道?的,城中好?些富贵人家还?会特意派家下人去?取了来煮茶呢。
故而一听这话,秦放鹤也来了兴致,当场打?了水来喝,果然别有?风味,爽快应下。
又额外谢过胡霖,“若无您在,这样的内幕,我却从何而知呢?”
这就是广结善缘的好?处了。
见他领情?,胡霖也欢喜。
一来二去?的,人脉不就这么搭起来了么!
这座宅院是前后小三进,左右又向两侧延伸打?通,做出极其宽敞亮堂的两个跨院来,相当于三套三进宅院合并了,既不逾制,也很?实用。
因?大?禄朝等级森严,阶层分?明,什么品级的人家住前后几进宅院都是有?数的,但好?些富贵人家人口众多?,根本住不开,都是这么干的。
自从抄家后,宅子就都被查封了,里头虽然无人洒扫,但也无人进去?破坏。一应亭台楼阁并假山流水都是齐备的,大?件精致家具也都在,如今换了新?主人,只需要派人来清理一番,略作修补调整,也就能住了。
秦放鹤反复看过,十分?欢喜,又请了师父师娘来瞧,如此?这般指点一番。
汪扶风和?姜夫人涉猎颇广,尤其是姜夫人,出身更好?,对风水堪舆一道?颇有?心?得,兴致勃勃指点几处,皆是一语中的。
稍后,秦放鹤又向阿芙写信,大?致绘制了院落格局,问她可有?喜好?,以便布局。
婚房嘛,两个人住,自然要参考两个人的意见。
那边阿芙得了书?信,果然喜出望外,羞涩过后,也开始着手布局起来。
那里,将是他们的家,属于她的小家。
赵夫人见了,欣慰之余,既喜且忧,夜里反倒不得安睡,睁眼直到天亮。
倒是宋伦不晓得她一番慈母心?肠,只是笑得志得意满,说她欢喜糊涂了,又与父亲宋琦道?:“您瞧瞧,我说什么来着,这小子一番行事,再没有?不妥当的!”
现在满朝文武,谁不羡慕他得了这样一位出色的半子!
事到如今,宋琦也实在挑不出什么错儿来,只好?埋头给孙女准备嫁妆压箱底。
想了几日,赵夫人终究放心?不下,私下里对女儿说,“他如此?细致,自然是好?的,然听娘一句劝,你可以依靠你的丈夫,但永远不要完全信任他,更别把一颗心?彻头彻尾交出去?,将一身生死皆系于他身……”
正沉浸在对未来憧憬和?喜悦的阿芙听了,不禁十分?吃惊,略一迟疑,“可是父亲他……”
是父亲做了什么对不起母亲的事么?
赵夫人笑了笑,怜爱地摸着长女的脸颊,“不是你想的那样。”
宋伦待她不好?吗?
其实是很?好?的,至少在外头任何人看来,都是很?好?的。
可是但凡有?心?往上爬的男人,往往骨子里都极度自私冷漠,他们最爱的是权势富贵,什么妻子儿女,都要往后靠。
更有?冷心?冷肺者,便是亲生父母,师门兄弟,时机一到,说舍也就舍了。
说句不中听的,那秦放鹤之所以待阿芙这般好?,多?半是看在这个姓氏上,而不是这个人。
但凡她换个姓氏……
阿芙听了,似懂非懂,“我晓得了。”
可是,他待自己,实在很?好?。
他懂她。
赵夫人看出女儿心?中迟疑,也是叹息。
过来人的经验,其实真的很?难被当下人理解和?接受,因?为她们没有?亲身经历过,不知道?里头的苦。
遥想当年自己年少时,不也是如此?吗?
