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早地做了准备,只待时辰。
申时将近,由着房中旁的婢女引着,同青莲、桃红去了福安堂。
一路锦绣繁华,白玉栏杆,清风吹得香零落,庄严又肃穆,无处不彰显富贵。
颜汐性子乖巧,极为守规矩,加之心中惴惴,眼睛没怎么瞧别处。
不知不觉间,她被带到了老夫人房中。
小姑娘迈步进来之际,只微微抬眼寻视了屋中环境。
四周画梁雕栋,云雾缭绕,燃着好闻的香。
矮榻上坐有两人,一个年过花甲,一个是位中年贵妇,绮罗缤纷,珠翠耀目,皆尽雍容。
俩人她都记得,正是陆老夫人与国公夫人。
“颜汐拜见老夫人,拜见国公夫人...”
她颔首盈盈下拜,不及听得二人回语,先闻一阵笑声。
先说话的是陆老夫人。
“好一位娇滴滴的美人,说句貌若天仙也不足为过了。”
国公夫人方氏目光柔和,唇边始终带着一抹笑意,温声接口:
“是啊,时间过得可真快,刚来那年你方才这么高,一晃出落成这般样子。”
“来,颜汐过来...”
颜汐更福下身去:“谢老夫人与国公夫人夸赞。愿老夫人长命百岁,国公夫人青春永驻。”
俩人又是一阵缓缓的笑。
颜汐直了身子,抬头慢慢走过了去。
邻近,陆老夫人轻轻拉住她的手,把她拉到了榻上坐,细细端详了半晌。
“可算适应?瞧着你还是有些认生,把陆家当做自己的家就好。”
颜汐莞尔:“好。”
方氏点头:“收你为义女,是你陆伯伯的心愿。小时起先怕你不适应,后又因着这病离开六年,耽搁这许久。如今终于归回,你也大了,这事该提上日程了。等你陆伯伯回来,便择吉日,入嗣堂烧香祭祖,把这事办了,你以为如何?”
“我...”
颜汐出口,刚要回答,但听珠帘外传来脚步声及着婢女的通报声。
“老夫人,夫人,世子来了。”
话音刚落,掀帘的清脆动静便已响起。
颜汐的眸子宛若麋鹿一般,清澈又无辜,
她徐徐转头,抬眼,循声望去。
然目光刚落,心口骤然“砰”地一下,小姑娘瞬间脸色惨白!
来人身高八尺有余,宽肩腿长,伟岸瘦削,一袭暗色云纹官服,外罩玄色氅衣,肤色甚白,生就一张极具冲击视觉的俊美皮囊,让人望之不由得脸红心跳,瞧不得第二眼。
抛开那张极好看的脸不谈,其无论是身形、体量、乃至举手投足,竟是,竟是都和梦中的那个男人一模一样!
不是相像,是...是一模一样!
脑中一片错乱,心口“噗通,噗通”狂跳不歇,颜汐软了柔荑。
手中的锦帕掉落,也是这一落,让她还了些心神。
她赶紧低头去拾。
这时听得方氏说了话。
“无恙,你来得正好,颜汐回来了,瞧瞧你可还认得。”
老夫人上下打量着孙儿,也开了口,嗔道:“怎么好像瘦了?”
陆执一面解开氅衣一面朝着两人方向走去,没答与颜汐相关之言,浅浅笑笑,浑厚低沉的男性嗓音缓缓响起,回了祖母。
“哪有。”
听得那声音,颜汐脑中更是“轰隆,轰隆”响个不停,以至国公夫人与老夫人又与他说了什么,她都充耳不闻。
唯知拾完帕子抬起头来的瞬间,眼睛正好对上了他侧首垂下的目光。
眸色氤氲,晦暗,略过一抹暗色与漫不经心。
许是他的身形体量与声线和那画面太过一致。
看似斯文的外表之下,颜汐硬生生地瞧出了一股子嚣张的侵略气息。
怎么会这样?
到底是错觉还是真的是他?
如若不是,也太像了。
如若是,怎么可能?
“小姐......”
身旁的桃红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相唤。
颜汐飞了的思绪又被拽了回来,发觉国公夫人已经和她说了两遍了。
“颜汐,叫哥哥......”
