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有想吃的或是想要买的再与我说就成。”
转了一圈,转到秦芳娘摊子上,凑在一块说话。
兄妹俩个看着新奇的东市,觉得哪哪都好,哪哪都热闹,其实摆摊的秦芳娘和从前常来的桑萝知道,还是萧条了不少的。
桑萝庆幸三家都有酒楼或是食店的生意,每天近半的货都先送给酒楼食店了,剩下一半才是在集上销,倒是正好。
秦芳娘看到桑萝带着沈安和沈宁过来,少不得要给两个小的买点吃食,被桑萝拉住,道:“吃不得了,你看看他两人,肚子到现在还是圆的。”
说笑几句,又去西市转了转,等到秦芳娘几人东西都卖完了,在东市汇合,桑萝又买了两个坛子借着秦芳娘的车往回拉。
才出县城,没走多远,却看到远处山道上似有几个衣裳褴褛的人,待稍近了,桑萝瞳孔一缩:“等等。”
她把秦芳娘拉住,秦芳娘先还有些愣,等看清前面的四五个人,身子也是一僵,脑子都木了木。
流民!??
逃过难的秦芳娘和桑萝对流民的神态和眼神再熟悉不过了。
桑萝一手拉住一个孩子:“先回县里!”
秦芳娘点点头,连忙也掉转了车头,几人快步向城门去。
第92章 贼崽子
秦芳娘心里有些慌:“刚才那几人,是流民吧?不是说流民都拦住了吗?我们这怎么会有流民?”
桑萝摇头:“不清楚,先回去请许掌柜帮忙找人看看情况吧,我们几个妇人孩子,后边有十里的山路,这样回去太不安全了。”
那几个不管是不是流民,看着都是流亡已久、饿得狠了的,真的只剩了皮囊包着一副骨头架子的样子了,走路好像都快要打晃了。
这种饿极了的人其实很危险,她们真要就这么回程,很容易被盯上。
桑萝几人才出城门就又折返,城门官眯了眯眼,还不待问,甘氏已经主动道:“前边看到几个像是流民的人,我们几个妇孺,先回县里来避一避。”
三个城门守卫对视一眼,这一回倒是难得的,没让再递过所交入城费,挥手让桑萝几人进城,其中一个守卫快步离了城门,想是给上峰回禀去了,另两个守卫仍尽职尽责的守在城门入口处,挎在腰间未出鞘的刀颇有几分威慑力。
桑萝没再停留,她带着秦芳娘几人直奔东福楼后门。
此时午时已过,东福楼后厨基本收工了,倒是桑萝最早识得的那个少年正在刷碗刷盘,看到桑萝几人还笑着打了声招呼,又奇道:“今日竟还没回去吗?”
桑萝勉强笑笑,道:“遇上点事情,我来找许掌柜,许掌柜这会儿在吗?劳小哥前边帮我看看?”
说是看看,实是请少年帮着通传一声的意思。
那少年知道掌柜的颇看重桑萝,也不推诿,擦了擦手请桑萝等等,就快步往前边去了,估计也就是回到前堂递一句话再折返的功夫,许掌柜就跟着那少年一起来了后厨,看到桑萝几人,便问道:“听说你们遇上点事,是怎么了?有什么麻烦吗?”
桑萝点头,把刚才在城门外碰到几个疑似流民的事情说了,道:“您看看,我们几个妇人带着两个孩子,这回去十里路,着实是有些不敢,这才折返回来托您这边帮忙去探探情况,如果可能的话我出些银钱,看看您酒楼这边能不能请几个伙计送我们一送。”
许掌柜一听是流民,神色也是一紧,知道桑萝她们进城的时候有跟守卫打过招呼,便道:“银钱不必提,真要是有这情况,我这边找人送你们一送也不是多大事,这样,你们也别外边站着了,先进酒楼吧,雅间里坐坐,我先让人去探探情况。”
许掌柜散出两个稳当的伙计,两人出去后半个多时辰才回来,一个是往城外看情况去了,一个是往衙门相熟的衙役那里探消息。
往城外去的那个说是他过去的时候已经不见城外有流民了,四处转了转,也没有流民踪迹。
找衙役那边问到的消息,县尉也派了人出去查看了,壮班衙役出去的时候,那几个流民已经不见了,衙役们又往山林里摸了摸,仍是没找着那几人。
唯一一点能确定的是,附近目前应该只是零星几人,不是大股流民。
桑萝一口气松了半口,另半口却没办法松下来。
许掌柜看她神色,道:“这样,今天我让四五个伙计送你们回去,后续我也还会继续再打听打听情况,有什么异动的话会让人往你们十里村去给你们递个信。”
也只能如此了,桑萝起身道谢。
许掌柜想着又问:“豆腐和素毛肚你们看看明天还能送吗?”
