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玄衣纁裳,一袭龙袍,冕旒玉珠晃动,神色分明见变。
“什么地方?”
手下抬眼回口:“剑南道,益州。”
李胤站直身?子,没?有二话:“调军五千,即刻前往益州,传令益州节度使宋满,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朕找出?来!”
“是。”
手下领命起身?,当即退下...
李胤心中波涛汹涌,缓缓地攥起手掌,过不多?时,唤来了宇文图。
“调军十万,继续围困扬州,三个月内,把?人给朕杀了!”
宇文图领命:“是!”
接着微微抬眼,禀了另外一事?。
“一直散布昔年晟王一家真正死因的?人也有了眉目。”
李胤侧头睥睨向下,狠声开口:“谁?”
“几?个被囚之人共同描述其相貌,竟是像极了平阳侯谢怀修。”
李胤额际青筋略微凸起,手缓缓地攥了住,发出?咯咯声响。
昔年,晟王死后不久,谢怀修便以身?子骨不好?,病痛缠身?为由?,辞了官,去了台州养身?,去年方才回归长安一次。
因着生性多?疑,李胤还怀疑过他几?分,派人监视了他三年,见他确实只是每日种花种草,修身?养性,吃药养身?,方才撤回了人。
难不成,他那般能伪装!
难不成,他真是李晏的?人!
“找到,暗做了他!”
宇文图再?度接令。
*******
剑南道,益州。
转眼入了四月,沈嬿宁腹中胎儿已经九个月有余,眼见着便要生产。
近来颜汐哪也未去,全心全意在府上照顾阿姐。
每日早中晚各为沈嬿宁诊脉一次,甚至产婆她都提前让青莲、桃红与阿泰找好?了。
可谓万事?俱备,只差等小家伙降生。
这日正午阳光充足,颜汐扶着阿姐在宅子后园走了走。
嬿宁挺着肚子,行的?颇缓。
人四肢纤细,唯独肚子长了极多?,容貌亦无甚大变化,妩媚动人,小眼神灵灵动动。
“我想要个闺女,但这小家伙怎么瞧也不像个闺女,踢死我了!”
颜汐掩唇笑了一声,虽感?受不到,但她看到了,尤为夜里,俩人借着烛光一起瞧着,阿姐的?肚子起起伏伏。
嬿宁继续:“要是儿子也不错,省着点花,将来娶媳妇的?钱大抵也够了!”
颜汐接口:“倒时候我教他读书...”
桃红在一旁笑着道:“小姐教小公子,小公子必然成才,搞不好?,考个状元回来!”
她说?完与青莲皆“咯咯”地笑。
沈嬿宁眼睛转了转,连连摇头。
“状元就就就,就不必了,我们不去京都...这辈子也不去...”
颜汐这才反应过来。
阿姐,这是怕撞上孩子的?亲爹。
小姑娘忍不住问道:“阿姐与他再?也不见了?”
沈嬿宁张口便回了话:“当然!”
剩下的?话她没?说?,心中暗道:她前前后后骗了他一千二百贯钱!只宅子,她就让他给她买了三桩,前脚买完,后脚她就给卖了!彼时他不知,怕是也想不到,但现在,纸还哪能包住火,人自?然早全知道了!
如若再?见,她还能活?
虽然他这个人古板,又?为人师表,不像是会打女子的?人,对他来说?钱或是也不算多?。
但那是因为他豪贵!
一千二百贯,谁要是从她沈嬿宁手中骗走,她绝饶不了人!
思及此,沈嬿宁将心比心地一想,更觉得他饶不了自?己!
就算不在意钱财,还有火气在,再?见之日,就是她的?死期!
“不见不见,永,永永生不见!”
及此,她便又?补充了一句,摇头又?摇手,蹙着秀眉,态度坚决。
且不知是赶巧还是提起了卓牧白,给沈嬿宁吓得,话语仿是刚说?完,她便觉得下-体猛然有水流出?。
人一下子便僵硬在原地,手臂扶住婢女的?肩头,不会动了。
“啊...”
颜汐及着随行的?三个婢女皆惊,几?近异口同声。
“阿姐!”
“大小姐!”
“阿姐,你感?觉如何?”
颜汐脸色骤变,吓得不轻,扶住姐姐,怕是比沈嬿宁还要紧张。
沈嬿宁眼泪汪汪地开了口:“姌姌,我,我好?像,好?像是要生了...”
