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小鲜(科举)—— by少地瓜
少地瓜  发于:2024年03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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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一旁的阿嫖笑着扑上来,“你醒啦?今天?不去衙门吗?”
阿姚在秦放鹤手下不断扑腾,像一条被掀上岸的胖鲤鱼,咯咯直笑,“去衙门!”
“不去,”昨儿事情?太多,秦放鹤都忘了跟家人?说自己得了一个月的假期,还是阿芙猜的,“接下来一个月,爹都在家陪你们。”
“真的?!”阿嫖眼睛都亮了,“陪我骑马?”
“想干什么爹都陪你们!”秦放鹤大放豪言壮语。
阿姚一骨碌爬起来,“那我陪娘睡……”
“……你住口?!”这小子生来讨债的吧?

第196章 家人(二)
两岁多的男孩儿确实有点猫嫌狗厌,精力旺盛到可怕,白日阿嫖又要?读书练字,又要?跟师父习武、骑射,其实没有太多闲暇逗阿姚玩,但偏偏这小子最爱当姐姐的跟屁虫,老在一旁“滋儿哇滋儿哇”。
秦放鹤只是旁观,便觉聒噪,活像捎带了五百只鸭子一般,真不知女儿如何?忍下来的。
休息时阿嫖便不以为意道:“孟子曰,天之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这算不了什?么。师父也说?,若我能于阿姚滋扰下岿然不动,日后便再无外物可乱我心神。”
秦放鹤:“……啊,确实。”
这世上恐怕没有比一个脑子尚在发育期的混账小子更大的噪音源了。
有时阿嫖不理?会,阿姚自己就没了耐性,哒哒哒跑去骚扰母亲。
然后秦放鹤就眼睁睁看着阿芙微笑着向院中丢出?一只内置彩铃的藤球,“好乖乖,去找回来。”
话音未落,阿姚便撒欢儿般冲出?去,撅着屁股在花园中认真翻找,不小心摔倒了也不哭,自己吭哧吭哧爬起?来继续找,满身汗水混着泥巴落叶……
“娘,找到了!”
“真乖,”阿芙熟练地摸摸儿子的小脑瓜,再次素手高?扬,“去吧!”
说?这话时,她的视线甚至都没从账本上挪开。
望着儿子狂奔而去的背影,秦放鹤隐约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但野生放养……既消磨了孩童的精力,又训练了他的手眼协调和四肢发育,怎么不算锻炼呢?
一年多不回家,看来自己确实有点脱轨……
但阿姚现在明显对突然冒出?来的亲爹更感兴趣,尤其当秦放鹤又存心弥补,得空就陪姐弟俩玩,甚至还亲手给?大家炖香喷喷的肉吃。
阿姚稚嫩的心间,迅速重燃了熊熊爱父之火!
晚间沐浴时,他还坚持与秦放鹤同浴,并?慷慨地与对方分享自己的木雕鸭子。
但很快,秦放鹤就遭不住了:
这小子专挑在浴桶里放屁!迸自己一脸水!
好好一次沐浴,搞得跟打仗似的,人仰马翻,好不容易结束,秦放鹤想着亲手给?孩子穿衣裳,结果那小子又光着屁股满地乱跑,“嘿嘿,嘿嘿!”
他觉得可能有父亲确实很好,瞧,还陪自己玩水呢!
好累啊!
次日秦放鹤就吭哧吭哧写折子,先叩谢圣恩,描述家中鸡飞狗跳之乱相,委婉表达想回去工作。
字里行间只透露了一个信息:陛下,救救我救救我!
正值午时,阿芙带着那小混蛋睡了,阿嫖在对面托着下巴,“爹不喜欢跟我们玩吗?”
秦放鹤的这份折子里没有多少生僻词,六岁的阿嫖已经差不多可以连猜带蒙看懂了。
有长?假可休,谁愿意上班呀!演戏罢了!