小姑娘极力压下惊惧,也不知能不能被人看出她的异常。
听清了后,她马上乖乖地转头,面向了矮榻一旁不知何时已经脱下大氅丢给婢女,靠在椅上坐了下的陆执。
他目光很是幽深,看不出半丝情绪,修长的双手微微交叉,拇指缓缓摩挲,半眯着眼眸,带着几分观赏的意味,与她视线相对。
无论是疏离异常的眼神,还是那双节骨分明的手,都让颜汐更加生惧,心口跳的更加厉害,不时,但觉便是连眼皮都发烫了起来。
“哥,哥哥......”
亦如六年前,他一答未答,听罢后,只从容地从她处转了视线,浅笑开口,与国公夫人、老夫人转了话题,说起了旁的,便如同这屋中没她一般。
颜汐不知自己是怎么挨过了这段时辰。
良久后,出了福安堂,她几近小跑,沿途一路,直奔北苑寝居。
待得到了,进屋之后,她马上让婢女插了门。
青莲与桃红自是看出了小姐的异常。
一个去拿了水;一个一面为她脱下披风,一面关切询问。
“小姐怎么了?”
颜汐摇头未答,略推了婢女两下,递过来的水她也未接。
“先,先出去...我...我不舒服...想一个人待会儿...”
转眼婢女再说什么她都未听得,思绪马上便飘了。
她实在是不敢相信此事。
小时,虽然一度觉得他傲慢难近,很嫌弃她,对他生惧,但自从她落水被他救后,她对他的改观很大,觉得他应该是个不错的人,怎么可能是梦中的那人。
放眼整个府中,乃至全长安城,谁人不会说一句“宁国公家世子光风霁月”。
他怎么可能有着那样一面?
颜汐越想越不对。
不时,心绪渐渐平复些许,她记起了前世的那个梦,那个乱臣贼子。
她知晓,陆家是有些兵权在手,但怎足矣篡位?
思来想去,或是最后的挣扎,颜汐还是觉得自己大抵是弄错了。
毕竟她没看见那梦中人的相貌,单凭体量身形和相似的声线,多少还是有些草率。
思到此,她想起了一事,几近未等,马上叫来了青莲。
“你去把阿泰唤来......”
婢女虽奇,但看出小姐着急,也没多问,马上去了。
一炷香后已是黄昏,青莲带来了阿泰。
颜汐屏退了所有人,叮嘱青莲与桃红守在外头,谁也不许靠近,屋中便只留了阿泰一人。
小厮甚奇:“小姐,究竟怎么了?”
颜汐将手竖立唇边,不难看出极为紧张。
即便屋中已无他人,她仍因胆子小,未直说,而是去了小厮身边,踮起脚尖凑向他的耳边。
阿泰低了身子。
“我记得世子的贴身小厮唤名东福,你接近接近他,帮...帮我打听一件事...”
她越说声音越小,但阿泰聚精会神,皆听得了。
小厮也压低了声音:“小姐要询问何事?”
颜汐唇瓣微抖了两下:“你帮我打听,他的主子,就是就是,陆世子,陆世子的左边臂膀肩头上,有无,有无胎记,你谁也不要告诉......谁也不要告诉,千万谁也不要告诉!!”
阿泰虽然不解小姐询问这事是何缘由,但马上点头答应,让她宽心。
“小姐放一万个心,阿泰一定不与任何人说。”
颜汐点头,继而接着叮嘱:
“要用些方法,不要唐突,不要惹人怀疑,务必用些方法......”
阿泰俱明白她之意,再度点头应声。
“小姐放心,阿泰都知道了。”
颜汐心口“砰砰”乱跳,待全部交代妥当,舒服些许。
前前后后,那梦她一共做了十几次,清晰记得那男人的左肩上有着一块指甲大小,浅淡的青色胎记。
算是最后的挣扎,如若连这也对了上,那就一切都对上了,她就是再不愿相信,也不得不信......
焦急地等待了三日。
三日来,颜汐求神仙拜佛祖,阿弥陀佛叨念了无数遍。
到了第四日,阿泰带回了消息。
房门紧闭,冷汗自额际滑落,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人,紧张到了极致,直到看到小厮点了头,心里的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破灭。
那男人竟然真的就是陆执!
颜汐几近一夜未睡。越想越怕,越怕越急,不知当如何是好。
她本想得陆家庇护,避免事态朝着梦境发展,却万万没想到那个男人竟然就在陆家,且会是陆执!
