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可能是因为酒劲还没过去,所以就开始胡言乱语了。
她又和这两人对饮,这两位皆博闻广见,言谈幽默,还都精通音律,三人相谈甚欢。
酒过三巡,外面有人砸门,说隔壁来了凨山派的两位长老,要请先生去喝酒。
苏蓁心中嗤笑。
区区凨山派,那掌门给自己提鞋都不配。
她为何会这么想?
砰的一声,门直接被人撞开,来人趾高气扬地踏进来,“你若是不给面子——”
话音未落,他看清了房间里另外两人的模样,顿时双腿一软,当场跪倒在地。
“怎么回事?”
隔壁那两位长老也坐不住了,纷纷走过来,往屋里一瞧,也悉数跪倒了。
“不、不知秦仙君、陆仙君在此——”
那两位客人,师姐姓秦,师妹姓陆,此时对视一眼,连酒杯也不曾放下。
秦仙君一动不动,忽然冷哼一声。
那群人立刻像是被卡住脖颈般,转瞬间就面皮青紫,浑身颤抖着倒在地上。
秦仙君抬头看了过来,“他们惊扰了先生,先生想怎么处置他们?”
苏蓁低头扫了一眼。
……杀了他们,或者废了他们。
她心里忽然浮现出这个念头,接着就感到奇怪,毕竟自己连杀鸡都不敢看,怎么脑子里忽然就冒出要命的想法?
苏蓁摇了摇头。
秦仙君漫不经心地挥手,“那就滚吧。”
那些人几乎连滚带爬地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苏蓁对此并不意外。
到了后半夜,三人几乎不怎么喝酒了,只是坐着说话,她唱了几支曲子,酒意上头,壮着胆子拉住了秦仙君。
秦仙君笑了,“先生改主意了?”
“我……”
苏蓁迷迷糊糊地拉着她,“仙君,我见过你……”
说完放开手,踉跄着走了几步,险些摔在桌边,还是秦仙君扶住了她。
“这么漂亮的脸,碰坏了可怎么办。”
秦仙君慢悠悠地说道:“先生小心点。”
陆仙君看着他们直笑,“啧啧,碰坏了治好就是,师姐你真的……”
苏蓁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次日午后才醒来,那两人已经走了,自己又是躺在床上,衣衫整齐,手边放着一只匣子,里面装着各色丹药。
她们再也不曾在酒楼里相见。
苏蓁晕晕乎乎地爬起来,被两个小厮送回了家,迎来父母一通训斥,她只司空见惯地点头应着,左耳进右耳出。
“你妹妹回来了。”
母亲说道:“还带了她的同门,你这幅样子让人瞧了去,算怎么回事?”
苏蓁这才想起,自己有个妹妹,拜在了左近的玉华宗,那是东域的二流门派,派中也有些高手,比起天元宗却是差之千里。
……天元宗?
天元宗是什么东西?
玉华宗不是早在两千年前被灭门了么?
苏蓁扶额,“我喝多了,娘,我回去休息。”
母亲恨铁不成钢地敲他的头,“你这孩子,我们家又不少了你的,去玩闹就罢了,整日里这么喝酒,赚那些钱又有什么用?你的身子若是吃不消……”
数落了一通,苏蓁脑袋越发胀痛,赶紧溜回后院,路上经过花园时,九曲桥上站着几个人,迎面撞了个对脸。
“三哥!”
其中一个身穿锦裙的年轻人,满脸喜色地走近,“我回来了!”
对方生得明眸皓齿,眉眼间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却是要活泼许多。
她一边说一边拉过旁边的人,“这是我二师姐,多亏了师姐,我才得以引气入体,正经成为修士,我用了三个月,她们都说这已经很快了……”
我觉得有点慢。
苏蓁这么想着,但还是微笑点头,“多谢仙长照顾小妹。”
那被拉过来的修士,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只瞧了他一眼,就微微偏过头去,脸颊泛红。
“不必如此客气,本是我该做的。”
那修士小声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苏蓁也觉得她有一点点面熟。
但真的只有一点,不像之前那位秦仙君,自己可能没见过这位二师姐,或许只是从哪里看过此人的绘影。
……绘影是什么?
自己又为何觉得秦仙君面熟呢?那不是喝多了之后的错觉吗?