“非也,”秦放鹤轻轻点点女儿的鼻尖,笑道,“有时以退为进,不争即是争,不求即是求。前?番进宫,陛下曾问起?我立太子一事,我大胆说?了诸位皇子的不是,如今好叫他老人家知晓,自己的儿子也不省心,也就好了。”
或许天元帝心胸宽广,不介意自己说?实话,但怎么讲呢,到底是亲生儿子,被人瞧不上,心中难免疙疙瘩瘩的。
如今秦放鹤大吐苦水,卖卖惨,天元帝见了,多少会平衡些?,也就不记仇了。
智商天生,阿嫖是个很聪明的姑娘,秦放鹤和阿芙也从不介意与她说?朝堂事。
或许现在孩子还小,听不太懂,但只要?你细细掰碎了分析给?她听,日久天长?,总会懂的。
信息量太多,阿嫖眨巴着眼睛想了半天,还是一点点来,“立太子之后,爹爹会不好过吗?”
“可能更好,”秦放鹤认真答道,“也可能会有些?麻烦。”
阿嫖双手交叠,下巴垫在手背上,一派天真,“可我觉得,现在的陛下就很好,为何?一定?要?立太子呢?”
“因为人终有一死,”秦放鹤写完了,将折子放在一旁,等墨迹变干,自己则看着阿嫖的眼睛,“我和你母亲,总有一天,也会离开的。”
很多人总会下意识避免跟孩子讨论死亡的问题,觉得太沉重,但政治家的孩子总不好太天真。
小姑娘抿了抿嘴,眼眶微微泛红,“就像孔家哥哥的小狗一样?吗?”
孔姿清有二子,都与阿嫖相熟,数月前?长?子亲手养大的小狗因病死去,几个孩子都哭了,他自己亲笔撰写祭文?,还像模像样?立冢纪念。
秦放鹤张开手臂,阿嫖就从对面过来,乖乖窝在他怀里,非常短促地抽泣了下,“可我不想你们死。”
“人最可惜也最可贵的就是有生就有死,”秦放鹤用下巴蹭蹭女儿的发心,柔声道,“正因知道生也有涯,所以才会珍惜当下每一日,不是么?”
阿嫖飞快地抹了下脸,吸鼻子之余还不忘反驳,“可,可纵然无涯,我也会珍惜的……”
“那只是假设,”秦放鹤失笑,“若一个人真的拥有了无穷无尽的生命,一切就不同了。就好像你从来不缺银子花一样?,可曾觉得银钱可贵?”
阿嫖认真想了想,摇头。
她确实不曾觉得银钱可贵,甚至从未亲手花过钱,因为不管想要?什?么,都有人采买了送来。
但是……她还是希望爹娘不要?死。
阿嫖自以为隐秘地哭了一小会儿,然后觉得够了,又开始继续刚才的问题,“为何?陛下知道阿姚捣蛋,就会高?兴了?”
“这个么,”秦放鹤笑道,“就好比你与阿姚都犯错,若我与你母亲只责罚你,你是否会心中不快?”
阿嫖点头。
“那若阿姚受到的责罚重过你,你又如何??”秦放鹤一点点引导着。
“他好可怜!”阿嫖脱口而出?。
“是呀,”秦放鹤帮小姑娘抹去脸蛋上未干的泪痕,“纵然亲姐弟,尚会如此,何?况外人乎?或许有的人便是希望你过得好,却又不希望你过得太好。”
阿嫖皱巴着脸,努力想了好久,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太懂。”
这样?的真理?,对一个六岁孩童而言还是太深奥了些?。
“没关系,”秦放鹤笑笑,“以后慢慢会懂的。”
哪怕同一句话,六岁、十六岁、二十六岁听到,都会有截然不同的感悟。
不必着急,你还有非常漫长?的人生。
墨痕已干,秦放鹤将折子拿过来收好,命秦山立刻递进宫去。
阿嫖突然福至心灵,“呀,爹你欺君!”
