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小鲜(科举)—— by少地瓜
少地瓜  发于:2024年03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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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放鹤已然全心?投入到了红烧肉之中,全然不理会后方骚动。
这会儿秦山也回来了,秦放鹤叫他拿出盖碗,先单独盛出几份来,分别给孔姿清、齐振业,还有?他自己和秦山。
他一口气做了好几斤呢,光他们四个肯定吃不完。
当然,也不排除能吃完吧,但这种?事情最重要的还是要分享,不然人家视死如归喝刷锅水,你们扎堆儿吃红烧肉……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么??
耽误了这么?会儿功夫,学生?们已经陆续来到食堂,几乎每个进来的人都要问一嘴今天做了什么?,为什么?这么?香,他们能不能多要几碗?
齐振业熟门熟路挤到秦放鹤身边,一看那肉,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乖乖,饿弟手艺这般好!”
旁边有?些人知道自己吃不到,难免酸溜溜的,在那里嘟囔些什么?君子远庖厨之类的话。
秦放鹤压根儿也不理他。
还什么?远庖厨,扯你娘的蛋,我家里就我一个人,我自己不下厨,等着饿死吗?
相较之下,齐振业的回应显得更加简短有?力,“滚蛋!”
对方:“……”
简直,简直粗鄙!
除去秦放鹤给自己人留的,剩下的还有?几十块,甲班那二十来个人,怎么?一人也能分得两块左右,打牙祭倒也够了。
没见锅底还有?那么?多香汤浓汁吗?正好拌饭吃,简直能美?惨了。
这十天下来,甲班众人已经与秦放鹤陆续打成一片,此时见他亲自下厨,又?如此大?方,难得的是炖肉色香味俱佳,先不要钱似的疯狂输出一波奉承话,然后纷纷如饿死鬼投胎般扑上来,争着抢着去夹那肉。
却不想那肉炖得十分软烂,若非麦杆捆着早散了,众人见状,只得又?去取调羹。
有?后门可走的孔少爷不急不躁,先用筷子将?那肉方一分为二,内侧也蘸取汤汁后,方才送入口中。
咸甜适口,肥而不腻,瘦而不柴,妙极。
“比那日更好。”他向秦放鹤真诚夸赞。
齐振业刷一下把脸从碗里抬起来,惊讶且嫉妒,“啥?”
这小子不是头?一回吃?!
有?人要了炊饼,有?人要了面汤,拿炊饼的便无师自通,从中间?掰开,夹着大?块红烧肉先用力往汤底一蘸,待四面裹满汤汁,然后连汤带肉放在中间?用力一捏,大?口吃下十分满足。
正吃得舔嘴抹舌,忽听得食堂外有?奔跑之声,竟是李先生?举着几张纸冲进来,罕见地带了些与年?龄不符的活泼。
他朝甲班学生?喊道:“文章来了!”
众人兀自满头?雾水之时,肖清芳却已得了信号冲上去。
然而他尚未至,后方已杀出一个跑得脸红脖子粗的朱先生?,二话不说?扑到李先生?身上,涨红着一张干巴的老脸与他争抢起来。
李先生?哈哈大?笑,竟将?那文章抽空折了几下,用力抛出。
肖清芳嘴里还嚼着红烧肉,腮帮子鼓鼓囊囊,脚下却已奋力一蹬,如蹴鞠扑球般鱼跃而出,一把将?那几页纸抓在怀中。
秦放鹤:“……”
这特么?什么?情况?!
肖清芳那厮之前说?的惊喜,就是这个?!
食堂中其他人早已看傻了,这是闹的哪一出?
肖清芳接了文章,兴奋难当,当即使了一招懒驴打滚从地上爬起来,发髻也开了,裤腿也散了,皆顾不上,只一边挥舞着文章一边朝秦放鹤这边跑过来,神?色癫狂,口中含糊不清道:“来了,来了,朱先生?的文章来了!”
秦放鹤:“……”
大?可不必!
众人先是一愣,继而恍然大?悟,迸发出猛烈的欢呼。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合着朱先生?不愿意,你怂恿李先生?去偷哇!
意识到这一点的秦放鹤再看肖清芳时,眼神?就有?点不对了。
他深吸一口气,扭头?问旁边一脸见怪不怪的孔姿清,“这厮一直这样?”
有?前科吧?!
