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小鲜(科举)—— by少地瓜
少地瓜  发于:2024年03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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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么,在自家?一亩三分地上窝着没出息,她达说过,就得趁着年轻多?出去闯荡。她家?也就是?看?中了齐振业的爹娘那一点,觉得不?错,估计有?其父必有?其子?,齐振业想来也有?闯劲儿,这才舍得把闺女嫁过去。
如今翠苗有?孩子?作伴,有?钱,又有?下人伺候,还?意外攀上了举人老爷,一点儿都不?觉得苦,反而觉得自家?娘儿们待着的时?候挺自在。
甚年纪做甚事,要想看?,等以后都老了,折腾不?动了,窝在家?里看?个够!不?差这一年半载的。
齐振业:“……”
饿就多?余问!
次日一早,秦猛该去县衙复命,秦放鹤和齐振业也去办路引。
有?举人身份在,一应手续俱都精简,前后不?过两刻钟,新鲜的路引就得了,那管事的官吏还?祝他一路顺风云云。
知道秦放鹤还?想与周县令叙旧,齐振业很识趣地说:“饿就不?去了,估计他老人家?也不?待见,饿先回,看?拾掇些冬日的衣裳铺盖,路上好用。”
十月出发?就挺冷了,等到京城,寒意更甚,衣裳铺盖自不?必说,车篷也得换成冬日的皮毛厚实的,不?然出门?就冻透了。
至于去了京城的住处么,秦兄若想去寻他师门?,便去;若不?想,齐家?也有?开?在那里贩卖羊肉、皮毛的铺面,自然少不?了自家?人住的屋子?。
最近几个月,秦放鹤也算县衙的名人了,那门?子?一看?他,脸上登时?笑出花来,亲自下阶相迎,上半截身子?都用力弯下去,“原来是?秦解元,您老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小的好去接。”
您老……
虽晓得是?敬称,可看?着对方那满面褶子?,秦放鹤还?是?不?大适应,“事情有?些多?,不?及安排,对了,周大人可在?”
“在呢在呢!”那门?子?先打发?人去报信儿,自己则径直越过门?房,亲自引秦放鹤往二院而去。
这便是?身份不?同的好处了。
若在以前,哪怕衙门?上下的人皆知县太?爷看?重小秦相公?,可终究只是?小小秀才,来了也需先在门?房内等候。
如今他是?举人老爷,乃是?半副官身,自然可以入内等候。
还?没到外书房,便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内里伺候的来,“大人说了,请秦相公?直接进去呢。”
昔日是?“叫”,如今是?“请”,各中微妙之处,实在有?趣。
才进去,就见周县令拿着热手巾擦手,估计方才正在写东西,随意且亲昵地示意他随便坐。
“才回来,也不?好好歇几天,怎么这会儿就过来了?”
昨儿翠苗那边一放鞭,恨不?得半座城的人都知道秦解元回来了,他自然也不?例外。
秦放鹤说了自己即将外出游学的事,“虽未曾在外说,然大人对晚生照拂提携之恩,永世难忘,终究要亲自来拜会一番,方能解晚生忧思不?舍。”
意思是?,不?用担心我来日身份变化,你我之间的交情不?会变,一直以来您对我的照顾,我也记在心上。
所以就很舍不?得,哪怕昨天刚到,累得要死,也还?是?第一时?间跑来拜您啦!
连孔家?都没去哦!
相较老谋深算的方云笙,其实秦放鹤更喜欢跟周县令打交道,因为此人行事更简单直白一点,或者?说城府没有?方云笙深——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多?年还?在县令的位置上缩着。
况且现官不?如现管,方云笙品级虽高,却不?在章县地界上,倘或白云村或县学有?难,一时?怕也顾不?上。
怕自己看?中的人过得不?好,更怕他过得太?好,此乃人之常情……
看?着依旧年少的秦放鹤,周县令要说心中不?别扭,那是?假的。
这才多?久?他竟就成了解元!我这么大的时?候干嘛来着?
又是?汪扶风的弟子?,来日前途不?可限量。
反观自己,年纪几乎是?对方的三四倍,虽接到圣旨说年底进京述职,可到底有?没有?缺,什么时?候能谋到?一个月,一年,还?是?五年十年?都是?未知。
纵然方云笙有?过承诺,究竟没落在纸面上,况且二人之前并无?瓜葛,既非姻亲,也无?师承,终究不?可全信。
原本二人身份一天一地,可如今却有?一人振翅直飞,此去京城,未必没有?新机遇……
机遇啊……
天下得机遇者?良多?,为何不?能再多?我一个?
