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盐抬起两人纠缠在一起的手,有些虚弱地开玩笑:“幸好你握着我的手,把我拉回来了,不用再回想一遍那?个时候的感觉。”
“就是有点太疼了,你们医生难道都是这样维持病人的清醒吗?”
她动了动手,撇开他掐在她大拇指虎口上的大拇指。那?个地方的边沿有个月牙形状的印子?,赫然是刚刚谢珩州为了让她尽快清醒留下的。
陈盐伸手给自己泛红处揉了揉,听见?谢珩州嗓音深邃地无端开口:“谢氏的第一份股份转让合同是我大学的时候主动和谢之霄签订的。”
“他想要吞并谢氏扩大商业规模,我想要从谢之平的手里取得自主选择权,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第一份合同是我不想参与?公司的任何?事?情才转的,签字之前,我并没有太高兴,无论他曾经做了什么,他都是和我有血缘亲属关系的父亲。我既然和谢之霄联手,就意味着要背叛他,将?他彻底击垮。”
“爷爷年事?已高,已经管不到集团里的事?了。小叔叔是爷爷最疼爱的孩子?,从小看?着他长大,即使有一天他知道了谢氏更换了主人,估计也只会认为是小叔叔的能力更甚于他。”
谢家的生存法则向来是弱肉强食,几?个兄弟之间?亲情往来并不多,甚至还会因为利益关系相互利用。谢珩州也正是看?上了这一点,才会在深思熟虑后,对谢之霄抛出橄榄枝。
而谢之霄这人也确实有商业头脑,能够牢牢把握住机会,并没有因为他是谢之平的儿?子?而放弃合作,反而兴味盎然地在办公室里听他阐述完了这项合作能带来的利益与?弊端,没过多久就拍了板,和他达成了同盟。
从那?之后,谢珩州压在身上的活就又多了一件,更加抽不开身。但他始终没有后悔过,如果不是这样做,估计直到现在,他也依然还活在谢之平的阴影下。
“没想到,计划进行到尾声,最后居然会以这种方式收尾。”
谢之平的精神病症最先是从许以云离家出走,他患上躁郁症开始的。他逐渐开始失眠掉发?,经常神经质地发?脾气。
后来许以云离家出走后怀孕,他一度猜忌她肚子?里的孩子?并不是自己的,每天夜不归宿,对还处在孕期的许以云冷暴力。
他认为自己的精神状态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只每天睡前吃点安眠药再入睡,渐渐的,这药用的剂量越来越大,到最后几?乎到药不能离手、一天也断不了的地步。
许以云虽然厌恶他,但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这么不要命地吃药,劝阻了几?回。
意外?的,谢之平那?天沉默了许久,格外?听话,当即就开始戒药。
后来两人的儿?子?谢珩州出生,谢之平第一件事?就是带着他去做了亲子?鉴定,得到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连忙回家摆宴,铺天盖地地宣传庆祝。
而许以云生完孩子?后却已经被折磨得身心俱疲,患上了很严重的心理创伤,后来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自我了结。
谢之平自此一蹶不起,真的快把安眠药当饭吃。
这种药实际上治标不治本,他的心理状况没经过人为干预,逐渐变得越来越糟糕,他开始易怒少眠,将?越来越多的时间?投入到公司和工作上。
发?现谢氏的股份被谢之霄尽数收购的那?一天,他恨不得冲上来将?谢之霄和谢珩州两个人撕碎。
然而下一秒,他的眼神却忽然变了,开始对着满世界的陌生人叫阿云,去医院看?后才知道,原来是彻底变成了一项精神方面的疾病,以后很难有清醒的时间?了。
“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谢珩州说,“只是一个精神有问题的老人。”
“陈盐,你可以不用再害怕了。”
临京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昨天晚上下得格外?大,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暴雨如注。
于是陈盐第一天正式上班,就碰上了路上堵车,她望着眼前的红绿灯,脑子?里还装着昨天在疗养院发?生的事?。
车子?顺利通过堵路,来到了市公安局门口,她跟着几?个新同事?一起走到专门为刑事?部门准备的办公室。
带领他们几?个新人刑警的刑警队是整个市里都出名的,队长姓郑,是个男队长,堪称公安刑事?部业绩满贯选手,非常优秀。
