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一处不错的院子大约要五十万,楚清荷攒了好些年了。
邵易淮没再加码,只温声?说,“你考虑一下吧,好不好?”
“……好。”
邵易淮笑了声?,情绪不明地,声?音低几分,“让你完完全全接受我,这么难。”
“……也不是……”楚桐道?,“主要是,我怕我妈,可能会误会。”
误会她走歪路了,被男人养着了。
“嗯,以后找个机会,我们再仔细商量一下,好吗?”
他口?吻温和,像安抚。
“好。”
明知他看不见,她还是点?点?头。
“乖。”
邵易淮声?线低沉,顺着电话线,隔了千里路传过来。
此后的假期,楚桐与邵易淮每天都至少通一次电话,聊的内容大多琐碎且无意义,从天气,到窗外?偶尔飞过的一只鸟是什么品种。
江城冬季没有雪,只有刺骨的冷雨。
有一晚,两人通电话时,外?面雨下得正猛,噼里啪啦砸在卧室玻璃上?窗台上?,楚桐录了一段小视频,要发给他时,才?意识到两人一直都没有加微信。
加了微信,把小视频发给他,楚桐立刻点?进他朋友圈。
空空如也。
点?开头像放大,低像素的暗沉黑夜背景,浮着一缕似有若无的烟。
透着股岑寂灰暗的氛围。
不知是某个电影电视的截图,还是他自己拍摄的。
他的昵称是:叔白。
楚桐问?起,他解释说,“只有家人朋友才?会加微信,索性用了本名。”
没什么要紧事要聊,但总舍不得挂电话,通话期间,邵易淮洗了澡,下半身围着浴巾对镜剃须。
听着那边剃须刀的低嗡声?熄灭,楚桐才?道?,“我要睡了哦,明天还要早起去家教。”
“好。”
他拿起开了免提的手机,“晚安宝贝。”
通话切断,他点?开她发来的那段小视频,空间内立时被密匝的雨水声?填满。
她的窗台有些破败,雨滴砸下来,不断溅起水花,远处是泡在雨幕中的黑夜,近处窗沿下白墙上?,隐约可以辨认出她身体的影子,像是趴在床上?。
他一向不喜雨雪天,听闻南方的雨天总是连绵不绝,那样潮湿滞重的天气,怎会生养出她这样轻盈通透的女孩子?
指腹摩挲着屏幕,邵易淮低眼看着,第一次觉得,雨天有种可怜的可爱之处。
若是跟她一起,淋一场这样的雨,也未尝不可。
明明是假期,楚桐每天的计划和任务却好似比上?学时还密。
上?午家教课,下午备考雅思,还要抽空准备给邵易淮的礼物,还要帮妈妈做饭洗衣打扫卫生。
忙时偶尔抬眼看一看江城的天,会觉得邵易淮像在天的那一边那么远。
她与他的关?系,真就这么命悬一线,若是拉黑了电话微信,恐怕以后连碰都不会再碰到。
家教课的地点?正巧跟向承远家在同一个小区,临着县城区内的一条大江支流,几乎每天中午下课离开小区时,都能碰到打完球回来的向承远。
得知她还和那位邵先?生在一起,向承远也不再多提这件事,言辞间对她的关?心,也不着痕迹地收了些分寸。
这天正好碰上?楚清荷休假,她便来接家教即将下课的楚桐,母女俩打算一起去逛会儿?街。站定在小区门?口?,远远地就看到刚从单元楼里出来的楚桐,正站着和向承远说话。
难得晴天,日?光盛,楚桐用手遮在眼上?,向承远一直低着头拍球,两人间的交谈好像并?不怎么热切。
待楚桐走过来,楚清荷就问?,“你跟承远怎么啦?我看他好像有点?情绪?”
楚桐噗嗤一笑,“妈,隔那么远,你从背影都能看出人家有情绪呀?”
“那可不,你俩以前比这亲热。”楚清荷道?,“吵架啦?”
“怎么会。”
“怎么不会?我还以为你俩早谈上?了呢,”楚清荷狐疑道?,“你最近都在织的那个,我看着像个男款,不是给承远的?”
楚桐登时夸张地睁大眼,“我不是藏起来了吗?这都被你发现?了,妈你有一双侦探的眼睛呀。”
楚清荷被她的古灵精怪逗笑,“咱家就那么大点?地方,我还能看不见?”
“嘿嘿。”
“……别跟我打岔,真不是给承远的?”
