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生春日—— by绘雾
绘雾  发于:2024年03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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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闭眼长叹出口气,实?在?是做不到视而不见,认命地?起身下楼去?了趟便利店。
“这个结账,谢谢。”陈盐面?无表情?地?将一个盒子放到收银柜台前。
那柜员是个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地?将东西拿起来扫码,转眼看见陈盐一脸镇定,又连忙将那份羞涩憋了回去?。
陈盐拿了东西,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她掏出一看,短号,是所里人找。
这个点打电话来大概率是要加班,她路过便利店的熟食窗口,忽然想起自己?还没吃饭,于是接通电话重新折回去?。
钟齐:“小陈啊,现在?有空的话来一趟所里。明天要出个外勤,办公室开会分配一下任务。”
陈盐满意地?挑中了袋真空包装的面?包当晚餐,临期打折价格只需要四块九。
她对待工作一向勤勉,也没抱怨就爽快应下了,拿着面?包回了趟单位。
他们这个芝麻大点的偏僻派出所,平时接线最?多的就是车损看监控和邻里纠纷调解。像电视剧里报道过的那些重大刑事?案件根本轮不到他们接手,每天处理最?多的就是一些民生实?事?。
每一个刚毕业的警校生都曾憧憬过能够亲手侦破一起大案,像是小时候看过的港台警匪片那样,持枪拿着手铐,正义?威风地?对着犯人喊出那句“你被捕了”,那画面?光是想想就让人热血沸腾。
但?陈盐值班的日子听多了鸡毛蒜皮的争吵,很快认清了现实?和理想之间?的差距,早泯灭了那份不切实?际的英雄梦,百无聊赖地?坐在?会椅上等?待通知。
果不其然,钟齐把所有人叫回来开会,最?后只笑?眯眯地?交代了一件任务——去?各个社区单位普及反诈宣传。
会议厅里顿时响起了一大片哀嚎。
“这是市里交代的任务,我也没办法,人家市公安要宣传的网格点更多,我们所已经算是最?轻松的了。看来领导也知道我们所干不出什么实?绩,对我们宽容了许多。”
大家相视着苦笑?,都没有接话。
“那明天大家俩俩分成?一组,许霄和大伟负责江东这几个社区,涛晋和利志负责河清这一片,凌灵是从永堰那边借调过来的,对那片熟悉,那就单独行动。”
“剩下的几个新来的小崽子,就留在?所里打电话科普吧,别出去?瞎凑热闹,”钟齐说完这句话后,额外看了一眼陈盐,“特别是小陈,给?我好好待在?办公室吹空调,省得你的师哥师姐们又控诉我不人道,净欺负实?习生。”
“哎我可没说啊,”何伟然清了清嗓子,“都是凌灵说的,凌灵最?近可是三句不离陈师妹,可有师姐风范了。”
凌灵也没反驳,气定神闲地?抬了抬额,摆出一副“是又怎样”的架势。
陈盐弯起唇角,主动道:“钟所,那我明天和凌灵师姐一起去?宣传吧,宣传材料多,天气又热,她一个人辛苦。”
“瞧瞧瞧瞧,亲师妹就是体贴啊,活都抢着干,”何伟然乐了,“这不得把你凌灵师姐迷得死去?活来的。”
他故意顶了一下凌灵的肩膀,开玩笑?:“又幸福了,姐。”
钟齐见陈盐态度积极,也没有扫她的兴,加上所里的确缺人手,当即就同意了这个提议。
第二天一早,陈盐和凌灵就换上了警察制服,坐着公车去?了永堰。
凌灵之前在?永堰这一片执勤了两年多,对这里几乎是如数家珍。
“永堰在?临京其实?也算是城区,离市中心也挺近的,只是商业圈还没成?型,很多商场和商铺都还在?招商,学区也还在?搬迁,所以看着比较荒凉,再过两年,这边肯定会大变样的。”
陈盐有些无暇顾及凌灵到底说了些什么,注意力?全被这崎岖的路况夺走,她抱紧了手里的传单,有些艰难地?问:“师姐……还有多久能到啊,我有点晕车。”
“快了,穿过这条小路再经过那个村子,开过一条盘山公路后过了那座桥就到了,”凌灵从善如流地?答,一回头看见陈盐苍白得和纸一样的脸,被吓了一跳,讪讪找补,“呃……也就二十分钟左右吧,你还撑得住吗?”
