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汐一言未发。
陆执发了?疯似的?,更紧地抱着她,呼吸愈发地急促。
“姌姌,姌姌,姌姌乖,哥哥真的?知?道错了?...哥哥努力变回去,你?,你?别不要哥哥...”
颜汐依然一言未发,只轻轻闭上了?双眼。
陆执转而?颤着双手,赤着眼眸慢慢松开了?她,回头朝外唤了?人。
“来人!去,去给我备合欢散!”
那进来的?杀手一听怔了?一下。
“主人?”
“快去!”
杀手不敢不从,躬身退下。
他再度转回了?视线,盯住了?面前的?小姑娘,满面偏执,疯态,托着她的?脸,语声中带着乞求,面上竟是笑着:
“姌姌,你?可?以?一一报复回来...哥哥对不起你?,哥哥往昔昏了?头,是畜生,哥哥不择手段,害你?吃过那种东西,哥哥可?以?,可?以?都?还回来...”
颜汐眼波缓缓流动,紧紧地盯着他,观察着他的?神态,有着一种不好的?预感,心潮翻涌,但还是一言也无,直到那杀手真的?将药端了?上来。
她被吓到,拉住他。
“你?不要...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已经受过很多的?苦了?...我也不愿你?再受折磨,很多事情,也不是你?还回来,就能了?了?的?!”
她伸手屡次去抢,却无济于事。他不想让她够到,她半分也够之不到。
转而?,她便眼睁睁地看着他喝了?下去。
“陆执!”
颜汐到底还是哭了?出来。
“不爱你?了?就是不爱你?了?,你?还回来,我也还是不爱你?了?!你?对我做了?那么多的?坏事,你?怎样,我都?不会原谅你?!”
她说完就别过了?头去,控制着控制着,也还是落了?泪。
药效很强,陆执很快便有了?反应,额际渗出汗珠。
他唤了?人备了?冰水。
颜汐眼睁睁地看着他转瞬衣衫便已尽数湿透,又?慌又?怕。
他的?定力很强,慢慢后退,离着她很远,而?后便一动不动,绝不碰她。
待得冰水备好,他便进了?净房。
小姑娘浑身轻颤,泪凝于睫,马上小心地朝着净房的?方?向张望过去,听到了?水声,甚至隔着珠帘也能听到他越来越沉的?呼吸声。
陆执赤-裸着身子,连着头颅一起皆没入了?水中。
极度的?冰冷,一瞬间倒是让他的?脑子分散了?注意,恍惚清醒了?一丝。
如她所言,他是不敢在她面前承认他是李乾津。
他甚至宁愿她永远也不知?道。
也如她所言,他或是真的?病了?。
他变得偏执,卑劣,不堪,疯癫,但他已控制不住。
他二十岁那年,恢复了?记忆。
在那之前,他足足梦魇了?两年,梦中不断重复着那场屠杀。
让他渐渐地,很怕那种黑暗狭小的?地方?。
直到二十岁的?一天夜里?,他从噩梦中惊醒,带着李乾津全部?的?记忆。
他痛苦,憎恨,隐忍,伪装,完全被仇恨迷失了?双眼。
那年,她十四?岁。
唯独在想起她时,他的?心方?才能有片刻的?平静。
他经常在夜深人静之时想她。
想她小的?时候;想他抱着她玩;想那时蔚蓝的?天空,清澈的?湖水,她天真烂漫的?笑容,也想她十岁的?时候,初来陆府时乳臭未干,怯生生的?模样。
他十分想她。
他甚至偷偷地去了?苏州,去了?她养病的?地方?,守了?几天,只为看她一眼。
他不允许任何人对她不敬,动手打过很多人,甚至杀过一个?暗中跟着她,图谋不轨之人。
两年,他偷偷地去看过她六次。
终于,在她十六岁的?时候,把她盼了?回来。
然,相见不识。
她早已不认得他了?。
他听到了?她与婢女三人的?言语,听到了?她们说喜欢江知?衍,因为江知?衍像他。
而?他,早已面目全非,不是原来的?那个?他了?。
他变得阴暗,冷血,心狠手辣,偏执多疑,虚伪黑暗,再也回不去了?...
他妒忌江知?衍,疯狂地妒忌。
他看到她与他说话,与他笑笑都?受之不了?。
她是他的?!是他的?!
只有他可?以?看她笑,听她说话!别人,都?不可?以?!
他想她成为他的?人,他一个?人的?人!
