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烧不尽—— by五十弦声
五十弦声  发于:2024年03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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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愿意对自己说的心里话,居然是这个吗?卫骋意识到?这点后,感觉心头骤然塌下去一块,继而被柔软填满了。
他毫不怀疑,这些?事情谢轻非没有对第二个人?说过?。白天她?接的那通电话是来兴师问罪的,他也知道她?无法给这出事故收场,想?了好?多方?法想?要在不打击她?自尊心的前提下帮她?解决,却因为?拿捏不清她?的态度只选择了最保守的默默删帖,好?让她?以为?是她?父母出的手。
她?没有求助任何一个人?,却在这个微醺的夜晚,把自己长久以来最无法宣之于口的隐衷明明白白剖给他看了。
“是不是因为?在你心里……我是不一样的?”卫骋听到?自己问了这么一句。
又一阵风吹来时?,她?柔软的发丝蹭得他下巴很痒。
谢轻非站稳了,随手推开他,眼神似乎又变得清明了,睨了他一眼说:“我只是随便说点而已?,你的发散思维能力是不是用错地方?了?”
卫骋:“……”
他劝说自己:现在的谢轻非不是正常的谢轻非,不能对她?要求太?高。
“我有一点觉得奇怪。”
“嗯?”
“你说你和你父母交流都通过?他们的助理,他们难道没有一个人?主动联络你,过?问你的情况吗?”
“你爸喊你回家吃饭,是直接打电话告诉你,还是让他秘书通知你?”
“我没惹他的话他会?直接打给我。看我不爽的时?候就让人?转达。”
“那还有什么好?疑惑的,我爸妈属于一直就看我不爽,哪还会?浪费宝贵的时?间来管我的死?活。”
卫骋又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没再追问。
谢轻非道:“现在你知道了我的秘密,为?了保证公平,你也要告诉我你的。”

卫骋好笑道:“谁答应你要做交换了?”
“我不管, 你已?经听见了。所以你现在给我讲你为什?么?没继续当外科医生而是半道改学了别的?专业的?故事。”
“……”卫骋彻底哭笑不得,“你连这都看出来了,我还有什?么?可以说的??”
他笑意?减淡, 点头承认:“我的职业规划里一直都是想好毕业后当外科医生的?,只是后来心态方面出现了点问题,就改了方向。”
谢轻非道:“我一直觉得能做医生的?人心理都是很强大的?。”
卫骋一挑眉:“你是在夸我吗?”
“听不出来就算了。”
“我明明是受宠若惊后的?正常反应。”
“所以你其实没我以为的?这么?厉害?”
“虽然我很不想承认这一点, 但是……没有谁这么?幸运一辈子不会有想不通的?事情,有时候钻起牛角尖来, 再强大的?心理也会溃决, 你会发现那些笃定会履行的?人生规划在现实面前根本不值一提。而我的?新选择也未必不是一条适合我的?路, 起码我能给自己的?异样一个合乎常理的?答案。”
“这就是我向来不信心理治疗的?原因。”
卫骋顿了顿, 道:“为什?么??”
“因为你们总要给某种行为、某种思想一个特定的?解释,给它们贴上标签分门别类。可能那本来只是个挺正常的?表现, 却因为符合某些定义就变得‘不正常’了。比如抑郁、低落、恐惧, 这明明是人本能带有的?情绪波动, 我并不觉得该被划分成异类表征。就像你说你钻牛角尖, 那么?你又?要用哪个定义来诠释你的?想法呢?你是害怕, 亦或是茫然, 这不是什?么?天?大的?罪过, 方向不对了找正就是,硬给自己找个病症归结进去?, 安慰自己治愈就好, 可这除了能带来一时的?安全感, 并不能真正从根本上与自己和解。
“你有没有想过, 其实精神疾病在被定性?之前, 所有人无论健康与否都一样相处生活,只是各自选择不一样。或者?说, 精神疾病是先于正常思维存在的?,后者?才是派生产物。如果不是因为某种‘少数服从多数’的?规则,正常思维也可以变成精神疾病,精神疾病反过来就成了默认的?正常思维。”
卫骋一时语塞,苦笑着摇头,“你简直要把我一个专业人士给说服了。”
谢轻非扬了扬下巴,“怎么?样,是不是有种拨开迷雾见青天?的?感觉?”