颜汐心口起伏:“阿姐别?怕,产婆马上就到...”
她说?着赶紧让桃红去叫阿泰请人,又?吩咐了剩下的?婢女一起扶着人回房。
沈嬿宁被人搀扶着回到卧房,躺在了床上。
颜汐为阿姐脱下了外衣,吩咐了婢女小厮烧热水,紧张的?额际上尽是汗珠,不住安抚着姐姐。
“阿姐不怕,一切都会很顺利的?...”
沈嬿宁连连点头,口上一个劲儿地叨念:
“我不怕,我一点都不怕...”
但心中不然,怂的?要命,眼泪汪汪的?,早已吓得浑身?直打哆嗦,哭唧唧地不住暗骂:怎么不让卓牧白生!
产婆很快被请了来。
屋中热火朝天,忙忙碌碌,从正午到黄昏,再?到夜幕降临,足足四个时辰,终于响起了一声婴儿的?啼哭...
颜汐跟着那声啼哭,心疼又?激动,也哭了出?来。
产婆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是个男娃!恭喜夫人,贺喜夫人!”
颜汐将婴孩抱到姐姐身?侧给她瞧看,屋中一片欢喜。
不时送走了产婆,颜汐跑回自?己的?卧房,取来早为小外甥准备的?长命锁。
然,就在归回的?路上,她突然感?到后颈一沉,被人猛然击中,而后人便倒了下去。
失去意识之前,她看到了一个黑衣女子,一张陌生的?面孔...
女子将她抱了起来,翻墙而出?...
“不要?不要?,哥哥抱,脚脚疼...”
她张开小手?, 小脚丫一颠一颠地向上,仰着?粉雕玉琢,肉乎乎的小脸蛋,奶声?奶气地缠着?人。
阳光下,少?年一袭白衣,玉冠束发,怜爱地摇头, 展颜而笑?。
那笑?容好似冬日的暖阳,夏日的清风,璀璨而温润,好看?的令人神往, 不似人间所有。
他弯下腰身, 刮了一下她秀挺的小鼻子,将她抱了起来。
他抱着?她,她抱着?猫咪, 俩人, 走在阳光之?下...
他很?爱干净,衣衫总是一尘不染, 却无数次任她穿着?鞋子的小脚弄脏他雪白的衣袍。
他时而揉揉她的头, 朝她淡淡微笑?,在阳光射下时怕伤了她的眼睛,珍爱地抬手?为?她遮上视线...
温润如玉, 纯净似水,如烈阳般耀眼的少?年渐渐变得阴鸷、不堪、卑劣、黑暗、甚至, 病态...
变得,面目全非...
画面一点点消散...
身下铺就着?厚实舒适的绒毯,有些轻微的颠簸,颜汐渐渐恢复了意识,从昏迷中?醒来。
耳边先是猎猎风声?,而后是马蹄声?。
她的思绪一片混乱,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地,此时又是何时...
渐渐地视线终于一点点清晰起来。
触目所及,车中?宽阔,装饰奢贵,玄黄为?主。
小姑娘瞳孔骤然微微缩放,盯着?这车中?的颜色,脑中?“嗡”地一声?,一下子彻底清醒过来,起了身去,昏迷之?前的记忆瞬间复苏。
她被人打晕带走。
而那打晕她的黑衣女子是一副陌生面孔。
这天下间,找寻她的无非两人——陆执与李胤。
陌生的女子与这象征着?皇权的玄黄之?色几近已经证明了带走她的是李胤的人!
呼吸当即急促起来,颜汐心中?打鼓,慌张地马上去了窗边,掀开帘幕,朝外张望而去。
最?后一线希望破灭,只见?:
外边众兵相围,将马车紧紧护住,而那士兵所穿铠甲身前的纹印正是大雍禁军的标识。
小姑娘瞬时如坠冰窟,脸色有变,纤指微颤,不知即将面临什么。
第一反应,她爬到车门前,抬手?便欲敲那门板,但尚未触及,玉手?缓缓落下,瑰丽的眸子水光缓动,思绪须臾千变万化。
大闹也是徒劳。
当务之?急,她需首当弄清他们抓了多少?人?可是就她自己?
她的阿姐如何?
阿姐刚刚生产,月子尚且未坐,小外甥不过是个襁褓婴儿,如何能遭此颠簸?
李胤又到底意欲何为??