陈盐之前在公安有实习过一段时间?,除了四周工作环境一时变得比较陌生之外?,其他地方都还算熟悉。
只是令她有些没想到的是,作为一名刑警,第一件被队长交代的工作居然不是去侦查刑事?案件或者?踩现场,而是去皖庆抗洪救灾。
“什么抗洪?”大家听后齐声发?出疑问。
“最近几?天不是好几?个地方都下大雨吗,皖庆的地势低,昨天雨又下得那?么大,直接被暴雨淹了,”郑意面色肃然地说,“我们临京就在皖庆的隔壁,得去尽快支援他们。”
“这不仅是你们的任务,更是整个公安局,甚至于是整个临京市的任务。”
第62章
通知突然?, 出差去皖庆市的任务即刻迫在眉睫,陈盐下班一回到家就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那边环境恶劣, 能带上的东西并不多, 尽量能精简则精简。
除了他们刑警队外, 市公安几乎出动了局里百分之八十的警力前去支援前线, 所有?人第二天一早五点就得出发,归期不定。
两人的工作都繁忙, 谢珩州马上要升主刀, 今天加班不知道要加到几点,很可能临别前都见不上一面。
陈盐简单做了点晚饭吃完, 提前留了一张便利贴贴在家里的冰箱上。
一个?人在家时?间总是?过得格外慢, 她也没有?什么娱乐打发时?间,于是?习惯性在书房挑了一本书阅读,看得入迷,顺势就在谢珩州的房间坐了下来。
这一坐就是?近六个?钟头, 床头的呼吸灯还开着,暖光均匀地撒下。陈盐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蜷缩着身子?,捧着书就这么睡着了。
谢珩州到家的时?候已经将?近凌晨两点。
要是?放在以前, 他估计都不会?考虑开车回家,直接在医院的办公室里随便凑合一晚上。
几个?一起?加班的同事挤在一块开黑, 还不忘开他玩笑, 说还得是?女?朋友教育得好, 这么早就懂得顾家了。
谢珩州听后眉梢愉悦扬起?, 悠悠地对着这群单身狗落井下石道:“真可怜, 难道你们没有?女?朋友等你们回家吗?”
众人听后一时?连游戏都顾不上了,纷纷撂下手机, 愤怒地磨着牙假意找他算账。
谢珩州坐在车里对着后视镜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脸色,确定没有?太疲惫后,这才熄火起?身下车。
他怕吵醒陈盐,开门上门都特地放轻了动作。
在她房间找了一圈没看见人,谢珩州疑惑地边捏着发僵的肩颈,边往唯一有?光亮的自己房间走。
房门推开,就看见陈盐穿着睡衣已经在他床上睡沉了,手里握着的书摇摇欲坠,马上快要掉到地面。
他眼疾手快地上前两步拿起?来,替她合上放到书柜上。
房间里虽然?开了暖气?,但不盖被子?也会?着凉。谢珩州操心地轻叹了口气?,越过她的身子?在床另一头扯过棉被,给她肌肤裸露的地方都严实盖好。
还没来得及起?身,陈盐就被他的动作吵醒了,在明亮的灯光里睡眼惺忪地半睁开眼。
脑子?都还没完全清醒,就直接从被子?里伸手缠住谢珩州的腰,和只树袋熊一样挂在了他的身上。
谢珩州怕压着她不舒服,小臂牢牢地抵在床铺间,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陈盐已经得寸进尺地将?脑袋也埋在他的肩口,眉目彻底放松,很快又要昏睡过去。
“陈盐,”他的心瞬间软成?滩水,不敢惊动她,连呼吸都放轻了,嗓子?压得过低只剩气?音,“我还没洗澡,身上都是?消毒水味,脏。”
陈盐一动未动,不知道是?熟睡了还是?没有?听见。
谢珩州眉眼浮现出点无奈,终于明白什么叫做甜蜜的煎熬,他艰难地抬起?她的手臂,重新?小心翼翼放回了被子?里。
接着去洗手间飞快地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家居服,这才敢伸手重新?抱她入怀。
这个?拥抱几乎不留缝隙,陈盐的脸和谢珩州的胸膛严实贴合,连彼此?的心跳和呼吸频率都清晰可闻,就这样相拥而眠。
只是?这样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太久,才温存了不过一个?多小时?,很快陈盐就要起?床出差。
她抬手轻轻触着谢珩州陷入沉睡的脸,无奈挑了下唇,都说医生和警察工作忙,但没想到两个?人居然?真的能忙碌到每天只能见到彼此?睡着的模样。
陈盐将?行李箱拿上,匆匆出门和同事回合。
人数太多路程又长,他们大?部分人只能坐上大?巴车前去。
刚放好行李一上车,她就看见凌灵冲着她招手,让她坐到身边去。
陈盐几步走过去,装作没看见前面的安驰星,在凌灵身旁坐下来。