“别问?啦,快走走,逛街去。”
事实证明,想要对母亲撒谎瞒天过海,是不可能的,特别是楚桐这样从小跟母亲相依为命的单亲家庭,任何?一丁点?蛛丝马迹都瞒不过母亲的眼睛。
到了晚上?,两人围坐在客厅餐桌旁吃饭时,楚清荷又提起这事儿?。
“这几天,我每天回来你都抱着手机聊天,脸上?那个笑容,我一看就明白,可妈妈一直以为是承远呢。”
楚桐闭口?不言。
楚清荷又道?,“到底是什么人?学校的同学?”
见她这个问?到底的架势,楚桐略作思忖,捡了一点?事实说,“不是同学,是有一天去教授家里时,认识的。”
“教授家里?那对方岂不也是书香门?第的知识分子?”
“算是吧。”
“多大岁数?学生?上?班族?”
“上?班族,”楚桐求饶,“就是我们教授朋友家的孩子,妈你别问?了吧。”
“你干脆一点?告诉我,我不就不追问?了。”
“刚谈上?没多久,等以后稳定了再告诉你,好不好?”楚桐歪头卖萌,“嗯?好嘛好嘛。”
“也行吧,”楚清荷总算松了口?,“但要谨记,不可被坏人骗了,既然谈了,就对人家好点?。”
楚桐点?头嗯嗯。
楚清荷还是叹口?气,“承远这孩子还挺懂事的呢,知道?你有男朋友了就避嫌了是不是?”
“这也能拐着弯夸远哥?妈你不要太喜欢他了吧。”
“可不么,”楚清荷没好气地睨她一眼,“我老早就相中他当女婿啦,要不然,这些年能老是拜托他照顾你这个那个的。”
楚桐转移话题,眨巴着眼睛,“妈,既然你说,谈了就要对人家好点?,那我可不可以求你件事?”
1月15号。
腊月二十一,卓逸集团还没放假,忙完工作时,天色早已完全暗透。
至少有四?五场饭局,都在等待邵先?生这位寿星本尊大驾光临,自然,他每一个都要去露一露脸。
都知道?邵先?生不爱打牌,神色也总喜怒难辨,谁也摸不清他喜好,但邵先?生人儒雅,那么,安排风雅之事总没错。
由是,开在四?合院里的一处私人会所里,给他安排了一出昆曲《牡丹亭》。
邵易淮倚靠在沙发椅里抽烟,夹着烟的那只手,手臂搭着椅背,模样特别懒散漫不经?心。
攒局的人凑到他面前,笑着说,“这唱戏的小姑娘,是江南某个剧团里的新?人,特意坐了五个小时高铁过来的,就为了给您唱这一出戏。”
“有心了。”
口?吻淡淡,让人分辨不出,这份薄礼,到底有没有送到他心坎儿?上?。
“嘿,小姑娘长得也水灵,”说着示意台上?,“您瞧瞧,明眸善睐顾盼神飞,特有南方姑娘那韵味儿?,是吧?”
邵易淮非常给面子,顺着视线望过去一眼,“嗯。”
那是特别敷衍的一眼。
攒局的人就有点?懵了,这到底是成还是不成啊?
心一横,索性多问?一句,“那……这戏唱完……让她陪您过个生日??”
邵易淮弹一弹烟灰,闻言撩起眼皮看他一眼,“甭给我来这出。”
“诶诶,”那人从善如流,“是这小姑娘没福气。”
邵易淮没再停留,摁熄了烟起身。
“您慢走,今天怕是不少饭局安排吧?”
