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生春日—— by绘雾
绘雾  发于:2024年03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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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正好,”陈盐将东西折好放进口袋,眸子无畏无惧,“如果真有?这么?一天,我和?他新仇旧账一起清算。”

首授仪式的前一天, 陈盐买了捧花独自去了趟临京烈士墓园。
这里长眠着许多牺牲的警魂,墓碑立了一座又一座,灰泱泱的一片, 几乎快数不清。
松林被风吹得飒飒作响, 陈盐拾阶而上, 她在其?中走了很久, 终于凭着记忆在角落里?见到了自己想看见的那一座。
这座碑和周围的并?没有什么区别?,上面都共同篆刻着“烈士之墓”以?及一颗五角星, 朴素又渺小。
因为?很久没有人来过, 墓上堆积了厚厚的金黄落叶。
陈盐撩起自己的开衫袖子,将周围那些积杂着的垃圾全都认认真真地清理干净。
接着将花摆在墓前, 从怀里?掏出了一小瓶酒, 坐下?来,像是和家?人寻常唠嗑一样聊着天。
“爸,明天我?就要正式成为?一名警察了。”
“我?给您带了以?前喜欢喝但?每次都舍不得的茅台,但?是这么多队友都在这看着, 也不能多喝,意思意思两口就够了。下?次我?给您带一瓶更好的。”
陈盐敛目拧开酒盖,往地上敬了两杯。
“我?记得小的时候, 就特别?以?能有一个当警察的爸爸为?荣,连作文课上写以?后长大想成为?的人, 我?也每次都写要当警察。这一写, 从小学写到了毕业, 到现在终于如愿以?偿。”
“每个人都问我?到底为?什么要选这一行, 苦、累、危险、不适合女孩, 这样词我?听人提起过无数回,但?从来没有回应过。”
“其?实我?的想法?很简单, 甚至上升不到梦想的高?度,只是很纯粹地想更靠近一点你的人生,感觉那样会比只呆在室内做数学题要来得有力量有价值得多。”
“我?走啦爸。下?次来的时候,我?穿警服来。刚发下?来崭新的,和你们那时候比,款式又变得不一样了,穿在身上可?漂亮。”
“我?会坚守自己的岗位,同时也会保护好自己,不会让你们担心的。”
陈盐抬手将杯子里?剩余的酒一饮而尽,很淡地笑了一下?。
“一言为?定。”
首授仪式一年举行一次,地点是在市公安局的会议大厅。
陈盐早早就换上了市里?颁发的正式警服,对着更衣室镜子里?的自己发呆。
服制是近几年更改过的,衬衫颜色换成清蓝色,灰色领带被压在藏蓝色的茄克服下?,帽檐、领口、肩膀都分别?佩戴着徽章、领花、胸徽,金属在灯光的照耀下?折射出银质的光泽。
制服款式衬得整个人脊背板正,格外精神。
陈盐有些心不在焉地低头划着手机,看到被置顶在第?一位的人到现在都还没回复任何消息,不由得绷直唇线,抿了下?唇。
“我?看看,衣服换得怎么样?”更衣室的门被敲了敲推开,凌灵大大方方地走进来,将坐在凳子上的她上下?看了看,满意一笑,“很适合你,太好看了。”
“哦对,外面有个人在等你,拿着捧花站好久了,看着怪轰动的。我?不认识,但?看周围人都见怪不怪的,应该也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了,你要不要出去看看?”
凌灵是穿自己的衣服来的,在储物柜里?翻出自己那套警服,也开始更换。
陈盐听她的大概描述都能猜到是谁,将最?上面的那粒衬衫纽扣系好,快步走出更衣室。
正如凌灵刚刚说的,外面空旷的走廊里?摆了一捧红玫瑰花,非常显眼?夺目。
警局里?人进人出的,路过的每个人都要往那束花上看两眼?,而将视线移到花的主人上时,又会十分直觉地移开。
陈盐也装作没看见,目不斜视,想直接从这捧花和人旁边穿过去。
还没走出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吊儿?郎当的熟悉嗓音:“陈盐,看见学长当没看见啊?”
安驰星浑不在意她的无视,追了两步走到她的身边,和把机关枪一样输出:“我?寻思我?这一米八的个子也不矮吧,总不至于淹没在人群里?,你真的一眼?没看见我??”
