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山居种田养娃日常—— by随云溪
随云溪  发于:2024年0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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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周村正被人围住问情况了,桑萝想着去问一问陈施卢三家关于服役的事,她没记错的话,甘氏带着两个儿子自成一户,也是得出一个役力的。
三家本就站在一块儿,桑萝过去,还没开口问,甘氏已经拉了她到一边说私话去了。
“这次服役,你找代役吗?”
这不是正问准了吗?
桑萝问:“婶子有人选?”
甘氏就点头,指了和陈老汉、卢老汉站在一起的父子三人,道:“那是周癞子和他家老大老二,他们家今年缺粮,知道我摆摊呢,主动问了问用不用代役,一个月的话给一石谷子就行。”
一石谷子,按这会儿的粮价就是一千五百个钱。
桑萝还不太懂这其中的行情,甘氏就道:“交钱给官府免役的话是要交两贯钱才能免一个月的役,请周癞子家的话就能省下五百个钱。”
“至于是要谷子不要钱,是因为他们家现在就缺粮,粮价一天天的见涨,他们没钱也舍不得钱办过所进城买粮去。”
怕桑萝不放心周癞子人品,甘氏道:“他们家人都不错的,很吃得苦,家里过成这样是早些年给周癞子媳妇治病卖了地闹下的亏空,只能佃地种,这亏空就再没能补上了。”
说起来也是同情。
甘氏来帮着说项,周家人的人品至少是信得过的,只有一点,桑萝好奇:“他为什么被叫癞子?”
这样的名字,不都是给一些混不吝的人起的浑号吗?
甘氏一听这话,笑了起来:“嗨,这是被他后娘叫出来的,他后娘早就没了,但这名字就这么一直叫下来了。”
桑萝这才解惑。
她笑笑,道:“好,我原也是没空去服役的,既然婶子帮着说项,我自然是信得过的,就请周家人代我服役吧,这是去周村正那边登记一下就行?”
甘氏笑道:“对,往周村正那边说一声就行,我也是请的他们家老大帮着服役,咱们一起过去。”
晒场中的人渐渐散去了,桑萝和甘氏与周癞子父子说项好,一起去了周村正家。
沈三和李氏不知什么时候被放了出来,两人被绑了大半夜,这会儿衣衫凌乱,头发上还沾着草。
想是已经知道被罚了役,李氏见着桑萝就恨得直往桑萝身上扑,伸手就想往桑萝脸上挠个几道。
周癞子父子下意识就拦,桑萝被几人护得严严实实。
她冷笑:“你倒是挠一个试试,周里正可说了,县里现在缺的就是役力。”
一句话就叫李氏止了泼,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晒场正中,嗷嗷的嚎着:“桑氏你个丧良心的!你个该天打雷劈的!你目无尊长,你不得好死!”
周村正一声大喝:“再闹一句,阿烈媳妇要是不乐意,你们两口子也不用指望罚役两月这事就算完,待找了里正送你们县里去一趟,大牢都别想蹲,直接干一年的苦力吧!”
李氏那拖着长腔的哭嚎嘎一声止在喉咙里,看着桑萝和周村正,这一回是真哭了。
一众原本被徭役一搅都忘了也没心情看热闹的村民又被她嚎了出来。
沈三丢不起这人,他现在屁股应该已经肿了,裤子也被那几只鹅叼出了口子,用手捂着才不走光,一手捂着裤子,一手去扯李氏,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下灰溜溜走了。
桑萝看了看周癞子父子,对刚才父子三人下意识帮忙拦李氏的事情表示了感谢,道:“周村正那边也报备过了,粮食我家里正好有一点儿,周大伯随我搬去吧。”
她请人代役的事情在村子里是瞒不了人的,倒不如就大大方方了。
周癞子激动得直搓手,点头哈腰:“多谢了,多谢了。”
这会儿走路的时候都下意识让桑萝和甘氏在前,父子三人只在后边两三步远的距离跟着。
找了两家代役,他们父子三人能去吃官府管的饭一个月。
虽然这饭肯定不好吃,少说要累脱几层皮,喝进肚的也就是些清汤寡水没多少米粒的东西,回来怕是就没个人样了,但这也能省出三个人一月的口粮来了。
再有赚的这两石粮食,最近几个孩子都在攒野菜晒了留作冬天吃,到了年后开春又有野菜续上,他们一家能活着撑到秋收的希望已经要大得太多了。
