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行为本身就是不?正常的。
只?是在利双富单方?面对外描述他们的夫妻关?系时,让人重点?偏移,忽视了这些不?寻常。
在谈及汤萍萍精神上的异常时,民警提前接过消息,这会儿有心要支开利双富,利双富方?才正心虚,当然不?敢拒绝,一步三回头地被俩人推搡着出了门,医生们又需要去前台值守,屋里一下子空了出来。
卫骋看着帘幕后一小团人影,用梁州话叫了一声?“桑”,对面并没有反应。
他等了会儿,走过去将帘子拉开,望着她懵然的眼睛又喊了一声?。
她先是不?敢置信,发现卫骋并不?是随口乱说,混沌的目光瞬间笼上一层雾,几乎是用双掌爬着扑到床边,颤颤巍巍地“啊”了一声?。
卫骋问?道:“你可以听懂我说话吗?”
他这句梁州话还是临时学的,做不?到听懂她的话,也不?能和她交谈。
她猛力点?头,又警惕地盯了眼房门,连带比划地不?停说着什么。
卫骋道:“放心,他暂时进不?来。”
她真的听懂了,情绪冷静下来,但仍旧用一种饱含激动和痛苦的眼神看着卫骋。
“你的名?字叫‘桑’,是吗?”
她点?头,学着他的发音“啊啊”两声?。
卫骋懂了,“阿桑?”
她疯狂点?头。
“你是梁州市伊奇那村人,出生年月是1982年12月21日。”
又点?头。
卫骋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问?道:“是利双富把你关?在阁楼里的,对吗?”
“……”
泪水一瞬间盈满了她的眼眶,所有的委屈与?苦痛排山倒海地席卷过来。
她喉间发出痛苦的嘶吼声?,死命捶打着自己的头,破碎凄楚的声?音任谁都惨不?忍闻。就像一个即将溺死的人终于发现了水面上的浮木,尽管还没能来得?及触及它,就已经涌起劫后余生的感觉。这感觉还不?是喜幸,她要用无尽的泪还抒发自己内心的屈辱、忍气?吞声?,以及没有人能够理解的孤独和痛苦。
卫骋看着她不?断按压自己的头部,狐疑之间有了个猜想。
窗外一阵惊雷响起,艳阳顷刻间被黑暗覆盖,乌云压城。
一场暴雨裹挟着狂风倾盆而下,她放纵的哭声?被雷鸣掠夺而去,心里却升起27年来第一束日光。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将诊所内的人困住了。
走廊里民警和利双富谈论的声音不得不放大, 依稀可以听到是利双富在强烈要求带汤萍萍回家。可雨势汹急,就算民警们愿意放人,他们也?没办法就立刻回?去。
席鸣去接了?杯热水, 敲门进来时,阿桑已经在卫骋的?安慰下睡着了。她嶙峋的身躯上裹着单薄的?衣料,瘦瘦小小的?一团, 也?不知道多久没睡过安稳觉,这会儿还微微起了?鼾声?。
席鸣把水放在床头, “哥, 你在想什么?”
卫骋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头, 神情不属。
席鸣挨着他坐下, 听着窗外哗啦啦的?雨声?,压低声?音道:“我有一件事情始终想不明白。”
“说。”
“我知道师尊和我们分开行动是想降低贾正义?他们的?警戒心, 而且我们以游客身份也?能探查到更?多消息, 可这都建立在案件线索不齐全, 不能直接搜查的?情况下。但现在我们已经有证据证明利双富和白骨案直接相关, 完全能够申请搜查证了?, 直接让江哥带人来不行吗?为什么师尊还要绕这么大个圈子, 让我们想办法把阿桑带去医院?”
说罢又看?了?眼床上正酣睡的?阿桑, 说:“如果直接在利双富家搜集到证据,再?鉴定生活在小阁楼的?阿桑的?伤情, 也?算是人证物证俱全了?, 这不更?方便吗?而且我们在人家地盘上, 强龙还压不过地头蛇呢, 终究是危险的?。”
“你说得没有错, 但你师父也?有她的?考虑。”卫骋隐隐猜到了?谢轻非有坚持要这么做的?理?由,只是暂时还不太明朗。沉吟片刻, 他看?着被?谢轻非评价为“又机灵又听话”的?席鸣,问道,“如果你是凶手,在已有的?条件下想要将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替换掉,该怎么处理?这个人的?尸体?”