陈盐有些敷衍地搓了搓手臂:“看见了看见了。”
“这花特意给你买的,庆祝你首授转正,看看喜不喜欢?”安驰星将那捧玫瑰拿起来一把塞进她的怀里?,这么大一把重得陈盐手臂直往下?沉,全身上下?都沾染上一股馥郁的玫瑰味道。
没有女生收到精致的花会不高?兴,哪怕这花是陈盐最?不喜欢的红玫瑰。
更何况安驰星还是特意以?庆祝她首授的名义送的,一片好心,更让她没理由拒绝。
陈盐把花静静抱在怀里?片刻,不忍扫他的兴,只能顺着说了一声:“谢谢。”
见状,安驰星把唇角弧度扬得更大,边走边热情?拉着她的胳膊为?她领路:“不容易啊学妹,这好像是你第?一次收下?我?的花啊。小心脚下?有台阶。”
他摸着下?巴思衬:“哎,我?忽然好像有点摸透你的脾气了,要不你让我?猜猜看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不用了。”陈盐好不容易挤出来的耐心彻底告罄,有些烦他,加快步子想把人甩开,没走几步又被安驰星不依不饶地笑着追上来。
因为?视野受到怀里?捧花的限制,陈盐并?没有发觉他们俩正好与一道高?挺的身影擦肩而过。
谢珩州看着安驰星若无旁人地凑在小姑娘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很快就惹来对方嗔目而视。而他也早就浑惯了,没什么边界感,嬉皮笑脸地拽着她的袖子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为?她指路。
临要滚出喉咙的那一声“陈盐”忽然没了动静,谢珩州绷着下?颔,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越走越远,垂在身侧的手青筋交迭,悄无声息地捏紧了。
口袋里?的手机一个劲震,他眼?睛盯着那头未变,接通电话放在耳侧。
“谢珩州!你知不知道这次培训是我?为?你争取了多久才加上去的名额,对你之后能成为?主刀又能有多大的帮助?”
“你说不去就不去,怎么对得起我?对你的一片苦心,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放在眼?里??”
“抱歉院长,”谢珩州声音沉静,似乎像是早有预料,“只是比起参加这次的培训,我?还有些更重要的事要做。
这次不待对面再次发怒,他率先做出承诺:“放心吧,院长。即使没有参加这次的培训,我?也肯定能通过主刀的考核。”
挂掉电话,谢珩州随着进门旁观的人潮,一起进入市公安会议厅。
首授现场人头攒动,会议厅那么多的位置几乎都被坐满了,座位的最?前排是省长厅长级别?的领导专座 ,再往后是一些公安局干部,再往后就是一些穿戴警服的民警,剩下?的家?属等被安排在最?后。
参加首授仪式的一共有十一人,每个人都穿戴整齐站在台前,等待授予警徽和证书。
除了陈盐以?外,其?他每个人的胸前都佩戴着分发下?来的的2开头的警号。
警号好比是一名警察的身份证件,不出意外的话,会一直跟随着他们从入职到退休。
只有一种情?况警号会被永久封存,那就是佩戴警号的警察因公殉职;也只有一种可?能,被封存的警号可?以?重启,那就是牺牲警察的后代子女也成为?了一名警察,可?以?申请继承亲属的警号。
“经新警陈盐报告申请,兆达派出所所长钟齐呈递,公安局局长安庆年签字核批,缉毒警陈锋警号现已解封,由其?女陈盐继承。”
安庆年从盒子里?取出有些旧损的警号,手拂过上头的细灰,交到了陈盐的手中。
两人的手都有点抖,陈盐努力稳住心绪佩戴了好几次,才把那串警号戴好。
望着她的动作,安庆年浑浊眼?底似乎也有丝隐隐的泪水一闪而过。
他的目光盯着她胸前的那串熟悉的数字,恍惚间仿佛又重新看见了十多年前,立在自己身前那道年轻不羁、意气风发的健壮身影。
两道身影模糊交叠,逐渐变成了此刻陈盐坚定柔淡的白?皙面庞。
“871201——”
安庆年的嗓音苍老但?是异常洪亮,穿透进在场每一个人的魂灵。
“到!”陈盐面朝这头,举起右手,郑重行了一个非常标准的警礼。
安庆年上前两步低头,用慈爱的目光和手,缓缓替陈盐整理了一下?衣领。
他满是皴纹的脸上逐渐漾开了一个笑容,似是释怀、似是展望、似是期许,嗓音深厚。
“欢迎你归队!”