周癞子想,从今天起家里的婆娘再不用日日的哭,几个小的也不用每日里担心到了明年会不会哪一个就被领出去卖了。
所以周癞子对甘氏和桑萝是真的打心底里感激,毕竟村子里会找人代役的人家是少之又少,像这种相对正常不会要命的徭役,就连周村正家也是自己去服役的。
父子三人刚才护着桑萝是再真心实意不过的,他们护的不是桑萝,护的是他们自己一家人的命。
作者有话说:
①非原创,摘自真实历史事件记载。

一进十月,十里村二十二个村民就都被周村正领着服徭役去了。
不大的村子,本就不多的壮劳力更少了,剩下的多是老弱妇孺。
但神奇的是,除了更安静了些,人们脸上笑容更少了些,愁苦多了些,偶尔凑在一处一起愁一愁男人、儿子、母亲在服役时会否吃大苦头,会不会挨衙役的鞭子,日子仿佛和之前并没有特别大的不同。
总之,桑萝感知到的这小小一方世界,如果用一面湖来形容的话,那么湖面上仍算是平静的。
桑萝她们的营生依旧,只是每日一大早会送女人们一程的人从陈有田变成了陈老汉。
这期间桑萝往县里又去了四趟,铜钱依旧换成粮食和绵带了回来,有多余的,跟永丰斋的货物一起,换成了银子攒进了她床底下的破瓦罐里。
如果还有什么不同,沈金兄弟几个有好些日子没再来过了。
这是没法子的事,沈安和沈宁偶尔有几分惆怅,很快也能自己调整过来。
他们感激沈金那日的提醒,当然,也理解沈金现在不再往这边来,因为不管爹娘怎样,无事时还好,真的看到他们爹被罚去做苦力,天天听着他们娘在耳边念叨长房这边的不好,相处得不自在也是难免。
不过兄妹俩很快也没时间去想这些了,因为进到十月中旬,酸枣的收获期已经将要进入尾声了,每日往下落的酸枣更多了一些。
桑萝跟陈家借了个背篓,带着两个孩子每天都会往山里跑好几趟,有了大鹅和锁头,尤其现在大鹅已经可以打开竹篱笆放养着了,再有沈三的现状给村里人做警示,桑萝可以带着两个孩子很放心的一起出门,甚至可以走得更远,到其他村子挨着村边的山里去捡酸枣、拐枣和挖魔芋。
背篓面上盖上野菜,偶尔碰见人了也没谁奇怪,毕竟日子都不好过,趁着还有野菜弄一点晒起来过冬的人很多。
桑萝还更忙些,一进十月就入了冬,天仿佛一夜之间就变了脸,每天除了弄山货做吃食,她的时间都用在给自己和两个小孩儿做冬衣冬鞋上了,七斤重的厚被子也做好了一床。
家里的八个坛子都满了的时候,桑萝才计划着往县里去一趟,当然,这回她没忘了好早前应承了小兄妹俩的一桩事——等手头不那么局促了,带他们去县里看一看。
当初办过所的五文钱,如今在桑萝手上已经不至于拿不出来或是不舍得了,屋子也不需要留着个人看着,她早几天就打算把自己许出去的诺言应一应。
特意带了几枚鸡蛋,找周里正给两个小的办了一份过所。
过所拿到手的时候是十月十九,二十一早,小兄妹俩就穿上了大嫂给做的新袄新裤新鞋,沈安心细,帮着沈宁把头上的小髻都梳得规整漂亮。
这时的早晨已经很冷了,尤其这会儿其实天还没亮,冷风直往人的脖子里钻。
来取货的陈老汉和秦芳娘几人也早换上了冬装,看到兄妹俩同行,还特意把一副担子自己挑,给架子车上留出位置,让小兄妹俩能坐在车上,桑萝又用了一床旧薄被给兄妹俩裹了裹。
天气寒冷,沈安和沈宁却一点也不觉着冷,心里热乎得不行,大伙儿打着火把行走,一根火把的光并照不了多远的路,沈安和沈宁却都格外的兴奋,四面都是黑,依然左右前后瞧得新鲜。
冯柳娘笑着道:“你们俩个上辈子修得了好大的福气,修来阿萝做你们嫂子。”
给孩子办个过所带去县里玩,在乡下是极罕见的。
沈安和沈宁笑得眼睛都弯弯的:“婶子多赚钱,以后把阿戌也带上呀,阿戌肯定也高兴。”
冯柳娘想想儿子若是也能跟着沈安沈宁一道往县城去,怕是也一样兴奋,她笑起来:“是,那婶子是得努力,以后能让阿戌和你们一起去县里见识见识。”
甘氏几人笑看着,说起来甘氏和冯柳娘去县里卖豆腐也就是两月不到,冯柳娘的性子却是开朗了许多,眉眼间也常带着笑了。
天色微亮些的时候,沈安和沈宁就不肯再坐在车上了,自己下来走,走了小三里路也没见喊一声累,城门口排队时还特别兴奋。
两人个子都小,侧身踮脚往县城里看。
“两层的楼,我看到啦!”沈安很是激动,原来两层的楼这样的高,原来房子可以盖成这样啊。
他心里又羡慕又憧憬,凑到沈宁耳边说:“我们家以后有钱了,是不是也能盖这样的楼?”