陈盐将脑袋撑在?窗户上,缓解自己?胃部的恶心:“没事?的师姐,我还能忍。”
公车行驶了近半个小时后终于停下,陈盐一下车直奔村子里的公厕,趴着干呕了一阵。
等?到她好不容易直起腰时,眼前泛起一阵白光,整个人天旋地?转。
这时,身旁出现了一只手适时扶住了她。
“低血糖了吧,”那个温柔女嗓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我这里有糖,你吃一点会好受很多。”
她将东西往陈盐手里一塞,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很快又被自己?的同伴叫走了。
陈盐撑着盥洗盆洗了把脸,几分钟后终于勉强缓过来,紧握的手里传来锡纸的触感,她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
那是一颗Venchi巧克力?,包装精致,价格不斐,是有钱人家里才会常备的。
之前她寄住在?谢家的时候,客厅的糖果罐里放得最?多的就是这个牌子的。只是那时候寄人篱下,什么都不敢乱碰,她一直也没机会尝过这巧克力?的味道。
陈盐将包装纸剥开,将糖放进嘴里,垂下眼睛抿了抿唇,没舍得咬,只在?嘴里含着仔细品味了一下。
贵有贵的道理,的确好吃。
等?两人收集完反诈宣传表格,收好了棚,时间?已经快到傍晚,凌灵提议要不留在?这里吃个晚饭。
“回去?至少还得开个一个多小时,到时候肚子都要饿扁了。”凌灵虚揽着陈盐的胳膊,仅仅半天的时间?,人精如她就已经摸清了这个小姑娘的性格。
沉稳、聪明、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踏实?,是个实?打实?当警察的好苗子。
她身为长辈乐见后浪推前浪,越看越觉得打心眼里喜欢。
“我知道这附近有家炒菜好吃,老板娘特别擅长做临京的地?道菜,等?把东西放到车上我带你去?。”
陈盐应了,主动抱着一大沓宣传材料往车。她们将车子停在?了一条步行街口,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
这个点街道渐渐开始热闹起来,夜市也开了摊,周围闹哄哄的,弥漫着街边小吃的香气。
陈盐将手里东西放进后备箱里,正打算回头从凌灵手里接过凳子,下一秒,身为警察的第六感驱使着她侧脸往右前方看去?,视线变得清晰的那一刻,头皮开始发麻。
人群里响起一声尖叫,原本熙攘的街头顿时变得混乱不堪,大家拥挤着想要远离,很快空出一大片空地?。
朦胧中陈盐看见一名持刀男性将一名长发女生按在?身下,手里泛着寒光的刀已经捅进了她的胸口,一刀拔出又接着落下一刀。
女士手提包掉到地?上,里面?装着的一盒Venchi巧克力?散落了一地?。
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让人措手不及。
陈盐还讶然怔在?原地?,身旁的凌灵已经快速回神,打开公车的鸣笛,边掏着手里的警证边大喝朝着人群逆行而去?:“让开!!警察!!”