她搂着阿芙,像小时候无数次哄她睡觉那般,轻轻拍打?着,柔声道?:“若真要终身有?靠,一个是握紧自己的嫁妆,嫁妆是出嫁前娘家带来的私人产业,纵然日后事发,朝廷也不会全部?查抄……再不济,你可以传给子孙后代,也是他们来日安身立命的底气?。”
说到这里,赵夫人顿了顿,低头看着女儿仍带着几分?稚气?的面庞,“再一个,一定要有?自己的子嗣,儿子也好?,女儿也罢,你是他们的亲娘,哪怕男人待你再不好?,可亲生孩子不会。哪怕为了自己的前途,终究会换个孝顺的名声出来……”
秦放鹤自然不知道?赵夫人私下里教导阿芙“防备”自己,他正忙着收礼、挣钱。
连中三元的消息已经陆续下到各地,而之前那些故交们的贺礼,也先后到了。
章县新?任县令的,章县县学的,白?云村的,白?家书?肆的,齐家的,齐振业本人的,甚至远在南边的方云笙的,远在西面的周幼青的,或多?或少,都送了,凑
起来就很?惊人。
就连傅芝和?柳文韬师徒二人,因?为一个曾担任过秦放鹤院试的学政,一个是会试的主考官,明面上看,多?少有?一星半点师徒情?分?,不管背地里作何感想,也都大?大?方方送了贺礼。
偶尔在外头见了,也会停下来,和?颜悦色说几句恭喜。
汪淙也在四月初七回来了,带着满满三条船的家当和?贺礼。
他的家眷、随从,以及行李用具并书?籍等物装了一条大?船,剩下两条船全是礼物,有?给董春那边的,也有?几位师伯、师兄弟的,自家父母的,昔日好?友的,另有?单独一船,乃是给小师弟的新?婚贺礼。
“有?我自己买的,也有?你嫂子的心?意,还?有?汪家宗族凑份子的,”汪淙笑道?,“大?件不多?,只一对红珊瑚盆景,并一整套玉雕摆件和?几样瓷器、几本古籍,小小巧巧,也不逾制,正好?给你们小夫妻两个家里摆,又喜庆。
再者多?是今年江南织造的新?款料子,绫罗绸缎都有?,从那边买实惠好?些……”
额外再有?天然的养殖的彩色珍珠若干,螺钿器皿,苏绣摆件等等,光单子就拉了老长。
这不仅是董门的荣光,也是整个汪氏宗族的荣耀,大?家都很?尽心?。
好?多?人干脆连日后小娃娃的项圈、手镯、长命锁等都预备下了。
半路上听说皇帝都御赐了宅院,汪淙干脆在靠近京城上岸补给时,又自掏腰包添了一些。
这种一辈子一回的大?事,若自家人的东西给外人比下去?,那笑话可就大?了。
秦放鹤推辞不得,且又是好?意头,笑着谢过。
汪淙前年成婚,妻子也有?孕在身,大?不了来日大?侄子大?侄女出生,自己还?回去?也就是了。
不怪世人再如何疲惫,也对举办婚礼乐此?不疲,太容易回本了。
毫不客气?地说,光这一波他收的新?婚贺礼,总价值就超过之前董春给的红包。
而且俱都来路光明正大?,朝廷都管不着。
汪淙刚回京,先要去?太学报道?,也要四处拜过师门并诸位世交、旧友,也是忙得不亦乐乎。
而秦放鹤也在渐渐处理完了贺礼外,又迎来许多?书?商。
每一届殿试过后,朝廷都会命国子监辖下的官方书?局将本届进士们的考卷和?优秀文章印刷成册,一部?分?下发到地方各级官府衙门并府州县学,余下的,也可对外公开贩卖。
这一部?分?,进士们是没有?钱拿的。
所以殿试过后,各处书?局也好?,进士们本人也罢,都会借机为自己刻本印书?,一来扬名夸耀,二来也挣点来日的活动经费,可谓一拍即合。
但今年真的太特殊了。
连中六元!
此?乃亘古未有?之幸事,曾经替秦放鹤发过刻本的白?家书?肆这会儿都欢喜得疯了,掌柜的自不必说,曾与秦放鹤交好?的孙先生也连升三级,直接回清河府本部?做了个大?管事,谁见了不问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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