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小鲜(科举)—— by少地瓜
少地瓜  发于:2024年03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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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上马之后,零基础的慢班便状况百出:
有畏高,上了马背之后便双腿发抖,瑟缩不敢坐直了的。
有过分紧张,双手死死揪住缰绳,马不舒服,一个?劲儿甩头乱走?,吓得骑手越发紧张,恶性循环的的……
一位马术师父带五六个?学生,亏得他们经验丰富,饶是如此,也?有些焦头烂额。
半日下来,好些新生叫苦不迭,有腰酸背痛的,有抽了筋的,还?有走?路迈鸭步的,不一而足。
秦放鹤练太极,未曾有一日中断,故而虽未骑过马,身体?素质却不错,跟小马磨合一天,都觉得对方脾气挺好,配合还?算默契,因此虽有些酸痛,行走?却无碍。
陈嘉伟之前的骑骡经验派上用场,一天下来进度很快,秦放鹤真?心道了恭喜,对方也?终于渐渐摆脱前些日子的阴霾,重新恢复了一点昔日的光彩。
只是两人站得近了,骑装有奢有简,对比鲜明?,仍有些不大自在。
相较骑马的进度,秦放鹤对射箭上手显然更快,就是觉得只课堂上那点时间不大够。
齐振业便毛遂自荐,要与他做骑射师父。
终于有能教饿弟的东西咧!
孔姿清难得没?跟他争,主?动表示可以辅导弹琴、理乐。
还?有弹琴!宫商角徵羽五音识谱乃至作?曲,弹五弦古琴、击缶、吹笙弄萧等,秦放鹤也?不会!
面?对突如其来的海量陌生领域,有那么一瞬间,秦放鹤觉得自己仿佛堕落成绝望的文盲。
不,或许是掉进米缸的老鼠更贴切一点。
他的身体?中久违地泛起了对陌生知识的渴求。
这实在令人兴奋。
所以说,莫说名扬四海的进士,便是能顺利从县学毕业的秀才们,也?无一不是多才多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现代人想全方位碾压?
做梦去吧!
这哪里是两位好友,分明?是行走?的家庭教师!
秦放鹤一边感动,一边咬牙坚持,仿佛重回当年高考、考公的时候,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连轴转。
对于这种免费得来的知识,秦放鹤从来都是宁滥不缺,技多不压身嘛,不学白?不学,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学校真?的是很好很好的地方,不管古代还?是现代,都是一个?人可以以最低成本学习技能,实现阶级跨越的最佳场所。
为此秦放鹤还?单独给自己做了一张进阶版课程表:
每天早起半个?时辰,照例练太极,之后拉弓二十次,带箭射十五次。
然后背乐谱、识五音,恶补乐理、乐器相关知识,了解对应的历史典故。
之后跟大家一起上课,晚饭后再接受两位好友的小灶,练习骑射,并且活动筋骨,然后顺带回顾一天所学,查缺补漏。
看了他的课程表后,孔姿清和齐振业终于展现出有生以来头一次默契,俱都静默无言。
秦放鹤挑着一对黑眼圈,精神异常亢奋地问道:“怎么样,没?有死角吧?”
“那个?,弟啊,”过了许久,齐振业才挠着头,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你是不是漏了什么东西?”
这个?表吧,乍一看很厉害,再一看确实很厉害,可就是哪儿哪儿觉得不对劲儿。
秦放鹤睁大满是血丝的眼睛看了一遍,“没?有吧,这不时间利用得很好吗?”
非常充实!
孔姿清神色古怪地瞅了秦放鹤一眼,“是不错,但有一个?问题。”
他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那张纸,“你什么时候睡觉?”
齐振业:“……”
秦放鹤:“……”
干,把这事儿漏了!
他就说怎么觉得时间这么充分呢!