卫骋:“胜读十年书。”
“你少敷衍我。见惯生死的?不只有你们当医生的?,我可以坦诚地说我会受到影响,你也不用在我面前装无所谓,只是害怕而已?,这没什?么?好丢人的?。”
“你又?知道我是因为害怕?”
“也没准儿是因为别的??反正结果都是殊途同归。正因为做不到完全的?不在意?,我们才会有各种烦恼。有个名人就说过,完全的?理性?是不存在的?,人总要多多少少被情感驱动,这种驱动力才是矛盾的?根源。”
“哪个名人说的??”
“我啊,等?我死了,这就是名人名言。”
“不要胡说八道。”卫骋心都被她说乱了,狼狈地别过头,“回屋睡吧,你喝了酒,风吹多了容易头疼。”
谢轻非不满道:“说了半天?,你还没告诉我你的?秘密。”
“你要是觉得吃亏了,我可以跟你说个别的?。比如你想不想知道我又?为什?么?非要和你争第一?”
谢轻非眨眨眼?,忽然捂住他的?嘴,“我想知道,但你现在别说,我怕我明天?醒了就忘了。等?我下次没喝酒的?时候你再告诉我。”
然后她掏出手机点开录音,“我怕我连你欠我一个秘密也忘了,所以你快点配合我录个证据。”
卫骋:“……”
他失笑道:“你真的?是个很专业的?警察。”
“你也是个很好的?医生,”谢轻非轻轻道,“和你聊天?很开心。”
卫骋心头一软,刚想温情几句,就听她舒心地说:“知道你也不是事事都顺心,我心里平衡多了。”
卫骋:“……”
他走到栏杆边,没好气道:“我走了,你往后退点别挡着我发挥。”
“哎呦,我可稀罕凑你跟前了。”谢轻非挖苦道,“赶紧的?吧蜘蛛侠,翻不出个筋斗云来我都看不起你。”
“谢轻非,你真是可爱不到三秒。”
卫骋说完助了两步跑,手掌刚撑上栏杆,一阵锐利的?疼痛钻进皮肤,而惯性?没给他立马停下的?机会,摩擦顺带划出更长?的?伤口,他“嘶”了一声,很不好看地起跳失败。
“怎么?了?”谢轻非没立刻嘲笑他,就着光扒开他的?手看。
一条两公分的?伤口明晃晃出现在他掌根部位,鲜血很快漫出来,一直流到了手腕上。
卫骋脸色冷得像冰块,整个人的?体温都好像顿时降了几度。
“这儿有个钉子冒出来了,你这么?大眼?睛没看见?也不知道有没有生锈,你明天?还是去?打个破伤风更保险。疼不疼啊?”
谢轻非说了一大堆,没见他回一句,一抬头,卫骋半张脸隐在暗处,额间一串冷汗晶莹发亮。
谢轻非反应几秒,试探道:“你该不会晕血吧?”