自从那天之后,她再没和安驰星说过一句话,有?几次他在局里看见她,跟着身后,嘴唇蠕动着想解释些什么,都被她故意找借口避开。
陈盐的性格就是?这样,看着好像脾气?温和,实际原则性比谁都强,一旦决定划清界限,再说什么都于事无补。
车上的时?间很长,陈盐从兜里掏出那部充好电缴了话费却一直没机会?打开的旧手机,开始认真翻看起?来。
里面的东西大?多都没删,除了谢珩州给她发的消息之外,还有?很多是?来自之前高?中朋友的。贝莉给她发的消息条数仅次于谢珩州,甚至连大?学毕业之后还在节假日给她发,全然?已经把她当作一个?不会?回复的倾诉树洞。
一条条翻看下来,贝莉实现了自己高?中许下的梦想,去修读了动画专业,现在已经顺利成?为大?厂里的一名?动画编导。
除了职业之外,她提到最多的就是?高?中喜欢过的温邵。
大?学的时?候她勇敢追求爱情,为了他甚至跑去了西北。可惜两人始终还是?欠缺些缘分,或许是?因为从小的家庭原因,温邵始终没有?给她一份明确的答复,久而久之,她的一腔热情也只能被迫冷却。
最新?的一条信息里,贝莉告诉她,她打算放弃喜欢温邵了。
从高?二开始算,她整整喜欢了他七年。人的一辈子?又能够有?几个?七年,她将?青春都耗在了一个?不可能会?为她回头的人身上,未免太对不起?以后的正缘。
无论如何,她都该继续往前走了。
陈盐既感慨又为她高?兴,即使已经迟到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也还是?编辑了一条信息回复过去。
没两秒钟,对方不可思议地连续发了好几条信息过来,显然?对她突然?诈尸一般的回复感到十分震惊。
陈盐将?手机丢失的前因后果粗略地和她解释了一下,立刻被对方愉快地接受了。
【贝贝哩:我就说嘛,如果不是?有?特殊情况,你肯定不会?不回我的消息的。之后等我过年回临京的时?候,咱们好好地聚一聚。】
陈盐笑着回了声好。
等将?贝莉的消息看完,她翻回到和谢珩州的对话框,车子?已经差不多快要到达皖庆,本来漆黑的天也逐渐破晓擦亮。
因为是?雨天的缘故,天色始终是?灰蒙蒙的,载着他们的客车也是?走一段停一段,雨水几乎淹跑了整个?城市,水位线快要到行人的腰部。
后来车子?几乎没办法再往前继续开,只能下来走过去。
一旦下车就没办法再穿着警服,大?家只能在车上把衣服换成?救援服的样式,外面套着能在水面浮起?的救生衣,鞋子?也都换成?了高?筒好走水路的防水雨靴。
陈盐脱下警服的时?候手一顿,犹豫了会?儿,还是?将?自己的警号从胸前摘下来和那台旧手机一起?放进拉链口袋里。
有?了之前丢失重要东西的前车之鉴,她已经不相信把物品交给别人能被保管好,所有?的东西只有?放在自己的身上才能安心。
将?警服和鞋子?都放进防水的包里,大?家开始陆续下车。
多少?条新?闻播报,多少?个?视频传播都是?无效的,只有?真真切切地置身在这个?环境里,才能真正明白这场洪涝对于这个?城市而言是?多大?的灾祸。
积蓄的雨水浑浊不堪,卷没了井盖,卷没了街道上的车,甚至将?树都连根拔起?,目之所及到处都是?漂浮着的物品残骸。
天空还在继续下着雨,风也很大?,身上披着的塑料雨衣形同虚设,没一会?儿陈盐的发丝都被淋湿了。
在水里走的时?候需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经常会?碰到一些漏电的电线或是?没有?窨井盖的下水洞口,如果不小心碰到后果不堪设想。
大?家只能够手牵着手,尽量踩着上一个?人的步伐往前走。
幸好为他们准备的避难点并不远,没走多久就到了。
说是?避难点,实际也不过是?一栋地势比较高?暂时?不会?被水淹的楼层,除了他们这些警察外,还有?很多原本就在这里等着洪水褪去的本地人。
里面虽然?简陋,但是?也有?好几所房间可以简单休整。
从全国各地募捐来的物资已经到了,和货物一样堆积在楼道里等着分发。
陈盐顾不得休息,简单用毛巾擦了擦湿漉漉的发丝,即刻就和同事们一起?投入了救援工作。
除了给幸存人员分发每天所必需的物资之外,他们还得和民警们一起?开着船出去,看看水面上有?没有?漂着还未获救的人。
到处都是?潮湿的,墙壁被渗了水,就连空气?也是?湿哒哒的,仿佛能再拧出点水来,所有?的东西都像是?被虫子?爬过一般黏腻。
陈盐发完箱子?里的最后一个?真空面包,终于有?了片刻的喘息时?间。她摸了一把自己有?些发痒的手臂,之前淌过的水已经差不多干了,黑色的裤子?上还有?许多泥粒子?,几乎把裤子?染成?了黄色。
雨水很脏,如果长时?间泡在里面或许会?生病。
凌灵边拍着身上的泥边往她这边跑过来,指着她的胳膊问:“陈盐,你这里红了一片,该不会?是?过敏吧?”