“……此去路途遥远,到底叫人悬心,我记得你们村一个叫秦猛的,很是?可靠,之前不?就陪你乡试?想必也练出来了,不?如仍叫他跟着你,我也好安心。”不?用秦放鹤提,周县令自己就安排得妥妥当当,“他走了,那个吏的缺只管留着,也不?值甚么。回头再有?合适的人选,叫他只管来续上。”
秦放鹤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只如此小事,底下管事就办了,没想过惊动周县令。
不?过如今他主?动提出来,也是?一番好意,秦放鹤自然不?会往外推。
周县令有?意结个善缘,便同秦放鹤说了好些知心话,又将所知不?多?的京城新闻和注意事项讲给他听。
顺利接收到对方的善意,秦放鹤也给予积极回应,气氛一度融洽至极。
眼见日头渐高,秦放鹤顺势起身告辞。
周县令也随着站起来,笑着挽留,“难得回来趟,不?如留下用个便饭再走。”
秦放鹤笑着谢过,“长者?赐饭,本不?该辞,奈何一早说好要去县学……”意思到了就行了,过犹不?及,反倒束手束脚。
周县令也不?勉强,亲自送他,又在门?口说了一会儿话,这才目送他远去,心中百感交集,一声?长叹。
有?幕僚来送文书,见状问他有?何心事,周县令想了一会儿,笑着摇头。
官场考场皆无?定?
数,一时?风云变化,可能笨鸟先飞也不?管用,又有?后发?先至者?,皆是?世事无?常。
今时?今日,他尚且能够凭借资格履历占据一点微薄的优势,给予对方关心和帮助,可谁又敢说来日对方不?会登高望远,轮到自己恭恭敬敬口称上官,要仰对方鼻息过活。
他不?比方知府背景深厚,除非必要,从不?肯轻易与人结怨,反而要广结善缘,为来日打算。
如今看?来,那秦放鹤年少老成,哪怕为了周全名声?,也颇重情重义。
一个商户和小小村落都不?轻易放弃,自己对他多?少有?些提携知遇之恩,只要关将这段关系维持下去,来日未必不?能获益。
周县令倒背着手,慢慢踱着步往回走,走到一半,突然停下来。
机遇……
或许,这正是?自己的机遇也未可知。
稍后秦放鹤去县学拜别山长及诸位先生,又收拾行李。
如无?意外,这里他以后就不?会再来了,一时?倒有?些感慨。
齐振业也掐点过来,亲自向山长请假,众人听说他也要跟秦放鹤远去,一个个馋得眼珠子?都绿了。
多?我一个不?多?,不?如一起带着啊!
自从乡试铩羽而归,高程一反常态,不?必人督促,竟也开?始专注起本业来。
他是?个聪明人,之前只是?偏执,如今心里存了一股劲儿,外人也就不?用再多?说什么。
故而秦放鹤只讲了一句,京城见,转头高程就跟吞了五石散一般亢奋起来。
次日又去孔府,老爷子?亲自见了秦放鹤,一老一少关在书房内谈了许久,谁也不?知究竟聊了什么,只是?瞧着十分宾主?尽欢模样。
十月初五,县城的事处理完毕,齐振业继续留在家?中与妻女团圆,秦放鹤则带着秦山、秦猛返回白云村。
尚未到村口,老远便看?见那一座高大华美的举人牌坊,秦山兴奋道:“乖乖,活了这么大,我还?是?头一回见这个!”
还?是?自家?的!
真好看?啊!
石料还?是?外地运来的,白中透青,日光照耀下闪着细碎的宝石般的光芒,美而不?俗、华而不?奢,煞是?好看?。
自此之后,举人之下的人经过此地,皆要下马下轿以示尊重。
这是?朝廷给读书人的体面。
秦放鹤也忍不?住下车,过去将手放上去,轻轻抚摸着。
日头正好,连原本冰凉的石材也被晒出一点温度,合着微微粗粝的手感,很舒服。
秦放鹤缓缓吐了口气,一时?竟也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
都有?吧。
“十一郎回来啦!”正有?没事做的半大孩童满村乱跑,眼尖地发?现了他们一行人,当即扯着嗓子?大喊起来。
很快,秦放鹤便被热情的乡亲们包围了。
一番热闹不?必细说,还?是?秦山秦猛开?路,外加后面赶来的老村长震慑,这才顺利到家?。
因他如今身份不?同,虽还?是?看?着长大的孩子?模样,众人多?少有?些拘束。
不?过这份拘束很快就在秦山和秦猛分派下礼物来之后,迅速消失。
果然,十一郎还?是?原来那个十一郎!