与此同时,佩戴在陈盐腰后的对讲机响起了一连串此起彼伏的声音。
“871201,欢迎归队。”
“871201,兆达派出所呼叫,收到请回复。”
“871201,城东派出所呼叫,收到请回复。”
“871201,永堰派出所呼叫,收到请回复。”
陈盐忽然克制不住地有些鼻酸,眼?底发热,险些就这样落下?泪来。茄克服肩上的硬警衔沉甸甸的,就好像是父亲在背后搭在肩膀的双手。
喉咙哽咽得快要喘不上气,陈盐闭着眼?睛勉强平复了一下?自己激荡的情?绪,伸手摁下?对讲机的通话键。
无线电电流的呲呲声里?,她笑中带泪,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回复。
“871201,收到!”

首授仪式顺利结束后, 陈盐的几个新老同事都撺掇着一块去附近的商场吃个饭。
陈盐回去更衣室把警服换回自己的衣服,束着的头发解开拨弄着披散下来。
大一的时候警校硬性规定学生必须把头发剪短,陈盐心一横, 直接将头发剪到了堪堪及颈的长度。
也许是小时候经常营养不良导致的, 她的头发长得特别慢, 过去好久现在也才勉强到手肘位置。后面嫌太长, 又修到了适中的及肩高度。
陈盐将耳边的碎发绕到耳后,将自?己散在台面上的珍珠耳钉重新戴上。
她今天穿的是修身的高腰半身裙, 淡色的毛衣开衫遮不住纤细的腰线, 温柔中透出点女人独有的妩媚。
一共十?六个人,要坐三辆车去。
就算加上司机, 一辆车最多也只能坐下五个人。
陈盐一直在谦让照顾着其他人上车, 到最后安驰星把车开过来的时候,还站着的只剩她和?一个同样才转正的小姑娘。
深秋的风已经是能穿透骨头的萧瑟,光是在室外站了一会儿?都有点挨不住。
“师父。”小姑娘实?习期的时候是被安驰星带着的,见到他立马笑?逐颜开, 翘起?的眼角还沁着些莫名崇敬的羞。
安驰星连个眼神也没分给?她,径自?将目光投向陈盐,下巴指了指特地被腾出的副座:“盐盐, 上来吧。”
陈盐余光察觉到身边有些无措、目光瞬间黯淡的女生,背在身后的手搭到对?方的后腰, 力道很?轻地推了一下。
“去吧, 你先上。”
“那你……”
“没事, 你们到时候发个定位过来, 我打个车过去就行。”陈盐盯着她战战兢兢地坐进车里, 无视安驰星变得铁青的脸色,替她一把关上车门。
陈盐若无其事地冲着窗内露了个笑?:“回见。”
安驰星冷着脸将车玻璃摇了上去, 好像是泄愤一般,倒车倒得格外猛,没几秒就消失在她的面前。
陈盐脸上维持的笑?容随着车子开远一点点消失,拢着被吹凉的双臂,低头打开手机搜索他们发来的定位。
正盘算着要不要咬咬牙打个车的时候,一辆卡宴已经悄无声息地停到了她的身侧,摇下的半扇车窗映出谢珩州锋利散漫的眉眼,先前被打断的那声终于?得以出口:“陈盐。”
陈盐下意识转头,看?见他的脸的那刻差点忘记了他们现在在冷战,不自?觉往车子的方向走了两步:“谢珩州,你怎么会在这??”
不待谢珩州回答,她已经往后瞧去,车子是刚从公安局内驶出来的,那么他上午去过哪里也不言而喻。
谢珩州的视线落在她冻得有点红的指尖,不做解释,言简意赅:“外面冷,先上车。”
陈盐感冒才刚好得差不多,穿着这?么薄的衣服,又感觉喉咙开始有点发痒,连忙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车子里的暖气开得充足,陈盐坐在副驾上小小地松了一口气,冻得发僵的肩颈得以舒展,说?话也流利了。
“你不是说?今天有个培训要出差吗?”她吸了下发红的鼻尖,声音还残余着赌气的不快,“为什么现在出现在这?里?”
“嗯,” 谢珩州轻松转过方向盘,嗓音已经染上点揶揄的笑?意,“我正好路过。”
从家?里到临京机场和?公安局正好是两个方向,无论从哪条路走也不会路过这?边。
陈盐偏过脸,很?轻地嘟囔了一句“骗子”。
心里还闷着的气却忽然消散了。
她不想打破这?好不容易缓和?一点的氛围,特地将刚刚首授的事情避开,转到了别的话题上。
“你吃过午饭了吗?我们那几个同事正好组了个饭局,要不要一起?去吃一点?”