卫骋闭了闭眼?,唇色都淡了。
“你真晕血啊?!哈哈。”谢轻非笑完忽然愣住,“不对,你以前没这毛病啊。”
她记得有一回体测,两个班安排在一起,她短跑冲刺的?时候旁边跑道的?女?生不小心摔在她脚下,连带把她也绊倒后,还是卫骋抱她去?的?医务室。又?因为值班的?老师不在,他亲自帮她擦拭处理了伤口。那会儿他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嘲笑她的?话就没间断过。
卫骋按按太阳穴,说:“后来才有的?。”
“我房里有医药箱,进来我给你处理一下。”谢轻非道。
卫骋做事都是目的?明确的?,他坚定要当外科医生时肯定不会连这么?基本的?问题都考虑不到,而他曾经又?确确实实没有晕血的?情况。谢轻非猜到这也是他转换专业的?原因之一,突然有点不想去?揭他的?伤疤了。
她用双氧水将他的?伤口冲洗过,观察了一下好在只是皮外伤,划破程度并不深,就用纱布帮他包扎了起来。
她的?手法当然没多娴熟,打结时又?把他弄痛了,卫骋顶着头晕还要嘴贫一句:“有没有人说过,你包扎的?水平很差。”
“我还真没给第二个人包扎过。小白鼠同志,我真是有点好奇,你既然晕血又?是怎么?去?当救援志愿者?的?,你救人还是人救你啊?”
“没听过脱敏治疗么??”卫骋这会儿已?经缓过来大半,脸色没有那么?苍白了。
“所以你是以身?试法,证明了脱敏治疗的?无效性??”
“如果完全无效的?话,我现在该跟你上次似的?不省人事了。卫骋忽地凑近她面前,眯着眸道,“谢轻非,这么?会找我的?茬,你其实根本就没喝醉是吧?”
“我本来就没醉。”
他坐在床边,两人的?位置有上下高度落差,谢轻非下意?识伸手抵住他的?下巴,干巴巴地说道。
卫骋哼笑道:“真的??那你占我一晚上便宜,打算怎么?还啊?”
谢轻非恼怒道:“谁占你便宜了?”
“你现在就在摸我。”卫骋慢悠悠地,以一种谑而不虐的?口吻说,“刚才还抱我、拉我手,我都没跟你计较,你怎么?这么?快翻脸不认账啊?”
谢轻非:“……”
按理她不该语塞,但莫名的?,看着他的?眼?睛她就有点心虚。往常都是别人看她时会有这种感觉的?。
她要怎么?才能掰回一局?难不成真要让这人臭嘚瑟地摆布了?
谢轻非盯着他看了会儿,忽然站起身?,膝盖抵在床沿上,颠倒高低后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卫骋:“!”
他的?语言系统顿时故障,感觉晕血的?症状又?复发了,“谢、谢轻非,我还没准备好,就算你想……”
声音戛然而止。
卫骋嘴上喊着不要不要,人却半点没退后,可谢轻非居然只是越过他翻身?倒回了床上,整个动作完成得非常漂亮,一点衣角边都没碰到他。
卫骋:“……”
谢轻非头枕在手臂上,得意?地冲他扬了下眉,“我想什?么??还是你想留下和我共享一张床?”
卫骋脸都烧红了,漠然与她得逞的?眼?神对视,忽地露出个灿烂的?笑容:“谢警官极力邀请,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
谢轻非其实看出来卫骋是个纸老虎,他掩盖不住的?纯情反应说明他从小到大估计女?孩儿手都没拉过,还偏要跟她犟,到底谁怕谁呢?这种赛脸皮的?项目连脑筋都动不到,谁底线低谁先输。而谢轻非从大学?开始就没少跟警痞子街溜子打交道,真不正经起来,说不准谁更吃亏。
她不信今天?就赢不了这局了。
谢轻非往床侧让了让位置,硬着头皮道:“行啊,那就一起睡。”
卫骋:“好。”
然后一蹬鞋子,就在她身?边躺下。
谢轻非:“……你有种。”
卫骋作势要起身?,“是吧,那我回去?了。”
“回什?么?回?你以为我会在意?这个?哈,该不会是你自己不敢吧?”
“谢轻非,这种事男人总不会是吃亏的?那一方。”
谢轻非皱眉道:“我又?不是真要跟你干什?么?。而且吃不吃亏的?,也是你们男人高自标置的?想法,谁说男女?之间女?人非得是弱势的?一方?”