“这是我四师兄。”
小妹又看向另一个修士。这人的神情就不那么友善了,他皱眉打量着自己,眼中有几分轻蔑,还有几分戾气。
苏蓁不太确定自己哪里得罪了他,也规矩见礼,就推说自己身上不舒服,转头去后院休息了。
夜间府中摆了酒席,招待四小姐的几位同门仙长。
那二师姐性格腼腆内向,不太喜欢说话。
那四师兄却很是爱现,一时间手舞足蹈,夸夸其谈,言语间对酒楼中的歌伎戏子很是鄙夷。
二师姐听得皱眉,“四师弟是否喝多了,行无贵贱,如何能以……”
“不过给几个钱,就被人睡烂了!”
四师兄冷笑,“他昨日招待了无日宫宫主的徒弟们……”
“师弟!”
这一场酒席混乱仓促地结束了。
后面的日子乏善可陈,苏蓁没再遇到过任何有趣的人,偶尔也有修士,但他们全然比不上之前把酒夜话的两位。
她时常照镜子,看那张被保养得当的脸。
声乐器乐大家甚多,但自己容色最好,故此在城中越发出名,除却技艺之外,还是要靠这张脸。
这张脸……
哪怕是仙人都喜欢。
不久之后,他们阖家去隔壁城里探亲,在山路上遭遇了一群妖兽,父母兄姐相继惨死。
苏蓁拖着断腿逃命,后面妖兽紧追不休,她无奈冲入一座密林里,还没跑几步,迎面飞来一道剑光。
她惨叫着倒地,接着四肢剧痛,手脚筋断。
“不过区区一个凡人,卑贱歌伎……”
那四师兄从林中走来,挥剑砍死了妖兽,用滴血的剑尖刺入她的面颊。
“我师姐究竟喜欢你什么?竟然三番五次给你来信送礼,若非我将其拦下……”
剑刃缓缓上挑,在白嫩的皮肤上留下深深的刻痕,鲜血如注流淌。
“不过是靠着这一张脸……”
四师兄俊美的面容全然扭曲,“肮脏无耻的贱人!”
剑尖刺入了少年的眼眶,然后猛地斜向一划,几乎将整张面皮撕扯开,林间霎时间响起惨叫,惊起群群飞鸟。
苏蓁用仅剩的左眼看着他,眼中的世界满是血色,扭曲又模糊。
不知为何,她心中只有恐惧和哀戚,竟然没有半分怒气,更生不出反抗之意。
自己原本就是这样的人。
……是吗?
四师兄伸手抓住她的腿,像是拖尸体一般,将她带入深林中,走向一片笼罩着黑紫浓雾的浑浊湖水。
苏蓁被拖了一路,身上衣服几乎都被磨破,露出伤痕累累的身躯。
在被丢入瘴气的那一瞬间,她看到了自己的脸。
曾经欺霜赛雪、艳若桃李的面庞,此刻全然被毁去。
因为大半脸皮都被割了下来,因而骨肉裸露,空洞眼窝可怖至极,高挺的鼻梁被割去,嘴唇被划开至耳边,纵横交错的伤口遍布着,已经看不出原本的轮廓。
苏蓁愣住了。
说实话,这幅画面对她的冲击十分有限,因为她经历的战斗太多了,受伤最重的时候脑袋都能被削掉一半。
何况区区毁容呢?
这伤也只局限在脸面上罢了。
但同一时刻,她又感到震惊和愤怒。
那不是她的情绪。
是那个只会恐惧只会哀伤、是那个性格怯弱的歌手和乐师,那个顾影自怜渴望着与仙人再次重逢的人。
在这一刻,他的眼中燃起了滔天怒火,火焰点燃了刻骨恨意。
“我的脸!”
他尖叫着,声音凄厉地回荡在湖上,“我的脸——”
湖上恶瘴翻腾,将他彻底吞没。
四师兄看着这一幕,面上露出畅快笑意,只等着人变成魔物,待会儿二师姐她们过来,也不会再能认出这家伙是什么,只会将其斩杀。
然而,不过一瞬间,那手脚俱废的青年,竟然从水畔站了起来,丑恶的面庞上神情狰狞,然后怒吼着扑了过来。
他浑身的血管泛着青紫,所有的伤口都在扭动,长出了无数的肉瘤,那些肉瘤在空中爆开,落下一地脓血。
四师兄险些给恶心吐了。
怎么会这么快?!
凡人变魔物的时间至少要一刻钟吧?!