曾经一度,他觉得抓住了?她,就抓住了?过去的?自己;抓住了?过去的?他们;抓住了?那些逝去的?时光,他再也回不去的?一切...
所以?,哪怕是不择手段...
男人从冰水中露出头颅,薄衣尽湿,浑身上下依然在冒着火一般。
杀手不断为他加着冰块,他足足在那水中泡了?一夜。
颜汐止不住泪,便就差不多哭了?一夜。
她哭累了?睡,醒了?便再继续哭。
直到清早再度听到了?水声,小姑娘探出小脑袋,脸花里?胡哨地朝着净房的?方?向望去,进而?听到了?脚步声,不时终于看到了?人影,看到了?陆执裹着衣衫走出。
颜汐红着眼尾瞧着他。
他到了?床榻前:“姌姌解气了?么?”
语声低沉,明显比平时虚弱甚多。
颜汐不答话,便只是微微抽噎。
听她未答,他又?再度问了?一遍:“姌姌,可?原谅了?哥哥?”
颜汐突然“呜”地一声,哭的?更甚了?起来。
她使劲儿地摇头,口中连连:“不原谅不原谅。”
颜汐缩在他的怀中,呜咽了好?一阵子,慢慢地推开了人。
陆执明?显紧张了去, 不曾松手,呼吸渐重,更紧地拥着她。
小姑娘止住了眼泪,抬起了脸,终于道出了那言。
“我来?帮你...”
“什么??”
陆执低下了头颅,盯住了她。
他的眼睛依然如故,黑暗的仿佛没有半丝光亮。
颜汐道了出来?:“释怀过?去。”
陆执垂眼紧紧盯着她。
她试探着拉住了他的手, 从他的怀中出来?,下了床榻,轻轻拉着他一点点地朝着房中的一个柜子走去...
俩人相对而立,颜汐慢慢倒退, 引着他一步步向前。
他缓慢地跟着她, 但?待邻近了那柜子,陡然间松开了她的手,意识到了什么?, 呼吸略沉了下去, 别过?了脸。
“你做什么??”
颜汐慢慢上前,小心翼翼地再?度拉起了他的大手, 柔声安抚:“别怕, 都过?去了...”
“你可以克服它。”
“你不能带着它一辈子。”
“你不能有如此致命的弱点。”
“你的敌人心狠手辣,毫无?软肋。”
“你也不能有...”
“克服它...”
“试一试...”
“我相信你...”
她仰着脸,凝视着他的眼睛, 朝他微微点头,眼中满是希冀。
陆执亦盯着她, 良久之?后,颜汐分明?地感到他的呼吸慢慢地平和了下去。
“我和你一起。”
她朝着他微微莞尔,水灵灵的眸子清澈无?比,仿若清泉,能浇灭人心中狂躁的火焰。
她又朝着他微微地点了下头。
良久,他终于动了脚步。
她重新拉着他朝后退去,待得到了那张柜子前,抬手慢慢地将其打开,先他一步进去,转身朝他伸出了手。
他低下头颅,喉结滑动,闭了眼睛,许久许久,方才一点点地进了去。
光线随着两扇柜门的关闭变得越来?越暗,越来?越黑,直到轻轻的一声“卡”,视线几近完全陷入黑暗,对面的男人徐徐地蹲了下去,蜷缩起了身子,即便看之?不清,颜汐也能感受到他的颤抖,能听到他骤然变得急而沉的呼吸。
小姑娘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心口也随之?狂跳起来?。
柜中昏暗,只有两扇柜门之?间有半丝缝隙,能照入一点点微弱的光,几近看不见对面的人。
颜汐紧紧握着他的手,语声娇柔而急促,句句安抚:
“别怕,我在,我就?在你的身边,你不是自己一个人,你,不要害怕。”
“你抬起头来?,睁开眼睛,顺着光线看看外?边,外?边什么?都没有,那些都是你的想象,过?去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过?去了十三年了...站起来?,你要站起来?,不要再?被过?去裹挟,令仇者快。他就?是想摧毁你...摧毁你的意志,你的心,你的身体,你的希冀,你的一切...你不要让仇人得逞呀!你睁开眼睛看看,外?边真的什么?都没有,你已经不再?是那个十岁的孩童,你已经长?大了...你看看呀...”
陆执没有抬头,他浑身发颤,抖的厉害,伴随着发抖,心口一阵阵紧缩,身子一阵子冷,一阵子热,耳边尽是刀剑、呐喊、杀戮与人们的惨叫、哭泣,绝望等声音...