“我吗?我想想……”席鸣摸摸下巴,“首先要把尸体藏到一个表面看?不到的?地方,最简单的?就是挖个坑埋了?,但这也?不是完全保险的?,毕竟这是乡下,万一哪天有人犁地给刨出?来就不妙了?。绑上石块丢进水里?也?是下策,绳索一旦被?鱼虾咬断,尸体还是会浮上来,加上这附近都是流动水,水流速度很快,也?不方便沉尸。不会被?人怀疑也?绝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也?就是……最危险的?地方?”
席鸣猛地站起来,一看?外面的?倾盆大雨,“我知道了?!第一藏尸地点是小阁楼,尸体被?封在了?墙壁里?!师尊说重要证据要等一场雨后才能发现,因为小阁楼漏风漏雨,暴雨之后墙体会被?雨水渗透,藏过尸体的?那一部分潮湿痕迹肯定和正常墙面不一样。最关键的?是,利双富做过兔子广场的?维修工作,他本身是个建筑工人,具备技术和工具,这才是真正的?人证物证俱全!”
卫骋原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他真分析出?个一二三来,也?惊讶住了?。
半晌,他道:“难怪谢轻非在搜查小阁楼之前要先把阿桑送出?去。”
席鸣顿了?顿,黯然道:“又是让利双富和贾正义?将阿桑转移到卧室,又是想办法送她来诊所,迂回?这么久,她不是在拖延时间,而是在给阿桑争取时间……她只是不想让阿桑知道自己这么多年都和一具尸体共处一室。”
夜幕将要降临时,雨已经停了?有一会儿了?,檐上滴滴答答有水珠滚落。
刑警队的?车子开到旅馆门口,原本盯着谢轻非的?村民纷纷惊恐地站起身,忙着给贾正义?打电话,却不成想怎么打也?打不通。
谢轻非和戴琳从楼上下来,他们又都看?过来,听她道:“找贾镇长?这会儿恐怕找不到了?,他正忙着接受调查呢。”
几人面面相觑,其实他们也?只是临时被?贾正义?叫来“办点事”,并不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看?到外面一堆警察也?明白了?什么,让开路没再?阻挡。
江照林拉开车门等她俩上车,红蓝爆闪灯开启,一路喧嚣。路上遇到不明所以的?村民都跟着车子追过来,等到了?利双富门口,议论?声?在车门打开时潮水般响起。江照林带着搜查证,说着“来得正好?,不愁没见证人了?”,向群众解释完情况后带队直接上了?小阁楼。
半个小时左右,侦查人员从屋内出?来,将装着剩余八块骨骼的?证物袋交给谢轻非查看?。
“谢队,真和你猜的?一样。那堵墙内部是后期被?重新填充的?,原来挖空了?能容纳一具尸体的?空间,就是为了?藏匿死者。血液样本已经提取完毕,只需要等与嫌疑人的?匹配结果。”
谢轻非当即打了?通电话,那头席鸣接完,立马和两个民警打了?眼色,让他们将利双富左右按牢后掏出?手铐,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下开口:“我是天宁分局的?刑警,因你涉嫌故意杀人罪、收买妇女罪、非法拘禁罪,现依法将你逮捕!”
利双富的?身子瞬间烂泥一样软了?下来,止不住地摇头,疯狗一样狺狺狂吠,“我没有!”
“有还是没有,跟我回?去再?说。”
说着冰凉的?手铐落在他手腕上,几人合力将他扭送上了?车。
席鸣又回?过来找卫骋,阿桑已经在刚才利双富的?吵闹声?中惊醒了?,惊慌不定地望着两人。
卫骋告诉她利双富已经被?抓了?,她听得还不是很明白。
其实她坠入魔窟时才13岁,还是个小孩子,对很多事情的?认知本来就没完全成形。而此?后长达二十?七年的?囚禁中,她更?加失去了?一切接触与沟通外界的?机会,没有一刻是被?当做正常人对待的?。
卫骋耐心地解释,说利双富不会再?有机会伤害你了?,你得救了?。
她懵懂地眨眨眼,从两人温柔的?神情中读懂了?内容,嘴角露出?个解脱的?笑容。
席鸣问道:“哥,那待会儿她怎么办,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卫骋道:“我要带她去医院做个检查,你跟谢轻非说一声?,看?看?有没有女警可以陪同一下。”
“好?。”
天宁医院。
卫骋跟着警车来时吸引了?不少目光。原本这儿都是和他共事过快一年的?同事,关系一直很和谐,后来他的?身份一经曝光,大家又都知道他还是医院的?半个老板,态度就更?客气了?。加上他如今虽然暂调到公安局,医院的?职位依然保留着,见面人还是叫他一声?“卫医生”。
路上还遇见上次背后说他坏话的?男医生,卫骋一时没注意,擦肩而过之后才听到他在背后冷笑,于是回?头看?了?眼,那人反倒惊弓之鸟般仓皇落跑。
阿桑被?随行的?两位女警照看?着,卫骋借来轮椅将她小心抱上去,直接送到神经科做头部影像学检查。
等待结果的?过程中谢轻非电话打过来。
“你那边怎么样了??”