想到此,颜汐渐渐镇静下来,再?度爬到窗前,掀开帘子朝外瞧去,根据山脉走向大致断着?前行方向。
她左右窗子复返瞧看?对比,良久,发觉马车所行竟并非长安方向。
颜汐缓缓坐下,静静思索,等待时机。
李胤不可能不给她饭吃。
果?不其然,正午很?快降临,马车与众兵皆停,搭帐歇息,生火做饭。
她所在的车外也终于来了人。
开门的是个女子。
光线照入的刹那,颜汐便朝人看?了过去,认出正是前夜掳她之?人。
女子颇恭敬,手?中?拿着?水碗,瞧见?她已经醒来,微微躬身。
“沈姑娘...”
人没多言,只给她递了清水。
颜汐没吵没闹,起身接过,喝了下去。
她正好渴得很?。
待得喝完,也便开了口:“你们要?带我去哪?”
说着?将水碗还给那女子,身子已动,半探车外,意欲出去,被那女子不疾不徐地摁住肩膀。
“沈小姐不必知道去哪,到了自然知晓。”
小姑娘娇柔,力气不比习武之?人,对方摁住了她,她便再?向前动弹不得,抬了眼眸与女子对着?视线,微微挣了一挣。
对方没有退让。
颜汐也便慢慢地退了回来,退回之?际,从容不迫地扫了车前车后几眼。
“稍后,我会给沈小姐送午膳。”
女子言罢,将车门关上,旋即颜汐便听到了锁链之?声?。
心中?了然,颜汐松了口气,也放心些许。
适才她看?得清楚,众兵相围,大概有一千多人,但,就她一辆马车。
阿姐与孩子及着?青莲桃红等人大抵都是安全的。
颜汐没耍任何花招,车门紧锁,身前身后上千人看?着?,她也耍不出花招,唯能安静等待。
如此两日之?后,她被带到一处行宫,关了起来。
但转而隔日,她万万未曾想到,李胤来了...
那身玄色金纹龙袍一经出现在视野之?中?,颜汐顿时浑身冷汗,陡然站了起来,连连后退,背身倚靠在桌上,朝着?门口望去...
来人生就一张极其好看?的脸,三十出头,周身上下皆是沉稳高贵的帝王气息,体量与陆执有着?几分相似,正是李胤。
他不该出现在此!
返回长安最?快也要?两个月,原她还在想自己大抵还是有机会跑的,万万未曾想到...
一言也无,非但是她,那男人也是如此,且是,直奔她而来。
邻近她身,不由得小姑娘反抗,他的手?一把便掐住了她的脖颈。
“唔...”
颜汐头颅被迫后仰,娇弱的身子站立不稳,眼泪汪汪,喘息顷刻急促起来,下意识掰着?他掐着?她脖颈的手?,眼睁睁地看?着?他扯动了唇角,眸色泛红,冷冰冰地开了口。
“你重生了?”
颜汐脑中?“轰”地一声?,旋即声?音打颤地回了话:“不懂你在说什么...”
李胤轻轻侧头,“呵”笑?一声?,咬着?牙,逼近,薄唇只微微张启。
“不懂?你是真的不懂,还是装作不懂?”
语毕,颜汐受到他手?上力度的推动,娇躯晃动,更朝后仰了头颅。
李胤狠声?:“没重生,你怎么没长在陆家?没重生,你和李乾津做了什么?没重生,你怎么敢如此对朕?嗯?!”
颜汐脸色煞白,脑中?“嗡嗡”直响,他会出现,是她未曾想到的;他的言语更是她未曾想到的!
她不知道什么重生,但她确实是做过很?多前世的梦,也知道前世她入了宫,做过他的皇妃。
只是,她的梦中?几乎没有他这个人。
他只在她的梦中?出现过一次,就是她死的那天。
“我不清楚,我我...我不认得你!”
颜汐挣扎起来。
“不认得?”
李胤突然冷笑?出声?,眼眸愈发的猩红,掐着?她脖颈的手?想要?用力,但终是没使出力气。
“你和李乾津发生过什么?说!”
颜汐知晓他说的是什么,但她无话可说,也和他没关系。
小姑娘冷颜,胆子虽小,却坚韧不屈,接着?便与他对抗,喊了出来。
“发生过什么也和你没关系!你是我的杀父仇人,我恨你!我和你不共戴天,这些都是不争的事实,何须我知道更多?!”
“好,很?好。”
李胤微微挑眉,旋即便扬声?唤了宫女。
“来人!”
颜汐浑身颤抖,眼睁睁地看?着?宫女端来了一杯什么...