警笛响彻云霄,她穿着警察的制服,众人对这个职业拥有天生的信赖,纷纷自发又迅速地?让开一条道来。
陈盐的神思也被这一声唤回,不假思索地?跟了上去?。
那当街行凶的歹徒刺了一下还不够,将刀拔出来还想再刺第二下,刀口即将落下的瞬间?,一双黑靴横空出现,将他的刀踢开。
凌灵抓住他的右手往背后重重一拧,企图将他制服。可那男人的力?气出乎意料地?大,挣扎了两下就轻易挣开了。
他双目赤红,明显是杀红了眼,举起刀又冲着凌灵刺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陈盐紧急抓住凌灵肩膀往旁边一带,刀子狠狠擦过她的右肩。
凌灵趁机掏出警棍,狠狠击在?男人的后颈,趁他力?量松懈的那刻,巧力?反剪锁住歹徒的双手,娴熟地?给?他拷上了手铐。
“搞笑?,”她喘着气将地?上落下的刀子踢远了,一把牢牢拉住铐链,“真当姐这么多年格斗术白练的。”
“没受伤吧?”凌灵转过身问陈盐,“我看那刀弄到你胳膊了,回去?起码得打针破伤风。”
陈盐看了眼伤口,只是道小伤,刀锋快,划过皮肤都察觉不到疼痛,但?是血已经流了不少。
她不想让人担心,不着痕迹地?侧过身:“没事?,就划到了一点,我回去?自己?擦点药就行。”
趁着凌灵打电话叫救护车的间?隙,陈盐蹲下身察看受害者的伤势,用在?学校学过的急救术给?她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
幸好刀没捅到什么要害,不至于致命,当务之急就是要尽快送医院。
“叫不了救护车,”凌灵挂掉电话说,“这地?太?偏了,全是弄堂,不是老司机都找不到路,等?它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哎警察同志,我送你们去?!”一名围观的热心男士见状立马站了出来,“我车就在?附近,开过来很快的。”
“那好,你带着受害人和大哥一起先去?医院,我开车押他先回派出所。”
凌灵做事?风风火火,没给?陈盐商量机会,指挥完毕立马押着人转身就走。
而陈盐搀起那个受伤女生坐进了热心人的车,前往去?医院的路上。
路况和来时一样颠簸,陈盐照顾着那个失血的女生,身上也难免沾上了点血渍,她随口问:“大哥,这附近最?近的医院是哪家?”
“中心医院啊,”大哥将油门重踩,答,“最?近刚通了一条隧道,十几分钟车程,马上就到!”
中心医院。
先前安驰星冲着她絮絮了那么多关于谢珩州的丰富履历,她听得心不在?焉,唯一能记住的就是他现在?在?中心医院当外科医生。
这么大一个医院,会有几率遇见吗?
陈盐蜷着的手蓦然收紧,后背直直绷着,一时辨不清心里升腾的是期待还是畏惧。
又过了几分钟,车子明显一顿,停下了。
大哥热情?地?回头提醒:“姑娘,我们到了。”

第39章
女生伏在陈盐的肩膀上, 开始出?现幻觉虚弱发冷,一个劲往她怀里钻,陈盐摁住她伤口的手都沾满了黏腻的血。
“醒醒, ”陈盐捧着她的脸焦急提醒, “我们?到了, 你再撑一撑, 千万别睡着。”
女生大概是听见了她的声音,朦胧中勉强点头应答。
人命关天, 陈盐没空再胡思乱想那些有的没的, 将她的脑袋平稳地放在座椅,很快下车跑进医院喊人。
她这?满身是血的阵仗吸引了医院里不少目光, 就连导台的护士也不由得?围过来关切地询问:“女士, 你怎么?了?”