第63章
陈盐顺着她的话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 是红得很明显,不过除了痒之外也没别的什么症状。
“要不要吃点药,过敏要是严重起来可难受了, ”凌灵担忧地往物资堆放点走, “我?先去帮你找下有没有过敏药。”
“不用麻烦, 等下自己就消了。”
今时?不同往日, 这是在?洪灾区,不是在?单位, 物资首先要倾斜给更需要帮助的人, 陈盐自?诩自?己?不是一个娇气的人,这点苦头能吃下。
见她暂时?没有吃药的打算, 凌灵也只好作罢, 很快被其他队员叫走忙别的去了。
下午的时?候打捞船又运送来一批幸存者,有几个都被水泡的失去知觉了,需要立即心肺复苏抢救。
医护人员们这次来得并不多,有力气的男生们都轮替着上场, 人数依然?还是不够,只能由女警们顶上。
但来到?这里的人并不是每个都是全心全意放在?救人身上的志愿者,有好几个没按一会儿就有些累了, 故意找借口说有点事先去忙其他比较轻松一点的活,留在?这里急救的人越来越少。
急速的抢救是十分耗费体?力的, 连凌灵这样好的耐力都觉得有点吃不消了, 眼看着手?底下的人已经逐渐缓过不少, 她累得差点起不来身瘫在?地上。
转眼一瞧, 陈盐居然?还在?倔强坚持着一线救援, 整张脸几乎被细汗打湿,摁在?胸口的手?都开始发颤打滑。
凌灵深缓了一口气, 看不过眼地主动?起身过去替她。
“你赶紧歇会吧,”凌灵真是怕了陈盐这份该死的责任心,“你就一个人,又不是铁打的,哪顾得过来这么多,尽力就好,别透支了。”
陈盐被她推到?一边,之前全心全意沉浸在?救人中?还不觉得,一停下来几乎只剩下倒头躺下喘息的劲儿了。
她费劲地动?弹了一下胳膊,全然?放空的脑中?飘过的第一个念头,是在?想每次谢珩州参加急救的时?候原来是这种感觉。
在?与死神赛跑,在?和时?间争分秒。
看见一条条生命在?手?底下被拯救的时?候,耳畔响起的欢呼声,心里涌起的满足感,是任何东西都没有办法代替的。
陈盐在?原地休息了好久才有力气起身,凌灵也累得出?了一身的汗,两个人脚步发飘,几乎要相搀着才能去领晚饭。
晚上雨势更大了,视线受限,不仅不好参与救援,贸然?出?船还容易有危险。于是晚上的救援计划暂时?取消,大家都躲在?屋里做休整。
这层楼本身房间都不多,加之收留的幸存者又多了好几个,一下子被塞满了。
陈盐给他们烧了几壶开水暖身子,纸杯在?这种天气早就烂得不剩几个,她将看着还干净的分了,剩下的几个都换成了塑料杯子。
倒到?第七八个人的时?候,刚刚那几个拿了纸杯的其中?之一忽然?尖叫起来,起身喊好烫。
陈盐转脸一看,是对方手?里的纸杯子底不牢固坏了,滚水浇了她一身,烫得整个手?臂通红。
她一时?脑中?空白,但所幸还有些常识,连忙攥着人去冲冷水。
然?而这种方法依旧收效甚微,对方的疼痛并没有减少,反而肉眼可见地开始肿了起来。
“真的是这样弄吗?我?怎么记得烫伤的时?候不能碰水,万一伤口被细菌感染怎么办?你到?底会不会急救啊?”被烫伤的牛仔裤女生满是泪花地劈头盖脸质问,“我?是容易留疤的体?质,不会之后留这么大一个印子吧,那我?之后可怎么穿好看吊带啊。”
听到?她这么说,陈盐快被愧疚情绪淹没了,主动?说:“应急的措施我?也只记到?这一步了,如果之后更严重的话得去看医生,等会儿我?去帮你看看随队医生还在?不在?。”
牛仔裤女生脸色变得很难看,低头自?以为?别人听不见地嘟囔一声:“谁稀罕,真倒霉!”
