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小鲜(科举)—— by少地瓜
少地瓜  发于:2024年03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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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夫人还栽种了几盆金桂聊解乡愁,此时?也都鼓起细细的花蕾,含苞待放。
只是橘生淮南为橘,生淮北则为枳,望燕台的水土实在不大适合金桂生长,饶是侥幸不死,每年也开得?稀稀拉拉,倒有些单薄得?可?爱。
闲聊时?,姜夫人少?不得?再嘘寒问暖,问些细节,秦放鹤都细细答了。
汪扶风就?在旁边穿插着说话,见他虽远在江南,却也没耽搁了解朝堂局势,不禁老怀大慰。
秦放鹤又拿出?自己在江南采买的土仪,被夫妻俩盛赞一回。
次日,秦放鹤去向董春请安。
奈何近来董春事多繁杂,且内阁又少?了一个宁同光,那些活计便都分摊到剩下?的五位阁老头上,又要联合鸿胪寺和?户部预备中秋节庆典、祭祀的事,越加繁忙,竟不得?空见。
秦放鹤并未强求,只托人将土仪送进去,又隔着门行了礼便罢。
期间?汪扶风提起入太学?的事,“我本?想着,你这一去便如野马脱缰,少?不得?要年后方回,这会儿倒还早,不过?可?以先?抽空拜会下?国子监祭酒的宋大人,那当真是当世大儒,头一个德高望重的。”
太学?归国子监管辖,祭酒宋琦,便是殿试排名?当日因觉不公当众大哭的那位,掌管全局,凡有太学?入学?者,需得?先?向他报道。
不过?只要有地方官府、学?堂的推荐,又有朝臣作保,等?闲无需面试。
但若有门路能见一见的,自然最好。
秦放鹤的入学?名?额早在当年汪扶风于清河府收徒时?便定了,且在太学?归档,如今只要宋琦首肯,也就?成了。
然太学?每年二月集中开学?,秦放鹤这会儿回来颇有些不上不下?。
中途插班的先?例并非没有,只是终究有些扎眼,倒不如转过?年来随大流,也更显从容。
秦放鹤并不在乎这些,当下?将自己的主意说了出?来,“其实太学?里能学?的东西,有师父您和?师公照应,我在外头未必学?不到,只人脉和?藏书倒有些意思。入学?么,早些晚些也无妨。”
太学?与地方上的府、州、县学?仅一字之差,然教授内容却截然不同,相较于后者的精进学?问,太学?更贴近于培养官员预备役的摇篮。
见汪扶风点头,显然很认同自己的观点,秦放鹤又摸摸鼻子,有些窘迫道:“不怕您笑话,此番我和?有嘉实在是受不住南方闷热潮湿,这才逃回来的……”
汪扶风放声大笑。
只是这个时?节,南方闷热,北方干热,谁也别说谁。
况且望燕台乃国都,汇聚海内外人货买卖,城中虽有水源,草木却稀疏,又多浅色砖石铺就?的大路,反射极强,俨然有了几分后世热岛效应的样子,也够受的。
秦放鹤就?想着,等?这几天把该拜访的人都拜访完了,该做的事也都做完了,不妨赶在天冷之前再北上,一睹北地草原风光。
毕竟等?自己入了太学?,甚至殿试结束后,想再这样自由就?难了。
汪扶风最大的好处,便是能在最大限度上给予秦放鹤最大的自由和?自主权,也就?是这个时?代最稀缺的相互尊重。
见秦放鹤自己有主见,他也不拦着,还饶有兴致传授起当年自己的经验来。
既然回到京城,少?不得?见见昔日旧友,奈何如今赵沛、孔姿清和?康宏等?人都入了翰林院,是正经官儿了,需要处理上下?级和?同僚之间?的关系,便不似从前那般自由。
秦放鹤先?后约了两次,终究在回京后的第?五日,众人才算重新聚首了。

第70章 旧友(一)
七月二?十六,还是醉仙楼包厢,秦放鹤、齐振业、孔姿清、赵沛并康宏齐聚一堂,一如当日?。
时光似河水奔腾,裹挟着众人往未知的将来流去,多半年不见,大家的心境神态便各有变化。
幸运的是,至少?当下,彼此还维系着曾经的情谊。
好像从未分开过一般,当包厢门关上,气氛迅速热烈起来。
齐振业先向?众人?道恭喜,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要行礼作揖,“问诸位大人?的安。”