这不是骗人嘛!
秦放鹤哈哈大笑,“陛下自然明白。”
天元帝不知道他在故意卖惨吗?
自然知道。
关键只在这份心意,这份父愁者联盟的共鸣。
阿嫖也跟着咯咯笑起?来,眼睛亮得像星星,做官多有意思呀!
“但是,我没办法像您一样?做官是吗?”
六岁的小姑娘双眼黑白分明,饱含了憧憬和一丝希望,就这么无限信赖地看着他。
她曾数次在母亲、孔伯伯和两位哥哥,还有师公等人跟前?说?过,等长?大了,她也想像父亲一样?做个很了不起?的官。
那些?都是很好的人,所有人都夸她有志气,但所有人的眼中,都沁出?不易察觉的可惜:
可惜啊!
可惜是女郎!
秦放鹤当然可以欺骗她,但他没有。
他没有说?不可以,却也没有自以为是地告诉她自己能凭一己之力改变世界。
他只是说?,以一个平等的对话者的身份说?:“距离你长?大还有很多年,一切皆有可能。阿嫖,不要?放弃希望。这世道对女子不公,所以你必须比寻常的男子更加富有智慧,更加强大,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我会竭尽全力为你创造机会,但最要?紧的是,当机会降临,你能否握住?”
他就这么看着阿嫖,鼓励的目光像利剑般直直刺入她心底,将她心中尚未来得及成长?的踌躇、畏惧和犹豫,击得粉碎。
“我可以!”
对父亲口中描述的这些?,阿嫖似懂非懂,然内心深处已然燃起?一团烈焰。
“很好。”秦放鹤欣慰地摸摸她的小辫子,“你的路比常人,甚至比你的弟弟更难走,他们可能失败十次百次都无所谓,但你只要?败一次,便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了……”
阿嫖抿抿嘴,“那您和母亲会陪着我吗?”
想起?来什?么,她又小声补充了句,“在你们死之前??”
多么赤裸近乎粗鄙的描述,但恰恰最鲜明地流淌出?小女孩儿的心意。
“会。”秦放鹤郑重点头,“有生之年,我与你母亲都会陪着你。”
哪怕到死,也会竭力为你们铺路。
阿嫖便笑起?来,灿烂的阳光落在她脸上,如肆意燃烧的火。
“那我便没什?么可怕的了。”
“很好,”秦放鹤缓缓吐了口气,“如今的课业,喜欢么?”
阿嫖毫不迟疑地点头,“喜欢!”
她认真想了想,“我喜欢读书,也喜欢习武,骑射也喜欢,它们让我,让我……”
因词汇量不够而无法表达内心想法,小姑娘难免有点着急,这个样?子倒是像极了一母同胞的弟弟。
秦放鹤试探着说?:“让你很安心,很有力量?”
“是!”阿嫖快活道,“我喜欢!”
她虽未出?过远门,但因读书听讲,已然窥见了广阔宇宙的一角,连梦境都是自由的。
又因骑射习武,她也不惧怕与同龄的男孩儿们吵闹动手,被打了,打回去就是!
秦放鹤静静地看着神采飞扬的女儿,犹如欣赏举世罕见的瑰宝,“来日我会请人来为你教授外语,高?丽语、倭国话、法兰西语,还会亲自教你术数……学?得越多越好。哪怕今日你学?了百种,来日有三五种用得上,便不算年华虚度。”

第197章 京城风云(三)
“……高丽元气大伤,倒也还算安稳,只是倭国不想继续支持汉学院,对轮换人员百般推诿,野心昭然若揭啊。”
中秋假的?最后一天?,孔姿清一家四口登门拜访,难免谈起内外局势。
孔姿清在国子监任职三年,多?有?经营,如?今虽调往礼部,这方面的?消息仍相当灵通。
“这也难免。”秦放鹤笑道。
如?今的?高丽小皇帝是个傀儡,又连番以港口、城池为代价向大禄求援,贸易、开矿屡见不鲜,眼见着?都快成大禄后花园了?,倭国见了?,岂不心惊?