“还在等结果。你呢?”
“我当然没问题。贾正义?人还没进审讯室就把利双富给卖了?,承认当年的?户口关系是他找人帮利双富改动的?,汤萍萍和阿桑都是利双富买来当老婆的?。”
从贾正义?的?证词和利双富的?初步口供中,当年的?事情有了?雏形。
1995年9月,汤萍萍因为在没有家人支持的?情况下独自来到升州,生活费和学费成了?最大的?问题,她既然没和周少平诉说自己的?不易,也?不会开口向他借钱。所以在报到前一天她打算找一份工作,边挣钱边供自己读书。只是人生地不熟,还是上当受了?骗。身份证被?扣押,辗转不久她就被?带到了?合意镇,成为利双富“在城里?打工结识”的?对象。面对这样的?局面,她除了?接受顺从也?没其他办法。
两个月不到,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利双富大喜过望,难得不再?动辄打骂她,为着自己第一个亲骨肉呵护得不行。但汤萍萍生产时还是难产了?,挣扎许久后撒手人寰。利双富中年光棍一个,就想要个媳妇儿给自己传宗接代,汤萍萍一死他觉得自己这生意做得太不划算,钱打了?水漂,又找到当初把汤萍萍卖给他的?人贩子要求他“赔偿”,就有了?阿桑。而阿桑当年还是个小孩,年龄远达不到结婚生子的?标准,为了?省去麻烦利双富就没给已经死去的?汤萍萍销户,而是将阿桑这个本来就丢失身份信息的?人的?存在彻底抹除,让她成为新的?“汤萍萍”。至于真正的?汤萍萍,她的?死讯当然不能透露,否则镇上的?邻居就知道他这媳妇儿不是正经路子找来的?了?。思前想后,利双富便把尸体砌进了?墙里?。
阿桑年纪虽然小,脾气却不像汤萍萍那样温顺,整日?大吵大闹想方设法要逃跑。虽然她只会讲没人听得懂的?梁州方言,但总这么吵嚷也?不是个办法,万一真不留神让她跑了?出?去,吸引了?有心人的?注意呢?利双富便打断她的?双腿,将她关在需要爬梯子才能上下的?阁楼上,彻底断绝了?她逃跑的?可能。对外则又说,媳妇儿在大女儿送人之后受不了?打击精神失常了?,大家除了?谴责他几句,也?不会多说别的?,毕竟那个年代这样的?事情很常见,怪也?只怪他这个媳妇儿心理?承受能力太差。
阁楼里?的?女人于是成了?众所周知的?疯子。
“照他这说法,汤萍萍的?死就和他没关系了??”卫骋问道。
“二十?多年了?,知道具体真相的?人都不在了?,真真假假也?只能听利双富的?一面之词。我当然不相信他的?话,但没有人证,他坦诚出?来的?这些又恰能解释他的?行为,罪行还真不好?衡量。”
卫骋道:“说不定我可以给你个人证。”
“你是说阿桑吗?阿桑她……”谢轻非说到一半,忽然道,“等下再?打给你,有个地方不对。”
挂断后谢轻非立刻拨了?通电话给张水,开门见山道:“你说你27岁,这个年龄是虚岁还是周岁?”
张水不明所以,还是回?答道:“是虚岁,我96年的?。”
谢轻非道:“96年几月?”
“6月23日?,这是我养父母告诉我的?,因为我刚出?生就被?送人了?,所以可以保证日?子没错。”
“那你应该是26周岁。”谢轻非道。
张水一顿,“是……怎么了??”