康宏失笑,“来日?你我皆是一样的人?,何苦这时来挤兑我们。”
秦放鹤看着康宏身侧空处,暂时按下疑惑不表,先细看他们神色,发现?孔姿清和康宏倒还好些,唯独赵沛稍有疲色,言辞也不比从前?肆意犀利,似明星蒙尘。
显然入朝为官的日?子并不如外人?想?象的那般快活,令这位天之骄子也有了几分惆怅。
见秦放鹤面?露担忧,赵沛笑着给他倒了杯酒,自己也拿了一杯,“倒也没什么,只是……”
他捻着酒杯,看那里头的酒液不断沿杯壁晃动、游走,却始终被局限在那小小一方空间之内,短促而带些自嘲地笑了下,“只是如今,我也算明白,为何昔日?青莲先生分明得入朝堂,却反而不快活。”
昔日?之赵沛,便如林中露、溪涧水、山峦风,自由肆意,无拘无束。犹如正午烈日?,灼灼灿烂,锐气逼人?。
奈何眼下巴巴儿闯进京中池沼,少?不得被束缚于尺寸之间,看似得到?了许多,却也失去了许多。
孔姿清和康宏听了,也都?自眉宇间沁出?几分愁绪。
无数学子在步入朝堂之前?,都?如曾经的赵沛,梦想?一展宏图伟愿,施展抱负。
可当真正踏进来才?发现?,一切都?不是想?象中的那样简单。
太多规则,太过拘束,更有太多无可奈何。
现?实不是你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初入朝堂的热情和闯劲,便都?似那烛火蜡油,一点点烧尽熬干了。
只一座小小翰林院,便不知埋葬了昔日?多少?风光一时的状元、榜眼和探花郎们的天真和冲动。
世人?眼中前?途无量的仕人?摇篮,也孕育着一座座荒坟野冢。
赵沛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初初几日?,我不耐烦拘束,四?处碰壁,心灰意冷之下,也曾想?不然索性去地方任职算了……”
话未说完,秦放鹤便一口打断,“万万不可!”
他早知赵沛性情耿直,骨子里有种近乎天真的浪漫和赤诚,步入朝堂后一时间必难适应。作为成长的代价,这在所?难免,只是如此可怕的念头,实在不该起。
如无意外,历届状元通过数次考核后皆可直接出?任京官,这就比下头的进士们的起点高了不止多少?倍。
后续虽也可能去往地方任职,但多是为了镀金攒资历,外放五品起,这是无数二?甲进士奋斗数年都?未必能达到?的高度。
此时赵沛初至翰林院,根基未稳,才?华未放,若贸然去地方上,就很难拿到?太高太好的职位,便是自甘堕落!甚至皇帝也会对他失望。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高中状元,将许多人?压得暗淡无光,并非所?有人?都?是如无疑他们这般的谦和君子,自然会嫉妒,由妒而生恨,实在不算稀奇。所?以你的遭遇我能想?象,心情也可以理解,但作为朋友,我实在不赞同你这样做。”
秦放鹤放缓了语调,细细分说起来,“你常年在外游走,难不成没听过天高皇帝远的话?你只知京城难熬,却忘了地方上鞭长莫及,多有人?一手遮天做那土皇帝,你一个外来的生瓜蛋子去了,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只怕届时离京容易,返京难!”
顿了顿,又说:“况且没个三年五载的资历和底蕴,即便去地方上,也必是偏远穷困之所?。
管子云,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那等缺衣少?穿的穷乡僻壤,固然有淳朴百姓,亦不乏无视纲纪法度的法外狂徒。人?情、宗教、旧俗,事事件件都?会凌驾于朝廷律法之上,届时你独木难支,怕也只能徒叹奈何……”
可秦放鹤说着说着,眼见对面?的孔姿清等人?神色微妙,最后康宏竟撑不住笑出?来。
秦放鹤:“……”
狗日?的,这些混帐故意讹我!
再看赵沛,哪里还有方才?的沮丧?眼底颓色一扫而空,正拍着大腿狂笑。
就连最厚道的孔姿清,也是浅笑中带着促狭。
“哈哈哈,之前?就听无疑说你最爱操心,今日?一见,果?然不假!”赵沛抹着眼泪笑道。
分明在座之中数他最年幼,却也最老成沉稳,佩服之余,也叫人?忍不住想?逗一逗。
秦放鹤:“……”
他起身就走!