第34章 坠马
因日程安排过分充实,不觉时光飞逝,等秦放鹤接到孙先生递进来的书信和节礼时,一时竟有?些恍惚。
“快到中秋了啊……”
“是啊,今儿都八月初五了,”秦山抓着衣袖扇风,又?抹了把汗,一张脸晒得通红,“就是秋老虎格外猛些,大?日头晒得人皮疼。鹤哥儿,你骑马时可要遮挡好了,黑些倒不怕,只怕晒脱了皮。”
就跑了这么一小段路,他就大?汗淋漓,活像水里提出来的。
秦放鹤笑道:“那是自然。你去洗把脸,回来吃了这碗酸梅汤解暑。”
秦山老早便瞧见桌上那壶酸梅汤,酸溜溜甜丝丝的味道直冲鼻腔,又?在冷水里镇过,细腻的壶壁上蒙着一层水雾,别提多诱人。
听了这话,肚子里馋虫都造了反,不自觉吞了下口水,笑嘻嘻跑去洗脸了。
秦放鹤笑了一回,也倒了一盏来吃,果然酸甜适度,口舌生?津。
各地府州县学皆由户部?直接拨款,与地方衙门无干,然十根手指还不一样长短,款项具体落实到地方上,难免厚此薄彼。
似章县这等小县,摆在明面上的硬件,譬如学舍、教?师、马匹等物,自然不好删减,但暗处大?有?可做文章之处。
比如日常三餐开销,户部?便以“乡间?瓜菜丰盛,又?可自种?,价贱”为由,只给很少。
这就直接导致章县县学的伙食费紧紧巴巴,每日总有?一顿惨不忍睹,更别提什么?清凉解暑的饮品了。
孔老爷子也知道厉害,虽有?心?叫孙子吃苦,到底不舍得虐待,隔三岔五便打发人送些吃食来,其中便有?事先搭配好的乌梅汤,生?津止渴解暑。
孔家送了许多,连带着秦放鹤也有?份,今儿便煮了一壶,浅紫色水润润一汪,切成薄片的酱色乌梅和红艳山楂之间?,点点金桂上下翻飞,漂亮极了。
喝完酸梅汤,秦放鹤才去看孙先生?送来的节礼。
十分应景,正是六对月饼,两对传统五仁的,两对解暑绿豆沙的,另有?红枣泥的,表皮油润光亮,内里用料扎实。
还有?一封喷香桃酥,一兜饱满水梨,一小筐圆嘟嘟毛茸茸的粉嫩桃子,几个翠油油的甜瓜,煞是可爱。
除此之外,还有?这两个月的稿酬,一共二两三钱零一分。
稍后秦山回来,秦放鹤将?月饼每样一个与他尝鲜,也给室友陈嘉伟留了。
还剩下几个,预备饭桌上与孔姿清和齐振业分食。
算不得好物,谁家也不缺这点,好歹是个意思,凑在一处吃了热闹。
桃酥不好分,自己留着,水果不易保存,也每样捡出几个,按照人头?分好,牛士才也给几个。
至于什么?徐兴祖、郭腾,那谁?
不认识!
吃完了,秦放鹤才细细看书信,竟有?意外之喜。
孙先生?在信中说?,之前提到过的那个有?意退下来的县城管事,前阵子因暑热病了一场,已然不能理事。铺子需要人看,掌柜的便提前将?他调了回来。
次一个,是书肆想刻一个选本来卖,想着孙先生?与秦放鹤有?旧,便打发他来问一回。
读到这里,秦放鹤便懂了,难怪这次节礼如此丰厚,感情是白家书肆出钱。
既然如此,他那点儿不好意思便也烟消云散。
多来,爱吃!