他人一上?车,宗叔就闻到一股烟酒味儿?。
肯定喝了不少酒。
打转方向盘,往下一个会所去,往倒车镜里觑一眼,后座,先?生正闭眼深深匀出一口?气,揉一揉眉心,似是比上?班出差还要疲惫几分。
宗良志不由地想,若是那小姑娘在,气氛估计能松快点?,先?生怎么着也能舒心点?。
到了地方,下车时,邵易淮说,“不用熄火,就在这儿?等着我。”
看这架势,是打算上?去打个招呼就走。
宗叔心道?,这不太妙啊,立刻掏出手机打电话,“小姐,我们估计只能在这儿?停十分钟。”
楚桐背着书包,正边对照手机看地图边张望,这附近连个招牌都没有,她生怕走错了,这时候接到宗叔的电话,立刻拔腿跑。
跑了一阵子,发现?离定位地点?越来越远了,情急之下拨给宗叔,宗叔当机立断,“您加我微信,我发个共享位置给您。”
加微信,发位置,又耽搁了好几分钟。
这一看,距离目标位置还有两百米,她又是拔腿就跑。
转过一道?弯,手撑着膝盖弯身喘喘气,平复了一下呼吸,调整了步伐,再往前,绕过一道?绿化遮挡,她停下了脚步。
不远处澄黄路灯下,身穿黑色长大衣和西服的高大男人,单手插兜,微低着颈,抬手抽一口?烟。
已是深夜,周围万籁俱寂,连车声?都不可闻,他形单影只,连身形都透着几分懒散和颓感?。
却不像是世界抛弃了他,倒像是他不想要这全世界。
邵易淮抽口?烟,徐徐吐出烟雾时,突然听到一声?清丽的,“邵先?生。”
他顿了下,微蹙起眉抬头。
无边夜幕铺陈,高挑纤细的女孩站在街角,穿的是他送的衣服,戴的是他送的帽子围巾,一身雪白,笑容几分腼腆,又叫他一声?,“邵易淮。”
那一瞬,心跳猛得他眼前都出现?了重影儿?。
他真的喝多了。
楚桐小跑着过来,到他面前,先?去看他的脸。
他脸色非常平静,身形也没变化,还是原样站着,甚至抬手抽了口?烟,那双沉沉的眼眸上?下看了她一番,而后目光停在她脸上?,情绪莫辨地说一句,“你来了。”
楚桐点?点?头,重复道?,“我来啦,我来祝你生日?快乐。”
“过来点?。”
楚桐依言近了几步。
邵易淮夹着烟的那只手,指背蹭了蹭她脸颊,声?音低几分,“宝宝,我抽了烟的。”
她有点?懵,想说我知道?,我能看到呀,话还没出口?,就被他扣住后脑勺,整个人几乎是被他拎起来掼到他唇边。
他的吻从来没有这么失控过。
吻结束的时候, 楚桐都有点站不稳,攀着他肩,小?口?平复呼吸。
邵易淮说,“以为你不会来了。”
虽之?前跟她说了不必来, 但小姑娘做事讲究一个随心, 他心里不免有点期待, 可眼看时间愈来愈晚, 那份落寞也越来越深地嵌入心中。
大约因着有希望又逐渐凌迟落空的缘故,今年的生日比以往还要难捱。
楚桐笑?一笑?,“我也想见你呀, 三十岁生日, 这么有意义, 不见你一面,太可惜了。”
邵易淮没?说话,眼眸低垂,万般情绪流转, 最终只落脚为?抚了抚她头发。
“哦对, 我还有礼物要送给你。”
楚桐回身卸下双肩包,从中掏出一个用彩带束着的纸袋,里面鼓鼓囊囊, “拆开看看?”
邵易淮握了一下,就低笑?了一息。
扯开丝带,拿出来, 果然?是条围巾, 米白色, 柔软轻便的羊绒质地。
楚桐立刻献宝似的说,“我织的!”
回到家就开始织, 有空就弄,足足半个月。想他最不缺钱,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买再贵的,于他而?言估计也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小?物件,不如亲手造一个。
“很好看,谢谢你。”
“你皮肤白,这个颜色衬你。”
她说,“哦对,尾端还秀了东西,你看看。”
拉到尾端,借着路灯的光仔细辨认,单一个字母:S。
“好特别,”他微微笑?着说,“专属于我的吗。”
楚桐点点头,“我帮你戴上试一下?”
邵易淮就略略低头,她往他颈间绕两圈,而?后仔细看一番,“比我想象的还好看。”
她看着他,他则低眼看着她,眸色深深,低声,“宝宝也是专属于我的吗。”
楚桐被他这低嗓羞得说不出话,咬紧了唇,不敢去对他的视线。
整个人像个呆立的小?鹌鹑。
邵易淮似是被她这幅模样逗笑?,展颜一笑?间,化开积了一整天的颓。
他抬腕看看表,“……还要去朋友那儿,陪我一起?”
两人上了车。
驾驶座宗叔笑?说,“先生让我不熄火在这儿等,还以为?楚小?姐会赶不及呢,又是加微信又是发定位,这下终于是赶上了。”
楚桐鬼精灵似的,冲宗叔笑?一笑?,“谢谢宗叔,一路上确认了好几次时间,最后才定在在这儿汇合。”
邵易淮哼笑?一声,“怪不得今儿早早给我规划好路线。”
“楚小?姐有心了,五个小?时高?铁,挺折腾吧。”
“还好啦。”
江城没?有高?铁站,要先坐半小?时城际公交到市区,再转市内公交去高?铁站,下午就出发了,折腾到现在。
“……什么时候回去?”