要是不便送的话,他就安排伙计去取也行,生意是不好耽误了的。
这事情得看秦芳娘几个,几人商量一下,最后一致得出的结论是豆腐酱干素毛肚在情况没恶化之前还得接着卖。
总不能因为看到几个出来转了一圈就不见了的流民就连营生也丢开了。
许掌柜闻言心下也松了一口气,回程时特意给挑了几个人高马大的伙计护送桑萝一行人。
一路上倒是再也没碰上形似流民的人,桑萝心下稍松,伙计们要走时,桑萝给了五人半串钱,道:“辛苦几位小哥,这点银钱便给小哥去喝些茶水。”
五十文!
五人均分一人就能得十文!
五个伙计面上都是喜色,连连作揖道谢。
桑萝倒不觉得自己给得多,五十文听着多,均分到每个人头上也就是十文钱而已,人家是担着风险来送她们的,真碰上流民那就是大麻烦。
她亲自送人,又嘱咐着路上当心些,等到人走得见不着了,这才回院里去。
秦芳娘几人忙一人掏出十文钱来,被桑萝推回去了,道:“不必,原是我做出去的人情,他们承情也是承我的,不需你们分摊了,倒是明天怎么去县里,你们得商量个章程出来,钱要赚,安全也要有保障才行。”
“看到流民这事,咱们也得跟周村正说一声,村里人得多个警醒才是。”
流民进不去县城,可不代表来不了周边这些小村。
周村正对这事颇为重视,他跟王家一位旁支子弟还算相熟,早些时候就听到了些消息,心里总是隐隐觉得不安。
后边征税、粮价飞涨、北边灾情疫病,一桩桩一件件都让周村正夜里睡不踏实,出现流民,好像只是一只一只落地的靴子后边又落下一只一样。
周村正不知道,后边还会不会有靴子继续落下。
就说这会儿,村里的青壮这会儿可都去服徭役了,因为男子成婚有子就会被分家另立一个户籍,所以家家青壮都出去,留在村里的还真不多。
要么是他这样有儿子去服役的,要么就是像他家三郎和卢家三郎那样已经成丁却还未成婚的,能抽出来防卫的人手十分有限。
难得的,周村正行使了一回村正的主权,让三个在家的小儿子去通知各家男人来家里商量事情。
另一边,陈家院里,陈婆子听了儿媳带回来的消息,第一反应就是愁,和另几家商量了以后陈老汉、卢老汉和卢三郎结伴接送她们摆摊,而后就拉住桑萝。
“你晚上也下山来住,山里先别住了,和村子隔得远,真有点什么事动静小些村里人都听不到,左右你有田叔也不在家,你和阿宁就跟芳娘挤挤,小丫儿跟我睡,小安跟二山住一屋。”
桑萝自然没有异议,她是真的惜命,不然在县城那会儿不会转身转得那么利索,道了声叨扰,回家简单收拾一番就带着两个小的搬到了陈家。
而周村正那边,也已经组织好了村里的男人和少年们夜里轮值守夜。
村里其他孩子还懵懂不知的时候,沈安和沈宁却因为亲眼见到过流民,略有些紧张,直到小丫儿来问起县城见闻,渐渐才把这紧张抛到了脑后。
说起县城见闻,沈宁想起自己的点心来了,从随身包袱里翻出两样不耐放的,给小丫儿和陈二山各分了一个。
包子还剩了三个。
兄妹俩相视一眼,自己没吃,把油纸袋包好了。
等小丫儿吃完,沈宁把人拉到一旁去咬耳朵,不一会儿小丫儿就抱着油纸包跑了出去。
村子的河滩边,最近沈金带着两个弟弟最常玩的地方。
小丫儿在那里如愿找到兄弟三个,老远就小跑着唤:“沈金,沈金!”
沈金侧头看了一眼,见是陈小丫,抿着嘴没说话。
最近村里的孩子见着他们兄弟三个总要笑,说他爹娘都是贼,沈金已经不大愿意跟村里的孩子们凑一块玩去了。
二牛和虎子那一帮人倒是不会,但他们一帮人大多时候跟沈安沈宁混在一块,沈金也不太想过去。
陈小丫跑到沈金两步开外,呼哧喘着气把油纸袋塞到沈金手上。
沈金:“什么?”