孙先生?的意思是,想托秦放鹤约着县学内比较出色的相公们,每人拟一二篇文章来刻成一个本子。因他是本届小三元,公认的全府第一,更是多多益善。
有?他的名头?,再请外头?或是学里的先生?们题个跋,必然能在全府卖开。
卖得越多,相公们的润笔自然也就越多,又?能扬名,乃是三处得益的事情。
如今秦放鹤全心?投入到学业中去,不用孔老爷子提醒也没工夫写什么?话本子,稿酬已然慢慢跌落,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写这样的刻本名声又?好,又?能赚钱,且不必额外费神?,只需从日常练笔内细细选几篇也就是了,何乐而不为?
秦放鹤当下写了回信,交与秦山,又?嘱咐他道:“白日天热,你只管待在屋里,待日头?落了再去不迟。”
秦山应了,美?滋滋抓着一只大?水梨啃着走了。
后面陈嘉伟回来,见了桌上节礼,得知是外人送给秦放鹤的之后,不觉艳羡非常,又?拐弯抹角打听是谁送的,秦放鹤只作?没听见。
中间?桂生?过来了趟,说?是孔老爷子叫人送来了一筐大?石榴,都咧着嘴儿,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红宝石一般的籽来。
“有?酸的,也有?甜的,摆着看好,拧成汁子喝也畅快。”
秦放鹤就笑,“这倒是赶到一块儿去了。正好我也有?点东西?,你带回去给你家少爷……”
酉时已过,还能看见日头?影儿,地表余温也如干烧的锅底一般,一遍遍扑上来。
但相较白日,已然好了许多。
熬不住食堂伙食的学子们便三三两两外出,预备去附近小食肆或城中打牙祭。
因县学在此,附近不少村民也都爱来这一带摆摊,卖些小菜茶水、包子点心?之类,又?有?田间?地头?新?摘的瓜菜,屁股上的藤蔓都还脆嫩着,也都便宜。还有?专门帮着跑腿儿的,倒比正经种?地挣得还多些。
秦山一路走来,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都好好行礼问好。
老远瞧见一个熟悉的背影,秦山便笑着打招呼,“陈相公,家里人来看啊?”
刚接了大?包袱的陈嘉伟顿如踩了尾巴的猫,挥舞着胳膊将?对面说?话的人撵走了,神?情很不自然,“啊,算不得什么?家人,路过的亲戚……”
秦山本也是顺口一说?,见他这幅反应,倒是愣了下,下意识循着离去之人的背影看了眼。
是个女人,穿着绛红色旧衣裳的女人。
见他往那边看,陈嘉伟急了,忙三步并两步走过来,恰好挡住秦山视线,“你又?要往里去?可是谁又?给秦兄送节礼了么??”
秦山收回视线,暂时按下心?头?疑惑,胡乱笑道:“哪儿那么?许多节礼!不过是他有?一管毛笔,笔头?松动了,打发我进城去修一修。”
说?完,又?随意敷衍两句,便告别了陈嘉伟进城去。
孙先生?接了回信,十分欢喜,又?给秦山抓了果子,还要留他坐下吃茶。
“近日天燥,新?熬了糖梨水儿,我舀一盏你喝。”
秦山笑道:“不吃了,学里有?门禁,时候不早,我也该回去了。”
如今他可是有?正经差事的人了,断然不能如从前那般松散。
孙先生?送到门口方回,分别时还请他和秦放鹤有?空去家里耍。
太阳落山,热了一天,街上正是热闹的时候,秦山在人群中穿梭,途经县衙所在的那条街时,眼见附近有?不少人面带憧憬,不觉停下脚步,心?中油然生?出一种?奇妙的感慨。
想当初,他陪鹤哥儿来此奔前程,大?冷的天,那些官儿们都在酒楼上推杯换盏,他们却只能穿着旧棉袄缩在树上,冷风刺骨,吹在脸上刀割一般,鹤哥儿想写个诗都不能够……
后来在此应考,前程未卜,心?怀忐忑,哪怕住在孙先生?家中,也如无根浮萍,终日惴惴。
可如今,都不同了。
鹤哥儿在县学扎根,一应衣食住行皆有?朝廷开销,饶是自己只跟着打下手,也隐约有?点:啊,这里也算半个家了的感觉。
他们再也不怕被人撵走了。
“这位哥儿,”一道苍老的声音将?秦山从思绪中拉回,“问个事儿,俺想往衙门里递个状子……”
扭头?一看,却是一个衣衫褴褛的老汉,须发皆白、满面皱纹,正怯怯地看着他。
“这个不难,”秦山过去搀住他,“前头?就是,我带你过去,莫怕……”
一切都不同了。
晚间?秦山回来,把觉得陈嘉伟古怪的事同秦放鹤说?了,后者若有?所思,叫他不许对外透露。
难怪方才去食堂时遇见陈嘉伟,他眼神?闪烁,一味旁敲侧击,问秦山如何如何……
秦山应了,“我也是知晓厉害的,他再不济,也有?功名在身,我胡乱议论,可不是犯了忌讳?”