邵易淮问。
“明天中午的票。”
“吃晚饭了吗?”
“……还没?。”
“一会儿有吃的,”他伸臂过来摸一摸她脑袋,合到自?己面前吻一吻她额头,“以后就别折腾了,换我去找你。”
楚桐就盈盈地望着他,傻乐。
到了地方才知道,是福记。
推开包厢门,里头有四个男人两个女人,只有一个熟脸,是任明远。
任明远听到声响就道,“寿星来啦?”转头一看,“哟,小?朋友也来了。”
有人招呼着要邵易淮切蛋糕。
邵易淮脱大衣解围巾,道,“先吃饭。”
这场跟其他场子不同,没?有那些乌七八糟的安排,主打一个纯粹的过生日聚会。
上菜的功夫,众人落座,邵易淮手搭在楚桐背后椅背上,附耳跟她介绍,“这几个都是我朋友,认认脸。”
人名太多,除了任明远,楚桐最后只记住了其中一个女人的,名叫庄婉。实在是她气质太出众,靠着椅背抽烟时,那模样特别慵懒,且有一种不动?声色的内敛成熟气质,让人过目不忘。
另外一个女人名字有些怪,好像叫什么小?小?,一听就是小?名。
菜上齐。
邵易淮给楚桐夹了几个菜,问,“吃得惯吗?”
楚桐嘴巴包的鼓鼓的,捂嘴点头,“我不挑食。”
邵易淮就笑?,“这么好养?”
这么多人呢,她有点不好意思,在桌下用手指戳他大腿,被他干脆摁在了腿上,手掌包着她的手摩挲。
小?幅度挣了下,没?挣开,再挣扎恐怕反而?落了痕迹,楚桐就干脆不动?了,只拿眼睛给他甩眼刀。
邵易淮还是笑?,眸底是一片不动?声色的深沉。
他没?怎么动?筷子,只跟朋友碰杯喝了几杯酒。
楚桐凑过来小?声问,“你不饿吗?”
邵易淮轻摇头,扣着她脑袋在她耳边低声,“吃过了。”
这时候对面有个人明显是喝醉了,大声起哄,叫嚷着让谁谁亲一个。
楚桐还以为?是自?己被点名,吓了一跳,抬眼望过去,被点名的是个有点肚子的男人和小?小?,看那模样和架势,小?小?应该是作为?那男人的女朋友被带来的,并不是邵易淮的朋友。
小?小?特别害羞,趴在男人胸口?,撒娇说,“老公,不要了嘛。”
那个人就站起来骂道,“扭捏个屁,第一次见面,别他妈扫兴啊。”
那男人也没?有拒绝的意思,还是摁着亲了一通,亲着亲着就开始揉小?小?的屁股,末了,在上面打了一记,笑?骂,“回去再收拾你。”
楚桐被这尺度震惊到,瞪大了眼睛去看邵易淮。
他的朋友都是这样的人吗?当众这么对待女朋友和朋友的女朋友?
邵易淮注意力全在她身上,本?来在低眸看她的脸,接触到她的眼神,笑?说,“怎么了?”
楚桐张张嘴,“……他们……”
欲言又止。
邵易淮隐约意识到什么,抬眸看过去一眼,那个喝醉的男人就晃晃悠悠坐下了。
明明没?喝酒,楚桐却感?觉自?己也晕乎乎的了,明明身处暖气充足的包厢内,穿着针织衫牛仔裤,却觉周身冷飕飕的,像是突然?发现自?己身处陌生的雪漠之?中。
吃的差不多了,众人招呼切蛋糕。
侍应生把蛋糕车推进来,邵易淮拢手点了根儿烟,拿着点燃了蜡烛,有人说许个愿吧。
邵易淮摇头笑?,“没?什么愿望。”
“每年你都这么说。”
庄婉笑?着插了句,觑了眼楚桐,楚桐冲她笑?一笑?。
干脆地吹灭了,然?后他咬着烟切蛋糕,先给了楚桐一块。众人都看着,但没?人敢起哄闹两句,都知道,他带来的这个小?姑娘,是不同的。
吃蛋糕的时候移步到屏风后沙发区,邵易淮叠腿坐在沙发里,楚桐捧着蛋糕坐在他身侧,小?口?小?口?往嘴里送,有点儿魂不守舍,也没?尝出滋味。
邵易淮那边手拿着烟,抽一口?,偏头问她,“好吃吗?”