“在知道你的?出?生日?期之前,我一直受汤萍萍难产的?死因误导,觉得她当时怀的?孩子也?没能活下来。而阿桑顶替她也?不过是她死后两三个月的?事,我也?就以为你是阿桑和利双富的?第一个孩子。可我一直忘了?这茬,25周岁26周岁都可以是27虚岁,区别只在于出?生月份上。你六月出?生,说明你母亲上一年9月就怀孕了?,所以你生母绝不可能是阿桑。如果你是汤萍萍的?孩子,生父也?不会是利双富。”
张水讶然道:“那我……”
谢轻非道:“你现在能过来一趟吗?”
对方应完,谢轻非推开审讯室的?大门,往利双富面前一坐。
“你撒谎,汤萍萍不是难产死亡,是你蓄意谋杀!”
利双富吃了一惊, 忙否认道:“你不要乱讲话,我怎么可能杀人!”
“那她肚子里的孩子去哪了?”
利双富眼瞳震动,结结巴巴道:“就是、就是张水啊。”
“孩子的父亲呢?”
“是我啊, 还?能是谁?”
“我也不知道还?能是谁,反正不会?是你。她怀上的时候还?没遇见你,怎么可能生下你的孩子??而且尸骨上明显有孕期遭遇暴力冲击的痕迹, 你不是说你因为她怀孕的事很?高兴,整天好?好?伺候着她吗?”
“我……也有照看?不到位的时候, 她自己摔的吧。”
“前一个?问题呢, 你为什么要说张水是你的女儿?她人已经快到了, 只要验证一下你们是否有关系, 你这个?谎就扯不下去了。”
利双富顿时脸色铁青。
谢轻非放缓了声音,道:“你不要觉得她的养父母死了就没事了。她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贾正义这个?帮凶又知不知道呢?你们感情是有多深啊, 能确保他?不会?为了减轻自己身?上的罪行把真相和盘托出吗?”
利双富沉默片刻, 轻声道:“张水不是我亲生的, 当初说是把她送给张家, 其实张家也花了钱。”
遗弃亲子?和买卖亲子?, 性?质就不一样了。
利双富并不笨, 此前他?所坦白的一切都在避重就轻,想方设法减轻自己的罪名, 依仗的就是没有人能站出来说明当年?发生的事。不过这点被确定后他?就乱了阵脚, 开始拼命想自己还?有哪里留下了漏洞。
谢轻非当然不指望他?挤牙膏似的能吐露出完整的事件经过, 但经此一点, 她的其余猜测也便有底气说出来。
“我来告诉你当年?的真相是什么, 你只需要告诉我是还?是不是。”
利双富没有正眼看?她,手?掌紧张地握成拳。
“汤萍萍被你强迫之后不久检查出怀孕, 你以为这是自己的孩子?,所以特别高兴。但医生告诉你她怀孕已经四五个?月了,只是因为不显怀所以从外?表上看?不出来。你这才发现从头到尾她肚子?里的就不是你的孩子?,在她被你买来之前就已经有了身?孕。这个?事实让你恼羞成怒,觉得自己遭到了背叛,不顾她还?在孕期就殴打踢踹她。在你找办法处理这件事时,想起了一直没能生育的张家夫妇。你觉得汤萍萍既然对你不忠,就得做点什么来补偿你的损失。但你又觉得戴了绿帽子?的事情羞于启齿,对外?只好?认下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这孩子?确实不能要,可与其白白弄死不如换点真金白银,所以你一直等到孩子?足月生产。我说的这些,是不是和你当年?的想法一样?”