“哎呀呀子归子归!”
“莫走莫走……无疑快来!”
赵沛和康宏忙一左一右起身相拦,自觉理亏,连连作揖赔不是,又自罚三杯。
孔姿清慢吞吞起身,象征性拦了下,又慢吞吞坐回?去。
康宏:“……”
您还真就来了一下啊!
一旁的齐振业看得目瞪口呆。
这就是官场吧?
好生可怖!早前?慕白是何等磊落率直人?物,才?去了翰林院几天呐,就学会作弄人?了?
孔姿清亲自冲了一碗茶汤,双手捧给秦放鹤,“知道你白日?不吃酒,且喝这个吧。”
明前?龙井,更胜雨前?,清清浅浅一碗碧色茶汤,柔和细腻,恍若春日?再生,最是清凉降燥。
秦放鹤使出?两世的太极功夫,左右开弓甩开赵沛和康宏,梗着脖子,抬着下巴冷笑,“我不喝绿茶,胃寒!”
说着,又瞅了这三个畜生一眼,补了句,“心也寒!”
这都?什么人?呐!
亏自己还担心他们!
孔姿清:“……”
少?爷任劳任怨唤桂生下去寻茶博士,果?然换了滇红来,特意奉上热热的一泡。
康宏忙不迭接了,又转手递给赵沛,状元郎双手高举,做足了姿态,“您请。”
秦大爷矜持地接了,装模作样拿盖碗刮了几下,略啜了几口。
旁观的齐振业早撑不住笑了,噗嗤出?声。
秦放鹤一听,也顶不住,跟着吭哧吭哧发起抖来。
赵沛等人?一见,也都?欢喜,复又跟着笑起来。
一时间,包厢内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吃了茶,秦放鹤又笑骂一场,看着他们各个低眉顺眼,这才?觉得气顺了。
岂有此理,我也是有脾气的好吧!
赵沛再三作揖,复又道:“其实方才?那些话,倒也不全?是哄你。头些日?子你不在京城不晓得,我也确实同人?有过争执,一时灰心,当时无疑便如你这般劝我……”
这便是世家子和寒门最大的不同。
孔姿清虽幼年便与祖父远离京城,可实际上,却未有一日?远离朝堂。他面?上瞧着云淡风轻,然官场上一应蝇营狗苟尔虞我诈,都?早已适应,化为本能。
便是康宏,常年跟着家人?耳濡目染,也比赵沛强些。
如今赵沛也想?明白了,他“慕白”,却并非要变成昔日?青莲。
说到?这里,赵沛又搓了把脸,感慨道:“只是我这个性子,你们也晓得,恐不是翰林院的货,待熬过三年庶常馆修习考核,我便自请去刑部或督察院、大理寺。”
官场上有句话,叫“不入翰林,不进内阁”,意思是非翰林院出?身的官员,日?后几乎没有拜入内阁的可能。
而庶常馆考核一等者,方可继续留在翰林院,官场出?身可谓清贵。
赵沛如此打算,既保全?了出?身,也合乎脾性,虽比继续留任翰林院多走一点弯路,却不失为两全?之法。
康宏笑着补了一句,“依我看,你倒是个做钦差、御史的好料子。”
只是这两类官职位高权重,非帝王心腹不可,少?不得也要熬资历,此时不过说来玩笑罢了。
他们两个的想?法倒是跟之前?秦放鹤私底下对赵沛的职业设想?不谋而合。
翰林院确实清贵,但只是起点高些,好似那空中楼阁,终究不稳。若要往上走,必要有实打实的政绩才?好,只在中央待着,想?攒政绩,就要从那些年过半百的老油子们嘴里抢功劳,谈何容易!
所?以不光赵沛,秦放鹤也早就打算日?后混够翰林院的出?身后,去别处刷资历、攒政绩,以便来日?弯道超车。
在这一点上,两人?也算殊途同归。
“对了,”眼见这个话题告一段落,秦放鹤便问起之前?一直想?问的事来,“此番会试,我怎的没瞧见有成的名字?”
有成便是杜文彬的字。
就连前?几日?让秦山去两浙会馆送帖子,里头的人?也说杜文彬早就离开了。
此言一出?,康宏的脸色瞬间不好了。
秦放鹤便道:“我并非有意窥探,只依他的学识,断然不该榜上无名,实在有些担心。若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说也罢。”
康宏迟疑再三,猛地抬头灌了一杯酒,然后用力往桌上捶了一把,“也罢!”