“这样的楼住着舒服吧?”
“肯定很舒服。”
叽叽咕咕说着话,兄妹俩已经跟着队伍往前走了一小段,沈安又把身子侧出队伍一点看前边的人是怎么进城的。
沈宁有前番城门口站了许久的经验,小声跟沈安说:“要先递过所给守卫验了,再给一文钱,才可以进。”
沈安看了看确实是,转头笑着问桑萝:“大嫂,过所和钱可以给我们自己拿着吗?”
进个城门也当个好玩的事,跃跃欲试要自己来。
桑萝自然同意,从袖袋里掏出三块木牌,把自己的那块拿走了,另两块给了沈安。
这会儿的沈安和沈宁已经识得好些字了,比如他们一家人的名字,祁阳县、青浦乡和十里村这些,都认得了。
他接到木牌,兄妹俩头对头的凑一块看了看,沈宁就伸手把其中一块拿到手上:“这上边写着我的名字,这是我的。”
“这块写的我的名字,这是我的。”
两人都不用问桑萝,自己就把过所给分好了。
排在桑萝后边的甘氏讶异看着这一幕,问桑萝:“小安和阿宁识字了?”
桑萝笑着点头:“我识得些字,平时在家里有教他们一些。”
甘氏愣了愣,很快想起来,桑萝是识文断字的。
从前没有动过的一个念头此时在心中生起,她们家的四个孩子能不能也让桑萝教着识几个字?
这念头一起,就很难扼制住。
能写会算是大本事,像他们村里,识字的也就只有周村正和他家的几个孩子,识字与不识字是不一样的,周家几个孩子虽也和他们一样该种地种地,该服役服役,但甘氏相信,等周村正从村正的位置退下,下一个村正如无意外必定也是从周家出。
因为只有周家孩子识字。
村里但凡要签个契书或写点什么,都找周家,就连画个押,不找可靠的人帮着看过,那手印都不敢按下去,这年头不是没有不识字把自己家的人或地给抵了出去的。
但很快甘氏想起来,桑萝很忙,忙得几乎没什么停歇。
而且她家大牛十二岁了,和桑萝年纪其实挺相近,这也不合适,巧儿又太小,才五岁,桑萝哪这么多精神替她教孩子。
她把目光就落到了沈安和沈宁兄妹身上,把心思转了几转,问桑萝:“能让小安和阿宁有空的时候也教我家大牛二牛三牛和巧儿识几个字吗?不用多,会自己名字,再会识些个常用字,以后看个契书或是条子不会被人蒙了就行。”
桑萝一愣,而后笑开:“可以啊,只要几个孩子自己愿意就成。”
甘氏忙就去看沈安和沈宁。
兄妹俩显然是听到甘氏的话的,沈安笑:“当然可以,我会的都可以教,等再过些天吧,再过些天不那么忙,婶子帮他们做一个练字的小沙盘就可以。”
这几天还能捡到一些拐枣的,他们还得往山里去,多攒一攒东西。
甘氏大喜:“婶子替你大牛二牛哥和三牛巧儿谢谢你。”
秦芳娘和冯柳娘也动了心思,都转头来问。
沈安就没有不应的,沈宁还笑,道:“小丫儿已经跟着我学了呀,她会写自己的名字,婶子还不知道吧?”