孔姿清:“……”
少爷看上去似乎并不愿意承认,然铁证如山,也只好颇为郁闷地嗯了声。
那边朱先生?一看文章已然传递出去,也知无力回天,在原地恨恨地跺了跺脚,用力朝李先生?指了指一扭身,拂袖而去。
李先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站在原地拍掌大?笑,十分得意。
众人:“……”
他娘的你们甲班的人从上到下简直都有?毛病!
因肖清芳怂恿盗窃,不对,是搜罗文章有?功,众人心?服口服,一致同意将?最后两勺红烧肉的浓汤和肉渣的分配权交于他。
肖清芳不负众望,一股脑全分配给了自己。
甲班众人大?怒,一呼百应,群起而攻之。
齐振业早就抱着大?碗挪到一边,蹲在地上边吃边看,最后咧着嘴冲秦放鹤和孔姿清直乐呵,“你们甲班的人怪有?意思的咧!”
秦放鹤:“……”
孔姿清:“……”
不不不,不都是这样的!
下午马术课的时候,就有?人陆续打听到甲班早起大?笑、中午抢纸的缘由。
“说?是那位小秦案首找了人刻选本,甲班众人都有?份哩!”
“啧啧,真是好命……”
“瞧这话说?的,谁叫你不是案首?你若是,你也去!”
那几人说?着,便都低低地笑起来,笑声中满是羡慕和酸涩。
谁不想刻本子呢?又?能扬名又?挣钱。
虽说?都是秀才,可甲班和其他几个班的人之间?,却像隔着一条鸿沟。
也不知谁叹了口气,既像说?给同伴,又?像自言自语,“那些人早晚都会中举,至于咱们么?,啧啧……天分。”
“秦放鹤”
“案首”
“甲班”
“天分”
这几个字眼犹如噩梦,自县试之日起便在郭腾周身萦绕不去,每当周围的人提一次,他心?中的怨怒便盛一分。
又?是他!
怎么?又?是他!
他就不能消停些吗?
斜对面的秦放鹤正在接受夸奖。
托日以继夜,几乎牺牲掉睡眠的福,秦放鹤所有?课程全都进步神?速,虽然才正式上了四节骑术课,但现在已经可以骑着小马驹快步溜达了,发出的指令,座驾也能很好地接收。
不敢不抓紧,听说?天凉之后还会加入蹴鞠课……
“你学得很快,”骑术师傅赞道,“下节课可以试试小跑,掌握了诀窍便不觉得难了。”
秦放鹤也觉得挺美?。
照这个速度下去,或许年?底自己就能晋升快班呢!
时候不早,也该下课了,骑术师傅便打了个手势,示意慢班的学生?找地方下马。
中间?人多,秦放鹤便驱动小马往旁边走去。
结果刚走出去几步,他突然就注意到马儿背部?肌肉紧绷,双耳也嗖地转向后方。
有?情况!
秦放鹤才要回神?查看,就听得后方一阵马蹄声飞速逼近,中间?还夹杂着不知谁焦急的大?喊:“郭兄!”
郭兄?!
慢班中仅有?一人姓郭!
狂奔中的马匹速度惊人,正努力控缰的秦放鹤脑海中刚划过这个念头?,胯下马匹便已受惊,猛地向一旁蹦了起来!
秦放鹤瞬间?失去平衡,天旋地转之际,只来得及遵循本能身体蜷缩,双手抱头?,然后重重跌了下去!

第35章 混乱【捉虫】
章县县学共有两块跑马场,中间隔着一条大道互不相扰,可同时进行两种不同进度的训练。
慢班还在快步走,快班的同学们已经开始练习骑射了。
之前在关中时,齐振业也曾随家中长辈外出打猎,眼?见孔姿清不像不会的,便催马上前,想同他比划比划。
结果齐振业还没开?口,就?听慢班那边炸开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叫:“杀人啦!”
一时间,所有人都停下手头动作,齐刷刷往那边看去。
杀人?!
齐振业愣了下,“这声儿……”
其实他是不大相信有人敢在学里公开?杀人的,只是这声音是不是有些耳熟?
话音未落,却见孔姿清已然纵马奔出去了。
齐振业略一迟疑,紧随其后?。
那边只有三个教师,又要管人又要管马,属实不大宽绰,万一真有人丧心?病狂,他们也能搭把?手。
秦放鹤躺在地上,仰面看天,脑子嗡嗡的,鼻腔中满是热烘烘的青草香、牲口味。
太阳很大,炽热的阳光直晒下来,白花花一片晃得人眼?晕,他闭上眼?,努力?复盘方才发生的一切:
从意识到被袭击,到人掉下来,整个过程可能还不到两秒钟,他能做的也只有尽量将双脚从马镫中抽出,防止被拖行,落地后?立刻向反方向一滚,防止马匹踩踏。
但?答案非常清楚:
有人想弄死我!