说完,她自?顾自?地捂着胳膊先回屋了。
陈盐望着女生离开的背影,一时?没说话。
毕竟起因是自?己?有错在?先,没有好好提前做检查,她没有计较这些,而是转身去找队医。
几个队医都呆在?同一个房间里,没一个在?休憩,都在?忙碌地给一些在?水里被撞得伤势更严重的人做处理。
陈盐在?叫和不叫中?犹豫,站在?门边踌躇了很久,怎么看里头的阵仗都比她那点芝麻大小的事要大不少。
最终她还是决定自?己?来处理这个问题,先不麻烦别人。
陈盐转身去了医疗物资处,和新?到?分配来登记物资的志愿者一块在?仓库里翻找了半天的烫伤膏。
“可能不会有这种东西,”志愿者抱歉一笑,“毕竟现在?皖庆这边是水患严重,大家捐东西的时?候很少会想到?我?们需要这个。”
“我?知道了,谢谢,”陈盐吸了吸发红的鼻子道谢,“麻烦你了,我?会再想其他办法的。”
志愿者冲着她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
回去房间的路上,陈盐两手?空空,不免有些沮丧,不知道该怎么回去面对那个被烫伤女生的目光。
她在?空旷的楼道里坐了下来,手?捏成拳轻轻锤着小腿酸痛的肌肉。
早上四?点钟就起床,又忙碌了整整一天,如果现在?陈盐的面前有一张床的话,她累得几乎可以躺下去秒睡着。
但现实是,她连今晚能不能有地方睡觉都没着落,很有可能是要在?地板上垫着衣服凑合一晚。
陈盐一面宽慰着自?己?是来参加救援的,还是警察,为?人民服务苦点没事的;一面又和卖火柴的小女孩似的,开始怀念起昨天宽大的床,和那个厚实温暖的清冽胸膛。
好不容易才调节好自?己?有些失衡的心态,她捋了把额发,下定决心去弥补这个不小心犯下的错。
刚预备起身,手?机在?衣服口袋里不断振动?,阻住了她进门的脚步。
陈盐看着屏幕的来电显示,坐回阶梯,缓缓摁下了接听键。
“喂?”她不想让谢珩州担心她这边的情况,尽量想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些,挑起唇线,语调故意扬高,“谢珩州,你怎么忽然?打视频来?”
谢珩州那边的背景是医院的办公室,大概率也还在?加班。他的眉眼恹懒垂着,浴着白炽灯的冷光,显得更加深邃漆黑。唯有瞳仁是亮的,牢牢地锁着镜头,审视着她在?视频里漏出?的每一寸神情。
“谁惹你不高兴?”他一眼识破她拙劣的伪装,轻松得好似不费什么力气。
“哪有,”陈盐立即偏头揉了揉脸,不知道他是从哪看出?来的,在?黑暗的旮旯角落里,她眼里无声开始起雾,“我?其实就是有点累了。”
他抱臂不遗余力地嗤笑 :“得,刚打通的时?候,你的嘴撅得都能挂油瓶了,还和我?在?这犟。”
接电话的时?候陈盐这边信号差卡住了,脸也就掠过去那么一秒,没想到?这都被他看在?眼里。
陈盐在?凉风里抱着膝盖,终于敞开了话匣子:“也没什么,就是刚刚倒水的时?候没检查杯子,导致有个获救的女生被烫伤了,现在?救援处的医生没空,也找不到?药,我?什么忙也帮不上,感觉很愧疚。”
“她烫伤的第一时?间你做了什么?”