楚桐回神,挖了一点举起来,“……还行,你要尝尝吗?”
邵易淮微微张唇。
她喂进去,看他吃掉,不知联想到什么,脸蛋儿突然?红了。
邵易淮仿似不觉,喉间震出笑?音,“又怎么了?”
楚桐不理他,低头专心吃蛋糕。
有朋友过来跟他说话。
楚桐时不时扭头看他。
他模样懒散地靠在那儿,沙发旁一盏枝形装饰灯,柔和的光线落在他开了两颗扣子的白衬衫上、侧脸上,唇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时不时抬手抽口?烟,眉眼间能?明显看出几分?漫不经心的醉意。
还没?见过他这一面。依旧是温雅贵重的,但好似有一点浮于表面的风流。
很有魅力,但是也很危险。
危险在于一种模糊的可能?性:被他掌控,又随时会被他当做小?玩意儿丢弃。
他这样的人,真的会有专一忠诚的真心?
若不是她早就感?受过他的真心,否则,此时此刻,大约真的会怀疑。
似是察觉到她呆愣愣的眼神,邵易淮看过来,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几秒,问,“是不是困了?”
楚桐慢半拍点点头。
邵易淮抬腕看表,对众人道,“也差不多了,散了吧。”
大家先后起身,又对他道生日快乐,说改天聚。
走之?前,楚桐去了趟洗手间。
出来洗手时,正?好碰上正?在对镜补口?红的庄婉,楚桐笑?着叫一声,“姐姐,好巧。”
庄婉看起来跟邵易淮差不多岁数,回她一个笑?容,问,“你跟着叔白多久了?”
楚桐忽略那个字眼,答道,“快两个月了。”
庄婉笑?意更深,“叔白对你怎么样?”
“挺好的。”
“你应该放寒假了吧,特意过来给他过生日?”
“嗯。”
楚桐点点头。
“挺好,”庄婉上下看她一眼,“以后应该挺多机会可以见面,那就再见了。”
两人一起出来,来到餐厅外停车区域,邵易淮站在车边,臂弯里挂着她织的围巾,他拢手翻开金属打火机翻盖,铮得一声,窜出火苗。
庄婉也跟着楚桐过来跟邵易淮打声招呼,“叔白,我也走了。”
邵易淮从唇间取下烟,点点头,而?后揽过楚桐,问,“你跟庄婉有得聊?”
“没?聊什么深入的,她问我跟你多久了。”
说话间上了车,邵易淮将车窗打开一半,把烟拿到外面。
“你今天抽好多了哦?是喝醉了吗?”
邵易淮意味不明笑?一声,眸子望着她,嗓音有些哑,“开始管我抽烟了?”
“……也没?有这个意思……”
他倒是干脆地揿开扶手箱,里面弹出个便携式烟灰缸,他把烟摁熄,合回去。而?后抬手把挡板升了上去。
楚桐立刻看他,一脸的:要做什么?
邵易淮松了松领带,低沉缓慢的语速,“想抱你,但是一身烟味儿。”
回到这封闭的空间,看着他俊朗清隽的眉眼,楚桐终于觉得他熟悉,刚刚在包厢里被眼前场景震撼到的心,轻飘飘地落回了地面,稳稳地,安全感?回归。
她小?心翼翼地,“……那我去你腿上?”
邵易淮没?再给她反悔的机会,将她薅过来摁在腿上。
他吻一吻她唇角,低声,“宝宝,你今天过来,我好开心。”
楚桐手指摸着他下巴,感?受上面隐约冒出的胡茬,斟酌措辞道,“……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件事?”
“当然?。”
“……刚刚包厢里……那个叫小?小?的女孩,是你那个朋友的女朋友吗?”
邵易淮大约是没?料到她问这些,集中思绪想了一下,“……不是,”略顿了顿,“……算是情人吧。”
“他有老婆?!”
“没?有,但是有个在一起很多年的女人,他们还有个孩子。”
楚桐消化了一下,又问,“……你的朋友们,经常这么干吗?带着情人来见朋友?”
邵易淮静了静,“你不喜欢?下次不让他带来了。”
那两个搞这出的朋友,也算不上多么亲近,只不过是世交,家族交情深,拆分?不开。
说到底,他算得上亲近的朋友,也就任明远陆知文和庄婉。
楚桐想起丁雪和尚云梦之?前说过的话,此刻这话语有了现实的印证,更加不可撼动?。
圈子里都是这么玩的,婚姻都是利益,更没?有所谓的恋爱或者忠诚这些字眼。
“你那个朋友,不喜欢原本?那个女人了吗?所以养了小?小??”