“她不守妇道,本来就该……”
“你只要回答是还?是不是。”
“……是。”
“好?。而在等待汤萍萍生产的期间,你已经着手?物色新的人选。因为你根本不能接受她身?上的不完美?,觉得自己的尊严和脸面受到了侮辱,所以压根儿就没想过要留下她的性?命,你容忍她几个?月只是为了拿她肚子?里的孩子?去卖钱而已。”
利双富神色骤变,猛地抬头盯向谢轻非。
他?确实是这个?打算没错,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她连这种细节都猜得分?毫不差,连同他?的心情也都被她一眼看?穿。
谢轻非继续道:“所以时间才会?压得这么紧凑。孩子?一生下来就被你卖给了张家,而汤萍萍因为孕期受到的虐待身?体一直不好?,生育过程几乎要了她半条命,但她却不是如你所说的是难产而死,是你自己动的手?。你会?第一时间想着藏匿尸体而不是在你家后院挖个?坑将她埋起来,这是典型的思维定势,是出于犯罪者心虚的本能举措。所有正常的掩埋方式都被你舍弃,最后选择了合乎你杀人犯心理的藏匿方式,就是把她砌进?阁楼的墙面里。这里一般不会?有人来,不出意?外?这辈子?也不会?被人发现。但后来不听?话的阿桑被你打断腿关在了阁楼,她总是吵闹不休,过了几年?她的行为更加癫狂,又开始扒弄墙面,你生怕墙内的尸体被她发现,也怕她的动静吸引来邻里的注意?,这才想到要转移尸体。当时你正好?负责兔子?广场的修缮工作,知道这处是城市重要地标,政府会?一直保留而非移平改建——
“十多年?的时光足够让尸体腐烂成白骨,你费了点劲才将骨架从墙中挖出,为此还?不小心弄脱了她的手?臂关节。因为时间紧迫,而尸体下半身?尤其是腿足部卡得最深,分?离的骨骼你也没来得及全部捡干净,就带着大部分?骨架还?有汤萍萍自己的衣物一起,利用工作之便把它们埋在了兔子?广场的水底淤泥里。
“你的计划算不上完美?,但各方面考虑还?算到位,运气好?点的话这辈子?活完了事情都不会?败露,但错就错在你这个?人太过贪心,知道张水现在功成名就,又盘算着从她身?上压榨所谓的赡养费。我想你在新闻中看?到她的时候应该很?庆幸自己当年?没把她的身?世说出去吧?欢欢喜喜迎她进?家门,一口一个?闺女地叫时,是不是觉得自己往后余生就发达了?如果不是她发现不对劲并将自己的见闻曝光在网络上引起了警方的注意?,我们也不会?在发现白骨时就这么快锁定你的嫌疑。
“以上,是还?是不是?”
利双富这次再也没做挣扎,神情反而很?平静。他?也不得不佩服眼前的人,居然将他?每个?环节的打算都分?析到位,狡辩已经没有意?义。
“谢队长,”他?呼出一口浊气,苍老褶皱的眼部吊起弧度,精明的眸光又乍现,“这都是你的猜测,我可以承认你说得对,也可以说你讲的一切都是虚构的。就算是贾正义他?也不知道全部的真相,你拿什么给我定罪?只凭张水不是我的亲生女儿,还?是凭我的妻子?或者我的房子?上,有你们说的什么什么第恩哀?我认罪啊,收买妇女儿童,判个?一两年?差不多了,我年?纪也大了,身?体又不舒服,估计牢也坐不久,你不用再套我的话了,我只承认我该承认的,剩下那些我都不清楚不了解,随你怎么说我都不知道。”
“这个?老……”席鸣在监视器前听?完这句,气得差点跳起来,正踢开椅子?要进?去,手?腕忽然被拉住。
卫骋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手?里还?拿着一沓报告。
“哥?”
“周少平来了,你去看?照着点人家。”
“哦。”席鸣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忍不住把剩余的话骂完,“老逼登!”
卫骋拍拍他?的肩膀,拧开房门把手?。
谢轻非听?到动静回头,卫骋冲她笑笑,“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想先听?哪一个??”
谢轻非看?到他?的表情后心里忽然冷静了下来,替他?拉开身?边的椅子?,问利双富:“你想不想听??”
利双富皱起眉,盯着卫骋的脸回忆几秒,恍然道:“诊所里的人是你!”
“怪我长了张让人过目难忘的脸。”卫骋微微一笑,“你要是想听?,对你来说俩都是坏消息。”
谢轻非抽过他?手?里的文件,边翻看?边说:“自恋的话看?准场合再说。讲讲吧,我习惯先听?坏消息。”
“坏消息就是,阿桑的腿已经没有治愈的可能了,她再也不能站起来了。”
谢轻非手?上动作顿了顿,随后抬眼一瞥利双富,淡淡道:“好?消息呢?”
“好?消息就是,做完脑电图和影像学检查之后可以确定阿桑的精神症状其实是颞叶囊肿导致的癫痫。颞叶癫痫患者认知功能障碍的出现概率本来就高于正常人群,而这正是导致精神障碍的最大原因,所以临床表现中的各项反应都和精神分?裂症差不多。当然了,最大的区别在于精神分?裂症属于精神类疾病,颞叶癫痫是神经症,前一种患者的话要想作为证词法律效力很?难界定,一般不会?被采纳,但后者就不一样了。癫痫不属于可称为无行为能力人的病症,她可以亲口指控你这么多年?的行为。对了,你对汤萍萍做的事情应该没有‘不小心’在她面前说过吧?”(注)
“你敢不听?话?再闹我就像弄死汤萍萍一样也弄死你!”