谢珩州手肘闲散地搭着车窗,目视前方,没怎么犹豫地应下:“可以倒是可以。”
“不过小陈警官,在此之前,你得和?我先商量清楚,我到底以什么身份出席?”
“是你时隔五年没太联系的高中同桌,还是你住院期间照顾你颇多的谢医生?”他故意很?坏地将称呼往远了拉,想试探陈盐的反应,“或者说?,是你现在正在地下情不能被公开的——”
陈盐是个情绪很?内敛的人,闻言直接从脸红到脖颈,想也不想地起?身去捂他唇,着急叫停:“谢珩州,你不许说?了!”
谢珩州眉目松垮,任由着她动作。
等到她捂够了,才施施然握住她要缩回的手,勾唇在她腕部内侧轻轻亲了一下,喉结滚动:“好,不说?。”
陈盐敛眸飞快地将手收回来,靠在座椅上的胸腔怦然起?伏着,感觉刚刚被亲到的地方骤然起?火,烫得过分。
她不好意思地搓着那一小片肌肤,声音低到几不可闻:“会好好介绍的。”
“介绍你是我的男朋友。”
谢珩州愉悦地挑了下眉毛,嘴上还在逗着:“哟,难得这?么乖啊。”
车子驶到目的地停下,陈盐打算下车,谢珩州却始终没有动身的打算。
她拉住车把手的身子一顿,疑惑回头:“你不一起?吗?”
“你先去吧,我有点事要处理,等下上来找你。”谢珩州乜了眼显示来电的手机,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
“好。”陈盐冲他笑?了笑?,临要走的时候又被他叫住。
“穿上这?个,”谢珩州将自?己的外套脱了套她身上,又严严实?实?地帮她把拉链拉到最顶端,“外头冷。”
他的潮牌卫衣外套在她身上照旧松垮,陈盐将明?显长了一大截的袖子捋到手腕,摊开手臂无奈和?他展示:“这?样够保暖了吧。”
“我走了,真要迟到了。”
手机一口气弹了好几个视频通话,她顾不得查看?自?己现在的样子,匆匆摁电梯上楼。
一直见她身影消失在远处,谢珩州这?才慢悠悠地接起?电话:“怎么了?”
“你爸今天脑子忽然清楚了,吵着闹着要见你,发脾气砸了好几张桌子。”
此刻周围空无一人,谢珩州不用遮掩自?己的表情,眼底一暗,嗓音沉沉道:“知道了,我过一阵空了就来见他。”
同事们定的座是半包围沙发式座位的自?助烤肉,因?为他们人多,几乎占了全店的一个角。
陈盐报了其中一个人的名字,很?快有服务生领着她过去。
出现在同事视野的那一刻,大家?差点一眼没认出她来。
她本身打扮是有点成?熟淑女系的风格,现在在外头套了一件宽大的外套,几乎快盖过裙子,拉上拉链像是变成?了拽酷的BF风格。
“你这?件外套还挺好看?的,哪买的,到时候要不给?我个链接?”有个男同事见着她衣服眼睛一亮。
“哎哎,人家?穿的可是女款,丁大壮你要链接到时候穿得上吗你?”有人怼他。
又有个女同事笑?着接话:“这?衣服牌子可不便宜,即使是仿品也得值你大半个月的工资了,咱歇歇啊,眼光别那么高,放过自?己,天涯何处无芳草。”
陈盐笑?笑?坐到位置上,为了避免他们将话题说?得更深入,很?快将外套脱了。
只有安驰星不作声地喝着酒,紧盯着被她藏起?来的外套,眉头拧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说?到底组局来吃饭的也都是些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只是吃饭很?快就觉得没劲了,大声嚷着要玩点游戏。
陈盐和?这?些人都不大熟,没有参与,只坐在一旁小口地吃着餐后西瓜。
之前在警校被管得严,娱乐方式很?少,他们玩的是很?老套的国王游戏,起?哄的声音一阵接着一阵。
很?快,陈盐见到之前坐在安驰星副座的那妹妹,面色滴红地端着一杯酒站起?来:“师父……我是三号,你是六号,得和?我喝交杯酒。”
大家?纷纷挤眉弄眼地去推安驰星,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鼓掌:“喝一个!喝一个!安队赚了啊,和?这?么漂亮一小姑娘喝交杯。”
也有人在疯狂使眼色让闹得最起?劲那两个闭嘴,目光不住地往陈盐的方向瞟去,生怕她有点什么情绪。
周围闹成?一片,陈盐置身其中,充耳不闻地盯着手机消息,半晌,唇角很?淡地勾了一下。
陈盐身旁的同事和?她关系还不错,边拍掌边低声咬牙道:“陈盐,差不多得了,出来玩老盯着你那破手机干什么,合群点,给?我把掌声鼓起?来!”