“不清楚。小?小?,大概是别人送的吧,有利益往来,也算是他承了情,给对方一个面子。”
听这名字也能?听出来,不是真名。
楚桐再次被震惊到,低下眼睫,不说话了。
见她不出声,邵易淮默了默,温声,“……是让你觉得被冒犯了吗?嗯?”
她摇摇头。
“你跟她们不一样。”他说,“不要把自?己放进这里面去比较。”
楚桐点点头,说,“我知道。”
“以后不让他们带这些乱七八糟的人了,好不好?”
哄人的温柔腔调。
楚桐不说话,只双臂抱住了他脖子,闷闷地叫他,“邵易淮。”
“嗯。”
“我爱你。”
“嗯。”
别人如何、圈子规则如何,都与她和他无关。
邵先生是特别的一个,他干净自?爱,温柔体贴,有一种让她完全移不开眼的成熟男人的魅力,她爱他。
她心想:定义她和他关系的,不是周围的环境,而?是她与他的相?处。任周围如何,她此刻笃信,她对他的感?情,有劈开巨浪的能?量。
回到曼合。
邵易淮直接去洗澡,楚桐道,“我身上也沾上了烟味,”想一想又道,“哦对,你喝了那么多酒,能?洗澡吗?”
“我没?醉。”
他说着,解袖口?的动?作一顿,撩起眼皮看她,“……要不要一起?”
楚桐一口?拒绝,“我不要。”
邵易淮哼笑?了声,没?给她拒绝的空间,一把捞住她的腰,抱着她进了浴室。
温热水从头顶往下浇,热气蒸腾,玻璃上弥漫开雾气。
她慌乱得视线都没?处放,只敢看着他的肩。
不大会儿,也只能?看见他的肩背了,怕跌落,紧紧攀着,小?声抽泣。
温热水淋湿了他的头发,他抬手往后捋了捋,露出漂亮的额头,整张脸上全是水,眼睫也被打湿,湿漉漉的眉眼低着,低哑地唤她,“桐桐。”“宝宝。”
字与字的开头与末尾,还夹杂着似有若无的低喘,“叫我。”
楚桐叫一声他的名字。
他用撞击表示不满意。
她嘴比脑子还快,低低弱弱叫一声,“老公。”
话音落地,自?己也害羞起来,要别过脸去,下颌就被他箍住,他手掌大,这样几乎是半掐着她的脖子,摁在墙上吻。
她上气不接下气,哭着说,我要坏掉了呜呜要死?了要死?了。
邵易淮哑声,“那就弄坏,好不好。”
明明已经很难捱,她却说,好。
邵易淮吻着她颈侧,“我不想放你走了,”抬手拂去她脸上的泪和水,“把你锁在这儿得了。”
“不行不行。”
“来的时候没?想到这个结果吗?”他一幅不容商榷的口?吻,不疾不徐层层加码,“……你忘了?我们还有账没?算清楚。”
昨晚折腾太晚, 楚桐昏睡过?去,第二天蓦然惊醒,第一反应是去看时间。
天呐,已经错过车了!
她着急忙慌起来满地找衣服, 衣冠楚楚的邵易淮绕过屏风过?来, “不要急, 给你订了机票, 待会儿送你去机场。”
楚桐愣了愣,“……可是我老家没有机场……”
“订了车,从机场送到你家门口, 不要担心, 慢慢来。”
他走?过?来, 抬腕看?表,安抚道?,“……还可以再睡半小时。”
楚桐跌坐回去,又扯过?被子?把自己?裹住, 问?, “你没去上班?”
“总不能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
被这么一吓,总之也是了无睡意了,楚桐干脆起床。
真要命, 每次从他床上起来都是一.丝.不.挂,裹着毯子?去洗手间洗漱。
刷牙时候,注意到镜子?里?自己?脖子?上的痕迹, 视线稍转, 便看?到邵易淮出现在洗手间门口, 白衬衫、蓝黑色同色系的马甲和西裤,抱臂靠在那儿看?她。
楚桐从镜柜里?翻出粉底液, 挤到手上,正倾身凑近了镜子?,用指腹朝脖颈痕迹上点?压遮盖。
这房子?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照他的身高身材量身定做的,大约是这个缘故,楚桐需要一手摁着洗手台边缘,略微踮脚往前倾,才能把痕迹看?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