此时其他修士根本没到,四师兄只好准备杀了他,谁知对方速度太快,他尚未来得及出剑,两人就已经扭打在一处。
——撕掉他的脸撕掉他的脸撕掉他的脸!
苏蓁只觉得自己分成了两半。
一半想要毁去手下这人的脸,一半只想要他痛苦地死去。
她忍受着这种分裂的煎熬,满是血污的手臂渐渐硬化,化成了粗壮的树藤,终究拧断了对方的脖子。
然后扯掉了他的脑袋。
苏蓁倒在地上。
眼前的世界宛如破开的镜面,在这一瞬间片片碎裂。
她进入了观众模式,看着那记忆主人杀死四师兄,杀死随后赶来的所有修士,扒下了他们的脸皮。
仅剩下二师姐昏厥在地,一息尚存,也没有受伤。
记忆的主人痛苦地倒下,身躯不断膨胀,伤口处的肉瘤扭动着,变成一张张扭曲的人脸。
接下来的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苏蓁找回了意识,就看着那人大杀特杀。
湖上的恶瘴越发浓烈,翻腾如雾海,一具一具破损的尸体被黑紫暗雾吞没。
瘴气在他们皮肤上逡巡徘徊,没入血肉之中,那些残缺的肢体躯干随之鼓胀、变形,从伤痕里生出肉瘤,大小不一的肉块迅速生长,表面渐渐变得光滑,然后隐隐浮现出五官的轮廓。
那些面孔维持在一个模糊的状态,没有更加清晰的线条,像是只被初初打磨、尚未认真琢塑的雕像。
这些新生的魔物很快爬了起来,前仆后继地涌向记忆的主人。
如同汇入大海的江河支流,在触碰到他的那一刻,他们就融合在他的身上,他的躯体也越来越大。
后面又来了几波增援,最初还都是玉华宫修士,很快出现了其他门派的人,但悉数被杀了个干净。
他不断吸收着新转化的魔物,那具身体不断膨胀,已经填满了大半个湖面。
他身上浮现出一张又一张的脸孔,大大小小,或狰狞或平静,或恐惧或绝望,从模糊到清晰,赫然都是刚刚丧生的死者们。
那浑浊湖水里落满血污,已经被染得一片黑红,无数断肢碎肉飘在水面上,空气渐渐扭曲,魔物们的身影浮现,试图去啃噬那些残渣。
最初它们恐惧着湖上的庞然大物,一时间不敢靠近,很快发现他没什么动作,就壮着胆子过去了。
过了一阵,有魔物盯上了岸边唯一的活人。
二师姐仍然躺在那里,身上没受伤,只是白色外衣被溅了一串串血迹,如同雪中落梅,鲜艳刺目。
魔物向她扑来的那一刻,记忆的主人动了起来。
他那庞大肉身毫不影响速度,只一瞬间就冲到水畔,将那只魔物砸成了肉酱。
二师姐终于醒了过来,脸上还残留着魔物的腥臭脓血。
她伸手扶着脑袋,“怎么……”
语声戛然而止。
她看清了面前的人,或者说面前新生的魔族,眼中的迷茫渐渐变成了骇然。
哪怕没能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仅仅是这样的形态,就能让绝大多数人族感到不适了。
记忆的主人缓缓转身,向远处的裂隙靠近。
“三哥!”