他没变!
待人群散去,老村长才得空与秦放鹤说起村子?的变化,“知县大人也亲自来过,外头哪个村子?不?羡慕咱们?这都是?沾了你的光啊……”
村里出一个举人,得到的好处远非羡慕那么简单,便是?本地父母官都会格外看?顾,等闲泼皮、官吏也不?敢轻易滋扰。
当初秦放鹤中秀才,依律便可免除两人徭役,中举之后,可免名额更多?,都是?实实在在的利益。
甚至就连农民种地浇水,这一带的所有?村落也都会默许白云村先浇……
老村长这几年年岁越来越大,可气色却越来越好,此时?说起话来,面色红润中气十足,哪里像快要入土的人?
“梅梅那丫头真不?愧是?你看?中的,年纪虽小,脑子?却极好使,前些日子?有?货郎来卖货,一盘子?烂账算不?开?,还?是?梅梅那丫头跳出来算了,又核对几个月的欠条,果然清楚明白……
这几个月村里办了足足三场喜事,都是?外村嫁过来的闺女,可惜十一郎你不?在,怪热闹的……对了,还?有?几户想从外头迁过来,我没一口应下,专等着你回来商议。”
如今白云村日益兴旺,附近几个村镇的人也有?不?少动了心思,有?闺女的嫁闺女,没闺女的,就琢磨着能不?能直接把户籍迁过来。
只要过来,就能得到庇护,若走运……免除徭役那不?敢奢望,可没准儿还?能如白云村村民那般部分田地免税呢!
免了税,每年就能多?剩几石粮食,一家?人就不?用饿肚子?了。
秦放鹤点头,“这是?好事。我平时?少在村中,对这些着实不?大懂,还?得您老把关,只一条,选贤不?选亲,有?劣迹者?不?要,人品有?失者?不?要,爱生是?非者?不?要……”
白云村自身规模太?小,要想尽快发?展起来,单靠现有?人口断然不?成,必须外部引入。
人口就是?资源,人才就是?一切。
得了这句准话,老村长心里就踏实了,当即拍着胸脯表示,“放心,只管交与我,活了半辈子?了,别的本事没有?,看?人还?是?准的!”
前儿还?有?人来拐弯抹角打听,说自家?亲戚如何如何,想走个捷径迁过来。
老村长托人问了,却发?现那家?人简直除了碎嘴子?一无?是?处,又爱占小便宜,如何肯应?
况且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你也有?亲戚,他也有?亲戚,都相互攀比起来,那还?了得?
鹤哥儿走到这一步,不?容易,他小小的一个人,费心费力给乡亲们谋事,纵然大家?伙儿帮不?上什么忙,却也不?能拖后腿!
秦放鹤又说起秦猛也要跟自己走的事,“周县令同我说了,他的缺,尽可以从本村再选人补上,此事也交与您老去办。不?用最机灵,但务必心眼正直,为人厚道。”
有?的时?候,有?的事,太?机灵了反而不?好。
县衙底层每日接触的多?三教九流蝇营狗苟,又容易滋生腐败,若送了那等有?小聪明的去,天长地久,难免自以为是?,做出许多?不?好的事来。
衙门?里终究要有?自己的人,哪怕平时?帮不?上忙,至少能保证不?被欺负,大事小情能通个气儿。老村长也知道厉害,当即应了,用心记下。
好啊,这样好啊,有?猛子?他们的例子?摆在前头,村里的后生都知道有?奔头,也就不?会胡来了。
光这些消息就够好的了,谁知竟还?没完,老村长又听秦放鹤说,已问过县学的山长,选了县城里一位秀才来村里教学。
光靠种地,顶了天也不?过饿不?死,想要实现质的飞跃,非读书不?可。
“我这一去,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秦松尚未学成,不?好一味叫他代劳,少不?得正经请个先生来为村中孩子?们开?蒙,如此广撒网,或许再有?灵光也未可知。”
秦放鹤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奈何之前他只是?秀才,身份与众人平齐,着实开?不?了口。纵然开?口,也大多?被拒。
但如今不?同了。
县试一年一次,每次都有?秀才十几二十个,可三年一次的乡试才能考走多?少?日积月累,整个章县的闲置秀才数量也颇为惊人。
他们也是?人,是?人就要混饭吃,而教书便是?最体面的营生。
“我同山长说好了的,每年与他几两银子?做束脩,额外几套四季衣裳,旁的倒也罢了,只还?要将村里空着屋子?扫出来一套,各处收拾齐整,裂了的墙糊一糊,破了的窗换一换,好与那先生的家?小居住。乡亲们若想表心意,也不?必送礼,每日三餐做好了,往那头送几碗也就是?了。
头一年先只教咱们村的,次年若有?外村的想来,也可让先生自己试了资质,略收几个。”
各种细节,秦放鹤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读书么,本就是?水磨的功夫,时?间长了,日子?久了,规矩定?下了,风气自然也就养成了。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便是?如此。
以后但凡是?白云村的人,不?拘男女,都要读书。
原本秦放鹤手里就攥着二百赏银,汪扶风返京前,私下里又与了一百两做盘缠,额外还?有?各级各处送的许多?细棉布并绫罗绸缎、笔墨纸砚,都可以换钱使,也不?觉得教书先生一年几两束脩头沉了。
这是?给村子?找的出路哇!