不及她过多反应,李胤靠近,死死地盯着?她。
“恨朕是么?朕让你解脱,朕让你忘了这一切,忘了李乾津!你是朕的,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你都是朕的!给她喝!”
言罢,一把松开了她,侧身,负过了手?去。
颜汐浑身颤动,甚至牙齿打颤,在宫女过来之?际使出全身力气,使劲儿地推着?人。
“走开!走开!”
情急之?下,小姑娘一把拽下了头上珠钗,喘息连连,一下抵在了脖颈之?上。
三名宫女当即皆再?不敢上前。
李胤侧头,斜瞥而来,正在这时,外边突然“轰”地一声?,传来巨响,几近与此同时,房外急匆匆地跑来了人。
“启禀陛下,附近发现淮南军!”
李胤额际青筋凸显,冷声?:“好极了!”
转而抬眸挑眉,再?度朝她逼近而来,捏住她的小脸:“他若来了,你欢喜么?不妨告诉你,朕已放出消息,引他过来,你说他会不会来?朕埋了三千弓-弩-手?,精心准备,迎他大驾。朕,要?让你亲眼看?着?他死!然后,再?给你灌下这忘了这一切的药!让你和朕,白头偕老...”
言讫,松开了她,冷然离去。
颜汐心口狂跳,他前脚刚走,后脚,她便伸出小手?一下子打翻了宫女手?中?的药,旋即,蹲在了地上...
宫女清理了地上的碎杯子。
屋中?不时恢复了安静,只余四名宫女看?着?她。
小姑娘蹲在原地许久许久,而后,眼神灵动,缓缓地抬了头,偷偷地看?看?四周,确切地说是看?看?监视着?她的几人。
她胆子小,心中?害怕,但除此之?外,竟是毫无知觉。
她对李胤的发疯毫无知觉,对他口中?的“引陆执来救她”也毫无知觉。
大半年来,对于那个人,她一直在逃避,从不提及,从不去想。
即便是她的阿姐不断询问,她都未曾吐出半点心声?,嘻嘻哈哈地搪塞,习惯了不过心...
逃避着?,逃避着?,也便毫无知觉了...
直到此时,她仿若方才过心地想了想...
他会来么?
他不该来。
有前世的梦作为?底牌,她知道他终将夺权,终将复仇,终将成为?九五之?尊,这天下唯一的主。
李胤杀了那么多人,不惜踩在自己兄长全家的白骨之?上,不就是为?了那至高无上的皇权,至高无上的地位么?
他就快得到了。
所以,他不该来。
只要?他不来,李胤的计划就会落空。
一切就不会有变...
颜汐没什么心肺似的起了身,去了卧房,脱了绣鞋,躺在了床榻之?上。
到了晚膳之?时,能吃能喝,看?不出不悦,更看?不出烦恼,眸子始终亮晶晶的,灵灵动动。
四名宫女彼此相望,虽都没言语,但神态就是语言。
夜晚,她亦心无旁骛,躺在榻上闭了眼睛,没一会儿便入了睡。
接着?,一连三日,乃至半个月她皆是如此。
也一连半个月,她都,又梦到了他。
亦如往昔,是她小的时候。
“哥哥抱...”
他淡笑?着?弯身,把她抱到了肩头。
她坐在他的肩上,仰着?肉乎乎的小脸,伸手?去够树上的果?子。
摘到后欢喜地笑?,小短腿一荡一荡地玩耍...
少?年和善谦逊,似无瑕的白玉,更似天上的月光。
这夜,她不知怎地醒了过来,两眼放空,望着?床榻上的镂空花纹,许久许久,瑰丽的眸子一动未动。
这时,听到外边巡逻的士兵说起了话。
“嗯?这是要?下雨?”
“瞧天上的云,怎么黑漆漆的...”
“咳咳,起雾了...”
那一句话完,寂静的夜里,颜汐便陡然听到了旁屋窗子一声?轻轻的响声?。
小姑娘顿时心弦紧绷,旋即便听到屋中?守着?的宫女之?一开了口:“谁?”
然人第二?句话还没待说出,颜汐便听到了相继的两声?身躯倒地的闷声?。
夜里,她房中?便就守着?两名宫女。
颜汐立马起了身去,柔荑轻颤,神色慌乱,掀开被衾,绣鞋还未待穿上,抬眸,隔着?纱幔,她便看?到了一个昂藏的身影朝着?她走来。
心跳漏了半拍,手?亦滞住,毫无防备,也丝毫没有想到,鼻息猛然间一酸,美目中?便泛起了泪花。
她站直身子之?时,那身影已与她只一帘之?隔。
颜汐手?指轻轻波动纱幔,小脸越扬越高,清晰地看?到了男人的脸。
不是别人,正是陆执!