其实赵沛和孔姿清也一直疑惑,但他们都?不是那种会主动过问的性子,故而一直按着没问。
此时见康宏有要说的意思,便都?看过来。
康宏叹了口气,“有成,实为奸人?所?害!”
齐振业瞬间惊呼出?声,“他竟……”
只说了两个字,他就回?过神来,抬手往自己嘴上扇了一下。
应该不至于死?了……
好歹也是个举人?,倘或真的在京期间出?了人?命,依子归和他师门的耳目,必然早就听到?风声。
康宏直接给他气乐了,啼笑皆非道:“那到?不至于。”
秦放鹤就隐约猜着了。
想?必,是杜文彬着了别人?的道。
他可能连考场就没进去!

第71章 旧友(二)
杜文彬此人,相较康宏,说得好听一点,性格更为率真,待人更为真诚,说得不好听了就是爱憎分明比较莽,易轻信别人。
当初他们和秦放鹤等人在红叶寺初遇,开口便问对方来历和赴京动机;后来在醉仙楼,初见赵沛,虽知胜算不?大,也是他头一个冲锋陷阵,由?此可见一斑。
若遇到的?一直都是秦放鹤和赵沛这等不会轻易主动害人的?倒也罢了,万一遇上心思不?正?的?就容易栽。
“我们两家虽非同城,然?祖上隐约沾着点亲,早年便曾有过往来,故而自幼相识,关系较常人亲近些。当初还在南边时,我便时常提醒他,切莫交浅言深,凡事说一半留一半,也别人家说什么都信。”提及往事,康宏叹道,“他每次倒也听,可答应得可爽快,忘得也爽快……”
秦放鹤心道,这就是之前?过得太顺了,没怎么吃过大亏,所以不?长?记性。
“世人常说家丑不?可外扬,原本这事我也不?打算向外说起,可大家都不?是外人,我也顾不?上那么许多?,权当给你们提个?醒吧,日后再见此人,可要远着些。”康宏苦笑着讲起事情始末。
齐振业大惊。
怎么听这个?意思,始作俑者还活得好好的??
当初康宏一行人从江南出发,看似同乡成群结队,实则并非铁板一块。
想也是,自古文人相轻,这些又都是江南之地拼杀出来的?举人,自然?各有傲气。康宏和杜文彬固然?排名靠前?,众人也未必对他们唯命是从,中间偶有龃龉也实属寻常。
刚抵京那段时间倒也还好,面对陌生环境中太多?的?外人,在都城威势的?压迫笼罩下,同乡的?凝聚力空前?强大。但?是随着认识的?人渐多?,个?人扬名进度不?一,之前?埋下的?隐患也渐渐显露出来。
其?中康宏和杜文彬素来文采最佳,且二人性格互补,时常共同进退,很快就在京城文人圈中打出一点名头,其?他人倒显得平平了。
时间一长?,难免有人心里不?痛快,话里话外都在指责他们两个?只?顾自己,也不?想着拉一拉同乡。
杜文彬性格爽直,涉及原则问题一点就炸,几句话说不?到一处,便与他们吵了个?翻天?。
他的?想法很简单,挣前?程
么,本就各凭本事,京城都来了,机会摆在面前?,谁也没拦着,你自己不?往上凑,又赖得了谁呢?
他当众输给赵沛都不?怕丢脸了,康宏事后讨教,也没觉得低人一等,其?余人却嘴上谨慎、心中怯懦,也叫他瞧不?起。
怎么,偏你们的?面子就值钱?
坐享其?成罢了!
自此之后,康宏和杜文彬便开始脱离大部?队,两人单独行动。
也就是后来秦放鹤他们看见的?,不?再与两浙会馆众人同出同进。
秦放鹤等人面面相觑,原来早在那时便已埋下导火索。
康宏和杜文彬虽然?不?再与同乡们一起行动,可仍住在两浙会馆,整日低头不?见抬头见,气氛一度尴尬。
“我素来是个?狠心绝情的?,一时断了,也就断了,”康宏淡淡道,“可有成向来嘴硬心软,时间一长?,就想起对方的?好处来……”
后来会试临近,便有几人试探着再次向他们靠拢。
康宏总觉得对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就要拉着杜文彬离得远远的?。奈何杜文彬是个?大活人,大家平起平坐,纵然?康宏有心,也不?可能天?天?把他拴在裤腰带上看着,说教太多?,亦算过界。
某日他外出有事,回来时,竟看见杜文彬同昔日某位同乡有说有笑。
当时康宏便警铃大震,虽当面不?便发作,事后却立刻向杜文彬讲明利害,叫他小心些。
杜文彬笑着应下,却也有些不?大往心里去,“你什?么都好,总归疑心病忒重了些,怎学起昔年曹贼来?大家乃是同乡,本就一体?同心,来日纵然?入了朝堂也是天?然?同盟。况且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歹徒尚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们虽有不?妥,却未有大过,都上门道歉了,我也不?好往外推吧?未免太过绝情,也太高?傲了些。”
这话说得倒也不?错。
但?康宏总觉得哪里不?对。
既然?是致歉,为什?么偏挑自己不?在的?时候来?必然?是知道你心软,容易突破呗!