话是这么问,鼻子已经不由得吸了吸,好像有点香味?
陈小丫笑:“阿宁从县里带回来的,大酒楼里做的包子,叫我悄悄给你们三人的。”
沈金正要开油纸袋的手顿了顿。
陈小丫看他这样,道:“小安和阿宁自己回来后都没吃呢,就三个了,全给你们了。”
不就是沈三叔和沈三婶半夜摸进阿宁家里被捉了嘛,这也怪不着沈安和阿宁呀,居然别扭了这么久。
陈小丫不太能理解。
她把东西送到了,拍拍屁股转身跑了。
沈金:……
沈银和沈铁都凑了过来:“三哥,阿姐给我们包子吃吗?”
沈金嗯了一声。
哥俩巴巴看着他。
他默了默,把油纸包打开。
包子已经冷了,不会有很浓郁的香气,但他鼻子向来灵,还是闻得到一种极好闻的味道。
把包子一人一个分了:“吃吧,吃了回家别提。”
知道他们吃了沈宁的东西,他娘一准儿要开揍。
沈银沈铁一口咬下一小口包子,食物的香气猛往鼻腔里冲,口中的滋味却更是好。
“好好吃!”
兄弟俩都喊好吃,沈金也咬了一口。
是真的好吃,又是他从来没吃过的东西。
沈银一边吃,一边道:“三哥,我们好久没去阿姐家了,为什么不去呀?”
为什么呢?
一开始是觉得他娘会催着他去做不好的事情,后来,后来爹娘自己去做了,爹被罚役两个月,娘天天在家摔摔打打的骂大堂嫂和沈安沈宁。
沈金道:“爹娘不喜欢咱们去那边。”
他自己也还有点别扭。
最重要的是,沈金拿不准以后爹娘会不会还让他去做类似上次那样的事情,如果还会有的话,还不如现在就少往那边去呢,至少断了他爹娘的那些想头。
贼这个字一点也不好听,他一点也不喜欢被村里的孩子这样骂。
这些都还不好跟两个弟弟讲,只能挑了唯一一句好讲的讲出来。
沈银嘟嘟嘴:“我好想去阿姐家玩,石头他们每天都去。”
阿姐和石头他们也不会骂他是贼崽子。
第93章 竹简
桑萝白天在自己家,也会进山,不过只敢在村子附近转,已经不敢跟从前一样绕几里路到别村附近的山里探索了。
夜里就住陈家,这一住住了三天,第四天秦芳娘带回许掌柜让她捎的口信来。
说县衙这边把周边都排查过,也问过各村村民,没有人再见过有流民出现,他也联络过邻县几家东福楼的掌柜,那边也并不曾见过有流民。那天的那几个恐怕是翻山越岭穿过封锁线到这边来的,应该不会有大批流民。
村里人都松了一口气。
桑萝的日子又回复到了从前的节奏,不过这时候酸枣已经彻底没有了,只能捡些拐枣挖些魔芋,加之不敢走远,自穿越之后一直忙忙碌碌的她一时竟显得好似有点清闲了起来?
好在近三个月也不是白忙的,做成的酸枣糕攒了有十坛,模具里还晒着四百块,这些存货,四五天往永丰斋送个两坛的话,还能再撑月余。另外还用竹簸箕晒了百余块,这是留给自家的零嘴。
灶屋里存魔芋干的那口大缸现今也存满了,都是用袋子分装好再存进缸里的魔芋片干,每次要做素毛肚只需从里面拿出几片来用石臼捣成极细的粉,直接就能加工成素毛肚。
魔芋粉吸水性极强,一两魔芋粉就能做出近七斤的素毛肚来,这一缸只单供东福楼的货也很够用了,桑萝只看着这只大缸就满满的安全感。
不过魔芋相比酸枣还能再采收十来天,看得到的物资,桑萝也不想浪费了,另买一个大缸是不买了,这东西也不便宜,想起乡间也有架藏法,把木架放在离灶口不远处,挖出来的魔芋堆在离地有一段的木架上,上边再盖上草帘就能存储很长一段时间。
桑萝自己就折腾了个简易竹架出来,摆在离灶口不远处,后边挖到的魔芋就直接往架子上堆,上边盖草帘存储。
只是这样一来灶屋就算是满满当当、腾挪不开了,因为光做豆腐的框子板子木桶之类的就不少,还有石磨、豆腐滤架、一口大缸、两个竹架和一个长案,人都快转不开身来了。
桑萝看了一圈,最后带着两个小的把吃饭的小桌移到了主屋去。
忙忙叨叨就进到了十一月初,村里去服徭役的人都回来了,桑萝跑下山去看,陈有田他们没有梳洗之前其实没比那天的流民好太多,太瘦了,身上衣服也脏,头发也跟草窝子一样了。
也就精气神和神态不同能和流民稍微区分出来了。