“东门外一辆车牌号为?京D4K75M的黑色桑塔纳内有名女性伤者,胸口被捅了两刀失血过多,我已经做过紧急处理,麻烦你们?赶紧送人去抢救室。”陈盐语速极快地清晰阐述。
很快有专业的医务人员接过陈盐的手, 抢救床匆匆拉来,女生面色苍白,从?车座后排被安置到了床上。
护士随床拿出?登记表, 无意瞥见女生的脸,没忍住惊疑出?声:“你之前是不是经常来我们?医院?长得?好?眼?熟。”
“还能说?话吗?有意识吗?这?边需要填个人信息, 你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陈盐人跟着推动的床跑, 刺耳响起的铁滑轮摩擦地面声中, 她听见那女生费劲地咳一声, 很轻地回答:“我叫……应诗绮。”
应诗绮。
陈盐和护士双双愣住。
陈盐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女生眼?熟了, 几年前,她们?曾经在谢珩州的生日宴上有过一面之缘。
那个时候陈盐是寄人篱下被非议的资助生, 是买一件像样礼物都需要辛苦兼职一个月的困难户。
而她却是被无数名流家长们?交口称颂的名媛,是买专柜奢侈品眼?也不用眨,落落大方的白天鹅。
她们?之间,云泥之别。
但护士可不是他们?那个豪门圈子?的人,自?然?也不知道应诗绮的来历。
令她拍脑袋想起的是另一件事。
“噢是了,你是外科部谢医生的那个女朋友对不对?之前你来医院的时候我见过你。”
因得?听见了熟悉的姓,陈盐敏锐侧目,手掌贴在扶栏上,传来一片冷意。
应诗绮没有答上护士话,先前的惊吓和疼痛已经令她疲倦不堪,双眼?一黏上就彻底失去意识,沉沉昏睡了过去。
几人形色匆匆地赶来急救室门口,里面才完成一台急救手术,手术灯由红转绿,一名插着管的患者被几个护士家人匆匆推出?门转移,里面的主刀正在做着术后的扫尾清理工作。
情况发生得?太突然?,需要有人去和急救室沟通急救方案,原本守在应诗绮旁边的两名护士都离开了,只剩下陈盐留在原地看顾病人。
约莫过了几分钟,从?急救室里头陆续出?来两三个脱掉无菌服的医生,为?首的那个身姿高挺,口罩遮了大半张脸,长腿一迈,走得?很快。
陈盐等得?心焦,想也不想地小跑迎上去,下意识攀扯住那人的手腕:“医生,请问我们?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那人眼?皮下撂,无声盯她一眼?。
他的目光掠过陈盐握上来那只沾满血迹的手,悄然?一顿,眉心锐利地拧起。
身后有个医生答:“哎,这?位家属,能不能进去的等下会?有人通知你,我们?这?刚值完夜班准备下班呢,别瞎问了啊。”
陈盐连忙讪讪放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我这?人有个毛病,急了就爱上手。”
她将手往衣服上胡乱撇干净血迹,小心替人抚平衣角,后退两步让开路:“辛苦了,你们?赶紧去休息吧。”
见陈盐额发凌乱又浑身狼狈,医生也有些心软:“你再等等吧,很快会?有轮值的医生来,病人有什么?情况你和他沟通。”
“你没事吧,我看你情况也不太好?,这?是搁哪回来了,一身血的。”
“我没事,”陈盐摇摇头又退回应诗绮的床前,“她被人当街刺到胸口,失血过多,我怕再等下去她会?出?现休克。”
话音刚落,眼?前忽然?落下一大片阴影,有人站定?到她面前,撑着手嗓音低沉:“病人姓名?”
这?声音实在太过熟悉,令陈盐倏然?抬起头,怔怔望向他,答:“……应诗绮。”
和他同行的医生哀嚎:“谢珩州,你刚通完宵又准备做抢救?是不是不要命了?”