翌日早上,她昏昏沉沉,不甚精神。
前日老夫人唤了她今日过去陪伴。
她早早地起了,也早早地去了,只是沿途一路都心不在焉。
待到了福安堂,小姑娘被婢女引入堂厅等候。
婢女道:“老夫人在念佛,就快结束了,小姐稍等一会儿。”
“好。”
颜汐点头,抬步迈入屋中,本内心平静,好不容易这会子姑且短暂忘却了那事,岂料进屋抬眼就看见一男人长身独坐其内。
衣冠楚楚,俊美无俦。
不是别人,正是陆执!
颜汐一惊,脚步顿滞,心中当即便慌乱了去,更下意识便想逃,但又知道他余光定然已经看到了她。
屋中寂静,空气冷的像结成冰了一般,只有她主仆三人的脚步声。
邻近座位,身旁两名婢女齐齐躬身唤人。
“世子......”
颜汐唇瓣嗫喏两下,“哥哥”没叫出口,“世子”也没叫出口,终只是微微矮身一福,在他较远处慢慢坐下。
刚刚坐稳,毫无防备,听得他淡淡地开了口。
“你叫什么来着?”
颜汐心口狂跳,很乖巧地马上抬起了头朝他望去,更乖顺地当即答话。
“我叫,沈颜汐。”
俩人眸光相对,一个垂眼,居高临下,带着几分慵懒和随意,一个仰着小脸,像是一只洁白软糯的小猫,娇柔可欺。
但只有一瞬,颜汐便马上错开视线,转了眸子。
身边的青莲笑着温声接口:
“世子,您年少时,还救过我家小姐。”
“是么?”
男人的手指有一搭无一搭地在身旁桌上缓慢轻点,目光幽幽,神色疏离,那句“是么”竟是好似带着几分嘲意,继而继续:“不记得了。”
青莲道:“是的世子,那时世子大概只有十六七岁。小姐不慎落水,恰好世子路过,多亏了世子...”
“哦...”
尾音略长,略低沉,而后也便没了下文,男人的视线徐徐地从她身上移开。
颜汐心口“噗通,噗通”地一直跳的很快,虽紧张又害怕,但她的脑子甚是清醒,听得明白他的话。
他像是,故意的...
故意小视于她?
可是因为还是嫌弃她?
他怎么可能不记得她的名字?又怎么可能不记得他救过她?
屋中再度静下来。
这时卧房的珠帘轻响,刘嬷嬷从老夫人房中走出。
“世子,小姐,老夫人有请。”
颜汐慢慢站起,但没动脚步,让陆执先进了去,自己在外侯了半刻钟。
半刻钟后,那男人出了来。
颜汐微垂着头,余光瞧见:人目不斜视,从她身前走过。
小姑娘顿在原地好一会儿脚方才不再发麻发软,慢慢地松了口气,进了老夫人的房中。
一上午,她陪着老夫人说话、下棋,时而为她垂肩、揉腿,时辰过的倒是也快。
午膳之后,返回房中,颜汐心绪渐渐抚平,不再像前几日那般急躁了。
因为,她觉得事情和她梦中所示并不一样。
陆执对她,大抵是没有那个意思的......
他对她很冷淡,可谓是这陆府之中,对她最冷淡之人,且最最关键的是,他明显对她有着些嫌弃和不喜。
此时于她而言,这倒是成了好事。
或许只要她不招惹他,躲着些,小心着些,与他毫无瓜葛,俩人就不会有甚关系,那梦境也自然就会破灭。
事到如今,这可能反倒是最好的结果。
当夜,颜汐终于入了睡。
转眼七日。
她每日上午都会去陪伴老夫人,下午几近不怎么出门。
七日,府中路上她遇到过陆执两次,基本亦如第一次,甚至还不如那第一次。
除了福身请安,她几近同他没有言语。
对方就更是。
到了第八日,颜汐渐渐放下心来,不再记挂此事,忙起了旁的。
她算着日子,根据梦中所示,将有一个赚钱的机会。
如若她有了钱,便可以找她的姐姐了。
自然,她与青莲、桃红、阿泰也能在这府中过的更好些。
眼下她已归回半月有余。
府上已人人皆知国公爷要履行当年诺言,收她为养女。
但同样也人人皆知,她是罪臣的侄女。
她不会高嫁,但凡想谋仕途的男子都不会娶她。就算有了陆家女儿的头衔,她的身份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改变,尤其在这高贵的陆家。
所以,手中握着些钱才是根本。
梦中所示,今年初冬,白叠子的价格将暴涨。
她早便让阿泰出去打听过小道消息,确有风声,但尚无人肯信。
颜汐当了不少自己值钱的首饰,让阿泰在外替她屯了货物。
转眼事情已经办好,只待半月之后翻倍卖出。
这日下午,小厮回来复命。
从阿泰欢喜的模样上瞧,颜汐与青莲、桃红三人便知一切顺利。
青莲插上了门,桃红守在外头。
颜汐聚精会神地听着阿泰讲述,越听越喜,也愈发地确定,此番她们确实能赚到一笔。
待得此事说完,小厮恍惚想起了另一事,转了话题。
“对了,小姐可知我今日在集上碰到了谁?”