可大禄却不是什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部下,当初你倭国既然开门放我进?来?,助你平定?国内叛乱,如?今用完了?就想丢?
“如?今高丽内部是那样,倒不好贸然对倭国用强,”孔姿清端起菊花茶啜了?口,茶汤在口中停留许久才咽下,“陛下的?意思是且先叫倭国境内那一批教师和舰队卫士委屈委屈,莫要急着?回来?。”
倭国请神?容易送神?难,而大禄这边,一旦离开,再想名?正言顺地过去,也难。
官方人员不动,再添一些以民间贸易的?方式渡过去,也就不怕什么了?。
“也好。”秦放鹤点点头,看?好友喝茶的?动作顿了?下,不觉发笑,“左右倭国内部也不算太平,此刻也不敢对他们怎样,最多?言语和待遇上恶心一把。”
一旦真的?动手,就是两国战争,正式决裂,谁也不敢起这个头。
孔姿清自小锦衣玉食,又酷爱茶道,对茶水的?要求远超常人,而秦放鹤家?的?菊花茶……就真的?只是菊花晒干后以沸水煮开,滋味实在算不得好。
但非常清热败火。
“所幸并非全无收获,”孔姿清倒不介意好友取笑,自己也跟着?笑起来?,“高丽自不必说,矿场都开了?几个,倭国这边也是日夜赶工,掏了?不少金银矿……”
高丽顺从,大禄军队可光明正大长驱直入,所以各处矿藏的?勘探、开采就很精细,舍不得浪费一点。
但倭国反复无常,隔得又远,时间紧迫,也只好采富弃贫、采厚弃薄、采易弃难。
这几年间,大禄国内的?金属矿产勘探大幅缩水,许多?地方干脆停摆,就是因为都集中力?量去海外抢去了?。
挖自家?的?,哪儿?有?抢别人的?香?
一船船闪亮的?贵金属拉回来?,有?资格反对的?朝中大佬见了?,哪个不是血脉偾张?只恨船不够多?,挖得不够快。
大人们说,小孩子也没闲着?,除了?两岁多?的?阿姚实在听不懂,全程扭来?扭去外,其余三个孩子都坐得端端正正,连不满五岁的?孔家?次子也听得津津有?味。
“前年、去年北辽因大禄援助高丽,无法南下打草谷,今年非动不可,朝廷已经开始陆续调兵马北上驻扎防御。”孔姿清说。
八月中秋已过,北部游牧民族漫长的?寒冬即将到来?,过去几年中,北辽和女真争斗频繁,根本不能安心生产。而被车马狠狠践踏过的?草皮受损严重,恢复期非常长,导致短时间内草、粮产量一降再降,根本养活不了?现在的?人口。
若想苟活,只能南下打草谷!
阿嫖忍不住问:“那为何不先除掉北辽?永绝后患?”
孔姿清和秦放鹤对视一眼,都有?些欣喜欣慰,能问出?问题来?,就证明真的?听进?去,并且认真思考了?。
“你来?说。”孔姿清对孔植道。
这个问题相对简单,对长子而言已不算什么。
“是,”孔植想了?一会儿?,一板一眼道,“兵者,厚积而薄发,眼下我朝忙于海外,这个,这个海外建业,无暇他顾,若贸然兴兵,必然左支右绌,高丽奸诈,未必不会趁机作乱……且北方又有?女真兴起,与北辽更近,摩擦更多?,不如?先叫此二贼互斗……”
对相对纯真的?孩童而言,飘洋过海去别国抢东西?这件事,多?少有?点冒昧。
但没关系,习惯就好。
孔植不过八岁,却足足比阿嫖多?学了?近五百日,几近目前人生的?四分之一,有?此差距,也在情理之中。
但等他们年岁渐长,思维和心智健全,这点差距将会无限缩短,直至于无。
辽和女真若一时奈何不得高丽和大禄,想活命就只能互斗,抢林子抢山,抢草皮。
阿嫖想了?想,又问:“那若北辽灭亡,我朝可占其领土么?”