这番话说?得好,与当日那个冒失的少年?简直判若两人。
秦放鹤十分欣慰,笑道:“如今你也算非吴下阿蒙了。”
秦山挠头?,茫然道:“阿蒙是谁?”
鹤哥儿又?在外头?认识了别的哥哥?!
秦放鹤大?笑,拉他坐下,将?这个典故细细说?了。
秦山听得心?满意足,后头?要回外院休息时,秦放鹤又?道:“今儿你累了一场,大?字只写一半吧。”
哪知素来拖拉的秦山听罢,却挠挠头?,“也不累,还是全写完吧。对了,那《论语》里头?有?几句不大?明白,赶明儿你给我讲讲。”
如今他已学完三百千,正式开始读起《论语》来。
秦放鹤一怔,旋即笑了,“好。”
一夜好梦。
次日上课之前,秦放鹤就把那个书肆印选本的话同甲班众人说?了。
因白家书肆在县城内颇有?名望,且又?能挣银子贴补家用,众人便都欢喜,当下纷纷响应起来,约定五日后交稿。
秦放鹤坐回去,又?细细同个别同窗说?了注意事项,眼角余光瞥见牛士才神?游天外,似乎有?些心?事,也不知刚才听没听见,便问了他一嘴,“牛兄可也愿意写一篇来么??”
“啊。多谢多谢,自然是愿意的。”
牛家出举人已是两三代之前的事了,到了他这一辈儿,不过生?活比寻常人略宽一些,手头?也是紧巴巴的。往后他少不得交际会友,开销甚大?,自然愿意多些进账。
见他神?色不自然,秦放鹤又?问是否有?难处。
牛士才此人憨厚,或许也有?点小心?思,但总体来说?,可交。
牛士才犹豫了下,眼见素来不大?合群的孔姿清也因为秦放鹤一句话看过来,顿时有?些受宠若惊,不自觉就把压着的心?事说?了,“近来我觉得郭腾怪怪的……”
按照排名,他不幸与郭腾是室友。
原本牛士才想着与人为善,同郭腾打好关系,便主动搭话。奈何郭腾对于一切竞争对手,尤其是抢了他廪生?名额的那二人十分敌对,一直视他为无物,并不曾说?过一言半语。
牛士才见状,也不好勉强。
所幸他素来会自我宽慰,又?喜欢自得其乐,每日看看书,练练字,闲时与其他同学说?笑一回,倒也快活。
不想昨儿他因事提前返回宿舍,推门时就见郭腾正在看信,面色十分不好,看完信之后又?发了好大?脾气,将?素来珍稀的砚台都砸了。
“我就想着,是不是打扰郭兄看信了?”牛士才为难道。
众人一听,俱都面面相觑起来。
“你又?不曾扑上去抢着看,若果然是正经信,哪里会生?气呢?”