有人从远方跑来,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明艳的少女立在湖边,一边喘息一边大喊,最终脱力跪倒在满地血泊里,“三哥,是你吗——”
她终究只是锻体境修士,能跑到这里已经用尽力气,很快就喊都喊不出来了。
与此同时,二师姐也站起身,喊出了记忆主人的名字,咬着牙追了上来。
记忆的世界彻底破碎。
苏蓁坐在水潭边,捂着脑袋回顾刚刚发生的事,忍耐再三还是从这里出去了,找到在外面等候的萧郁。
“不错不错,前辈没有失踪。”
她颇为庆幸地道,“这回还真让我说着了,我和他的性子依然差之千里,我对音律也不甚精通——”
但还是略懂一点的。
“我也只是能弹几首曲子,故此多少能欣赏他的技艺。”
苏蓁停了一下,“而且我也恋爱中,对他那个恋慕之心也略有几分体会,虽然他那撑死只是暗恋。”
甚至也还算不上暗恋,其中大约还掺杂了一些说不清的情愫,譬如凡人对仙人的崇拜,譬如得逢知音的喜悦。
她亲身体会过那感觉,没有半点凡人的肉欲渴望,记忆主人向往怀恋的,也是仙人们欣赏的目光。
她将这番经历大致讲完,萧郁顿时神情古怪。
“……所以我差点睡了吟风仙尊,或许还有她师妹。”
苏蓁好笑地道:“不过,如果我真想和她们做点什么,与记忆里原本的发展大相径庭,恐怕我也就立刻醒了。”
萧郁的脸色变得很是难以言喻。
迟了两秒,他竟然缓缓点了点头,眉目也舒展开来,虽然眼中还是有几分不甘,却还是赞同道:“也是。”
苏蓁本来就是开玩笑逗他,见状颇为意外。
萧郁苦笑一声,“若是你早点清醒,回归到观众状态,便不用承受记忆里的诸般苦痛,后面还被毁容了一次……”
他摊开手,“你少受罪才是最重要的,旁的确实都无所谓。”
“前辈。”
苏蓁长叹一声,“你每回都有本事让我无话可说。”
萧郁神情复杂,“其实我也经常觉得自己没资格吃醋,毕竟你这么厉害,愿意和我谈恋爱,我已经三生有幸。”
苏蓁皱眉看着他,“我知道你真是这么想的,但我也很好奇,咱不说天赋过程时间,只论结果,这会子你修为不是比我高多了?”
“哈?你的优点又不止是这个!我要是拿这个当评判标准……呃,你脑补一下我和其他圣境修士谈恋爱的样子。”
苏蓁猛地打了个寒颤,“……为何要这样迫害我!”
第67章
“我错了, 我是想表达,这个不是重点,什么天赋悟性, 本质是你聪明,修行速度只是一种因此而展现的结果罢了。”
“好吧,还有什么?”
“那可太多了!”
萧郁如数家珍地道:“你看, 你这个人多才多艺……”
“啊?”
“你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苏蓁白了他一眼,“……真不知道前辈是在寒碜我还是怎么, 样样半吊子还差不多。”
“那是你们这世界标准太高了,再说,你的字写得极好,这你总不能否认吧,你师父都因为这个让你给他写回信。”
萧郁淡定地道:“姜望不是世族,周子恒总是, 但他的字不是比你差远了?”
鉴于他提到的这些人都不怎么样, 苏蓁也不想再自谦了, “除了在玉简上,你还见过我的字么?还是只从书上看了个设定?”
“我原本想说看玉简上的字就够了,但是……”
萧郁直接掏出一卷典籍,“你看!”
苏蓁默默拿过来,发现是一本天元宗入门心法,书里有四五个人的笔迹, 皆是对原文的批注和解读。
其中也有她留下的, 那真是许多许多年前了。
苏蓁还给了他,“这会子我笔法还稚嫩些, 你从哪里找到的这个?”
“你刚重生之后,闭关那会儿, 我在危云峰乱逛,偶遇几个年轻人,他们从书库里找到的,我给了他们每人一块上品灵石,让他们借我看看。”
这对寻常修士来说,必然如同天降横财。
“然后我就拿走了,虽然听上去很不道德,但我往书库里放了一本一模一样的,而且把原来那本的所有批注都抄了一遍。”
苏蓁:“……你真是吃饱了撑的。”
萧郁却是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看向手中的心法典籍,“然后就被你的字惊艳了,所谓‘金花细落,遍地玲珑,荆玉分辉,遥崖璀璨’,不外如是。”
苏蓁讶然抬头,“你之前还说你不通诗赋,行酒令都不会做的!”
萧郁摆摆手,“这当然不是我自己编的,是我那个世界的古人写的,写来评价古代一些书法大师的。”
苏蓁微微摇头,“我虽然不差,也还成不了大家水准,前辈只是男友滤镜。”
萧郁忍不住笑出声,“咳,抱歉,听你一本正经说这种词就很有意思,嗯,我好像还真的有点负罪感。”
“你绝对没有。”
苏蓁白了他一眼,“本来想问你,关于我还有什么厉害之处,但前辈多半又会强词夺理,罢了。”
“嗯?我以为你是故意的,好听我多夸你几句呢。”
苏蓁瞥着他,“谁要听你夸我。”
萧郁当场滑跪,“好好你不想听,是我发自内心想夸你,因为你值得……”
“停。”
苏蓁望天,“不说这个了,既然已是情侣,你有资格吃醋,我不会因此不高兴的,否则当时就不会要前辈当我男朋友了。”
这种事居然还要她解释!