颜汐摇头:“谁?”
“江公子。”
“江公子?”
颜汐重复,脑中搜索着记忆。她认识的人不多,不难记起。
人怕不是去年,她在苏州竹苑机缘巧合下认识的一位公子......
那公子姓江,名知衍,是长安靖安侯之子,家世显赫,书香门第,祖父曾是先帝帝师,家门一度名望甚高,只是眼下早已无实权多年,空有爵位。即便如此,也是这京城之中人人敬仰的名门世家。
江知衍喜欢游山玩水,就是因为如此,去年方去了苏州灵岩山,机缘之下,结实了颜汐......
*******
“江知衍...?”
颜汐唤出了他的名字。
阿泰笑着应声。
“不错,就是他!”
屋中的青莲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说了什么?可是说想念小姐了?”
“胡说!”
颜汐小脸转瞬泛红,语声软绵绵的,有些急,打断婢女之言。
阿泰笑的更加欢快,接口道:“青莲姐姐还真是猜对了...”
继而转向小姐:“...江公子还真就是这般说的。他说去年一别,魂牵梦绕,甚是想念小姐,如今知道小姐就在长安,已迫不及待前来看望...”
颜汐再度出言:“胡...胡说...”
“胡说”二字,屋中其余三人可是半分不信。
往昔那几个月,几人都看得分明,那江家世子甚是心悦她家小姐,变着法地寻理由,留在竹苑不走,更是变着法地与她家小姐见面,哄她家小姐欢喜,若非后来家中传了书信相催,他还不知要再留多久。说不心悦她家小姐,三人打死都不信。
这般忆着,屋中又响起了一阵笑声。
“莫要再笑了...”
小姑娘明显更加局促。
话音刚落,外头传来婢女的通报之声。
“小姐,有人找您...”
********
一个时辰前,京兆府
朱红大门四敞,石狮肃穆,陆执一身墨色披风,在一行人的拥簇之下出来。
人刚一露脸,外边石阶之下,一位二十出头的男子便喜笑颜开地朝他迎之而去。
“陆兄,我可等你散衙很久了!”
陆执垂眼朝人瞧去。
男子一身蓝色披风,玉冠束发,一股书生气息扑面而来,生的仪表堂堂,温润如玉,十分俊朗,正是靖安侯家世子——江知衍。
“何事?”
陆执缓缓下了石阶,待得皂靴落地,江知衍已到了他身边。
人欢喜异常,始终春风满面:
“好事,天大的好事,我同你到车上说。”
马车在侧,说罢,却是比陆执还先了一步上去。
陆执在他之后,落座到他对面。
车门尚未关闭,江知衍已然迫不及待,弯身向前,朝着陆执笑问:
“你家近来是不是从苏州回来位姑娘,你妹妹。”
陆执听罢没立马作答,视线定住,注视了他好一会儿方才慢慢缓缓地摸了摸手上的扳指,有一搭无一搭地开了口。
“你听谁说的?”
江知衍笑道:“别管,你先说有没有这回事?”