“少废话,赶紧过来推人!”谢珩州径自?接过陈盐手里的急救床。
离得?近了,陈盐才发现他那双深邃的瞳仁里已经多了好?几道血丝,眼?角微红,看上去很久没有休息了。
她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走了两步,很快被隔绝在急救室门外。
灯由绿重新转红,陈盐悬着的心暂且落回了肚子?里。
正好?有个穿着无菌服的护士从?隔壁诊室出?来,冲着她招了招手:“应诗绮家属,过来一下。”
陈盐疲惫地捋了一把额发,快步走过去进门。
里头站着几个小护士在配药剂,完全没察觉她来,手上活没停,还在轻声议论着。
“我从?小认人过目不忘,不会?错的,肯定?是上次天天来给谢医生送饭的那个应小姐。”
“你瞧谢医生那个样子?,都要下班的人了,听见女朋友的名字又立马折回来,我真没见他神色这?么?严肃过。”
“哎,不管怎么?说?还是要注意身体,谢医生都在急救室通宵站了一晚上了,真怕他吃不消。”
陈盐站在原地,忽然?就觉得?手心粘腻得?厉害,血腥味特别冲,想去卫生间洗手。
刚刚离开的那位无菌服护士去而复返,将一个药篮递给她:“这?些都是等下病人要挂的一些药水,你先去楼下挂号缴费,还要办理住院,医院这?几天床位紧张,到时候要是腾不出?来就麻烦了。”
陈盐有些麻木地应了一声,端着东西抬脚往诊室外走。
但是脑袋不知道怎么?了,出?了诊室,还在响着刚刚那几个护士的话,像是复读机一般,播放,卡带,倒回。
循环到第?十?遍的时候,陈盐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谢珩州有女朋友了。
他……怎么?有女朋友了?
心脏像是被剖开的棉袄漏着大风,迟钝的疼开始蔓延到四肢百骸。
陈盐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的缴费窗口,她按照窗口人员的话,在机器前打开支付软件,一连刷了好?几次都显示缴费失败。
后面排队的人已经有些不耐烦,开始催促。
陈盐毫无察觉,站在原地,继续一遍又一遍地机械重复。
最后连窗口人员都看不下去了,对着她叹了口气道:“姑娘,你账户没钱了,赶紧让人转点吧。”
“那怎么?办?”陈盐倏然?抬起脑袋,眼?眶红红的像是要哭,“我就一个人来的,我也没钱。”
“啧,”窗口人员不耐又不忍,“没钱就向朋友借嘛,哭啥子?,哭得?老子?脑壳要痛。”
陈盐抿唇咽了下喉咙,自?觉努力将眼?泪憋回去。
她反应不过来自?己为?什么?要哭,眼?眶却像生锈的龙头,仿佛是什么?生理反应,率先替自?己拧出?了几滴眼?泪。
怕被人看笑话,陈盐背过手往眼?边狠狠一擦,动作甚至有些粗暴。
恍惚听见有熟悉声音喊她,由远及近:“师妹——!!陈盐师妹——!!”
她扭头,看见钟齐领着凌灵和何伟然?大步往她这?边赶来。
钟齐连手上的保温杯都没放就跑过来,脚上穿的还是办公室特供棉拖,见面先被陈盐衣服上的血渍吓了一跳,嘴上依然?不着调:“哦哟稀奇,医院的血包都成精会?走路了。”
“伤到哪里了没有?哪来的这?么?多血啊?”
陈盐看着他们?熟悉关切的面庞,本来已经止住的眼?泪又开始莫名其妙地掉,连带着之前伤到的胳膊也开始泛酸。
她被难以自?抑的负面情绪堵得?说?不出?话,只要一张口,眼?泪就和不值钱一样一颗接着一颗滚,吓得?她死死抿住了唇。
钟齐却理解歪了,瞠目结舌道:“痛成这?样啊?伤口这?么?严重?大伟,赶紧帮你师妹挂号做个检查。”
“我就说?那时候那个持刀的歹徒伤到她了吧,这?孩子?还和我逞强,”凌灵轻轻拍着陈盐的肩膀安慰,“没事了,第?一次出?任务就是这?样,以后都是你的履历和一等功呢。”
何伟然?越过陈盐,财大气粗地将她之前付不出?的费用全刷了,紧接着和工作人员开始咨询起了体检的挂号。
陈盐好?不容易才止住眼?泪,吸了吸发红的鼻子?,沙着嗓子?不好?意思?道:“不用体检的,我真的没事。”
她哭的原因不是因为?胳膊疼,他们?也不会?猜到真正的原因。
“哎,都是报销走的公费,和补贴客气什么?,”钟齐态度出?奇坚决,“就算走不了公费,我自?费给你做。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年纪轻轻的,现在没养好?,万一之后落下了病根怎么?办?”