陈盐接受到提醒,将视线从手机上缓缓移开,不明?状况地跟着众人拍了两下手。
也就是从她所?动作的那一刻起?,场内的气氛开始逐渐冷凝。
——因?为安驰星迟迟没有动作,丝毫没有要起?身履行游戏惩罚的意思。
“我罚十?杯。”他的脸阴着,不知道是在和?谁置着气,看?也没看?就将面前的那几杯酒尽数倒进了嘴里。
众人被他闷不做声喝酒的姿态吓到,终于?反应过来是游戏玩得太过火了。
几个胆大的去拦他剩下没喝的几杯,然而安驰星还是尽数都抢回来。喝掉最后一杯的时候,他将空杯子重重往桌面上一砸,脸上的笑?意尽失,对?着陈盐示意:“你和?我出来一下。”
陈盐眼中闪过一抹意外,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疯,抽了一张湿巾将手上的水果汁水擦拭干净,对?着其他人抱歉一笑?,这?才出门。
脚步才刚踏出门,就见一道充斥酒气的身影冲着她压来。陈盐早有预料,往边上走了两步躲开,再抬眼,语气带了些怒意:“你是不是有病啊,安驰星?”
“忘了告诉你,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第58章
不知道是哪个字眼激怒了他, 安驰星一把牢攥住陈盐的手,喝醉后的眼睛还缠着赤红的血丝,看起来有些可怖。
脑海浮现出她刚刚在饭桌上仿佛置身之外随着众人?起哄的模样, 他?不免咬紧后槽牙:“那我呢?你有男朋友了, 我又算什么?”
“这么多年过去了, 我就是一条追着你跑的狗吗?”
陈盐被他?纠缠了快四年, 拒绝的话都快说厌倦了,抽出自己的手, 继续冷静重申:“对不起, 我有男朋友了。”
“我不想听这个答案!”安驰星是真的醉了,喘着粗气, 不管不顾地狠狠一拳砸在陈盐脸侧的墙上。
陈盐侧头, 发?觉好几道?从饭桌上不断好奇往这头望过来的视线,她轻叹了一口气,转过身遮挡住那头,语气放得?缓了点:“别这样学长, 你?以后可以遇到比我更好的人?。”
都是成年人?了,处理事?情的时候不能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尽量体面点。
“那你?说说, 我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好了?”安驰星声音很低哑,有些痛苦无助地蹲下身, 攀扯住陈盐的衣角, 醉意朦胧地细数, “你?读大二的时候我就喜欢你?, 那时候你?还是短发?, 扎在脑后,看人?的样子温顺无害的, 在操场跑步的时候活像只兔子。”
他?扯唇笑了下,似是追忆,也似回?味:“然后你?就狠狠地咬了我一口。”
“我那时候也是个十?足的傻逼,居然直接去你?宿舍楼下摆了堆鲜花蜡烛,抄着把不知道?从谁手头上借来的扩音喇叭,就那么心急火燎地去告白了,压根没有想过你?会拒绝我。”
陈盐垂眸无奈:“学长,你?真的喝醉了,我让人?送你?回?去。”
“我那时候不是故意堵着你?的陈盐,”安驰星充耳不闻她的话,继续自顾自地说,“我就是听到你?拒绝我,一时着急,没想到你?这人?真和兔子似的,看着没什么脾气,惹急了就咬人?。”
他?伸出自己的右手,虎口上还残余着一个很小的牙印疤痕,目光悠远地笑一声:“过了这么久都还去不掉,看来是要跟着我过一辈子了。”
“陈盐,我一辈子都记着你?了。”
陈盐听不了这种?当面说出的直白话,哪怕这只是对方酒醉得?不省人?事?的呓语。
她尴尬得?浑身难受,干脆地将自己的衣角扯回?来,转头要走:“学长,我去里面喊个没碰过酒会开?车的送你?。”
“别走,别走陈盐……嗝……”安驰星打了个长长的酒嗝,酒精上脸,显得?更红了,“我再和你?说件你?绝对不知道?的,你?、你?听不听?”