这家伙真是傻蛋一个。
苏蓁这么想着,又疑心他会不会是故意的,只是想多听自己说几句这样的话。
想到这里又禁不住咬牙。
她听过他说的一些所谓现代人的作派,在这些男女之事上,有的人是极为豪放肆无忌惮的。
其实修士当中也有这样的,但自己并非如此,自己熟悉的人大多也并非如此,要么只当消遣,要么浑然不在意。
但是认识这家伙之后,她竟莫名其妙地讲了许多,原本自己根本不会说出来的话。
“……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萧郁想了想,“其实那本来就是别人的记忆,你被影响也正常。”
他这么说着,好像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
苏蓁有些怀疑地看着他,一时没去追究,“……前辈可知道我是如何醒来的?”
便是因为她与原主在这方面截然不同。
她身经百战,莫说是毁容,脑袋都被人砍坏无数次,脸前脑后的种种伤势不计其数。
苏蓁摇头,“倒像是撞大运了,那会子我虽然也生气……”
毕竟被一个垃圾筑基境打伤,不管伤的是什么地方,那都会恼火的。
但那毁容过程很短,相比而言很短,不像是第一回 那般被揍了许久,所以她的怒气没积攒那么多。
反倒是那记忆主人在水中看到倒影,一下子疯了。
“比起前两次,这回竟是反过来了,原主比我还愤怒,他完全失控了,我没有,所以我醒了。”
说起来都有些滑稽。
“嗯,我倒是觉得,这不算是撞大运?”
萧郁沉吟道:“因为你多次历经死战,受伤乃至肉身被打烂都是家常便饭……这原本就是你的优势和本事,最终也助你通关了。”
苏蓁无奈地瞥了他一眼,接受了这褒奖,旋又思索道:“我隐隐觉得,若是等他彻底变成魔族时,我还没苏醒过来,试炼大约就失败了。”
但柳云遥经历的那一场,却是直接在魔界开始的,就不知道那是以什么为界限划定截止时间了。
萧郁赞同颔首:“他当时的力量肯定还称不上魔神,但即使如此……”
绝大多数魔物或者魔族,都是某个魔神的眷属,在这些魔族身上,能找到属于某个魔神的特征。
如果突然新出现一个前所未有、且身上不具备任何魔神特征外貌的魔族?
苏蓁打了个响指:“哈,预备魔神。”
直至此刻,她已经体会过三位魔神的记忆,这仨曾经竟都是实打实的好人,在被人迫害之前,没有半点坏心眼,甚至连以怨报怨之辈都算不上。
苏蓁忽然有些感慨,“倘若天道拿我的记忆去试炼别人,我竟是这群人中的稀罕物了,毕竟我没他们那么善良,也没受过那种欺负。”
师门里那些人,从师父到师妹师兄弟们,哪里比得上记忆里那些牛鬼蛇神?
萧郁欲言又止,“抛却其他的因素,你最憋屈的事不是惩仙台么?”
苏蓁一噎,“那抛却其他的因素,假如真用那段记忆……”
想从惩仙台杀出去可不容易,或者干脆说难如登天,比起那些记忆里的反杀都困难无数倍。
苏蓁默默摇头,“还是算了吧,太难为人了,而且我自己都死了。”
转而想起记忆里的几张面孔,“幻神神侍里是不是有一位姓吴的?你有没有她的绘影?”
萧郁也没对幻神信徒如数家珍,闻言思忖片刻,“仿佛是有这么一个人,但她很少在魔界行走?你怀疑是那位二师姐?”
“嗯哼,同姓,年龄好像也对得上……”
幻生之魔神是四神里最年轻的,因为那记忆里的吟风仙尊,苏蓁可以大致推断出来,这事应该发生在将近三千年前。
“她那会儿也就是玄仙境,估计就是二百多岁吧?”