剧烈的撞击造成暂时性耳鸣,周围乱糟糟的,马嘶人叫脚步声,混成一片。
好像有几?个人往这边赶来:
“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疼?”
“你去安抚马匹!”
“别动他!让他原地躺一会儿!”
牛士才慌忙翻下马背,听了这话立刻收回手,焦急问?道:“秦兄,你有哪里痛么?”
他刚才就?看见郭腾发疯似的朝秦放鹤撞去,头脑一热,张口就?喊起来。
这,说好听了叫惊马,说不好听了,不就?是杀人吗!
听觉、视觉渐渐回归,秦放鹤缓缓眨了下眼?睛,摸摸胳膊腿儿,嗯,都很笔直,没有骨折。
再摸摸胸腹腔,很好,按一下,没有明?显疼痛或可疑凸起。
秦放鹤长出了口气。
该说自己幸运还是不幸呢?
前几?日才下过雨,泥土不算坚硬,又有厚实的草皮缓冲,极大地降低了伤亡率。
说话间,孔姿清已然赶来,不待马停稳便滚鞍下地,“怎么样?”
半路上齐振业就?发现坠马的是秦放鹤了,顿时惊得三魂去了一对半,“疼不疼疼不疼?”
教习师父过来,飞快地在秦放鹤身上按了几?下,最?后?长长地松了口气,“挺好,骨头没事!他落地的时候抬头了,没碰到脑袋,就?是可能有些拉了脖筋。”
后?背着地,抬高头颅,保护要害,这一连串动作做得相当完美,对一个初学者而言非常难得。
“还行。”秦放鹤尝试着做了几?次腹式呼吸,没有问?题,这才伸出手,“拉我下。”
“先?别动,”教习师父不敢大意,把?他的手按下去,“再躺会儿看看。”
有的内脏伤不是那么容易显露出来的。
“谁干的?”齐振业皱眉问?周围的人。
他是知道秦放鹤的习性的,素来当心?,坐骑也温和,轻易不会失控。联系到方才那一声喊,他很难平静。
孔姿清的脸色很吓人,扭头看向牛士才。
牛士才本就?有点怕他们,此时更是结巴地说不出话来,干脆伸手朝不远处的郭腾一指。
都是他,不干我的事啊!
齐振业陡然变色,狠狠啐了一口,“杂碎!”
他才要撸着袖子上前,却被孔姿清伸手拦住,“你留下。”
郭腾再不济也有功名在身,而齐振业排名不如他,又出身商贾之家,家中长辈亦不在此间,许多事,做起来不方便。
远处已有马师将秦放鹤的马追回,原地安抚,抬头就?见孔姿清沉着脸往这边快步走来。
还没来得及说话,孔姿清就?从他手中一把?夺过缰绳,借着冲劲儿翻身上马。
马师:“!!”
陌生的骑士骤然上来,惊魂甫定的马儿有些不安,甩着头打了几?个响鼻。
孔姿清熟练地扯住缰绳,大腿夹紧,顺着原地兜了一圈,马儿迅速平静。
下一刻,他抖动缰绳,小腿在马腹上轻轻一磕,马儿便激射出去!
马师这才回过神来,在后?面追着喊,“停下,你要干什么!”
不远处的郭腾看着眼?前乱哄哄的画面,本能地吞了口唾沫,还有些魂不守舍。
当听见牛士才的尖叫,看到秦放鹤摔倒在地,不动的那一瞬间,郭腾脑海中有片刻的恐惧和后?悔。
我,我没想杀人!
那时他什么都没想,只是胸中憋闷,头脑一热,就?一定要给对方点颜色瞧瞧。
你凭什么这么神气?
你为什么总要跟我作对?
可他忘了,坠马也是能死人的。
疾驰而来的马蹄声将郭腾拉回现实,他看着孔姿清冲过来,内心?复又被愤怒和不公占据。
有心?讨好的人不睬我,却偏要同我的死对头搅在一处!
眼?见孔姿清面罩寒霜,他下意识为自己开?脱,“我非有心?,下课了,马也想回去休息!我拉不住……”
然而孔姿清根本就?没听,或者说,根本就?不在乎他是否有心?,瞬间冲过来,抬手就?是一鞭子。
“啪!”