“你说得对,那我就放心睡这儿了。”
“……”谢轻非这时候也不可能开口反悔了,但看着卫骋衣领下红了一片的?皮肤,心里又?有了底气。
随后她发现卫骋一直在躲避她的?眼?睛,躺下的?姿势也 “入土为安”得很标准,两手规矩地叠放在腹部,身?子另一边估计只堪堪挂在床沿上,两人中间隔的?楚河汉界还能睡下个足球队。她试探性?地往他身?边凑了凑,果然看到他身?体骤然紧绷,随时要从床上弹起来似的?。
谢轻非满意?了,枕回自己的?枕头上,闭着眼?睛道:“好。关灯吧,开关在你那边。”
卫骋于是扬起胳膊去?头顶摸了摸,很快“啪”地把头顶的?吊灯关了。室内暗沉一片,只有透进窗户的?月华朦朦胧胧地勾勒出两个人的?剪影。
黑暗里,心跳的?声音格外清晰,再无人开口说过一句话。
卫骋保持着同一个僵硬的?姿势躺了好久,直到感觉身?边的?呼吸声平稳了,才小心翼翼地动了下脖子。他知道谢轻非睡眠极轻,翻身?都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可谢轻非今晚却难得睡得很沉。他侧过身?子,撑起脑袋看她,浅淡的?银辉打在她脸颊上,像给她罩上了洁白的?面纱,神圣又?不容亵渎。
卫骋有些不知身?在何地,躬是何人,总觉得这是场误入的?梦境,否则不可能这么?美好。
这时一声低笑突兀地打破了平静,谢轻非在月光下睁开眼?睛,带着胜利者?的?得意?促狭道:“偷看我啊,你也太低估一个职业刑警的?警戒心了。在我身?边睡不着吧?就承认你害羞吧,又?不是第一回被我笑话了。”
“……”
卫骋略显窘促地倒在枕头上,明知这种昏暗环境里她看不清自己的?脸,依然赧然地别开了头。
谢轻非放肆地大笑起来,笑得床都在颤动,老式床板吱吱嘎嘎一顿响。
她笑累了就真的?睡过去?了,完全不担心另一边的?纯情少男会做什?么?越界的?举动。
可卫骋到底没有如她以为的?那样想。他在确定她这回真的?睡着之后,勾起被她踢到脚边的?毯子盖在她肚子上。望着她恬淡的?睡颜,用口型笑骂道:“小没良心的?。”
就这么?静静看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他抚摸着掌心由她亲手打的?蝴蝶结,也闭上了眼?。

阳光照进室内, 谢轻非敏锐地察觉到有一大团阴影挡在了自己身前,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男人宽阔的后背和窄瘦的腰。
不?确定, 再看看。
她闭上眼睛数了几秒,重新睁开,床边确实坐了一个人。惊骇未及升起, 回忆就涌入脑海。
好消息,这人是她自己主动要求留下来陪.睡的。
坏消息, 这人是卫骋。
谢轻非动了动脑袋, 摩擦声?吸引了男人的注意力, 卫骋侧身转过来, 见她醒了,立刻露出和煦的笑容:“早上好, 睡得?好吗?”
谢轻非强颜欢笑:“还不?错。”
她悄悄打量卫骋, 发现他T恤上一点?褶皱都没有, 头发也并不?乱, 心情复杂道:“你该不?会在这儿坐了一晚上吧?”
卫骋:“也不?算一整晚。”
那就是真的一晚上没怎么合眼了。谢轻非心里顿觉很?不?是滋味。虽然这场荒唐的同床共枕只?是源于他们平时再正常不?过的争锋, 她的目的也只?是想看看卫骋撩不?过她时的样子, 但想到他真的对与?自己亲密相处这么排斥, 谢轻非心里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你晚上又做噩梦了,害得?我哄了你一宿。”卫骋瞥见她的神情, 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他打了个呵欠, 露出懒散的疲态, 道, “早知道你这么没心没肺我就不?管你了, 睡我的多好。”
谢轻非从床上爬起来,心情多云转晴, 捋了捋支楞八叉的头发,“哦”了一声?。
“就‘哦’?”