“就得?做!”
他都刻意虎起脸了,陈盐也不好?再推辞,只好?应了。
体检的路上刚好?遇上急救诊室的门开,还在昏迷的应诗绮被好?几个护士推出?来前往住院部。
谢珩州也身处这?波人之中,几乎是落到队伍的最末端,并没有跟上那张急救床。
他重新换上医院的白大褂,像是穿着一件为?他高级定?制的裁料风衣,整个人显得?高挑又修长,即使戴着口罩也难掩那双英挺的眉目,薄单的眼?皮上撩,散漫又疏离。
两拨人相遇,他往这?头看来。
非常刻意的,陈盐将自?己的身子?藏进凌灵的阴影里,并不想面对他。
然?而越是不想见,越事与愿违。
“陈盐,过来。”他的声音低醇,干净利落,唤她。
骗子?。
之前还不是说?不认识吗?
陈盐的视线因为?这?一句唤开始抖,脚步仍然?没停下,反而越来越快,几乎要奔跑起来。
这?样的举动轻易牵扯到了手臂上伤口,她开始清晰地感受到汩汩的血液破开结痂往下涌,就像是开裂的火山,滚烫地开始冒出?岩浆。
她也身处炼狱,备受煎熬。
一步,两步,三步。
终于在迈出?第?四步的时候,她的手腕被人重重抓住。
握得?那么?紧,那么?重,生怕她再一次跑丢。
“陈盐!”
假面被打破,谢珩州的怒意彻底弥漫,硬声斥责她:“你的伤口在渗血,难道没感觉吗?”

谢珩州的手温度极低, 圈住陈盐的手腕,明?明?没使什么?劲,却轻易令她动弹不得。
陈盐轻咬着唇内侧软肉, 摆了个冷淡表情。
这算什么??
有女朋友了还来招惹她, 看她笑话吗?
“不疼啊。”陈盐不想在他面前掉面子, 故意?轻描淡写地动弹了一下手, 想要装没事人。
然?而胳膊却很不配合,有几滴血沿着小臂渗到手背, 最终滴到了谢珩州的白大褂袖口。
衣服颜色白, 血渍顿时染成?了一片。
她想起谢珩州有点洁癖,连忙想抬手去擦, 手抬到一半才发现另一只手也全?是应诗绮的血, 这下彻底没招了,只能无奈刹住动作。
谢珩州却像浑然?没看见自己被弄脏的袖口一般,将她逮了就走,一路送到自己的诊室门口。
“坐下。”他的声音比手的温度更低几分?, 把陈盐听得一个激灵。
她在诊室的凳子?上?坐下来,看着谢珩州侧身从帘后拿出纱布酒精棉和止血钳,他洗干净并?且消毒了手, 扬眉示意?:“袖子?拉上?。”
凭什么?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陈盐有些不乐意?,胳膊抬动间有点疼, 动作也慢吞吞的。
她解开执勤衬衣的袖口, 折叠捋上?去, 暴露出一道还?在流血的伤口。
那伤口刚结了点血痂, 又开裂了, 看上?去狰狞得很。
谢珩州处理伤口的动作很专业,垂着眼?睛专注地给她仔细清洁沾了血的肌肤, 清创完毕,上?完药膏后给她用纱布包扎好?。
“刀伤?”他状若无意?地问,修长的手指在白炽灯下泛着光,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陈盐放下袖子?,语气淡但带着点刺:“对?啊,见义勇为,正好?救了你女朋友。”
听见“女朋友”这个字眼?,谢珩州眉头微皱,正想说点什么?,陈盐的几个同事已经找上?门来。
“小兔崽子?,说好?的去体检,怎么?一会?儿功夫跑没影了?”钟齐人未到声已至,插着腰强势闯入,下一秒看见旁边的谢珩州,又很快切了副惊喜面孔,“哦哟,这么?巧,谢医生也在啊?今天工作忙不忙,等下下班一起去吃个饭?”