“带她去冲了凉水,让伤口冷却下来。”
“做得很好,就是这样急救的。”谢珩州语气沉稳又温柔,让陈盐先前被指责得上下不安的心终于安定了几分。
“可是她的伤看着还是蛮严重的样子,而且她还说疼痛感没有减少,”她继续复述刚刚那个牛仔裤女生和她说过的话,“那个女生是易留疤的体?质,之后会不会褪不掉啊。”
“冷水只是暂时?镇痛,效果没这么快,有疼痛感也是正?常的,这种程度的烫伤大概是在?一级,大概要四?五个小时?左右才会逐步止痛。如果是大面积的,那可能需要两到?三天的时?间,都是正?常的恢复速度,不用担心。”
他向她缓缓阐述一个陌生的专业知识领域,陈盐听得认真,逐一在?心里记下。
但所有的内容最终都归结到?一个难以被攻克的点上:“所以说,被烫伤是不是还是得擦药。”
“嗯,”谢珩州轻挑了下眉,“从医嘱的角度来讲,确实是这样。最好是擦完烫伤膏之后,不要再触碰。”
“可是这里没有药,我?刚刚都仔仔细细找过一遍了,”陈盐无奈极了,“真的没有。”
“没有药,有油吗?”谢珩州始终情绪稳定,根据实际情况给出?不同的方案,他在?外伤处理这块是专业的,陈盐不由自?主地被他一步步带着走。
“有,我?记得刚刚就看见过,食用油就可以吗?”陈盐举着手?机,又重新?往物资处奔去,和上一次不同的是,她已经有了目标方向,跑得格外快。
“可以。”谢珩州低醇的嗓音再次响在?她的耳畔,给她的心垒上一块厚实的挡风板。
陈盐重新?和物资处的志愿者拿了油和保鲜膜,又匆匆地往回赶。
与此同时?,谢珩州那边也有人来问诊,能够见面的那一点短暂时?光很快从指缝里溜走。
挂掉电话的前一秒,谢珩州关切地叮嘱道:“陈盐,好好照顾自?己?,别太累了。”
陈盐低低应声,鼻音浓厚。
看着彻底熄灭的屏幕,眼角一直憋的眼泪忽然?不争气地啪嗒掉下来。
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再推门进去的时候,陈盐心绪已经恢复平静,眨没了眼里的湿意。
她将手里的油给那个牛仔裤女生被烫伤的地方涂抹上包好, 将谢珩州之前的话和她复述了一遍。
或许是话语里的专业性起了效果, 那个女生神色虽然仍有愤懑, 但是不怎么呼疼了。
陈盐微不可查地松懈一口?气。
这里没条件洗澡, 身?上的脏污只能够先随便擦一擦。她对着光线检查了胳膊上的过敏处,红点?逐渐生出了风团, 开?始往脖颈上走。
陈盐拧干纸巾, 将那片地方又?仔细捺了一遍。
她将床铺让给了几个年纪一看就?很小的妹妹睡,将衣服和被子铺到地上凑合过一晚上。
过敏处还在?发痒, 尽管陈盐累得睁不开?眼, 但始终留着一根神经,并没有睡熟。
等到后半夜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阵很轻的啜泣声?音,几乎就?响在?耳畔。
陈盐被吵得翻了个身?, 被窝里盖着的胳膊直接贴到湿冷的地面,她打了个寒战,整个人忽然清醒了。
看了眼时间已经五点?多, 天?已经快亮了。她屏息坐起,房间里的哭声?并没有停止, 反而?更加清晰了几分?。
陈盐在?黑暗中逡巡了一圈, 凭着听力锁定了睡在?床最里侧的那个年纪最小的女生。
那个女生不过才十几岁, 还是在?上学?的年纪, 从救援送过来开?始就?没说过一句话。别人都在?摆弄被雨泡坏的手机, 只有她披着毛毯蜷缩在?角落一动不动,晚饭没动过, 谁来也不搭理。
陈盐穿上外套,打开?手机的手电筒下?床,往那头摸索着走去。
“怎么了?”她怕吵醒了其他?人,特地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在?用气音说话,“为什么哭妹妹?”
女生抬起哭红的眼睛看了她一眼,本来要说什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马上被哽咽压住了,泪珠一连串地掉。
“别急,慢慢说。”陈盐递给她一张纸巾,用手顺着她的后背,尽量让她喘得过气不缺氧。
“之前救、我……我的小狗,”女生哭得话都说不连贯,断断续续的,“我的小狗没上船……”
陈盐从她不成句的话里串连理出了大致的事件经过,应该是救援的时候船上没位置,没将她养的狗带上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