“那辛苦你了。”
“没诚意。”
说话间房门被敲响,戴琳叫了两声?“谢队”。卫骋刚想说什么嘴巴猛地被谢轻非堵上,她紧跟着跳下床,拉开阳台门使劲把他往外推。
卫骋:“?”
谢轻非压低声?音道:“不?许出声?,回你房间去。”
卫骋被她搞得?莫名?其妙很?紧张,闭着嘴翻回了自己房间的阳台,人落地后才后知后觉:我们又不?是在偷情,心虚什么啊?
局里的亲缘鉴定结果已出,白骨的身份确定与?录取通知书的主人相同,正是二十多年前失踪的汤萍萍。而此前查询利双富的家?庭信息时又发现最开始的结婚登记信息中,他如今的妻子使用的是白骨的身份信息,就说明?真正的汤萍萍遇害与?利双富完全脱不?了关?系,小阁楼中名?叫“桑”的女人也是受害者之一。
梁州有村落是以制作刀具闻名?的,刀型吊坠的工艺品一般在幼儿刚出生时由父亲亲手锻造,再刻上孩子的名?字和生辰,具有独一无二性,这点?此前也已有梁州的网友证明?了。而戴琳后来又根据这些信息进行了追查,很?遗憾的是作为比较不?发达的村落,几十年前失踪的妇女孩童人数惊人地高,且因?各方?面的限制都只?能不?了了之,桑的家?人都已经去世,不?能像汤顺东一样还能赶来升州。
冒名?顶替的事?情既然已经有了确切的证明?,利双富如何改变汤萍萍的户籍并成功领结婚证背后的原因?就暧昧起来。但他既然有个当小官的妹夫,这一切也就不?显得?难办了。
谢轻非下楼时发现席鸣正和卫骋一桌吃早餐。他垮着一张脸,伸手给卫骋看自己胳膊上的蚊子包,卫骋一本正经地端详了会儿,忍不?住用指尖在上头抠出个十字。
谢轻非看得?有些想笑,转念发现,她一晚上好像没遇着蚊子,难不?成全飞席鸣屋里去了?
正纳闷,又听席鸣吐槽道:“有蚊子也就算了,我一个人总不?能和昆虫计较。但昨天大半夜不?知道谁屋里的床吱吱嘎嘎晃个不?停,真是好没公德心!”
隔壁桌的人不?怀好意地说:“旅馆嘛,难免会有……嘿嘿。”
席鸣很?纯洁,没想得?通这人“嘿嘿”二字中的猥琐之意,刚要追问?,卫骋在桌底下踹了他一脚。
席鸣嗷嗷喊痛,“你干嘛呀!又没说你!”
卫骋:“……”
目睹着一切的谢轻非:“……”
她要没记错,床之所以会吱吱嘎嘎响,是因?为她当时在嘲笑卫骋。但这前因?后果纯洁得?不?能再纯洁,根本没有那层原因?!
郁闷的同时,卫骋眼光扫过来,被她狠狠一眼瞪了回去。
“对了哥,你这破伤风针待会儿就去诊所打吧,我看了下导航,最近的医院离这儿还有点?距离,路又不?好走。”席鸣默不?作声?地环视着周围盯梢的人,随意道。
卫骋点?点?头。
席鸣又指指他的绷带,“虽然伤在右手确实不?怎么方?便,但你好歹也是个……对吧,怎么包得?这么丑。”
话音刚落,卫骋就忍不?住笑起来。席鸣不?明?所以,就听见谢轻非脚步很?重地踩着楼梯下来。他有些胆怯地悄悄问?卫骋:“我师尊心情不?好?”