秦芳娘还真不知道,听到这里一张脸就乐开了花:“那真是多谢阿宁了。”
说话间队伍已经排到了他们,大家一一验过所交入城费进城,守卫验到沈安和沈宁时还有些诧异,低头多瞧了两眼,照着流程验过过所收了钱,摆摆手让两小孩儿进去。
兄妹俩兴奋得跟过了一个顶了不得的关口似的,一进到里边就站定了笑着等着他们大嫂,等桑萝也进来了,这才笑着把过所递给桑萝收好。
来了县城,桑萝照例是要自己亲自送送素毛肚的,不为别的,和许掌柜保持一个交往的频率,这交情才能维护好。
小兄妹俩长这么大哪里进过这样大的酒楼,沈安还好些,知道克制着自己悄悄的打量,沈宁却没这许多心眼,小脑袋转来转去,眼睛都不够用了。
她在心里惊叹,两层的房子,里面原来是这么大这么漂亮的呀。
许掌柜曾在自家伙计口中听说过桑萝家里有两个八九岁大的小孩儿,今儿是头一回见着,见两孩子虽穿得朴素,晒得也有点儿黑,五官却生得很好,极是可爱。
看到小兄妹俩,倒是引得许掌柜想起了自己留在歙州的儿女来,家里最小的两个孩子,和沈安兄妹俩个也差不多大。
他也许久没回去了,数月未见儿女,这猛不丁想起来,甚是想念。
许掌柜想着,或许哪天该抽空回去一趟,哪怕只呆个三两天呢。
多少有些移情作用,许掌柜待沈安和沈宁也格外热情一些,这一回不叫桑萝推辞,直接唤伙计去后厨上一些酒楼里招呼的早食送去雅间,道:“十多里路走来,想也累了饿了,你自己怎么都行,两个孩子小呢,吃点东西垫垫再县里逛去,也让两个孩子尝一尝我们东福楼的吃食。”
桑萝听得笑了起来,确实,来一趟县里,进了县里最大的酒楼吃过一顿,不白走一趟。
她没有再推,笑道:“那就却之不恭了。”
她和许掌柜相交,往往行的是男子常用的揖手礼,两个小的见了,也有样学样的行了一礼:“多谢伯伯。”
还说不来什么交际的言语,就只说了最不易出错的四个字。
就这也惹得许掌柜朗声大笑了起来:“好,好,跟你们嫂子雅间里去吧,伯伯给你们挑的能瞧街景的雅间。”
一听能瞧街景,兄妹俩的眉眼都亮了起来,这一回倒没揖礼,而是笑容灿烂的说谢。
许掌柜心情颇好,也不打扰他们,让伙计引着桑萝三人去了。
沈安这一回不止看到了两层的房子,还进了两层房子的第二层,更是站在二层雅间的窗边往下去看。
这视角多新奇啊,是长这样大从没有过的体验。
兄妹俩个都激动得很,左一句大嫂,右一句大嫂,一左一右要拉桑萝一起看一看。
桑萝好笑,心说未来世界几十层的高楼也比比皆是呀,两层的房子真的不至于这样。
但桑萝想想,对于两个从来没进过县城的孩子来说,两层的房子确实稀奇,她笑着跟着看了一程,听着两个小的叽叽喳喳指着不认得的东西问她,桑萝知道的都答。
等两小只问得差不多了,她才回了桌边坐下,由着小兄妹俩继续在窗边看景儿,兄妹俩是真觉得县里好,样样都好,看个路人看辆车,看到牛马骡子都兴奋得压着声音惊呼连连。
若非伙计开始往雅间里送餐点了,兄妹俩还舍不得离开那扇窗。
点心和粥品流水一样送上来,他们只三个人,许掌柜让人送的各色点心却有八道,酒楼的餐点都精致,份量并不多,但八道也很多了。
桑萝是吃个七分饱就放下筷子的,两小只倒是吃得有点儿撑,桌上还剩不少,沈安问过桑萝之后,请伙计帮忙用油纸袋打包起来。
他们这里打了包,没料想出了雅间到柜台处与许掌柜辞别时,许掌柜还给备了两盒点心。
“这个耐放,给孩子带回去当个零嘴。”