桑萝现在回想,甚至怀疑自己那天碰到的会不会是被提溜到哪里服役被折腾得太惨的良民了。
流民的阴影到此算是在桑萝心里消了个七七八八,整个人都松驰了下来。
又忙了十余天,魔芋和拐枣也没了,到这时,桑萝除了做豆腐酱干素毛肚,四五天再往县城跑一趟,白天已经完全闲下来了,她终于想起自己买的笔墨来了。
她买笔墨,是要给两小只弄出一本书来,之前教的字简单,名字、地名,再要往后教,每次都得想想先教什么。
两个时空的文字有差异,桑萝上辈子会的字在这里可能就是错别字,她只能教原身会的那些,而原身一个女子,学的东西并不深,也不多,但给孩子们启蒙是足够的,比如——《千字文》。
这个时空也有《千字文》,内容虽有些许差异,但差异很小,只能说时空与时空之间或许原本就有着一些奇妙的关联与交集。
桑萝买回笔墨,就是要给两个孩子默下一本启蒙书来,笔和墨有了,缺的就是纸和砚了。
院子里一群娃儿,五个沙盘,沈安和沈宁充作了小老师,教一会儿字又玩一阵,桑萝看他们自得其乐,自己往山里有溪涧的地方去了。
她得找一块能作砚台用的石头。
桑萝不是个多能干的人,做砚台什么的她是不会的,但祁阳县多山,山间溪涧里又多石头,找一块相对平整中间能凹进去些许可以当砚台用的石块还是不难的,她走过几条溪涧就翻出三四块能用的来,最后选了最漂亮的一块洗刷干净拎了回去。
前番做竹架,家里多了好些剩余的竹料,桑萝找陈有田借弯刀和刨具,准备做纸的替代品,竹简。
陈有田最近在家里歇着,桑萝来借工具,一听是做竹简,教孩子们识字的,拎上东西就跟桑萝走了:“我帮着你一起做。”
然后院里一群孩子知道了沈安和沈宁很快将有书的消息了,有田叔和沈大嫂翻出来的竹子要做写书用的竹简。
这一下什么逗鸡逗鸭抛石子的游戏都不好玩了,全凑过去围观一本书的成形。
陈有田常做这些东西,经验远比桑萝要丰富,桑萝以为是根竹子就能削削用了,陈有田却是笑着精挑细选出料子来,选竹、裁竹、煮竹、烘竹,煮竹那一步甚至要加点花椒,就差煎炒烹炸一条龙了。
陈有田边做边有解释几句,听陈有田说了桑萝才知道,不经过这些程序做出的竹简也能用,就是易裂、易变形、易虫蛀。
花椒桑萝家里还真有,两个人一通折腾,给一旁看热闹的孩子稀奇得不行,但知道煮竹就要煮一个时辰以后,看了小一刻钟没了耐心,除了沈安沈宁兄妹俩个加一个小丫儿,其他又全跑了。
裁竹片、刮青、打眼、串竹,三十六片竹简,足足做了两个多时辰,桑萝终于明白古人书写的不容易。
沈安和沈宁只看到做成的竹简,哪怕上边还没有字,已经激动得不行了,尤其是沈安,时不时拿起碰碰瞧瞧,爱不释手。
陈有田功成身退,后边就是桑萝的活计了,她把竹简拿回主屋放到小桌上,门大开着以便让光线能充分的透进来,将新买回来还不曾用过的毛笔开笔,而后把早上捡来的做砚的石块翻了出来,添水磨墨。
沈安和沈宁第一次看到用笔墨写字,兄妹俩个屏气凝神,呼吸都不敢重了。
因竹简得来不易,又是串连好了的,写错了字得用刀把字刮去才好修改,且这卷竹简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两小只,甚至是跟着他们学字的其他孩子唯一的一本书,也是练字习字的临摹对象,桑萝也很认真对待。
她自己的字还可以,但仅限硬笔,在孤儿院里长大,注定她没有条件去学什么课外拓展的才艺,毛笔字没写过。
只能努力去摸索原身的记忆,大脑的记忆,肌肉的记忆。
也不敢直接就上手,而是执笔蘸墨,先在废竹片上练手,写得手熟了,这才摊开竹简,将《千字文》一字一句默下。
全文千字,她写了很久,写完之后才发现手僵脖子也僵了。
还是太紧张了。
一样绷得忘记放松肌肉的还有沈安,沈安一直盯着桑萝手中毛笔的笔尖看,看着笔墨从容游走,一个个墨字就出现在竹简之上,他形容不出来那是怎样一种感觉。
激动,他将有书了,享受,原来笔沾上墨可以把字写得这样好看。
沈宁则很直白,直白的羡慕,直白的崇拜:“大嫂,你真厉害!”