阵阵的哀鸣之?下,间或传来?小姑娘软糯空灵的呼唤。
“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不要怕,你不要害怕...”
“那些都是你的幻想,外?边什么?都没有,你看看呀,看看呀!”
她的声音时高时低,时而他能听见,时而又根本听之?不见,被那凄凄惨惨的哀嚎与凶恶至极的杀戮之?声一次又一次地压下,又一次又一次地死地后生,重新渐渐凸显出来?,坚韧不屈,在他的耳边不断放大,不断清晰,不断压过?其它的声音,好?似海上孤独单薄但?却极为?顽强的小船,在汹涌咆哮的浪潮之?中,仍抱着希冀,不断抗争,不断地唤着他的灵魂...
慢慢地,终于,他耳边的嘈杂减退,只剩下了她一个人的声音。
他试着按照她的引导,颤着身躯,睁开眼睛,眯着黑暗的眸子,朝着那唯一的光亮外?看了过?去。
只一眼,他便猛然间欲要退缩回来?,但?被她滑嫩的小手挡住了背脊,耳边再?度响起了她柔和的声音:“别怕,看吧,什么?都没有,你不要再?害怕,外?边真的,什么?都没有...”
他第二次朝前而去,慢慢望出——
外?边战火连天,无?数个熟悉的面孔倒在血泊之?中,阿远口吐鲜血,穿着他的衣服,小小的身躯背着数不清的羽箭。
心口紧缩,他死死地攥住了衣服,呼吸再?度急促紧促,这时耳边又传来?了小姑娘软绵绵的声音。
“你再?仔细看看,外?边是桌子,是椅子,是窗子,没有人,没有晟王,没有王妃,没有洛将军,没有你的师父,也,没有阿远。天亮了,太?阳升起来?了,光,已经顺着窗子照进来?了...”
在她的指引之?下,他再?度朝着外?边望了过?去,眼前的杀戮之?景渐渐虚化,父王、母后、师父、洛将军、阿远,还有许许多多熟悉的人皆渐渐虚化,不再?是浑身是血,而是变作了平常的样子,他们回过?头来?,朝着他露出了阳光般耀眼的笑容。
“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
画面逐渐消散,朝阳的第一缕晨光照入屋中。
他真的看到了她口中的桌子,椅子,窗子和光亮...
太?阳真的升起来?了...
颜汐目不转睛,盯着他的脸,他的眼睛,他的一切神态和动作。
她清楚地看到,他抓着心口的手慢慢松懈了下去,黑暗的眸子从半眯到渐渐地睁开,眼中朦胧,无?声地滚下一滴泪来?,良久之?后,低沉的嗓音终于道出了话语。
“是桌子,椅子,窗子,和...阳光...”
颜汐重重地点头,笑颜灿若桃花。
“你答对了...”
她又同她在那狭小昏暗的柜中呆了许久,一遍一遍地问他,一遍一遍地让他适应...
他再?没了颤抖,心悸,呼吸艰难,再?没了那股惧怕之?感...
良久之?后,颜汐方才打开了柜子,拉他出来?,扶着他到了床榻上休息。
小姑娘坐在床边,喂他喝了少许的蒙汗药。
一夜未眠,加之?药物,他很快睡了过?去。
听到了他平稳的呼吸,她小心地为?他诊了脉,慢慢放下他的手臂,而后,穿好?了衣服,摘下了他的令牌,快步出了房门。
她直奔关着谢怀修的地方,到后没耍任何花招,也无?须再?耍什么?花招,现了陆执的令牌,与看守的杀手直言。
“我只与他说会子话。”
杀手瞧见,躬身开门,让她进了去。
房门“吱嘎”一声慢慢关上。
外?边秋风轻轻缓缓地吹落黄叶,叶子在地上徐徐地打了个璇。
半刻钟不到,房门便被打了开,颜汐从小屋中走出,身后回荡着谢怀修久久不停的温笑之?声。
小姑娘脸上无?甚变化,不喜不怒,亦如平常,乖乖巧巧。
从谢怀修处返回卧房,颜汐将他的令牌挂回了他的腰间。
而后她便起了身去,在暖阁中唤来?了青莲桃红与阿泰。
跟着阿泰出了房门,直奔府宅后院,从阿泰前一夜事先找好?的地方,挖好?的狗洞爬了出去。
外?边便是云盛云舒兄妹。
小姑娘心口狂跳,也异常兴奋,同婢女用泥土抹花了小脸和衣服,没有半丝停留,更无?回头之?心,急切地上了云盛兄妹赶来?的菜车。
几人一路直奔与姐姐约定好?的地点——拂柳巷。
沿途,大街小巷布满她与婢女三人的画像,有着极多的士兵。
颜汐提心吊胆,怕急。
好?在她穿的破破烂烂,抹花了脸,并无?人注意她。
终是到了拂柳巷,她遥遥地看到了姐姐沈嬿宁。
沈嬿宁本面露急色,待瞧见了她等人,眼睛一亮,马上小跑迎了过?来?。
颜汐下了菜车,沈嬿宁拉着妹妹的手,上下打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把人拽到了院子中,关了大门方才说话。
“怎么?这副模样,若不是看见了云盛云舒兄妹,姐姐都不敢认了,我尚且认不出来?,那些士兵便更认不出来?了,不错呀!”