“你怎么来了?”
颜汐轻声?,话语明显急促又颤抖,接着?,便要?去查看?窗子,但未等走出一步,娇柔地身子便被他单手?一把搂入了怀中?。
他的力度愈发的紧,要?把她融入到他的身体里一般,语声?低沉沙哑,喘着?略微粗粝的气息,缓缓地说出了话语。
“谁让你走的?”
“你又骗了我一次。”
“沈颜汐,我要?杀了你。”
“我,一定要?杀了你。”
他的手?在她柔弱的背脊之?上,青筋凸起,更紧地,狠狠地拥着?她。
颜汐就要?喘不过气来,但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更没用半分力气相抵,任由他发疯似的拥着?她。
良久,她“呜”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她为?何要?走,为?何逃避。
因为?,梦破碎了...
她从未想过他会是她的少?年。
她宛若月光般皎洁的少?年,如神祇一样的哥哥,再?也回不去了...
那个她一度恨之?入骨,对她百般逼迫,强制相囚,手?段卑劣,令她不齿,坏到了骨子里的男人,怎么就是那个世上最?好的乾津哥哥了...
“你不好...”
“你不好...”
“因为?你不好...”
他呼吸渐沉:“没有你,我是会不好,为?了你,我愿意变好,你可以打我,骂我,但你不要?,不要?我...”
第94章 相争(3)正文完(中)
他呼吸渐沉:“没有你, 我是会?不好,为了你,我愿意改变, 你可以打我,骂我,但你不要,不要我...”
颜汐泪如雨下,双肩耸动,心脏一缩一缩的疼,眼泪止不住地流。
她心中很乱, 不知该是种怎样的心境。
大半年来的逃避,埋藏在内心的矛盾与?情分仿若一触即发,再也隐藏不住,伪装不住。
正如她的所做所为。
她治好了他的病。
她不想他痛苦;不想他再活在过去, 受病痛折磨;不想他过的不好;但也不想同他走下去...
她不愿与?人说他的半点不好, 甚至很怕母亲与?阿姐知?道他曾对她的所作所为,很怕别人发现?他已?经不再是曾经的那个他,早已?变得卑劣不堪...
矛盾始终横在她的心中, 刺在她的心上。
他不该出?现?在此, 不该来。
三日来她在心中反反复复地想着,重复着期盼着他不要来。
但他到底还是来了...
男人依然将她紧紧地搂在怀中, 沙哑的嗓音与?呼吸皆低沉到了极致。
“...姌姌, 对不起,我害怕失去你,控制不住自己?, 不能完全理智,曾用最卑劣的方式和手段掌控着你, 伤害了你...”
“...过去如若实在不堪,我们重新开始,我愿用余生偿还,慢慢弥补...”
“...我看到了彼世,我们已?经错过一次,我已?经失去过你一次,不能再失去你第二次了...”
“姌姌乖,跟哥哥走...哥哥任你打骂,任你出?气,任你怎样都行...哥哥会?学着变好,变成你喜欢的样子。过去的李乾津已?死,就让新的李乾津继续爱你,给哥哥一次好好爱你的机会?...”
他越说喘息之声越分明,越低沉。
小姑娘在他的怀中哭的更甚,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撕扯着一般疼痛。
男人依旧紧紧地环抱着她,仿若松开就会?弄丢她一般...
她几近无?声地抽噎,儿时的点滴历历在目。
渐渐地,她扬了头,轻轻地摸着他的脸,想着他经历的悲惨,痛苦与?疼痛,想着那个白玉无?瑕的少年,被命运摧残的面目全非...
一股摧心般的滋味涌上心田。
良久,她终于?点了头,原谅了他...
给他,也给自己?,一个弥补,一个机会?,一个爱人的机会?...