会写这么多字,还写得这么好看。
桑萝要是听得到小姑娘后边这句心声,一定会说,真称不得好看,她到底不是原身,再有脑中的记忆和肌肉记忆,加上自己上辈子硬笔的一点功底,也写不出多好的毛笔字来。
不是自己的就不是自己的,没有长久的练习哪里可能就能完美掌握?
原身的字称不得好,但能称得娟秀,而桑萝的字,顶多算端正吧。
不过给两个孩子做启蒙书,很够了。
桑萝自己看着写好的竹简,也很是满意:“先不动它,等墨迹都干了再碰。”
两小只连连点头。
沈安已经忍不住了,就站在桌边,问:“大嫂,现在能教我认上边的字吗?”
桑萝笑:“行啊,这就是特意默出来给你们识字用的,叫千字文,全文一千字,除了一个字有重复,其它字都无重复,识得这一千个字,日常用字基本就没什么问题了,我先教你们诵读,每日诵读几遍,等到背下来了,你们再自己对照着书简就能把相应的字认识、记下。”
兄妹俩个都喜不自禁,搬了凳子就乖乖做好,一副等教的模样。
桑萝笑了起来,逐句教两小孩儿诵读,她教一句,两小只跟一句,读书声传出小院,寒风好似也温柔了一些。
沈安对读书识字极为向往,格外珍惜这样的机会,为了让两个孩子记得容易些,桑萝把千字文分了十几段教,每次不会教太多。
沈安学得认真,记得也认真,做别的事的时候嘴里常常也在背着,碰到记不起来的了,就问一起学的沈宁,沈宁要是也不知道,兄妹俩就找桑萝问。
十里村,不知道哪一天起,二牛虎子石头小丫儿他们这一群孩子嘴里都开始念念有词的背起东西来了,背的那词儿朗朗上口,特别好听,虽然村里的老少爷们都听不太懂。
但听着玄妙呀,娃儿们好像在学些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啊。
沈金也注意到了。
他对学东西不那么上心,但他羡慕那样的氛围呀,大家都会的,他怎么好不会?
渐渐的开始往长房住的那座山的山脚下摸,院里读书的孩子太多了,沈安领读,一群孩子跟着读,声音又大又齐整,站在山脚下也能听到。
偷听的日子过了两天,兄弟三个被巡视领地的大鹅看见了。
大鹅认得陈小丫这一群常来的,可不认得沈金兄弟三个,陌生人呀,还鬼鬼祟祟,还有什么说的,扑着翅膀就是冲锋!
鹅还离着好远,沈铁嗷一声吓哭了。
他爹娘被鹅咬得在床上趴了两天呢,血糊拉的,沈铁闻鹅色变,跑都不知道跑,哭着就喊二哥阿姐!
沈安和沈宁一群人听到动静跑出来,险险的在大鹅开始追扑沈金的时候把鹅叫住,上前赶开。
三小只在山脚偷听读书曝露了。
沈宁回屋拿了块酸枣糕哄被鹅吓得直哭的沈铁,沈铁哭得一抽一抽的,被沈宁牵进院子里去了。
沈金:“……”
陈小丫看他站在那儿不动,凑过去:“沈金,你也上去呗,怕什么呀,你娘也不在家了,你爹不管你们吧?不会知道你过这边来的。”
陈小丫她们觉得,沈金不来这边了主要是怕挨他爹娘的揍呗,满村人都知道沈金爹娘和沈安他们家结仇啦。
没错,沈三在服役一个月后就准点跟着村里人回来啦,太累了,累傻了!
他是可以干一个月就跑吗?那当然不是,只是沈三觉得罚役有一个月是罚的李氏,不能都他干了,让李氏去换他一个月。
自然,跟李氏是不能这么说的,说的是男劳工的活太重了,女工不一样,就是些烧水做饭的事,轻省,让他歇歇。
他不去,李氏只能自己去,说好一个月就回,所以现在在家里带孩子的不是李氏,而是沈三。
陈小丫拉住她往小院走:“走啦走啦,我们不说你爹不知道。”
陈小丫力气不大,沈金竟也被拉着走了。
第94章 还活着!