老村长听罢,激动得老泪纵横,傍晚又去祠堂拜过。
接下来几天,秦放鹤也不?外出应酬,只在家?中将秦松、梅梅提了来,亲自考教指点,又看?着村民们收拾未来村学先生的屋子?,也算忙里偷闲。
十月十二,山长找的那位秀才便带着家?小,坐着牛车来了。
秦放鹤亲自带人到村口迎接,倒把对方吓得够呛,连连弯下老腰,口称不?敢。
他虽已近不?惑之年,却连个廪生都不?是?,如何敢叫解元如此看?待?
秦放鹤少不?得安抚一回,又与他论了几日学问,那秀才便觉受益匪浅,喜得无?可无?不?可,恨不?得当场拜师。
转眼到了十月二十,秦放鹤早与齐振业约好县城碰头,便要启程。
考虑到京城遥远,中途不?知会发?生什么事,人手少了恐不?够使的,这几日便又从村中选了一个擅长相看?牲口,会治一点牲口病症的汉子?跟着。
那家?人本没想到还?能有?此造化,欢喜得快要疯了,当即去收拾行囊。
十月二十三,大吉,宜远行。
县学众人并孙先生、翠苗等都送到城外,周县令虽未亲至,却也打发?了人送来酒肉,秦放鹤和齐振业一行人的马车上插满柳枝。
待听得城中卯时?的梆子?响,二人朝众人拱手示意,“吉时?已到,该起程了。”
直到此刻,妞妞才意识到父亲将要远行,一时?将过去几天的欢喜都抛诸脑后,伸出小手哭起来,“达,别走!”
齐振业平时?何等洒脱人物,此时?听了,登时?眼圈通红,险些泪洒当场。
他忙扭头抹眼,背对着翠苗摆手,“回吧,回吧,啊!”
秦放鹤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都没说,率先登上马车。
在昔日好友的祝福,亲人的追逐送别下,马车披着淡金色的霞光,吱吱呀呀踏上新的征程。

第47章 收藏涨1000加更
似秦放鹤这样非应考,以私人目的出行,是不?能走官道?的,少不?得一路颠簸。
这个年代出远门实在不是什么享受的事。
远离城镇几十里处,往往人烟稀少,放眼望去不?见活迹。
齐振业带来的人中,有一位曾往来于关中、京城和清河府,托他认路的福,一行人差不?多总能在日落之前找到城镇、村落,或是庙宇道?观,甚少错过宿头。
秦放鹤提供通关?文书和脑子,齐振业提供各项硬件,亦算绝妙搭配。
十月下旬已很冷了,早晚皆有霜冻,他们出发后不?久,便?迎来了今年的初雪。
似乎一夜之间?,地面就被冻透了,梆梆硬,车轮和马蹄频频打滑。
北方风沙又大,车马行动速度慢,严重阻碍进度。
那带路的伙计眯着眼望了望天,驭马来到马车边,说:“少东家,秦老爷,看这个天气,咱们怕是赶不?到下一处镇子。北边又来了乌云,阴恻恻的,后半夜恐又有风雪,若荒郊露宿,可要冻坏人了,便?是牲口?也?吃不?住。
小人记得几年前往这边走的时候,三岔路口?处有个小小茶棚,乃是本地农户自己开的,又有几间?屋子,不?如?早早去那里歇脚,明?儿也?走得从?容。”
齐振业和秦放鹤对?视一眼,“也?好。”
专业的事就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他们只管赶路,并?不?胡乱发言。
一行人又走了约莫一个来时辰,果然碰到一个三岔路口?,也?有一处小小院落。那院落外倒是有个茶棚,只是长满荒草,又落了灰,幌子也?破败,显然许久没开了。
秦山年岁小,又面善,便?去叩门。
只听吱呀一声,大门打开,露出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汉来。
“老丈,”秦山笑呵呵指了指身后的马车,“我们主子是进京赶考的举人,路遇风雪,错过宿头,这左近荒无人烟,可好收留一夜么?”