此时却见陈嘉伟压低声音,颇有?些卖弄的说?:“你们都不大?晓得他,我却因住的近,知道些许。
那郭腾之父早年?中了举人,得人引荐去外头?做了个小官,边办差边预备继续往上考,奈何考到如今快五十岁了也未能中,便将?满腔期冀移到他儿子身上,日日鞭策……
早年?郭父也不知在外面听了什么?,必要郭腾做案首,这才中间?停了几年?没考,预备一鸣惊人,厚积薄发,却不曾想……”
说?到这里,陈嘉伟停住,众人齐刷刷去看现任案首。
没想到郭腾避开了那么?多硬茬,偏偏遇上一个横空出世的秦放鹤。
时也,命也。
一时间?,这教?室一隅鸦雀无声,唯有?窗外蝉的嘶鸣越发撕心?裂肺。
秦放鹤:“……”
这,这对手太弱,与我何干呐!
况且从没听说?过被动挨打能取胜的。
进攻,唯有?进攻!
想出头?,与其期待对手弱,倒不如打造自身强,横扫千军,如此才是硬道理。
陈嘉伟鲜有?被人如此瞩目的时刻,越发有?意卖弄,又?掐着指头?算了一回日子,“也该是他爹得了信儿传话回来的时候了,说?起来,前儿我还在外头?瞧见他拿着信回来呢,指不定就是那封。”
这么?一说?,大?家就都明白了。
那郭腾原本备受期待,自己也信心?满满,宁肯拖延几年?也想一举拿下案首光宗耀祖,完成他爹的心?愿。
没想到横空杀出一个秦方鹤,先没了案首,又?痛失廪生?,连甲班都进不得,前后落差不可谓不大?。
想来他父亲得知后也是震怒,说?不得要写信来骂的。
秦放鹤不禁对郭腾升起一点淡淡的同情,但是不多。
本来嘛,考场之上各凭本事,你不能因为对手太强,自己不中用就埋怨对手吧。
而且郭腾这心?态实在太差劲,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了,还看不透。
人生?在世,一时失败怕什么?!就应该挽起袖子加油干,争取下次打回来才是。
众人低声议论一回,充分满足了八卦之心?。
牛士才终于知道原委,确定不是自己的缘故后,心?中轻快许多,难得打趣陈嘉伟,“陈兄也出去拿信,必然是佳节邻近,嫂……”
然后秦方鹤就看见陈嘉伟脸上再次浮现出之前那种?熟悉的慌乱,“也不是看见,就是偶然撞上的……”
说?完,一反方才的张扬,不作?声了。
被他这么?一打岔,牛士才未出口的话也不便再讲。
见此情形,秦放鹤压在心?底的狐疑又?重了一层:陈嘉伟必然有?所隐瞒,不然为什么?一旦涉及到相关字眼就如此敏感?
他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众人正说?得热闹,李先生?夹着本书,倒背着手溜溜哒哒进来,见状笑呵呵问了句,“聊什么?呢?老远就听见你们笑了。”
有?个叫肖清芳的,是三年?前的案首,主动站起来对李先生?说?:“先生?,这回我们可没闯祸啊!”
秦放鹤:“……”
这不打自招了吧?!
听你这意思,业务正经很熟练啊。
“是秦兄有?个熟人在书肆里头?,如今想刻个选本,卖一卖,头?一遭便想到了我们。”肖清芳性格外向,为人热情爽朗,是除了同科之外,第一个主动对秦放鹤释放善意的,如今又?见他有?好事还不忘想着大?家,自然欢喜。
李先生?一撩袍子坐下,闻言点头?,“果然是好事。”
秦放鹤见状趁机提议,“既如此,不如先生?也选一篇吧。”
有?了教?师的名头?更好卖,大?家一起赚钱啊。
李先生?笑着摆手,“嗨,我多大?年?纪了,凑甚热闹?你们自己来吧,自己来吧。”
却不料肖清芳立刻带着众人起哄,七嘴八舌嚷嚷道:“先生?,您就选一个吧,选一个吧!”
“是啊,先生?您不选,我等怎好班门弄斧?”
“对呀,先生?,您也选一个吧!”