小院和之前一样,又和之前不一样了,从前这里大家都不会进,现在和沈安交好的那一群小伙伴已经可以在前院玩了。
甚至因为孩子们在这里跟着沈安沈宁玩可以跟着识点字,陈有田主动帮着做了好些个小矮凳,在院子里是有座的。
沈金和沈银进了小院,都是熟悉的伙伴,一起在这里开过荒,送过石头剥过麻,兄弟俩进来没有人用异样的神色瞧他们。
沈铁被沈宁擦干净了脸,已经一抽一抽的吃上那种酸甜好吃的水晶脯了,睫毛上的泪都还没干,抽噎也还没止住,也不妨碍他把水晶脯往嘴里送,小口的咬。
沈安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屋,出来的时候给了他和沈银一人一块。
堂兄弟俩个自九月末,已经有一个半月没在一块儿玩了,大概是知道走得近了他会挨揍,之前给他的吃食都是叫陈小丫悄悄送。
这是头一回站到一起,沈金和沈银都有点局促尴尬,沈安却是笑着的,东西递了过去,真心实意说了声谢。
别人听不懂,沈金知道沈安是谢他那次提的醒。
他心情复杂,提的那个醒,把自己爹娘给送去修路了……
沈金抬不起手去接那水晶脯,沈银却一点儿没压力,他打进来后大家都没拿奇怪的眼神看他,石头、阿戌和三牛几个跟他同龄的还很激动的小声唤他,沈银欢喜得不得了。
他一把接过沈安手上的两块水晶脯,笑得眼弯弯的:“谢谢二哥。”
然后自己一块,另一块塞进了沈金手里:“三哥,你的!”
沈安笑了起来,一群人也嚷嚷着继续读书。
读得好的,晚上回家背给爹娘爷奶听,不止有夸奖,没准还能捞到奖励个鸡蛋什么的,而且这跟过家家似的,人这么多,多好玩哪,所以哪怕根本不知道自己念的东西是个什么意思,一群孩子也念得很欢乐。
沈安是最愿意教大家读书的,因为教的时候他自己也在读,教得多了,他自己记得就更快了,而且因为怕教错,他自己每天晚上都跟着大嫂先读好几遍,现学现教,对自己小先生这份工特别的积极,当下招呼着大家坐。
一群孩子各自都有小板凳的,虎子抱起一个圆木墩给沈金,拉了他道:“过来过来,你坐这个。”
沈银也有自己的小伙伴给搬了个小木墩子,至于沈铁,数他最舒服,沈宁从屋里给他搬了张小方凳来。
读书声又响了起来,关照着沈金三个新成员,沈安是从第一句重新领读的。
沈金握着那块水晶脯,坐在小木墩子上,看到沈安手里拿着一卷竹子做的东西,摇头晃脑,教得很是认真。
又看着旁边的虎子几个笑呵呵的扯着嗓子跟着读,嘴唇动了动,动了几回,直到沈安念到寒来暑往,旁边的虎子碰了碰他手肘,他才急忙慌的跟着念出了声。
声音不敢太大,但一句念出来后,再念几句,之后好像就变得容易了?
桑萝割了一大捆枯黄的蒲草回来时,在院外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她没有作声,也没进院子,抱着蒲草悄声到了院外的鸡舍边。
这天一天冷过一天了,鸡鸭的窝都得再垫一垫,四周和顶上也得加上编好的厚草帘子才行,几只大鹅的跑道里也得搭个鹅棚,不然只靠那点子绒毛可过不了冬,那绒毛防水不防风,寒风一吹就冷透了。
院里有小板凳,院外也添了好几块大石块,十有是二牛虎子几个大孩子合力弄来做凳子的,桑萝就坐在其中一块大石块上编草帘。
编草帘子并不多难,听着院里孩子们的读书声,那一大捆蒲草就在她手里成了三块厚草帘,桑萝先给鸭棚棚顶加了两块,另一块盖在了鸡棚顶子上,就又拿着镰刀割蒲草去了。
一群孩子们读书时间结束,出来发现外边鸡棚的变化,各回各家,翻出镰刀就组队割蒲草去了,桑萝在家里编第二趟草帘的时候,小豆丁们一大群,一人提着一大捆蒲草送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