郭腾完全没有任何反应的机会,话没说完,钻心?疼痛便自前胸而来。
他的骑装被一鞭子抽破,露出皮肉,一排血珠就?从鞭痕之中渗了出来。
几?息后?,灼烧般的疼痛感席卷全身,郭腾像只虾米一样弯下去,蜷缩在马背上,“啊!”
孔姿清的行动太迅速,没有一丝迟疑就?动了手,直到郭腾叫出声,在场师生们才回过神来。
学生们如何,暂且不提,几?名教师却纷纷变色,分出几?个人来上马,“住手!”
“不要冲动!”
然而下一刻,孔姿清就?再次高高地扬起鞭子。
他,他想杀了我吗?!
郭腾终于感受到了恐惧,瞳孔巨震,顾不得许多,连忙抓住缰绳掉头要跑。
然而方才孔姿清那一鞭子,也有些惊到了郭腾的马,原地转了两圈,愣是没跑出去。
紧接着,相似的疼痛又从背上传来,一下,又一下。
郭腾再也支撑不住,脊骨一软自马背上滚落,跌到地上的瞬间压到前胸伤口,疼得他眼?前发黑,竟连叫都叫不出声。
这个时候,前来劝架的两名教师也到了,“你放下鞭子。”
因顾忌孔姿清的身份,他们不敢直接动手拿人,甚至语气也有些和软。
孔姿清充耳不闻。
他单手持缰,握着马鞭,缓缓来到郭腾跟前,也不下马,就?这么居高临下俯视着,犹如看一条死狗。
他从未在人前表现出如此狠戾的一面,包括那两名教师在内,一时竟不敢上前。
学生之间文辩,说到激烈处,恼羞成怒破口大骂者不在少数,但?却鲜有人动手。
众学生们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彼此脸上的惊愕。
这,这真是素日彬彬有礼的孔兄么?
良久,郭腾才缓过神来,匍匐在地,疼得满头大汗。
好疼,真的好疼!
几?处火辣辣的鞭痕抽搐着,细密尖锐的疼痛源源不断。而这份疼痛之上,还有被人当众鞭挞的羞辱。
郭腾抽着冷气,瞪向孔姿清的眼?睛通红,“你不过就?是仗着家世!你,你没有证据!你滥用私刑!我要……”
孔姿清突然极其短促地扯了下嘴角,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他翻身下马,过来一脚踩在郭腾头上,用力?往草地里碾了两下,垂着眼?帘轻声道:“我不需要证据。”
你口口声声世家,却不知道世家真正?的可怕之处。
所谓世家,为何被世人嫉妒又畏惧?皆因他们一定程度上可以无视纲纪法度。
就?连朝廷尚且要顾及世家大族的颜面和影响,你不过区区一个末流秀才,算什么?
什么都不是。
你究竟哪里来的胆量,敢动我的人?
迄今为止,孔姿清从未主动使用过这种能量。
不过幸运的是,郭腾终于可以亲身体会了。
“孔兄!”秦放鹤终于爬起来,轻轻活动了下关节,“放开?他。”
身上多处钝痛,想必接下来要淤青了。
但?没关系,胳膊腿儿都还抬得起来,他很知足。
齐振业不大放心?,“你行不行啊?给你叫个担架?”
这倒霉孩子头一回坠马,指定吓坏了。
回头叫阿财杀头羊送进来补补。
秦放鹤身上还沾着泥土和草屑,竟笑了起来,笑得有些狰狞,“我很好。”
他扭头看着半边脸都陷在草地里的郭腾,只是,有的人要不好了。
看着他的笑脸,齐振业莫名打了个哆嗦。
见秦放鹤确实没有大碍,孔姿清迟疑了下,抬起脚退到一边。
刚才的对话让郭腾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惊恐,哪怕浑身疼痛,他也慌忙爬起来。
他的脑袋上都沾满了泥土,还有些许疑似马粪的碎屑,面上青紫交加,整个人都快被羞愤的情绪撑爆了。
奇耻大辱!
他恨不得原地消失,又或是一切根本没发生过……
郭腾看向四?周,那么多教师、同学,竟都只在四?周看着!
没人真的上前帮他!
伪君子!
都是伪君子!