饶是桑萝这人向来不习惯推托客气,这会儿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这连吃带拿的,今儿倒是叫我厚了一回脸皮。”
许掌柜笑着揖手:“桑娘子的豆腐和素毛肚今年算是帮我们东福楼出了大风头了,平时要谢也没有机会,难得桑娘子带了两个孩子来,我才有这机会请一顿。”
他说这话甚至特意压了声音,对面那一家可是一天天瞪着眼想把素毛肚的来路翻出来。
桑萝笑笑,两人互相捧过几句,期间不时有客人进来,许掌柜总要去招呼,桑萝也不再耽搁许掌柜忙生意,挑了担子带着两个小的告辞出了酒楼。

第91章 流民
第二站是永丰斋,因着水晶脯的热卖,桑萝送的那些黑糖制的新品点心也颇受欢迎,她在严掌柜这里一样是极受欢迎的。
严掌柜原就是客气的,桑萝每次到铺子里总会有茶点上来,只是桑萝在商言商,碰得少罢了。
这一回桑萝带着两个孩子过来,这招待就更上了一层,送上来的茶点都多了好几样,其中一多半一看就是孩子喜欢的。
严掌柜频频招呼两个孩子吃点心,沈安和沈宁在外边一切都是看桑萝行事的,见大嫂点头说可以尝一尝,兄妹俩一人只尝了一块。
在东福楼吃得饱是其一,矜持是其二。
严掌柜不知道两小孩儿来这里之前已经在东福楼吃过一顿大餐,只觉桑萝教养好,连小姑子小叔子都教得极好,心中好感更甚。
临到走了,这些个点心全用油纸包好,让桑萝带回去给两个孩子吃。
带着俩孩子出来这一趟,桑萝莫名体验了一把影视剧里那种大正月带着孩子四处拜年收礼物的感觉。
走出永丰斋,桑萝自己也有些想笑,她自己从来没有体验过的事情,现在扮演了家长的角色,带着沈安和沈宁这两小只体验了。
正事到这里就办完了,桑萝就带着两小只逛县城。
吃的是不必逛了,两小孩儿不止吃饱喝足,还打包带了不少好东西回去,现全在她的挑筐里搁着。
沈安和沈宁已经觉得什么也不用买了,那么那么多点心和吃食呢,除了包子蒸饺之类的东西,其他好些都是能放挺久的,哪还用得着买东西。
这话桑萝认可,她看看两小只,从上到下一身新?
呃,也不对。
桑萝目光落在沈宁头上的两个小丫髻上:“走,去成衣铺子去。”
沈宁歪头:“大嫂,我们有衣裳,新的。”
桑萝笑:“不买衣裳,给你买新头绳。”
小家伙头上用的那头绳不知用了多久,褪色得不成样了。
沈宁就伸手去揪了揪自己头上的头绳,好像也还能用?不过,新头绳,红艳艳的特别漂亮。
想到这里,她眼里溢出点欢喜来,点头!
桑萝笑,带着两个小的径直往成衣铺子去。
成衣铺子里可不止是卖成衣,各种头绳发带珠花也是卖的,沈宁哪怕只是九岁,那也是小姑娘,小姑娘就没有不爱美的。
掌柜端出三托盘的各色发绳、发带、珠花时,她眼睛都要忙不过来了,全是她没见过的好东西。
这个也漂亮,那个也好看,目不暇接。
不过也就是一开始的视觉冲击,多看几眼,人也冷静下来了,思路就清晰了。
想也知道,县城铺子里卖的精巧物件就不会有便宜的,珠花什么的她就直接略过了,发带什么的也不是必须的,也略过,最后锁定在发绳上。
发绳的颜色是真的多,足有十几种,沈宁来回瞧了两遍,最后还是把手指向了正红色的。
“大嫂,我喜欢这个。”
桑萝笑着让掌柜帮着拿了,又要了水红色的发带,这才付钱离开。
至于她自己和沈安,桑萝觉得大红用着奇怪,花花绿绿就更不用了,本就是素色的衣裳,用同色的布料自己裁的发带就挺好的。
买好了发绳发带,桑萝想起另一桩,便与成衣铺掌柜打听:“不知县里哪里买得到笔墨?”