颜汐笑了一声:“我还提心吊胆来?着,看来?这装扮很好?!”
沈嬿宁撩起她的头发,秀眉微蹙:“是不错,头发上都是泥,臭臭的,谁能和原来?的那个天仙般的姑娘联系到一起,现在呀,妥妥的一个小叫花子了!”
颜汐欢喜道:“那正好?!”
姐妹俩说笑着,已经进了屋中。
颜汐握着嬿宁的手:“我还怕给人识破,连累姐姐,万一被李胤抓到...”
沈嬿宁小脸一落:“说什么?胡话,我是你姐姐,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你不知,这些年呀,姐姐攒钱也好?,讨日子奉承那个男人也罢,想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再?见到你这个小东西!姐姐有的是法子,他抓不到你!”
沈嬿宁说着已经拉着颜汐到了床前,从小箱中拿出了鱼符与路引。
颜汐呆了一下,看出了姐姐当真是为?跑路做了极多的准备。
她突然想起了那个国子监祭酒,问道:“那,那位大人那边...”
沈嬿宁知道她说的是卓牧白,小眼神一转,丹唇微扬,颇为?得意。
“他正好?这几日不再?长?安!不必管他,他人死板的很,家世极好?,外?头名声更是好?,为?人师表,挂着一副正人君子的头衔,端的倒是正经,谁也不知道他还养了个外?室,卷了他的钱跑了他也不敢找我便是,否则一旦给人知道他还偷偷摸摸地养了个女人,那他的名声岂不是全毁了!还做得了别人的老师了么??!往后,他还如何装模作样?所以,等他回来?发现了,也只能吃哑巴亏,认了被我骗,由?着我敛财跑喽!我,我不用他的马车,就?算他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颜汐听懂了一些,自然也有一些听不懂,但?见姐姐胸有成竹,连连点头,糯声糯气地道:
“那便好?,母亲那边...”
沈嬿宁拍拍妹妹的手:“母亲那边也都好?,那两个婢女便是她给我的,知根知底,可以信任,她也会在暗中助你我逃走,所以万无?一失,放心好?啦!”
颜汐看了一眼门口的两个婢女,受到姐姐的鼓舞,心中也不那么?怕了,再?度连连点头。
“好?好?好?...”
这时,听得嬿宁又开了口:“阿泰说你是被他劫走了...那,你是偷跑出来?的...这些年在陆家,你和他...既是他劫走了你,你亦都知道了,你二人昨日相认了?”
颜汐怔了一下,水盈盈的眸子定在了阿姐的脸上,半晌皆没说出话来?,最后莞尔一笑,搪塞了过?去,说起了别的。
沈嬿宁自然看出了她在逃避,叫人为?妹妹准备了沐浴用水,趁着这会子,她把阿泰叫去了别的屋子,关了门,直言心中困惑。
“二小姐和陆执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泰一听,当即有了些许的紧张,暗暗地攥住了手。
小姐没与大小姐言,他也不敢说。
沈嬿宁一见小厮这反应,加之?提及陆执,妹妹明?显眼神闪躲,有逃避之?意,更加确定他二人之?间有事!
何况眼下处境,李胤以陆伯陵的名义,甚至派了禁军大肆寻找颜汐。
虽然一旦找到了她,便会暴露陆执的身份,但?陆执是何人?
他有权有人,有财有势,暗地里又有着“晟王世子”的隐藏身份,势力不可小觑,一旦有机会出了长?安,返回淮南,便是他的地界儿,在他身边,她自是最安全的,但?妹妹...