一时间?屋子里就跟炸了锅似的,呲哇乱叫,吵得人头?疼。
李先生?被他们闹得没法,只得应了,众人发出一阵欢呼。
此时乙班的先生?还未到,那里学生?听见甲班传来的欢呼声,十分好奇,纷纷探头?去看。
“那边是怎么?了?”
“是呀,大?白天的叫个甚!”
“简直不成个体统……没人管么??”
“今儿是什么?节?”
早有?经验丰富的学子酸溜溜道:“如此兴致高涨,必然是又?有?什么?好事了。”
新?一届的秀才好奇追问是什么?好事,那人就有?些不耐烦,“要么?争名,要么?逐利,左右再好的事也轮不到你我,问个甚!”
好嫉妒啊!
旁边众人听了,也有?羡的,也有?叹的,也有?说?酸话的,不一而足。
好些人一旦自己心?里不痛快了,便会想方设法叫别人更不痛快。
忽有?人想起来什么?似的,扭头?看着郭腾和徐兴祖,神?色中透着明晃晃的挑拨和恶意,“对了,说?起来,郭徐二位仁兄之前也曾名列前矛,怎的如今却连个廪生?都没混上,如若不然,此时欢呼声中必然也有?你二人一份。”
有?人见这情形不对,慌忙出来打圆场。
“大?清早的,说?什么?梦话!没睡醒吧?”
郭腾面沉如水,抓着书本的指关节都泛了白,对方却全然不惧,毫不避讳地瞪回来。
倒是徐兴祖心?态不错,短短须臾便回转过来,平静地望向那人道:“胜败乃兵家常识,这又?算得了什么?呢,倒是这位仁兄,你在县学一待六年?,怎么?不往上去呢?是不想吗?还是这县学的饭菜过于可口不舍得走?”
他用最平静的表情说?出了最尖酸刻薄的话,与素日的圆滑截然不同,显然内心?也不是没有?波动。
话音刚落,众人便哄堂大?笑起来。
最初挑衅的那人气急,恼羞成怒之下,竟一把丢推开书桌,捏着拳头?就要扑上来。
“做什么?做什么?,闹哄哄的,不成体统!”千钧一发之际,先生?进来了,眼见屋里众人非但没有?提前打开书本温习,反而有?要抱团打架的样子,不觉怒气冲冲,狠狠责骂了几句。
甲班的人更闹腾,却也不见有?哪位先生?责罚。
众人心?中忿忿,终究也不敢辩驳,讷讷应了,又?各自检讨,如此方才揭过。
乙班的闹剧甲班众人一无所知,还是丁班的齐振业隐约听见动静,又?去打探了一回,这才抱着戏谑的态度与秦放鹤分享。
牛士才便叹气,既微妙地觉得是自己顶了他们的位置,才至如此境地,又?有?些同情徐兴祖和郭腾的遭遇。
“那不然你去同他们换?”齐振业冷不丁丢过来一句。
“啊?”牛士才愣了下才听明白他说?的什么?,本能摇头?。
摇完头?,又?隐约觉得不妥,脸色顿时尴尬起来。
他人处境不佳,又?与自己有?瓜葛,不主动提也就罢了,提了之后却又?……
齐振业嗤笑一声,不再说?话。
木已成舟,天天在这儿说?什么?废话呢?落到外人眼中,并不会觉得你宽和仁慈,反而更像胜利者的炫耀和高高在上的怜悯。
齐振业掏掏耳朵,觉得有?些晦气。
都分班了,那两个名字还叽叽呱呱萦绕耳边,烦不烦呐!
可千万别搅和得中秋都过不好!