掌柜的听她打听笔墨,有些讶异,不过还是指点:“得往原县学旁边,那边有家笔墨铺子。”
为什么说是原县学,因为祁阳县县学在先皇的诏令下开了几年,又在先皇的诏令下废了,今上倒是有下诏再开州县乡学,只是上令下未行,祁阳县这边还不曾复学。
因而现今县里富裕人家的子弟读书识字要么靠家学,要么找私学。
桑萝谢过掌柜,带着两个孩子出了成衣铺往县学旧址去。
她有原身记忆,似原身那样的出身,实不需自己出门买笔墨的,一应事情自有仆从去办,或是父兄去选了,但原身对于一些常识却是知道的,比如,小地方所谓的笔墨铺子,大多不是专门的笔墨铺子,而是兼卖香烛杂货。
没错,在大乾朝之前,社会阶层是极为分明的,文人只在特定阶层里诞生,寻常百姓读书识字的是极少数,哪怕到大乾朝皇帝下诏办学,但因为办学时间不算长,且半途而废了,这样的现状并不曾得到多大的改善。
所以,除了州府或是京都之地,下边郡县平民之中对于笔墨纸砚的消费是极少的,不会有专门卖笔墨纸砚的铺子,当然,也没有书铺。
书在此时以私藏和传抄为主,想要买的话也是在京城或州府那样的大地方,有特定的书市可以淘到,至于县一级,它属于非畅销商品,有县学时或许还有人卖,县学停办了这么些年,还真未必。
沈安早在听到自家大嫂问笔墨铺子的时候,心就咚咚直跳,他在学写字了,也见过籍书之类的东西,知道笔墨是做什么用的。
一出了成衣铺,沈安就道:“大嫂,你要给我们买笔墨吗?那东西可贵可贵了吧?我觉得用沙盘就挺好的,一样能写字,还不要钱。”
沈宁也点头:“我也觉得沙盘写字挺好的。”
沈宁不知道笔墨贵不贵,但是可以用不花钱的,还是不花钱了吧?她看到大嫂只给她买了头绳,自己什么也没买,都有点儿后悔花钱了。
两根头绳加两根发带,六文钱呢,换成买布的话都能买下一块做豆腐的滤布了。
桑萝笑:“我另有用处的,回去你们就知道了。”
走了小半刻钟,到了县学所在的那条街,果然,一眼扫过去,看到了一家卖香烛杂货的铺子。
“走了。”她招呼上兄妹二人。
沈安和沈宁跟着桑萝到了香烛铺子门前停下,兄妹俩一脑门的问号???
“不是买笔墨吗?这是卖香烛的。”
桑萝笑起来:“就是这里没错了。”
领着两个小的进去。
掌柜的一看到三人进来,上下打量桑萝,笑问:“小娘子是要买些什么?”
“有笔墨吗?”
掌柜的眉头一动,笑了:“有,有。”
说着就弯腰从柜子里边一阵翻腾,没一会儿拿出一支毛笔、一块墨锭出来:“小娘子看看。”
嗯,别问为什么没有摆出一列十数种给她选,有得买就不错了,选?就别强求了,难为掌柜的货柜,也难为她自己的钱袋。
桑萝拿起来看了看,她自己是不识得的,原身倒是识得,是相对便宜的羊毫笔,墨也只是下等墨。
问掌柜价格,掌柜笑道:“毛笔三十五文一支,墨锭一百五十文。”
桑萝咂舌,看来原身家里从前笔墨纸砚也没少花销。
她从钱袋里掏出两串钱,数出一百八十五文递过去,掌柜的笑眯眯接过,一边数着,一边还能分出心思来问一问桑萝需不需要纸和砚台。
桑萝连忙摇头。
砚台这东西,不讲究的话,想想办法,没有也是能弄出来的,至于纸,这时候虽有纸了,但产量极少,除了官府用得多,民间其实大多数人用不起。
好比周里正,用的就是官府给发的纸,而像东福楼那样的大酒楼也备了纸,给她写契约或是收据之类的就有用到,契约还罢,收据其实也是裁成小条子的,为的就是省纸,至于过所之类,则还是用的木牌。
酒楼账房尚且节约着用,何况她这山里找食的?
买了笔墨,途经药铺,桑萝想到家里石膏剩得不多了,进了药铺又囤了一些,自然也少不了大料,每天都要做酱干,大料是耗得真快。
但考虑到怕人将大料和酱干联想起来,再进而联想到石膏,大料桑萝去的是另一家药铺买的。
到此正事算是都办完了,桑萝就带着两小只逛东西两市去,也是去看一看摆摊子的秦芳娘几人。
她挑着担,进市集时不免被当成摆摊的拦下来问,看了看坛子是空的,东西也是杂七杂八一点点,一看就知是自己买来用的,这才没让交市税直接放了进去。
小兄妹俩早上逛了县里的大街、酒楼、点心铺、成衣铺,连买笔墨的香烛铺都见识了一回,但一进东市,这又是完全不一样的光景,各式各样的小摊。
像他们的大集,又不像,大集可没有这么多摊子,也没有东市里边卖的东西品类多、精、细,瞧得兄妹俩个又一轮的眼花缭乱。
桑萝看他们看什么都有趣,要是哪个吃食摊子多看几眼,便会问一声要不要买一些来吃,兄妹俩再怎么看,一听大嫂问要不要买,摇头摇得那叫一个快!
“不用!”
挑筐里的点心那么多呢!
桑萝也不多说,往后七八天这两个小的确实不会缺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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