陆执轻描淡写地“啊”了声。
江知衍朗声笑了起来。
“我没听谁说,是我自己碰上的,今日上午,我在集上碰到了你妹妹在苏州的小厮。”
“你可知道,我认得你这妹妹!说来巧极,去年我去灵岩山,钱袋被人偷了,又逢天降大雨,无处安身,便寻了处借宿,巧之不巧,就是你妹妹养病的居所。初见之时,雨幕之下,我还当自己入了仙境了。她生的可真美!心善又单纯,可可爱爱,不止不止,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样样精湛,我就喜欢这样的姑娘!”
他越说越激动,俨然停之不下。
陆执平平淡淡:“是么?”
江知衍雀跃至甚,接着便说起一年前,与她在苏州之事。
言着小姑娘如何可人;如何与他兴致相通,共爱作画;如何于他而言,便如知音一般;自己又是如何喜欢她。
陆执,一言未发。
******
陆府,颜汐房中
“是谁?”
她让青莲打开了房门,一脸疑惑,朝着前来通报的婢女惊问。
婢女唤名小柳,回道:“小姐,是靖安侯家的江世子,人正在前院等候小姐。”
青莲与阿泰一听皆忍不住笑了起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上午的事,下午便来了,这江世子还真是心急。”
他人一笑,又是这般打趣,颜汐的脸蛋更红,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终还是青莲提醒了她:“人专程为小姐而来,小姐总要见见,莫要让人等候太久才是。”
颜汐这才点了头。
******
邻近黄昏,清风吹斜柳枝,夕阳的余辉染红天际,霞光洒到波光潋滟的湖面上,景色甚佳。
江知衍向着湖水背身而立。
他身形比陆执略矮,也略瘦些。
今年方才二十一岁,书香之门,家教使然,人性子温润,恪守礼仪,无疑是一位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
一年前他在苏州遇上颜汐,一见倾心。如他所言,分别之后魂牵梦绕,每每思及佳人,常作画排遣苦思,有时都能独自盯着画像傻笑上好一阵子,也正是因为心有所属,方迟迟未娶。
这般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给人盼了回来。
江知衍此时心情极佳,俊脸上始终带着一抹笑意,遥遥地一直朝着对面瞧望。
良久,终于看到了那抹倩影。
他甚喜,目光循着人而去,直到瞧之不见,心口发烫地转过身来安侯。
待得小姑娘现身,立马迎之而去,激动的内心溢于言表。
“姌姌!”
******
转眼夜幕暗下,华灯升起。陆府后院逐渐静下,外头行人渐少。
颜汐刚刚沐浴过后,坐在妆台之前,两名婢女为她轻轻梳着头发。
屋中甚静,无人说话,但气氛却甜悦非常。
婢女两人,好似人人皆憋着股笑一般。
颜汐美目缓缓流转,从铜镜之中偷瞄到了二人的表情,小脸渐渐发红。
她生的太是白嫩,脸面一红较常人明显甚多。
青莲两人第一时候便看到了。
憋了许久的笑也在这时爆发。
屋中顿起了姑娘们“咯咯”的笑声。
颜汐声音不大,明显无助:“别...别笑了。”
桃红道:“我猜,这江世子准保明日便会前来提亲!”
青莲接口:“我猜,他今晚肯定连觉都睡不着!”
轮到颜汐:“你们,快闭嘴...”
婢女没闭,反倒是笑的更加“猖狂”。
良久之后,言归正传。
青莲道:“小姐,江世子不错,实乃良人,本支援由蔻蔻群药物而二期舞二爸以整理不论是家世亦或是人品,皆挑不出半丝不好,与小姐又算是旧时,也算是知根知底之人,现在想来,彼时相逢,也是缘分使然。”
桃红跟着:“瞧他看小姐时那副不值钱的样子,将来必然是个宠妻狂魔!”
颜汐:“都说别说了...”
青莲俩人又是一阵子欢悦的笑声。
转而再度平静,青莲正经问道:
“小姐对他,是什么想法?”
颜汐对江知衍是什么想法?