甚么同窗之谊……
“郭兄。”秦放鹤突然叫了他一句,听着还有些温柔。
牛士才等人备受震撼。
不愧是秦兄,被人如此对待,竟也要原谅他么?果真心?胸宽广,有古君子之风!
谁叫我?
郭腾的视线尚未聚焦,秦放鹤就?突然暴起冲刺,中途起跳,一头撞在他鼻梁上!
伴着若有似无一声脆响,郭腾仰面倒地,两道鼻血瞬间喷涌而出,顺着面颊哗哗直流。
齐振业:“……!”
干,好疼!
牛士才:“……”
是我们错了!
秦放鹤整个人都跳到郭腾身上,骑着他左右开?弓,抡圆了胳膊狠揍,王八拳虎虎生风,口中兀自骂骂咧咧:
“妈了个巴子的,给你脸了是不是?是不是真以为老子是读书人不会动手?狗日的!老子……”
做这一切的时候,他脸上甚至仍带着笑!
若有外人在场,说什么都不会相信这是两名秀才在互殴!
鲜血横飞,满口脏话,简直与街头泼皮斗殴毫无区别!
众人被他狂野而血腥的攻击方式惊呆了,原地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欲要上前又怕被波及,只好伸长了脖子七嘴八舌喊出声:
“停手!”
“停下快停下,他已经挨过打了!”
“君子动口不动手!”
狗屁的不动手,刚才怎么不说?
齐振业拧着眉头,回头冲那厮就?是一脚,“去你的!”
慷他人之慨,老子偏要动手!
眼?见郭腾抵抗之力?越来越弱,可秦放鹤还没有停下的意思,有几?人欲上前阻拦,孔姿清没有说话。
他甚至看都没看,只是随手将鞭子往旁边一甩,几?滴液体似乎也跟着飞了出去。
“啪!”
这熟悉的声音叫众人都是一抖,就?见一旁的草尖上赫然沾着一串殷红的血珠,被风一吹,沿着草叶边缘滑落,消失在泥土中不见了。
那是郭腾的血。
于是所有人就?都不动了。
罢了罢了,自作孽不可活……
动完脚的齐振业循声望来,好像现在才终于意识到,平时跟自己闹的孔姿清确实是收敛着的。
他收敛爪牙,伪装成普通人的模样。
现在的孔姿清身上,有种齐振业曾经非常不喜欢的冷漠和高高在上,好似身边站着的不是甚么活人,而是无关紧要的草芥。
啧,有点陌生。
孔姿清的感官意外敏锐,齐振业只多看了几?眼?,他便望过来,眼?神淡漠,脸上没有一点温度。
哦,齐振业微微怔了下,然后?就?咧开?嘴笑起来,露出两排白惨惨的牙,冲对方比了个大拇指。
这小子,够劲儿!
孔姿清极其缓慢地眨了下眼?,终于把?头转回去。
虽未发一言,但?周身的冷硬却好似柔和了些。
另一边。
天气不错,山长便趁着学生们上课,亲自带人来藏书楼晒书。
明?亮的阳光均匀洒落在书页上,偶有微风拂过,那些书页便似振翅欲飞的蝶翼般刷拉拉颤动起来。
暖融融的空气中浮动着淡淡墨香,混着最?原始的草木芬芳,他深深地吸了一口。
嗯,就?是这个味儿!
啊,多么平静美好的一天!
祥和的书院,可爱的学生……
“山长!不好啦,不好啦!”
粗噶的嗓音打破宁静。
祥和戛然而止。
山长拧起眉头,颇为不满地看着气喘吁吁的来人,“做什么大呼小叫,不成体统!”
来人跑得脸通红,汗水顺着鬓角和脖子往下淌,背心?都湿透了,洇出老大一块深色印记。
“不,不好了,”他面上满是急色,狠命咽了口唾沫,喘着粗气道,“有,有人坠马了。”
坠马这种事,只要真心?想学习骑术的人都免不了,每个月总有那么两出,故而山长听了,也只是问?:“可受伤?”
来人抓着袖子擦汗,闻言可疑地停顿了下,表情似乎有些纠结,“这,这个,坠马之人倒是无甚大碍。”
“哦,”山长才要放心?,却突然意识到甚么,“什么叫坠马之人无甚大碍?难不成还有旁人受伤?”
“呃,”那人小心?翼翼道,“今日坠马非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胡闹!”山长听了,果然大怒,原地兜了个圈子,又补了一句,“简直岂有此理!”
故意为之,岂不是说明?他的学生之中有歹毒之人?