思及此,沈嬿宁更加不解,也更加确定了俩人之?间不那么?简单,朝着阿泰施压逼问:
“我你都不说?我是她阿姐,你快给我说!”
“你!”
沈嬿宁万万没想到, 气不打一处来,蹙了秀眉,叉腰,张口便要骂人出气,但稳了下来。
她?吐了口气。
和她?都不肯说,倒是看出了人对她?妹妹很忠诚。
这么多年,她?四人相?依为命, 小?厮忠诚,她?倒是应该感到欣慰。
到了嘴边的话也便没骂出去,沈嬿宁把人撵走,转而又唤来了青莲桃红。
但俩人的举动竟是和阿泰如出一辙。
沈嬿宁只好放弃。
事情, 她?只能亲口问?妹妹。
夜晚, 姐妹二人同榻。
沈嬿宁起先与妹妹言了离开长?安的计划,而后便提起了此事。
前一个话题,妹妹还?明显甚是雀跃, 但到了这第二个, 人便突然不再开口。
沈嬿宁急道:“什么事和阿姐还?不能说?你小?的时候不是什么都同阿姐说,现在怎地还?学着瞒着阿姐了...”
“你喜欢他?”
“还?是他喜欢你?”
“你们之间到底怎么回事?”
沈嬿宁一连问?出许多问?题, 但颜汐一句未答。
沈嬿宁眼睛亮晶晶的, 美?目睁的溜圆,平躺在床榻上,在微弱的烛光下望着床顶的花纹, 清醒至极,正等着妹妹的回答。
然等了许久之后, 她?没等来她?的回语,却等来了她?平和的呼吸声。
沈嬿宁一怔,马上起身转过了头去,定睛一看,人竟是睡着了...
沈嬿宁震惊!
虽然自幼便知?自家妹妹有些没心?肺,但那时毕竟她?年龄小?,又是长?在蜜罐之中,被所有人疼爱,没经历过甚风浪,就算真的没心?没肺些也颇正常,但如今她?已经长?大,何况又是这等大事,她?竟然这就睡着了?
沈嬿宁是个急性子,差点便要把人晃醒,但双手刚碰到妹妹的身子,又止了住,终是心?疼和宠爱占据了内心?首位,没舍得唤人,气呼呼地躺了回来。
翌日一早,她?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质问?妹妹此事。
可她?无论?如何说,如何认真,妹妹的反应都很随意,不是嘻嘻哈哈地搪塞,便是摇头,言着与他根本不熟,甚至都没说过几句话。
虽然多年未见,沈嬿宁也还?是多少了解妹妹的性子。
她?,明显是在逃避。
俩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她?逃避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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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院,下午。
房中室内昏暗,窗帘未开,光线照入,陆执躺在床榻之上,平和入睡。
旁屋净室中乱七八糟,地上尽湿,尚有冰块漂浮在浴桶之中。
后院小?屋,谢怀修被绑在石柱上,闭着眼睛,不知?是睡是醒。
门口一名黑衣杀手,坐在门前的台阶之上,单腿支起,正把玩着手中长?剑。
后墙角落,狗洞正好可钻出一人,尚无人发觉。
整个院子几近没人,甚至,除了风声,连声音都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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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下午,皇宫之中。
李胤的书房内立着三名大臣,一文两武。
文官姓杜单名一个钰字,乃当朝中书令。
武官其一唤名董骁,官拜正二品五军都督。
另一个便是振军大将军宇文图。
昔年,晟王与沈家之事,便是这三人一手经办。
事后自然皆平步青云。
宇文图更是直接接替了沈勋之位,做起了振军大将军。
“人有可能就在长?安,亦有可能根本便不在长?安,长?安所为皆乃他人代之。但既然沈家剩下的那个孤女?对他很重要,找到那个孤女?,也便找到了他!臣愚见,陆伯陵难逃干系!当软禁起来!昔年,他与沈勋关系匪浅,而沈勋与晟王关系匪浅,且不知?这个陆伯陵是人是鬼,他与晟王有无甚大干系,当年他跪求陛下保下沈勋那个小?女?儿时,臣便觉得他过于迂腐,但彼时并未多想,现在想来,他不一定清白!他若不清白,他的独子,前京兆府尹——现淮南节度使陆执也要提防,这些人是否都为晟王党羽还?不甚一定...当务之急,找到那个孤女?是第一要务!”