陆执低沉地喘息着,终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
深夜,不知?何?时开始,浓云密布,天压将下来。
李胤房中烛火通亮,倚靠在御座之上,正与?五军都督董骁与?镇军大将军宇文图商议围击之事?。
董骁的声音响在寂静的房中:“此地两面环山,弓-弩-手已?经就绪,三批轮番值守,日夜待命,他若敢来,插翅难飞。”
李胤半眯着眼睛,缓慢地转着手上的扳指,并未言语。
这时,听到路过的巡逻队伍中,有几个士兵咳嗽了两声。
这已?是他今夜听到的第三次,男人眸色慢慢有变,停下了摩挲的手指,抬手打断了董骁接下来的言语,冷声吩咐:“去外边看看。”
董骁一怔,躬身领命,起了身去。
他走到门边,开了门,一惊,外边起了雾,正有渐大渐浓之势。
董骁回首:“陛下,起雾了。”
宇文图眉头皱起:“刚才不是还好好的。”
李胤寒声:“只是雾?”
董骁更是一怔,旋即便嗅了嗅鼻子,瞳孔微放,返了回来,压低声音:
“陛下,好似有烟。”
李胤的脸色肉眼可见的起了极大的变化,心顿时一惊,继而接着,当即便起了身,冷颜,直奔外边而去,确切地说,是直奔沈颜汐房中!
这般巧?
当然不会?。
若没记错,陆执通晓伏羲六十四卦,他定然预测到了今夜有雾。
借雾放烟,乃他之杰作,目的加重雾霾,好得意掩身。
他来了!
若没猜错,人就在沈颜汐房中。
他,好大的胆子!
李胤身后跟随上百个弓-弩-手,直朝颜汐所在房中而去,待得到了,一把抽出?门口护卫腰间长剑。
顷刻而已?,整间卧房已?被士兵围了个水泄不通。
男人煞时推开颜汐房门。
“砰”地一声。
屋中小姑娘猝然回眸,自然受惊。
人一袭雪色薄衣,正在地上,小脸毫无?血色,指尖微微发颤,战战地朝着门口瞧望。
确切地说是朝着李胤瞧望。
再怎么也是个长在温室之中的柔弱姑娘,无?论是她深夜在此,还是脸上的慌张都出?卖着她。
李胤冷冷冰冰:“宫女呢?”
一边说,一边已?经持剑踏入屋中,眼睛瞟向了别处,余光扫过整间暖阁,寻着什么。
周围死一般地寂静,只有他的脚步声。
颜汐答着:“去,去方便了...”
李胤冷笑:“都去了?”
颜汐应声:“是。”
李胤侧头斜睨着她:“那你呢,起来作甚?”
颜汐软糯糯地回话:“我,感觉口渴,唤宫女,没人答应,就自己?起来了。”
李胤抽动了一下唇角,自然知?道她在说谎,接着便一言没发,转身朝着她的卧房走去。
小姑娘跟了过来,立在珠帘内侧,双手紧攥,浑身颤抖,盯着人的一举一动。
李胤的眸子在屋中慢慢移动,最后,落到了床榻之上。
他微微仰头。
纱帐垂地,微弱的烛火下隐约可见,内侧地上,有半个影子。
男人面色阴沉,眸光狠厉,握紧长剑,缓步走了过去,待得到了,毫无?余地,挥剑便朝一处刺去,“噗”地一声,尸首倒地。
然,他眸光有变,心口一惊,因?为那倒地之人并非他的侄子李乾津,而是一个明显早已?死了的宫女。
仅此一顿,便已?无?法挽回,千钧一发,但觉颈部一凉,身后,已?有刀架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别出?声。”
嗓音低沉,正是陆执。
李胤一怔,但旋即便“嗤”笑出?来。
“好身手。”
雾夜昏暗,他在梁上。
陆执比他略高一点,双眸黑暗,狼一般抬着眼睛,肩膀宽阔,一点点携他转身,再度沉声警告:“别出?声。”
李胤唇角含笑,眼睛瞟向了珠帘一旁,双手犹在颤抖,战战的小姑娘。
陆执夺下了他手中的剑,递给她。
小姑娘赶紧急促地跑了过来,接下。
继而,他又将一条绳子递给了她。
颜汐放下长剑,接过,快速麻利地解开,将李胤的双手绑缠到身后。
将将做完,听得他笑着开口:“多穿些,外边冷...”
颜汐抬眼,对上他晦暗噙笑的眸子。
陆执的短刀早朝着他更靠近了去,割破了他脖颈上的一丝皮肉,有血渗了出?来,呼吸渐重,咬着牙槽,阴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几近一字一顿,再度响起:“你别和她说话!刀剑无?眼,别惹我——惹怒了我,我什么都做得出?!”
李胤再度笑了一声,从容不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