“你?大一的时候丢的那部手机,其实没丢,只是和别的来上课的班收缴的不小心混一块了。当时没翻出来,后来我托人?在纪律部那边给你?找到了。”
安驰星的话成功阻住了陈盐欲要离开?的步子,她心跳像是踩空一拍,猛然回?头:“你?说什么?”
见她好像不相信,他?干脆摸索着,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样式很旧的白色智能机,机上还缀着一根很可爱的粉绿色手机链条,是陈盐那时候刚到校,室友编好送给她的。
“看,我一直替你?留着。”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被人?耍了,陈盐脑袋里的热意不断上涌,连声音都变尖锐:“你?当时明明和我说你?没找到,安驰星,你?居然骗我?”
大一入学的时候他?帮了她那么多,使得?她对他?毫不设防,下意识觉得?他?是个很好的人?。
之后的某些时刻陈盐梦回?忆及这件事?,起疑过当初手机是不是被人?偷拿,即使是这样,也丝毫没有怀疑到安驰星的头上。
“你?找到了当时为什么不给我?”陈盐眼梢泛着红,有些哽咽着,“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把手机藏起来,我究竟错过了什么?”
错过了谢珩州四年来发?给她的每一条信息和电话,让他?独自一人?一遍又一遍地穿过国境线,去异国他?乡寻找根本?没有履约的她。
安驰星盯着她终于有了波动的眼神,呵笑:“果然是他?。”
“那个才是一直烙在你?心底的,我拼尽全力也追不上的人?,是吧?”
当时安驰星在陈盐班上班委的不好意思的致歉声里接过那部手机,掂了掂抛着玩的时候,被人?不小心撞了一下,手机砸到地上。
他?赶紧从地上捡起来,摁了下开?机键检查坏了还是没坏,手机屏幕在眼前亮起的同时,一条未读的信息也一并浮现在了首页。
他?了解陈盐这个人?,性格沉闷得?很,社?交软件上给人?备注从来都是真名。
偏偏这个人?的备注是个有点玩笑色彩的名,在清一色的真名中显得?格外突出。
[狗都不理:陈盐,国内的高?考已经结束,京大大一军训都快要开?始了。现在总可以告诉我,谢之平安排你?去的是国外哪一所大学了吧?]
[狗都不理:说话。]
[狗都不理:国外的信号就破成这样?信息都收不到一句?]
[狗都不理:陈盐,理我。]
安驰星盯着他?发?来的寥寥几句问?话,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和陈盐的关系匪浅。
鬼使神差的,他?长摁屏幕,将这些信息一一删除了。
做完这些,安驰星若无其事?地将手机重新?揣回?了自己的衣兜里,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之后的几天,陈盐一直满课,没工夫出来见他?,这部手机继续在他?手里呆了两天。
他?躺在宿舍的床板上,仰面望着天,又没忍住打开?,像是有瘾一样,仔细偷窥着对面这个男生和陈盐发?来的信息。
只是些很普通的生活日常,但对面的说话语气莫名给人?一种?闲散又痞气的感觉。
安驰星连看了好几天,隔天和陈盐聊天的时候,故意仿着那个人?的语气编辑了一段信息。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当天陈盐回?复他?消息的时候,好像确实变得?积极了一些,不再像以前隔了好久才回?复两句。
又过几天,陈盐主动打电话给他?,问?他?手机的事?找得?怎么样了。
隔着电话,安驰星也能察觉出对面女孩对他?的满心信任,他?望了眼放在自己书桌上早已被归还、每天都在定时发?送信息的手机,缄默两秒,不知道?出于何种?心态,没有告知实话。
“没在那边看到,可能真的是丢了吧,”他?听见自己这样说,将谎撒得?天衣无缝,“没有电话可不行,周末要陪你?去再新?买一个吗?”
意料之中,对面用惯有的轻柔疏离的嗓音拒绝了他?。
听着她这样的语调,一股名为不甘的火从安驰星的小腹开?始烧,一路熊熊烧到了他?的胸口。
从那之后,他?每天都会抽出一点时间来“学习”屏幕对面那人?的点滴。
后来已经不甘于只是模仿话语那么简单,甚至在模仿他?的一些口癖、举止、习惯、穿搭。
在一次用软件搜索对面发?过来的某个潮牌外套后,安驰星望着网站标明的昂贵价格陷入短暂沉默,那份胜负欲止步于他?无可奈何的经济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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