有?野心,甚好。
秦放鹤欣慰极了?,“可能,但北方并不会就此安静。”
没了?辽,还会有?金,会有?各式各样层出?不穷的?政权,大禄朝永远也不可能吞并世界上所有?的?土地。
所以未必要着?急消灭你的?对手,有?时候留着?它,反而好处更多?。
就像现在的?辽,当初的?卢芳枝……
阿嫖点点头,有?点明白了?。
正说着?,阿姚软乎乎的?小身体就蹭过来?,揉着?眼睛道:“姐姐,困了?。”
阿嫖熟练地拍拍自己身边的?软垫,“睡吧。”
纵然是贪玩的?阿姚,日日这般耳濡目染,也已认识了?不少字,知道这世上除大禄之外,还有?许多?国家?。
没人逼他,只因父母、姐姐整日都在读书识字,院子、屋子里也多?悬挂对联、书画,小孩子难免好奇,指着?这个让念,指着?那个让念,久而久之也就会了?。
看?着?一双儿?女,秦放鹤忽然无限感慨,寻常人家?的?孩子该如?何与世家?子相争呢?
他们拼搏半生才明白的?许多?道理、勉强接触到的?丁点微末资源,却是这些孩子们的?懵懂童年便触手可得的?东西?。
“昔年你横空出?世,着?实惊煞了?一群人。”孔姿清语带笑意。
一路同行,他是除秦放鹤之外感触最深的?。
在这个时代,秦放鹤秦子归,是真正的?奇迹。
说的?不好听一点,读书科举这回事本就与底层庶人无关。
之所以未明令禁止,是因为就算不禁,也爬不上来?几个,不如?留着?做样子。
就拿孔姿清和秦放鹤他们那两届殿试来?说,三甲进?士共五百余人,但真正庶人出?身的?,不过一掌之数。
除秦放鹤之外,名?次最好的?那个也仅在二甲中下游,余者皆是三甲末流同进?士,如?今已然泯然众人。
秦放鹤也笑起来?。
只这份笑意中究竟有?多?少喜怒哀乐,却是连孔姿清都无法体会的?。
寒门难出?贵子,寒门尚且如?此,何况庶人乎?
饶是集合全族、全村之力?,你以为自己读遍了?考试书目,可真正到了?考场上才会发现,白瞎!
因为你读的?是一加一,但试卷上赫然摆着?求N次方。
超纲了?,你遇到的?所有?考试,都超纲了?!
怎么考?
怎么比?
午间两家?一并用饭,下午继续。
“若立太子,只怕便是四皇子了?。”孔姿清说。
除却寿王,论年纪,四皇子居长,近年来?办差勤勉,虽未有?何突出?功绩,也算中规中矩,不曾捅了?篓子。
再者选后继者,非但要看?本人,还要看?其子孙。四皇子之次子早慧之名?在外,颇多?人赞誉,也反过来?为四皇子增色不少。
秦放鹤叹道:“只怕名?声太大了?些。”
出?于种种原因,他们都曾见过那位皇孙,聪明吗?也算聪明。
但正因如?此,显得四皇子太心急了?。
天?家?无父子,真正的?聪明是懂得藏拙,而非这个年纪就这般锋芒毕露,一早就将自己的?底盘全部摊开。
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陛下太能干,就衬得皇子们黯淡无光。
后宫嫔妃皆出?自底层官吏和平民之家?,外戚力?量几近于无,如?今内阁和翰林院双头并进?,朝臣们也非省油的?灯,想要获得他们的?认可支持,绝非易事,不展露锋芒又能如?何?