那老汉甚是慈善,又听说是进京赶考的举人老爷,登时唬了一跳,还要跪下磕头行礼,被秦山一把拉住。
“老爷们来,原是小老儿一家的福气,”老汉讷讷道?,“只是地小家贫,浑家又病着,无甚好招待的……”
秦山便?回马车那边说了回,又回来道?:“无妨,原是我们打扰了,岂有嫌弃之理?一应吃食、铺盖我们都是自带的,只借碗水喝,借片瓦遮身,不?至在外冻死罢了。”
冬日西北风可不?是好玩的,马车虽大,却也?挤不?下他们这将近十号人。
那老汉听了,倒也?罢了,忙开门请他们进去,只仍有些惶恐。
原来这小院极小,本也?不?做住宿买卖,只能临时收拾出一间?炕屋,其余的,也?只好往柴房去。
众人都不?介意,呼啦啦进来后,阿发等人自去拴马,秦放鹤则带着齐振业去向主人家道?扰。
屋子很小很深,窗户纸也?黑乎乎油乎乎,有几处还裂了,不?知?多久没换过,乍从?外头进去,顿觉眼前一黑,要适应片刻才看得清。
却见东屋热炕头上卧着一位老妈妈,角落里还缩着个穿着蓝黑色旧棉袄的少女?,面黄肌瘦,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见外男进来,那少女?便?有几分羞臊,垂着头,用极小的声音行了礼。
听说是贵人,那老妪还想挣扎着起身行礼,被齐振业一把按住。
这家里简直一贫如?洗,屋里仅一炕、一桌、二椅,突然塞进来几名接近成年人身材的男人,便?显得局促起来。
秦放鹤与齐振业只看了眼便?退出来,在堂屋里问老汉,她得的什么病,可曾看过大夫、吃过药。
“去岁倒是看过,只说要好生将养着,又要吃药,可,可小老儿这样的人家,如?何养得起呢?”
老汉颤巍巍摸出平时不?大舍得点的油灯,才要去灶间?引火,却被阿发拦下,“不?必了,用我们的吧。”
说着,便?从?行囊中取出一支儿臂粗细的牛油大蜡,点燃后放在桌上,小小的屋子瞬间?被明?亮的光线充满了。
灯油也?要花钱买,他们突然上门打扰本就不?美,若再累得人家破费,实在是大大的不?该。
秦放鹤和齐振业对?视一眼,都瞬间?做了个决定,只眼下天色已晚,不?便?出门,只好明?日再做打算。
不?多时,秦猛等人去外头树林中搂了些干柴枯树来,生了火、煮了饭。
冬日天冷,虽出行不?便?,却极易保存食物,他们另一辆专门放物资的车上便?堆着好些白菜、萝卜,并?各色菜干子、肉脯等,另有前儿经过城镇割的几斤好猪肉,诸多调料也?是齐备的。
因在别人家,不?易太过铺张,众人便?借了道?具灶台,先用煸出油脂的猪肉粒混着各色干菜丁子浓浓地煮了一锅荤素臊子,之后又切了手?擀面,简单味美。
一时面得了,秦猛等人又端了三碗进去,与那老丈一家三口?。
那一家人便?都惶恐得了不?得,偏又极肚饿,不?知?多久没见过油水,边吞着唾沫边往外推。
秦猛知?他们是不?好意思,也?不?多言,放下碗筷便?走。
老汉追了两步,扶着门框看外头,正?好看见阿财等人正?将空了一半的水缸挑满。
他抓着门的手?紧了紧,忍不?住去看那三大碗热气腾腾,喷香诱人的打卤面。
多白的面条啊,还有肉,便?是过年他们也?不?舍得吃这个……
“爹……”女?孩儿在后面叫了声。
老汉一咬牙,转回身来,先端了一碗与女?儿,自己端起另一碗,将那老妪扶起,半靠着墙,亲自喂她,“吃,遇到大善人了,咱就吃。”
那老妪身上疼得厉害,张口?吃了一点,一双浑浊的眼里便?滚下泪来。
她示意老汉也?吃,又哑着嗓子,低低道?:“好人啊……”
老汉也?吃了一口?,点头,“是啊,好人啊。”