卫骋说:“我这个绷带吧,其实是你师尊帮我包的。”
席鸣:“……”
“没关?系,念你初犯,她不?会计较什么的。”卫骋安慰道。
席鸣抖了抖唇:“你就这么确定我是初犯?”
“……”卫骋道,“厉害。”
他们逃跑似的先往当地诊所去了,谢轻非慢悠悠喝完粥,九点?钟的时候电话终于响了起来。
贾正义在那头兴师问?罪:“谢队长,县派出所的民警是你叫来的?”
谢轻非佯装不?知:“什么民警?”
“就是……就是突然来了好几个警察,把汤萍萍给带走了!”
“既然来的人是警察,那你担心什么。”
“我……”
“贾镇长,我人也刚醒没多久,确实不?清楚你那边的情况。要不?你先问?问?清楚?”
贾正义语带不?安,敷衍了几句之后将电话啪嗒挂断。过了几分?钟重新拨回来,好声?好气?地解释道:“不?好意思谢队长,确实是县里安排的上门慰问?活动,看汤萍萍情况特殊所以才带她去诊所检查身体的。昨天晚上发了通知,是我喝大了没看到。”
昨晚贾正义带人一心想把俩人灌醉,看她们都是女人以为很?容易,谁知道那个叫戴琳的小警察看着不?声?不?响,酒量却好得?要命。几轮喝下来她俩没醉,他们个个不?省人事?了,也就错过了这一通知。翌日突然被警察找上门,当然什么准备工作都没做。
谢轻非道:“弄清楚就好。这是好事?啊。”
贾正义连连称是。
原本民警们是打算带汤萍萍去县里的医院检查的,但利双富没同意,说汤萍萍不?能离家?太?远,否则情绪会更不?稳定,几番推说协商,最终同意就近带她去镇上的诊所。
谢轻非抬头看天色,琢磨着要不?要亲自去诊所看看,刚走到门口就被几人拦住。
“谢队长,外面日头这么晒,您就别出去奔波了。”
谢轻非哪还能听不?出他们的意思,也没强求,乖乖上楼回了自己房间。
贾正义眼下自顾不?暇,不?知道要做什么举动稳定形势,只?期望诊所那边不?会查出什么端倪才好。但谢轻非的存在确实又是个不?容小觑的威胁,索性先一不?做二不?休将她困住。
合意镇诊所很?小,里面拢共两个医生,只?用一道帘子把两拨人隔开。
卫骋按着胳膊上的酒精棉球听面前穿白大褂的老人嘱咐注意事?项,注意力却一直放在帘幕后面的几道人影上。
原本狭窄的空间因?为挤了两个民警一个大夫而显得?格外逼仄,汤萍萍就蜷缩在病床上,利双富捏着她的手腕守在床边,一边抹眼泪一边很?是认真地听医生的分?析。
“听你描述的这些……她的表现倒是符合精神分?裂的症状。”
利双富揉着烂红的眼睛,苦兮兮道:“看她发病,我这心里也跟着难受啊。”
他伸手要去抚摸汤萍萍的头发,被她急速闪躲开来。利双富也不?生气?,收回停滞在半空的手幽幽叹息一声?。医生和警察看他这副模样,心里也满不?是滋味。
卫骋还没有和汤萍萍正面接触过,只?是刚才听了一耳朵利双富的描述,再结合汤萍萍的反应,医生的猜测保守看来是有依据的。但谢轻非先前和他说过她亲自与?汤萍萍接触过后的感觉,笃定地认为她没有问?题。
但如果是精神分?裂症,患者没有发病的情况下意识一般也是清晰的,可能谢轻非恰好遇到了她正常的样子。
汤萍萍她对外界有强烈的不?安感,下意识做出防御姿态,甚至会有攻击性举动,这都符合被害妄想的表现。加上她“喜欢”远离人群独居,淡漠交流,言语没有条理,又是意志与?行为障碍的表现。
这都没有错。
精神分?裂症是通过临床症状来判断的,不?像肉.体上的症结还能通过仪器精准评估。如果一个人在接受观察期间各方?面表现都与?常规的症状表现形式相符合,那么他大概率就能被确诊。
“可能那本来只?是个挺正常的表现,却因?为符合某些定义就变得?‘不?正常’了。”
卫骋脑子里忽然想起谢轻非说过的话。
因?为谢轻非说过这句话,他又信任谢轻非的判断,所以一开始就是带着看待正常人的眼光去看待汤萍萍的,能摈弃她身上所有的干扰因?素从头进行诊察。
“她的腿坏了很?久了,骨头都已经错位,想要恢复没那么容易,我这儿是没办法。如果发现问?题的时候就及时送医绝对是能治好的,怎么现在才想着过来呢?”