最近秦放鹤脑力体力双消耗,就有?点馋,馋得晚上做梦都在吃席。
但县学食堂的伙食……不提也罢,于是次日一早便让秦山去买了好大?一块五花肉来,又?向食堂借了各色配料。
他先细心?除去表皮猪毛,又?往锅底干烫过,刷干净后再挨个切成一寸见方的大?肉块,再以麦杆细细地打四方结扎起来。
锅内炒过糖色,加入配料之后水没过,肉块放到炉子上,小火慢炖。
做完这一切之后,秦放鹤叉着腰,长长吐了口气,满脸郑重地拍了拍秦山的肩膀,仿佛在传承什么?神?圣的使命一般。
“今天上午你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要做,就在这儿守着。谁来了也不许他开,中间
?不要停火,火不要太旺,也不要太小,等到中午我来。”
太饿了,脑子和身体双重饥饿,他现在就想大?口大?口吃肉。
这种?情况下当然是油嫩软烂,肥而不腻,咸甜适口的红烧肉最佳!
难得见秦放鹤如此郑重其事,秦山油然生?出一种?使命感,当即拍着胸脯满口应下,“你只管去,我就在这守着,人在锅在!”
因有?红烧肉在前面吊着,一整个上午,秦放鹤都干劲满满。
同学们不觉十分惊恐,恍惚间?也被这气氛感染,跟着卷起来。
连素来不苟言笑的朱先生?见了都频频点头?,欣慰异常。
果然,这班里还得有?个积极的带头?羊啊。
甚好,甚好!
肖清芳见缝插针,借机向朱先生?发起邀请,希望他也参与写选本的事,毫不意外被拒绝了。
然那肖清芳也是个犟种?,越不让干的事儿越要干,下了课就偷偷跑去找李先生?,想委他做个说?客。
李先生?就笑着摆手,“不中用,敬之最不爱掺和这个,我去说?也没用。”
也不知肖清芳怎么?磨的,回来的时候就也有?些兴冲冲,众人问他时,他却一味卖关子,只叫众人等着看好戏。
中午放课的钟声一响,秦放鹤便如脱缰野马,连孔姿清都顾不上等,甩开腿子撒欢儿似的冲到食堂。
秦山老远就在探头?探脑等着了,见他过来,忙不迭邀功,“鹤哥儿,我一上午都在这等着,守得死死的,没人过来!”
秦方鹤才要夸奖,却见秦山捂着下面原地蹦了几下,面容扭曲,狗撵似的扭头?就跑,“你来了就好,我我先去上个茅房!”
老半天没敢挪地方,可憋死他了。
秦放鹤抚掌大?笑。
早有?食堂的大?小师傅闻见香味,只是不好意思打开看,如今见正主已到,便都凑过来瞧热闹。
火候刚刚好,秦放鹤拿了两块干净抹布垫着,将?砂锅端下来,稍微放了会儿,再深吸一口气,缓缓掀开盖子,一股极为浓郁霸道的香气轰然炸开!
“嘶!”凑近了看热闹的师傅们顿时被香得翻了一个跟头?,不自觉深呼吸后仰。
天爷,这是什么?味儿,香煞人了!
早起离开时的大?半锅水早被收干,只剩下粘稠的绛红色的浓汁正在锅底边缘咕嘟咕嘟冒泡,炸开时藕断丝连。
那一块块红白相间?的猪肉已然裹满酱色,油汪汪亮闪闪,用筷子尖儿轻轻一碰,便颤巍巍抖动起来,爱煞个人。
这会儿也陆续有?人到了食堂,闻见香味便都非常统一地往这边摸过来,边走边难掩兴奋地热烈讨论:
“俺滴个娘啊,这么?些年?了,食堂的大?师傅们可算开窍了,这是做的什么?好吃的?”
“肉吧,闻着老香了,我要吃两碗!”
然而下一刻,就有?食堂的小伙计过来解释说?是学生?自己开的小灶,他们没份儿,顿时一片哀鸿遍野。
又?有?人不死心?,踮着脚尖拼命往前探头?,试图看清时哪个混账王八,竟然光天化日下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举……若是自己认识就好了,倒可以厚着脸皮蹭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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