谢珩州如今在临京医警高层间可出了名,几乎就没有不认识他的领导,钟齐一向能来事,能认识他也不稀奇。
谢珩州将桌上?的医疗废物收拾好?,提了下唇角,圆滑地说了句场面话:“不好?意?思?啊钟所,刚值完班有点累,有机会?下次再约。”
陈盐这才想起来他通了个宵又刚加完班,现在肯定?精力不济。
反正伤口也处理完了,就算是替女朋友还?她人情也足够了,她捂住胳膊上?的纱布,非常知趣地起身作势要走。
“陈盐,”谢珩州再一次慢悠悠叫住她,像是故意?提醒,“刀伤的话还?要再打针破伤风。”
陈盐回视:“不打会?死吗?”
“死不了的话我不打,”她没扭捏,将理由吐露得干脆,“我没钱。”
岁月终是将陈盐洗礼得不同了,同样是没钱,她已不再是那个总是为经济而感到困窘的小姑娘,如今可以坦然?地面对?自己的穷困潦倒。
说者无心,谢珩州听后却神?色轻怔,搭在桌上?的手不知何时骨节泛白。
“你这兔崽子?,”钟齐恨铁不成?钢地重申,“你这是工伤,我都说了可以走公款报销,赶紧听谢医生的话去打针。”
陈盐有些怵打针,一时没动弹,还?在犹豫考虑。
谢珩州多?了解她一人,一眼?就看穿她在想什么?,抱臂懒洋洋哂笑:“怕了?”
“没怕,”陈盐还?在倔强维持着自己摇摇欲坠的体面,“在哪打针?”
谢珩州松松站起,直接用行动代替了言语,走了两步回头,锋利的下颔一指,示意?她跟上?来。
陈盐在钟齐的注视中无奈起身,认命地跟在了他身后。
医院的输液室和疫苗室是同一个,这个点已经接近深夜,人是最多?的时候。
陈盐做完皮试就觉得挺疼,低头偷偷往手腕上?吹凉气。察觉到谢珩州往这头看过来时,又很快背着手坐直了身子?。
导诊台上?方悬挂的大屏很快刷新出她的名字。
“请3634号陈盐到3号注射室就诊。”
陈盐拿着单子?抬脚挪过去,紧盯着注射的护士取药,针头还?没扎到手上?,后背先油然?而生一股凉意?。
她还?没冲着护士递出手,身后有个磁性低冽的嗓音率先响起:“下手轻点,她怕疼。”
陈盐转动脑袋,看见谢珩州倚身靠在她位置旁边那堵墙上?,头微低,正好?与她对?上?视线。
护士拿着酒精棉棒往陈盐胳膊上?涂,笑问:“谢医生,这你朋友啊?”
“不过这针真没办法,破伤风针本来就疼,忍着点啊。”
听着这话,她本就紧绷的神?经越发紧张,偏偏护士还?要求她:“放松一点,越紧张打得越疼。”
陈盐只得深吸一口气,将头偏到一边,紧闭眼?睛克服内心的恐惧。
针头刺入肌肤的瞬间,她下意?识想要抓住什么?止痛,最后只堪堪握到了一只手。
那只手骨节清晰宽大,指腹有些粗粝,掌心微凉。
陈盐来不及感受疼痛,错愕睁开眼?,看见谢珩州不知什么?时候弯腰半蹲在她身前,左手迁就地递给她,右手提前留意?到护士的结束动作,替她摁住了止血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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