利双富假惺惺地说:“当初只?是不?小心摔了一下,以为疼上几天就好了,哪想得?到会这么严重呢?”
一旁民警问?道:“到底是怎么伤的,能检查出来吗?”
医生摇头:“恐怕得?到医院去拍个片子才能知道。”
“不?能去医院!”利双富骤然大声?,见几道目光齐齐落在自己身上,他才慌张地放低声?音,“不?能去医院,小萍不?能离开家?。”
他扣着她手腕时力道越收越紧,已经在她枯柴似的腕子上留下红色指印了。汤萍萍吃痛地呜咽一声?,扑上来扯住民警的衣角呜哩哇啦说了一长串话。
可惜没人听得?懂她在说什么,利双富拧着她的肩膀把人拖回怀里,抱歉地对民警道:“对不?住对不?住警察同志,你别看她人傻,旁人说话还是能听得?懂的,你这一说要带她去远的地儿她就不?乐意了。”
又低声?哄着汤萍萍:“你听话,我们不?去哈,听话,不?会有人带你走的。”
汤萍萍死死咬着唇,赤红的眼睛盯着他看,眼泪鼻涕都涌出来,利双富立刻用自己的衣服帮她擦拭干净,无微不?至地关?照着她。
正同卫骋交代完的老医生也不?由得?被对面动静吸引,闻言叹息道:“老利对这媳妇儿也是真用心了。”
卫骋脸色却并不?好。他也曾自驾去过梁州,走访过不?少小村落。在当地待的时间有长有短,但对各地乡音依稀留有印象。尽管不?能像张水那样分?辨汤萍萍口中咿咿呀呀的是哪个语系的分?支,也足够他确定这不?是精神异常下的胡言乱语,而是梁州的一种方?言。再者,情绪的表达不?单只?依靠语言,他光听这呜咽就已经能明?白谢轻非所说的她是在求助是什么意思了。
镇上诊所的医生们也都是当地居民,和利双富相识,不?会把他想成十恶不?赦的坏人,当然少有异样的猜测。普通人一般不?会用恶意去揣测身边的熟人,哪怕真的讨厌对方?也少把那些离自己生活很?遥远的恶行套用在对方?身上。一个老实憨厚的农民和一个精神异常的妇女,组合在一起只?会让人觉得?双双都是可怜人。加上利双富人前表现得?就像一个深爱妻子不?离不?弃的好丈夫,更加深了人们的这一印象。
可如果跳出这一层旧相识的关?系,以张水、谢轻非,乃至卫骋自己这个外人的视角来看,利双富的种种表现其实漏洞很?多。他忽略妻子的腿伤致使她多年残疾;不?配合带她去往医院接受正规治疗;他知道她是个病人,却不?间断地让她怀孕生产。
前两点?还可以说是愚昧无知犯的错,可最后一点?呢?他如果真的珍爱她、担心她,怎么忍心让她一个行动能力都不?健全的人不?停承受生育的风险和疼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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