苏蓁暗自推论着,可惜自己也没有万象教的朋友,总不能去逮着柳云遥问她祖宗的八卦。
那家伙多半也不会知道。
不过苏蓁对这事的兴趣非常有限,想了一会儿就停住了。
“还有最后一场,不知道会不会再有那……所谓能发挥我优势的机会了。”
她自嘲般说道,“前辈莫要忘记我之前的话。”
萧郁一把按住了她,“我可没忘,但是我不太想答应你。”
苏蓁皱起眉,“你说过你都听我的,但凡你能做到,别扯什么为我好,你为我好就听我的。”
萧郁轻叹一声,落在她肩上的手一动,将她按进了自己怀里,“但你也是为我考虑,不想我为你付出……”
苏蓁微微侧过头,枕在他宽阔的胸膛上,伸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拽着他的衣襟。
“也不完全是这样。”
苏蓁慢吞吞地道:“我在乎前辈,想到前辈可能会付出什么惨痛代价,我就难受万分,故此不愿前辈这么做,说到底我还是为了自己考虑。”
搂在她背后的手臂陡然一僵。
苏蓁仰起脸。
然后她看到萧郁怔怔地看着前方,整个人似乎呆了一般,接着就回过神来,眉开眼笑如同一个傻瓜。
苏蓁:“……”
苏蓁默默从他怀里起身,“罢了,前辈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只有一条,决不许你为我牺牲自己的命。”
萧郁眸中笑意未敛,闻言神情又温柔了几分,郑重其事地允诺道:“好,既然我听了你这句话,我就不会再这么做。”
苏蓁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然而还没等仔细琢磨,对方又问起第三次试炼的事。
“你没觉得你变强了么?”
萧郁低头打量着她,“完全只是因为规则所限,所以你被硬生生卡在金仙境巅峰,但是……”
“嗯。”
苏蓁点头,“确实,我这会子就觉得,哪怕是准圣境修士在这里,我也未必会输给他们。”
而且并非取巧,或是借助什么天时地利。
她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已经触碰到一种全新的、独一无二的力量,如今尚未完全掌握,但这种力量已近在眼前,唾手可得,或许只剩下一步之遥。
这所谓一步之遥,或许就是最后一次试炼。
苏蓁扭头看向天上闪鸣的雷电,“只可惜法神冕下年纪稍长,我未必能在祂的记忆里遇到故人。”
萧郁再次欲言又止,接着也明白她是在开玩笑,就同样笑道:“只要不是秦颂就好,其他人你想睡就睡吧。”
苏蓁:“?”
这当然也是玩笑。
当真与记忆主人意愿相悖、与记忆里的发展截然不同时,那肯定也就醒了,所以大约是到不了那一步,除非记忆的主人原本就和那人发生关系了。
“不过……”
苏蓁奇道:“前辈为何如此在意她?你和她有隙?”
萧郁摇头,“我都没怎么和她说过话,我只是觉得,你好像挺喜欢她的?”
苏蓁依然迷惑,“书里写过我们见面?我只是尊敬她罢了,嗯,她性子也挺有趣,好吧,我对她的感觉其实和对宗主差不多……”
萧郁顿时神情微妙。
苏蓁眯起眼睛,“嗯?该不会我们全都有CP吧。”
萧郁轻咳一声,“何止。”
好家伙。
苏蓁已经被他科普过同人圈的一些离谱东西,这么一听顿时猜到恐怕不止有CP,说不定各种图文也不少。
苏蓁思绪恍惚,“那,他们如何描写我与吟风仙尊……”
萧郁:“???”
萧郁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看着她,“什么?相处模式?攻受体位?”
苏蓁差点被口水呛着,“前辈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好奇他们都写了些什么。”
萧郁再次送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都有,赏花看雪,吟诗作对,抚琴吹箫……”
苏蓁点了点头,“倒是寻常。”
萧郁继续道:“……还有,你被逐出师门,被她收为徒弟,她给你打脸徐淩。”
苏蓁:“?”
萧郁面不改色:“你中了春药,她给你……”
苏蓁:“??”
苏蓁连忙叫停,十分冤屈地道:“这肯定不是我粉丝写的!而且你为何会看这种东西!”
萧郁摊开手,“我有段时间疯狂搜你的粮,只要和你相关的,不是抹黑你的,我都能看,不过这种我通常只是扫一眼,因为——”
“这还不抹黑!”
苏蓁怒道:“我要是飞禽走兽也就算了,他们的身体好歹真能被影响,我是树啊!给我下药有什么用?难不成要我跑去我爹地盘上,随便找个同类逼他给我花粉吗?然后我再怒喷一地种子?能不能别把你们动物的思维套用在我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