康宏又劝了几回,可对方十?分谨慎,确实做得滴水不?漏,倒显得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起来。
事已至此,康宏自认仁至义?尽,也实在无计可施。
齐振业听了,摇头晃脑道:“你也够了,若果然?打草惊蛇,那人按兵不?动,岂不?越发显得你心胸狭窄?便是有成也要与你起嫌隙。”
隐约觉得此二人的?相处模式有些熟悉……
嗨,必然?不?是他和子归!
他可比杜文彬精明多?啦!
康宏叹了声,“便是这个?道理,只?看当时,谁都没错,只?我一个?小人罢了。”
无凭无据怀疑他人,便是三司会审,也只?会说对方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说杜文彬厚道念旧、胸怀宽广……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皆是过往个?人性情决定的?,对方打定主意量身定计,绝非三言两语可扭转。
赵沛和孔姿清听了,纵然?智多?如他们,一时也无计可施。
众人都不?怎么缺钱,临近会试,纷纷进补,杜文彬每日都要吃一盏燕窝,此乃多?年习惯,好些人都知道的?。
然?后就在会试进场前?一日,他突然?上吐下泻!
比起身体?上的?不?适,杜文彬整颗心都凉了。
康宏忙带他去医馆,奈何病情来势汹汹,吃下去的?药也全都吐了,扎针也只?是暂缓。
大夫的?原话是:“看你也是个?有主意的?,怎么快考试了,还在饮食上这么不?上心……”
杜文彬只?觉得冤枉。
他之前?就曾水土不?服,所以每日饮食都是固定的?,从不?轻易尝试新品,燕窝也都是自家带的?,怎么就不?上心了?
还是康宏起了疑心,听出话里有话,拉着大夫去旁边细问。
大夫初时不?肯开口,生怕受池鱼之灾,可架不?住康宏给得太多?了,便低声道:“这是中了泻药了,虽不?至于伤了根本,可他本就有些水土不?服,又连日劳累,内里虚,短时内甚是凶猛,少说也得修养十?天?半月方好。”
言外之意,会试是别想了。
纵然?强撑着进去,难不?成自始至终蹲在马桶上?
他家世代在京城开医馆,看过繁华盛世,也见了太多?龃龉龌龊,刚才一把脉就猜到了。
可能给举人老爷下药的?,说不?得来日也是官爷,收拾不?了旁人,还收拾不?了一个?大夫?他岂敢当面捅破!
康宏不?禁怒火中烧,忙叫人回会馆取杜文彬吃剩的?餐具。
结果很快随从回来,说方才杜文彬吐在屋子里,气味难闻,已有人收拾过了。
证据没了。
事到如今,杜文彬不?敢信也得信。
他瞬间脸色蜡黄,脑中嗡嗡作响,血气上涌,趴在病榻边哇哇大吐,最后血都呕出来。
康宏还要再陪,奈何时间不?等人,眼见进场在即,杜文彬直接将他撵走了,自己躺在床板上默默流泪。
他哭的?何止是空等三年,更多?的?还是被?人愚弄、背刺的?疼痛。
自己付出一颗真心,怎么他们就下得了手?
赵沛和孔姿清也是第一回 听他说起,亦是愤愤不?平。
前?者更直接拍案而起,“那厮是谁?!”