老妪便?朝正?背对?着他们,在桌边埋头吃面的女?儿指了指,“妮妮……”
她哆哆嗦嗦比了个手?指,“十五了。”
老汉一愣,旋即明?白了浑家的意思。
他们原本上头还有一儿一女?,可惜都没养住,如?今活下来的,也?只这么一个小女?儿。
这个年纪的乡下孩子,其实早该开始相看了,奈何家里太穷了,还有个病人……
老妪又掉了几滴泪,指了指外头。
老汉干裂的嘴巴开开合合,喉头乱颤,看看浑家,再看看自家女?孩儿,终究是哎了声。
另一边。
众人用过晚饭,又要烧水洗漱,因只得一间?炕房,便?给秦放鹤和齐振业住,剩下几个都在柴房凑合。
又安排了人轮值,以备不?测。
却说那一家三口?难得见了点油水,吃了个饱,身上有了力气,便?要为他们烧热水。
秦猛和阿财本想去提,不?曾想那姑娘却提前一步,自己拎着大半桶热水来敲门。
齐振业正?和秦放鹤说话,听见动静,问了是谁,便?去开门。
他接过少女?手?中的木桶,又道?谢,却见对?方只是站着不?走。
“有什么事么?”
那姑娘站在原地,两只手?死死搅在一起,关?节都捏得泛白,好似在下什么艰难的决定。
“怎么了?”秦放鹤隐约察觉到不?对?,才要穿鞋下炕,却听得齐振业嗷得叫了一嗓子,然后一把捂住自己的嘴,连滚带爬冲进来,如?避蛇蝎。
早有阿发等人听见动静,俱都提着棍棒跑来,就见秦放鹤站在门口?冲他们笑着摆手?,“无妨无妨,是你?们老爷见了耗子,吓着了。”
众人听罢,不?疑有他,俱都哄笑一回,散了。
“对?了,八哥,”秦放鹤叫住秦山,“你?去请那老丈来,我们同他打听点事。”
秦山麻溜儿去了,却发现那老汉神色明?显不?对?,听说那边叫他,两条腿都软了。
可十一郎又说没事,秦山想了下,到底没有追问,亲眼看着那老汉过去后,便?也?回到柴房。
那边阿发等人却也?觉得有古怪,奈何主人都说无事了,他们也?不?便?说什么,只不?敢安睡,各自捏着家伙,准备再有什么便?冲过去。
却说那老汉眼见有人来叫,便?知?没成,哆哆嗦嗦过去后,一进门就跪下了。
那女?孩儿正?跪在地上,捂着脸无声哭泣。
她不?想这么做的,可是爹娘竟要跪下来求她……
秦放鹤坐在唯一的凳子上,面无表情,而惊吓过度的齐振业则驴拉磨似的,一个劲儿兜圈子,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见老汉来了,他上前一步,指着对?方低声骂道?:“你?也?是当爹的,怎么叫自家女?孩儿做,做这样的事!”
他也?有闺女?,方才把自己代入进去想了想,让自己的女?儿伺候两个来的陌生男人,简直要疯掉。
要不?是他反应快,方才直接叫喊起来,这姑娘这辈子就毁了。
那老汉磕头不?止,泪流满面哭诉道?:“老爷们莫怪,原是小老儿无知?又无用……”
原本家里支着茶摊,虽不?敢说挣钱,可到底有个进项,不?至于饿死。
谁知?天不?随人愿,几年前开始,浑家得了病,又要看病抓药,好不?容易攒的那点家底子便?都搭了进去。
如?今眼见着女?孩儿大了,偏他们老两口?连个像样的嫁妆都凑不?出……
他就跟浑家合计,左右留下孩子也?是吃苦,不?如?狠狠心,叫她跟了来的这两位大人。
莫说娶妻做妾,只要能跟在身边伺候,起码吃饱穿暖,活得有个人样儿。
这是他们有限的见识和能力中,能为孩子所争取的最好的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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