她没甚想法。
没觉得他好,也没觉得他不好。
不过有一点她有点喜欢。
便是,他唤她“姌姌”。
“姌姌”是她的乳名,在苏州之时,他相问,她便告诉了他。
往昔只有她的父母、叔父、姐姐及着晟王一家方这般唤她。
六年未怎么听得,黄昏之时乍一听见,恍如隔世一般。
除此之外,她确是无甚大感觉。
“我没什么想法,你们也莫要再胡说。”
是不是胡说没用等待太长时间,第二日,便已有答案。
江知衍携着爹爹与媒婆真的登了门来。
一上午消息便传遍了陆府,自然也传到了颜汐耳中。
接待之人是国公夫人方氏。
因着宁国公近来不在长安,颜汐又是刚刚回府,尚未与国公爷见过面,这事也没彻底定下。
然虽说如此,府中之人也都心照不宣,几近都默认了这门婚事必然能成。
毕竟江家富贵,颜汐是沈家女,即便有着陆家的帮衬,根就是根,身份不甚光彩就是不甚光彩,此门婚事于现在的她而言已经是好的不能再好,登天了。
私底下不乏有人讨论。
本该是做这大雍未来最最尊贵的王妃之命,却沦落到嫁于没落贵族,多少让人唏嘘,但倒,也还算有命。
******
事情真到了眼前,颜汐也不得不想......
她细想了后,但觉这江家世子似乎确实是她的良人。
不是完全的陌生人是第一点好。
第二点也是最重要的。
江家与世无争,又和陆家关系颇好。
虽然已经没落,但起码安稳。
若干年后陆家篡位,江家也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尤其,她早早地订了婚,或是干脆这便嫁了,就能和陆执彻底没了关系,也算是躲避了那可怕的梦。
思到此,小姑娘心中通透,大致也已然默认接受,同意了江世子这个夫婿。
既是同意了,便把人往好了想,倒是越想,越觉得他甚好。
******
求亲后的第二日,江知衍便又来了。
午后阳光充裕,小桥流水,天空湛蓝。
俩人并排而行,观赏着四周的菊花。
扑面而来的香气既不甚浓,也不浅淡,刚刚好,嗅着让人心中惬意。
江知衍道:“不瞒姌姌,我已两日未曾合眼。”
颜汐穿着件淡粉色披风,本就生的冰肌玉骨,玉软花柔,如初发芙蓉,被这水嫩的颜色一衬,更加娇艳无比,勾人心魂。
“为什么?”
她好奇回语。
江知衍停了脚步,与她相对而立,笑着直言:
“不怕姌姌笑话,我若说是因为再见姌姌高兴的,姌姌可相信?”
颜汐微微一怔,脑中先是在想:高兴怎么会睡不着?高兴应该更容易睡着才是,往昔她怎么都能睡着,倒是现在,害怕之时会睡不着。
想着,她便想要与他继续聊这睡眠不好之事,却突然反应过来那话的重点。
小姑娘脸蛋渐渐泛红,半晌之后,仰着小脸,望着他莞尔一笑.....
*******
遥遥相对的前方,男人不知何时减缓了脚步,慢慢驻足,转眸侧头,朝着菊花园中的两个身影瞧去。
身后小厮猝不及防,跟的颇急,没料到世子会停,险些撞到人,连忙后退,待得再度抬头,随着世子的视线寻望而去,没等看清楚,见世子已然走了。
他赶紧跟上,笑问:
“世子在看什么?”
陆执一言未发,回了寝居。
屋中陈设奢华,暗色为主,香炉之中有青烟飘出,隔着望过,氤氲朦胧。
陆执慢条斯理地解开大氅,丢给小厮。
不时,婢女上了茶来。
男人不动声色,面无表情,倒茶缓缓慢饮,待得饮完,节骨分明的手指突而微一用力,手中杯盏发出轻轻的一声“哗”,再不时,便见那杯盏消失不见,一层粉末缓缓从他的指间撒落。
与此同时,一声不徐不疾的声音响起......
“来人......”
夜色如水,月如钩,秋风卷动落叶,在地上轻轻缓缓地打了个旋儿。
南墙角落忽现身影,一黑衣人翻墙而入。
房中,两名儿郎一胖一瘦,皆是粗布衣裳,分东西两处,睡得正酣。
黑影潜入室内,脚步缓而无声,不时,一只手缓缓探到其一腰上。
轻轻的一声钥环相碰之音响在黑夜之间......
窗外树枝随风摆动。
周遭间或传来三两声狗吠,夜晚,一片祥和。
渐渐,繁星由亮转暗,天边苍穹慢慢变明,乌蒙蒙的,泛出一抹鱼肚白。
屋中的鼾声渐小,其一翻了个身。
朝阳即将升起之际,巷口走来个十七八岁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