不知想到什么,山长的愤怒突然一滞,“莫非受伤的是……”
来人点点头。
何止受伤啊,简直惨不忍睹!
“简直胡来!”山长也是年轻时候过来的,从这只言片语间已然拼凑出部分真相,必然是害人不成反被报复呗。
他匆匆放下书卷,又吩咐人继续翻动,自己则快步下山,朝马场方向赶去。
边走,还不忘继续追问?细节,“对了,坠马之人是谁?动手的孽障又是哪个?”
“动手的是乙班的郭腾,坠马的是今年的小三元,秦放鹤秦小相公。”
还他娘的排名都挺靠前。
山长:“……”
他的脚步猛刹,那报信儿的一个没注意,差点撞上。
“混账!”山长用力?跺了跺脚,很有些气急败坏地指着他骂道,“最?要紧的事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讲!”
妈的,前头知县大人才吩咐了要照看着些,这才几?天?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人害得坠马了?
得亏着没受伤……
骂完人,山长抬脚继续走,走了几?步又有些不放心?,上半身扭转回来,眯着眼?睛看,“该不会你还有什么没说完吧?”
那人:“……”
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犯了蠢,心?一横,深吸一口气,闭着眼?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吐露出来:
“当时有人大喊杀人,应当好多人都听见了。孔家的少爷当众鞭打郭腾,都见血了,之后?小秦相公缓过神来,亲自上阵殴打,力?竭之后?还扬言以后?见一次打一次……对了,丁班的齐振业也因有人拉偏架动了手……”
山长:“……”
莫非是老天觉得我之前的日子太过安生?
他突然觉得有些头晕胸闷,歪歪斜斜扶着路边一株大柳树站下,用力?捏了捏眉心?,开?始疯狂思考。
所以就?是姓秦的小子没有大碍,还能跳起来打人,然后?孔姿清也出了气……
还有救!
其余的人?
不重要!
都不重要!
简单粗暴地理清利害关系之后?,山长觉得天晴了,雨停了,他自己又行了。
“少年人气盛,”他清清嗓子,顺手整理下乱糟糟的长袍,一副过来人的模样,“见一次打一次什么的,十有八九是赌气来的……”
谁年轻的时候没放过狠话!
听听也就?算了。
然后?就?听来人幽幽道:“……方才小的上来时,听说小秦相公在医馆那边碰到了郭腾,真的又扑上去打了一顿……”
他没有在开?玩笑!
山长:“……”
算了,辞官吧!
县学聚众斗殴,甚至还涉及到蓄意谋害,如此大事,山长不敢隐瞒,当天就?亲自手书一封,递到县衙去了。
然后?又修改下措辞,另写?一封,递到孔府。
写?完两封亲笔信的山长整个人活像老了十多岁,浑身上下透着疲惫。
造孽,造孽啊!
他非常用力?地叹了口气,好似将体内气息悉数挤出一般,人迅速瘪了下去。
山长瘫在圈椅里缓了半日,颤巍巍起身,来到另一间屋子,燃起香烛,朝供奉的孔孟圣人相拜了几?拜。
“圣人在上,保佑弟子无灾无忧……”
拜了一回,到底不放心?,见四?下无人,忙走到另一边,打开?一只看似平平无奇的柜子,露出一尊慈眉善目的菩萨像来。
山长依样点香,也拜了,“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保佑弟子无灾无忧……”
做完这一切后?,山长的心?才稍稍平静了些。
可走出去几?步,他又觉得不妥。
此事涉及拳脚,乃是武斗……
他转回来,快步来到另一只多宝格前,掀开?上面盖着的红布,竟赫然是红脸绿衣的二?爷!
“关圣帝君宝诰,焚香拜四?方……”山长又点了香火,左手持香,先?中间后?左右,恭恭敬敬拜了,熟练祷告。
做完这一切之后?,山长长出一口气,心?下安定。
文武兼备,天地皆有,妥了!
周县令和孔老爷子接了书信,打开?后?映入眼?帘的第一句都是:
“……秦放鹤令孙文武双全……”
周县令:“……”
孔老爷子:“……”
当天晚上,周县令连夜传唤了县学一干人等。
因都有功名在身,并未开?堂审理。
见到郭腾的瞬间,周县令确实有些茫然:那脸上开?了染料坊的猪头是谁?
实际情况就?是,在衙役去县学传唤时,郭腾还被闻讯赶来的肖清芳带人堵在宿舍里不敢露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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