董骁乃中山陵屠杀之时的副将,更是沈勋“战死”的罪魁祸首。
人五十多岁,双鬓花白,悠悠开口:“还?有那个一根筋的程北冥。”
中书令杜煜一言未发,小?心?翼翼仔细着御座上的帝王。
屋中陷入死静。
其它两人也都不再言语,皆等着李胤开口。
李胤的手指在玉案上缓缓轻点,眼睛瞧着是在看着其下,但眸子晦暗不明,让人自然猜不透他心?中所想,甚至看不清眼中所望。
许久许久,他方?才?开了口。
“暗杀陆伯陵!”
杜煜、董骁、宇文图三人听罢皆抬了眼眸,心?中一抖。
陆伯陵乃大雍第一豪族的掌家人,在大雍的威望不可小?觑,且,人手中握有兵权。
李胤眸色冷沉,自然全无解释。
但心?中并非什么都未想。
相?反,他大抵已经参透了李乾津的真实身份...
那便用陆伯陵试上一试。
他不信沈颜汐对她?养父半丝感情都无。
也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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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伯陵双眸微闭,坐在矮榻之上,府中外边忙忙碌碌。
原再有五日便是他母亲的生?辰。
小?厮端来膳食,送到了他的面前。
“老爷,吃些东西吧...”
自昨日晨时到此时已经一天一宿,陆伯陵滴米未进。
小?厮说完,他也没任何反应,只是开口问?道:
“他回来了么?”
小?厮摇头:“回老爷,世子并未归回。”
这时门口有人进了来。
小?厮抬眼看去,正是国公夫人方?黎。
方?黎点头,让小?厮退了下,自己缓步来到矮榻前,丈夫的身边,端了汤碗给他递到了身前。
“再怎么,老爷也得吃些东西。”
“他回来了么?”
陆伯陵所答非所问?,问?的还?是这句。
方?黎低下了头,将端起的碗筷放了下,先是没言语,过了一会儿才?道了话。
“他不回来是好事。”
陆伯陵缓缓而言:“那就但愿,他永远也别回来...”
心?口微微的一缩,夫妻几近一齐。
接着,俩人竟是都不再说话。
矛盾么?
心?痛么?
当然痛。
他养了他十三年,把他当做至亲骨肉般照顾,疼爱了十三年。
但却不知?他和他伪装了多少年。
他怕他对他无情,但,又怕他对他有情...
正这时,手下匆匆而来:“国公爷,陛下身边的徐公公来了。”
陆伯陵与妻子闻言双双心?一颤,互看一眼,无声,起身迎去。
出门没多时,便见徐公公面带笑容而来,到了跟前朝着陆伯陵夫妇微微躬身,颇为亲切,旋即便开了口:“传陛下口谕,宣国公爷明日午时入宫用膳...”
陆伯陵颔首领旨,神态如故,不疾不徐地与太监热络几句客套话。
待得太监走后,返回卧房,陆伯陵便插上了房门,握住了妻子的手,直言:“黎黎,我从昨日起便心?慌至极,此番入宫怕是凶多吉少,轻则软禁,重则...你马上收拾衣物?,吩咐可靠的人告诉母亲及着另外两房,如若黄昏之时还?没有我的消息,你便当夜带着众人离开长?安,去台州。”
“老爷!”
方?黎听丈夫说完便扑进了丈夫的怀中,泪如雨下。
“老爷何以如此悲观?不会的,不会的!”
陆伯陵亦环住了妻子,将人紧紧地抱在怀中,压低声音。
“李胤心?狠手辣,他没得到颜汐作为李乾津的诱饵,便会以我做颜汐的诱饵。如若只是诱饵,我大抵还?有命在,但我心?中预感不好,他城府极深,也很聪明,若寻对了方?向,已探得四个月前我赴扬州接回的人就是颜汐,李乾津是谁,是颗明棋!”
方?黎不住地摇头:“不会的老爷,老爷特意绕了台州,船是从台州而来;他也不可能知?道接回的是颜汐;无恙,无恙自幼便在陆家,也没可能是...区区两日,连京畿尚且出之不去,他怎么可能能探到你去的是扬州!”
陆伯陵摇头,缓缓地闭上眼睛:“但他前日凌晨骤至,太是突然,很多事情都很奇怪。他好像早知?道了什么,对颜汐也不甚对劲,明明下旨便可,却亲自前来。黎黎乖,没事最好,如若有事,按我说的办,若是那最大一事,你便带领陆家人举家迁往扬州,能活一个,是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