康宏犹豫了下,还是说了名字。
“我们虽深恨他,然?投鼠忌器,如今你我身份不?同,切莫做傻事,误了自身……算来,他也遭了报应了。”
虽然?他和杜文彬都有怀疑对象,但?苦于没有证据,所以也只?能是怀疑。
据那大夫说,杜文彬饮食中应该是被?投了巴豆油或粉末。但?巴豆此物并不?罕见,随处可买,便是查无可查。
若贸然?报官,非但?查不?出结果,连带着南直隶、浙江上下一干成名、未成名的?官员、学子都要受牵连。
那厮蓄意加害同胞,自然?可恶,乃是老家上下管教不?当,互保的?几人也要停考;但?杜文彬不?长?记性,轻信别人,外人不?会同情,只?会笑他痴傻,旁人也必幸灾乐祸……
所幸老天?有眼,那厮也没中。
后来杜文彬好了,忍不?住冲过去质问,那厮虽嘴上不?认,可谁都能看出心虚来。
断人前?程,如杀人父母,新仇旧怨叠加,杜文彬扑上去就厮打起来。
外人不?知道,当日两浙会馆内部?闹得天?翻地覆,家具陈设都不?知砸碎多?少,后面直接就见血了。
眼见闹得不?像话,还是会长?去请了京城一位在任的?同乡官员来调停,这才住了。
那官员来了,众人眼见瞒不?过,只?得道明原委,将那官儿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正?如康宏所说,那官员一气自家晚生后辈中出了这么一个?心思歹毒的?畜生,二则气杜文彬不?长?心眼儿,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那康宏都提醒过你了,还不?当心!
三气他们沉不?住气,尚在京城地界,天?子脚下就敢闹起来,传出去还了得?
当时杜文彬直接把罪魁祸首打破头,一只?眼睛也肿了,脑门上老大一块乌青。
他自己也被?挠得满脖子血,发髻也散,嘴角也破了。
当着那官员的?面儿,他气得浑身发抖,连带罪魁祸首和几个?拉偏架的?,当场割袍断义?,指着那厮骂道:“我杜有成真是瞎了眼,误信圣人言,什?么人之初,性本善……”
众人听了,都是脸色剧变,那官员更是喝道:“住口,说得什?么混账话!”
杜文彬一噎,也觉失言,可又不?想低头,重重哼了声。
但?此事论起来,也实在怪不?得杜文彬。
他唯一的?错,就错在相信人之初,性本善……
但?此乃圣人言,能有错吗?
纵然?有错,也是长?歪了那人的?错!
那官员更比康宏和杜文彬有经验,看了这一会儿,也猜到真相。
奈何没有证据。
但?纵然?如此,他也不?会允许这么一匹害群之马继续为祸人间。
纵然?有来日进士之才,可根儿上坏了,留着就是隐患!
今日能害杜文彬,保不?齐来日就能害自己,害别人,万一事发,牵累的?就是整个?南直隶、浙江!
他当着众人的?面,将那厮骂得狗血淋头,又严禁外传。虽未明说,却也表了态,日后不?许任何人帮他,否则便是与自己为敌。
那厮听了,如遭雷劈,瞬间瘫软在地,昏死过去。
会试之前?,也要报名,也要审核,前?辈虽严格禁止外传,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外人哪怕不?知始末,也会猜到他德行有缺,为同乡排挤,日后莫说高?中进士,只?怕连参加会试的?审核都无法通过了!
来日传回家乡,他还如何做人?
事情就此收尾,然?杜文彬仍久久难以平复,骂骂咧咧数日不?休,最后外出游学散心去了,等下一届再回来考。
赵沛闻言点头,“出去走走也好,登高?山、涉深水,寄情山水之间,自然?什?么烦闷也都去了。”
秦放鹤亦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此番摔个?跟头,固然?可惜,然?吃一堑长?一智,这会儿吃亏,最多?耽搁三载,总比进了官场再吃好得多?。”
现在栽跟头,顶了天?就是伤心,可若到官场交学费,保不?齐就要送命。
往好处想……也不?全是坏处。
康宏点头,“我也是这么同他说的?。”
齐振业听了,一度欲言又止。
他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犹豫再三,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他不?会……”
不?会想不?开吧?
康宏:“……”
你就不?能念人点好啊!

七月二十九,秦放鹤往国子监拜访祭酒宋琦。
老爷子?今年七十多岁了,精瘦,满头雪也?似白的头发和胡须依旧浓密,风一吹,胡须便微微拂动,整个人像极了北方冬日挂满冰凌的老松树。
眼下是他第二次任国子监祭酒,前后两次加起来近十年,可以说,如今活跃在朝堂之上的百官,起码有大半曾在他手下过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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