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直打在利双富脸上,他?的得意?也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拍着桌子?就要站起来,“不可能!你们凭什么说她没病!疯子?的话怎么能当真?!”
卫骋道:“不好?意?思哈,再告诉你一点,她这个?病是可以治好?的,我的同事正好?是这方面的专家,多不过半个?月就能让她症状缓解,到时候你们就能法庭上见了。”
“……”
利双富彻底失去底牌,瘫倒在了座椅上。
“卫医生,这次能让疑犯松口,你功不可没啊。”谢轻非关上审讯室的门,问道,“你一开始就看?出阿桑的症结出现在脑部?”
卫骋摇头:“我没你想得这么厉害。我只是听?了你的话相信她很?正常,从而观察到她一直按压自己的头部,做出了这个?猜想。非要论功劳,这功劳还?是你给的。”
谢轻非笑道:“这么谦虚?”
“只是觉得……在你面前这些都算不上什么。”卫骋缓缓道。
他?觉得再机敏的判断力、再高效的执行力,都比不过一颗热忱柔软的心,而惩治嫌疑人和拯救被害者同等重要,他?却做不到如谢轻非一样为人着想。这么一来,他?此前对于她共情能力低的认定实在是太狭隘了。数据是死的,人的精神却永远鲜活热烈。
“对了,如果阿桑不能作为人证,你想过要怎么让利双富认罪吗?”卫骋转而问道。
“跟我过来。”谢轻非带他?到对面审讯室前,拉开单向玻璃的帘子?,“你知道里面那个?大妈是干什么的吗?”
卫骋摇摇头。
“她是个?通缉犯,升州一带半数以上的拐卖妇女儿童案件都和她有关。”
“你是说……”
“她和利双富前后脚进?来,当年?那桩买卖因为汤萍萍已经怀孕的事情出乎了双方的意?料,利双富找过去闹过,不仅透露了自己杀害汤萍萍的事,又带走了年?龄与他?差得离谱的阿桑,禽兽到这种程度让通缉犯都对他?印象深刻,所以刚才在走廊上她认出他?来了。”
卫骋哭笑不得地看?着门内上了手?铐的女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谢轻非的情绪却有点低落。两人在长廊间面对面站着,她看?到卫骋眼底一圈青黑,心情格外?复杂。
卫骋敏锐地感觉到她的情绪,走近了两步,“怎么了?”
“……不久前有个?同事疲劳过度猝死,而这个?通缉犯能在今天落网,就是因为有次行踪暴露被他?发现了,那段时间他?一直在调查她的行动轨迹,给我们留下了很?多珍贵的资料。我以前总觉得破案就是解题,而这些题目大多都并不复杂,我自信地认为都能轻松破解,实际上这么久以来我确实没遇到过一个?人查不出的案子?。可我就算能推导出完整的前因后果,让嫌犯都无可辩驳,没有的证据就是没有,我……做不到圆满地完成一切,也不能腆着脸说自己是第一。”
“那也不需要妄自菲薄,你依然很?厉害,只是给自己的压力太多了。”卫骋凝视着她的眼睛,诚恳道,“在我心里,你……你们公安集体都是很?优秀的人。”
“真心话?”
“你不是能靠肉眼测谎吗?”
“但我很?多时候都看?不穿你。对了,刚才我跟你说的话不许告诉别人!”
卫骋嗤笑着说她死要面子?。
“当然啦,这次确实又要感谢你了,别觉得我是在跟你客气,我是真心的。”谢轻非不在意?他?的调侃,这会?儿心情轻松了很?多,含笑着伸出手?情真意?切道,“没来得及说,欢迎你,新同事。”
她想明白了很?多事,大抵人能冠绝一时,却远算不上是什么幸事。她现在心情之所以能够轻松,离不开任何一个?人的帮助,或许她能够试着去调整心态。而卫骋……谢轻非想,无论他?对自己态度如何,她都打心眼儿里愿意?接纳他?。
卫骋垂下眼眸,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只骨骼匀称、漂亮修长的手?,不由想起她为他?处理伤口时两人的接触,指尖也跟着动了动。
牵手?。这个?奖励还?不错。
正当他?要握上她的手?时,一道带着喘气的声音打断了将要完成的动作。
曾彦君疾步从楼梯口走来,对着卫骋就说:“卫医生啊,你上热搜啦!”
谢轻非与卫骋对视一眼, “你干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