不过就算立了?太子,只要天?元帝依旧大权在握,真正核心的?臣子们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太子,终究也只是太子。
纵然来?日不成,能立,自然也能废……
次日高程来?访,一如?既往的?亢奋,脸上竟也多?了?道疤。
问起由来?,高程浑不在意道:“你不在这一年多?,炸了?两回……”
秦放鹤听得五脏六腑都揪起来?,“可有?人员亡故、重伤?”
虽说搞科研难免有?意外,但当意外真正降临在自己人头上,仍是心疼。
都是人才啊!
缺一个都是损失!
高程沉默片刻,“没了?一个,残了?两个,但朝廷都加倍安抚其家?眷,接到京城供养。”
蒸汽锅炉和燃缸爆炸的?威力?惊人,碎裂的?铁片纷飞,威力?等同炸、弹。
甚至就算只是被热气燎过,皮肉也都瞬间起泡、红肿、溃烂……
两年前加开恩科,如?今工研部天?才汇聚,这绝对是大禄开国以来?,不,或许是这片华夏大地上的?术数、理科天?才们第一次如?此群英荟萃。
所有?人都在玩儿?命式的?研究。
万事开头难,而最难的?开头秦放鹤帮他们淌过去了?,剩下的?便是突飞猛进?,日新月异。
短短一年零三个月,蒸汽机车便迎来?质的?变化:整套蒸汽设备更精密,延展性更强,报废率更低,能量转化率更高,自然也更高效。
如?今再回忆当时场景,饶是高程也有?些心有?余悸,“炸过两次,很可怕……”
但更可怕的?是那些本该养伤的?人,次日还飙着?血、瘸着?腿,便再次齐聚,来?做未尽的?研究。
太医署的?人都觉得这群人疯了?!
所有?人都明白,这将是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生在这个时代,何其有?幸;可以加入进?来?,何其有?幸!
士为知己者死?,就算死?在这里,来?日这机车开动所发出?的?每一声怒吼里,也淌着?我的?血!
怎敢懈怠?
有?时候高程躺在床上,彻夜难眠,激动得。
这是何等,何等近乎梦境的?壮举啊!

第198章 京城风云(四)
转眼一个月的假期结束,诡异的是,秦放鹤依旧没?接到关于自己职位调动的旨意。
问?董春,老爷子只幽幽瞅着他,“等吧。”
简简单单两个字,叫秦放鹤心中越发忐忑。
是好是歹的,究竟怎么个意思呢?
没?奈何,也只?好先回翰林院报道。
但尴尬的是,因他与金晖自?去年五月始,至今缺席合计近一年零七个月,翰林院内部空缺早就?补上了?。
也就?是……俩人俸禄照领,但没?活儿了?!
桌子都被人占了?!
甚至就?连翰林院掌院都在去年换人了?!
新掌院倒笑?得和气,“陛下自?有?主张,你二人忧心国事,也不急在这?一时,不如且去后头检查下卷宗文档,也给新来的做个表率。”
天元帝对这?位六元君的偏爱从来不加掩饰,如今又立下大功,加官进爵只?在顷刻,既然至今未定,那必然是慎而又慎,想来非但会升,而且会高升!
既然如此?,不若做个顺水人情,总归都在翰林院待过?,哪怕未曾公?事过?一日,也是三分香火情不是?
秦放鹤和金晖对视一眼,再看新掌院,“是。”
三人大眼瞪小眼,干笑?一回散了?,犹如三片刚切好的鱼脍,里外都透着不熟。
秦放鹤和金晖往后走的当?儿,一路上频频有?人过?来打招呼,十分热闹。
熟人倒也罢了?,左不过?说些“清减了?”“辛苦了?”之类的寒暄,倒是去年,也就?是天元三十七年新考进来的三鼎甲,对二人十分好奇,既想上前认识,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不过?无论秦放鹤还是金晖,都是长袖善舞的性子,短短数日便再次与众人混熟了?。
康宏私下里还来找秦放鹤打听,“如今你们也算凯旋,怎得封赏迟迟不下?”
这?都进十月了?,再拖,可就?要过?年啦!
秦放鹤苦笑?,“等吧。”
其实拖到现在,对天元帝的心意,他隐约有?了?个模糊的概念,但不敢猜,更不敢说,因为太惊人了?。
倒是金晖显得很平静。
此?番南下,该做的、不该做的,他都做了?,问?心无愧。
好在现在还有?立太子的事在前面顶着,两人的位置变动,也不算暴风眼。
金鱼港一案前后持续近两年,当?初就?是边查边审的,饶是如此?,也直到十月底才终于?渐渐落下帷幕,关于?各路官员的审判陆续发出,南直隶、浙江一带多家海商也被查处。
其中?最令人震惊的莫过?于?昔日天元帝的乳母,其所在的牛家全程参与甚至主导此?事,又涉嫌强买强卖、贿赂官员、倒卖贡品、偷逃税款等十多条大罪,三法司会审后判处主犯牛润田、牛满舱父子抄家问?斩,诛三族,孙远、钱忠等从犯戴罪立功,赐自?尽,家人发卖。
因正值“秋后问?斩”的秋后,宣判结束,牛家父子隔天就?拖出去砍了?。
那位牛乳母自?小与弟弟相依为命,早在弟弟和侄儿被押解进京时,便曾一同前来,跪在宫门口?求情,天元帝避而不见。
后宣判,牛乳母又写?血书,反而换来胡霖代天元帝的斥责,“……朕念汝昔日情谊,屡屡宽纵,然尔等变本加厉,不思悔改,如今悔之晚矣!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宽纵尔等,日后何谈治国!”
牛乳母听罢,当?场昏厥,次日得知弟弟和侄儿已死,牛家被抄,亲自?为爷俩收敛尸骨后自?缢。
十一月初,辽人联合女真人南下劫掠,但大禄早有?防备,提前命边关一带民户后撤,驻兵屯扎,以?逸待劳。
双方短暂交锋,各有?损伤,辽人与女真皆面临粮草危机,不耐久耗,无功而返,转而进攻高丽。
高丽内部空虚,苦苦支撑,再次向大禄求援。
天元帝暂时置之不理。
十一月中?旬,持续良久的太子之争终于?告一段落:
立皇四子刘信为太子,四皇子妃为太子妃,重启詹事府,以?大学士宋琦为太子詹事,隋青竹、郭玉安为少詹事,府丞等定例官员若干。
另外,关于?金鱼港系列案的大批封赏也同时发布,其中?一人的安排一出,连立太子引发的波澜都显得不那么令人震撼了?。
“即日起,晋为工部左侍郎……”
六部之中?以?尚书为尊,其下设左右侍郎,而又以?“右”为尊,所以?左侍郎,理论上就?是工部的第三顺位。
不过?在实际运作中?,如今这?种左右之分的实际权力已经相差无几了?。
旨意下来的那一刻,哪怕已经有?了?点心理准备,秦放鹤还是有?瞬间心脏停跳。
跨度太大了?,平步青云不过?如此?!
他的脑子还没?回过?神时,身体已经自?动拜下去,认认真真行了?大礼,“谢陛下隆恩,臣自?当?鞠躬尽瘁。”
胡霖亲自?来传旨,交割后也是感慨万千,“日后奴婢该称呼您秦侍郎了?,这?回可是足足跨了?一品两级,前途无量啊!”
官场上有?这?么一条不成文的规则,叫五品为坎。
就?是说五品及以?下,靠的是努力,但五品往上,就?要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侍郎不罕见,但眼前这?位才多大?
还不到而立之年!
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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