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春枝—— by伴君独幽
伴君独幽  发于:2024年0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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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宁玉不停地摇头,然而慕容怀恩此时正在怒头上,怎么可能信她的话,抽刀便要砍,宋宁玉跪下来死死抱住慕容怀恩的手臂,哭求道:“不要杀她,求你……”
这时,远处忽然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
慕容怀恩瞳孔微缩,再顾不得枝儿,拖起宋宁玉便上了马背。
梁军早已陷入了断粮的绝境,此番冲杀对于三万兵士来说,只可胜不可败,即便回去亦是死路一条。
这支心存死志的队伍,仿佛杀神在世,一路拼死砍杀,锐不可当。
吐谷浑士兵面对这群杀红了眼的士兵,纷纷露出胆怯之色,意志也在冲杀的过程中消磨殆尽,兵败如山倒。
就在此时,慕容怀恩将五花大绑的宋宁玉推到了阵前,命人高呼道:“宋训,你妹妹在此,倘若不想她死的话即刻退兵。”
一声声高喝,让激战中的宋训猛然回首,见到被五花大绑押到阵前的宋宁玉,心头顿时一紧,他甚至有一瞬地不知所措。
闻声看过来的段暄睿一眼便认出了宋宁玉,他惊呼道:“宋娘子!”
有不少士兵都注意到了二人的异常,宋训立即冷喝一声道:“慕容怀恩别以为找个人冒充我宋家人便能逃过一死!给我杀——”
随即宋训的亲卫便高喝道:“那个人是冒充的!”
闻言,慕容怀恩冷笑道:“既然你不顾她的死活,那我就杀她祭旗!”
说着他便拿刀滑向宋宁玉的脖子,宋训身子颤抖,红着眼眶死死盯着宋宁玉。
宋宁玉亦望向了兄长的方向,她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泪水滑过眼眶,她轻轻闭上了眼睛。
说时迟那时快,忽然一道儿劲风袭来,“嗤——”的一声闷响,利箭穿过慕容怀恩的右胸,力道之大竟让他整个人倒退了数步。
台下有一道儿身影冲了过去,接过宋宁玉,落地后就地一滚冲出了数丈远。
魏枞纵马飞驰而来,冲着地上的宋宁玉伸出手,枝儿将她推向魏枞。
接住了宋宁玉之后,魏枞再次朝枝儿伸手,枝儿却摇了摇头,满眼含泪,“我走不了了……”
说着她嘴角溢出一行鲜血,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此时,魏枞才注意到枝儿的后背竟插了一柄明晃晃的刀。
她吃力地撑起身子,喊道:“你们快走,我来断后!”
说着她挥刀砍向了袭向二人的士兵,转身之际却被一刀刺在了腰上,接着又是一刀……
枝儿抬眼望向宋训的方向,火光映在她潮湿的双眸,里面是孤零零的一双影子,她张口想要说话,鲜血却大汩大汩地往下淌。
将军,枝儿幸不辱命。
慕容怀恩眼睁睁看着宋宁玉被救走,他捂着鲜血淋漓的伤口,目眦尽裂,怒吼道:“你究竟是谁?你就不怕沙陀被灭族吗?”
将宋宁玉送到卫延手中,他回身带着亲兵再次冲杀入前阵前,大笑道:“慕容怀恩,我看你是没有机会了。”
他与宋训眼神交汇,只简单几个动作,双方便明白了各自的打算。
随着宋训一声令下,分兵两道,裹和四方。突骑争先,须臾阵和,梁军悍不畏死,一时间杀声震野,尘埃漫天。
本就溃不成军的敌军,很快便陷入了包围圈。
一心突围的慕容怀恩,数次被围困,身边的士兵一个个倒下,最后一次突围而出时,被人一箭挑落马下。
“你不能杀我!我是吐谷浑的王子……”慕容怀恩满脸惊恐。
宋训身边的校尉立即上前劝阻道:“魏将军,这慕容怀恩毕竟是吐谷浑的皇族,倘若拿他的性命与可汗谈判,兴许能收回一二城池。”
躺在地上一脸惶恐的慕容怀恩突然听到‘魏将军’三个字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你、你是那个杀神——魏枞!”
魏枞冷冷瞥了他一眼,嗤笑道:“哦,猜对了,不过……晚了!”
只见一道儿寒光闪过,噗嗤一声响,慕容怀恩的头颅飞离了肩膀,有什么东西糊了校尉的眼睛。
他惊恐地睁开眼,只看到了一片血红色。
再望向自己的主子段暄睿,发觉他的瞳孔中闪动着比自己还要惊恐万分的神色。
魏枞举起慕容怀恩的头颅,扬声高喊道:“慕容怀恩已死,尔等还不速速投降。”
吐谷浑大军t z立时陷入溃败,意志瞬间崩溃,再无心作战,开始四散逃命。
无论是诺钵吉,还是赫连勃都未曾料到战局会这般快结束,在听到慕容怀恩死讯那刻诺钵吉便知自己逃不过死亡二字,很快箭矢便插满了全身。
临死前,他望着茫茫天地,有些想不明白,明明是必胜之局,为何就败了呢?
兵败如山倒,当日夜里度吕被杀,赫连勃被活捉。
吐谷浑与西域联军十万雄兵,死的死,逃的逃,尚有三万人做了俘虏。
一场大战过后,横尸遍野,残烬星散,不过所有的鲜血与死亡都留在了昨日,朝阳从地平线上升起,风暴过去之后,这里依旧是平沙万里,碧空如洗。
亲眼目睹了一场大战的朱光灿吓得惊魂甫定,被人押入帐内时已做了赴死的准备,只是见到帐中坐着的魏枞不由松了口气。
魏枞道:“给他松绑。”
“唉,我真是要被你害死了。”朱光灿虽然感激,但心中亦是有气的,此次吐谷浑全军覆没可以说是魏枞一手策划,而魏枞本身又是他带入吐谷浑军中的,一旦消息走漏出去,他沙陀必然会成为各族的眼中钉,无法在西域立足,甚至有灭族的危险。
魏枞让身边的人尽数退下,他亲自为朱光灿倒了水送入他手中。
“我知道沙陀一直不想参与突厥与大梁的战事,但突利可汗并不会放过你们,你们族人一直被突厥当作先锋死伤无数,倘若你能归顺大梁,我不仅能保你沙陀全族性命,甚至可将河东治理权交予你手。”
他这番话倘使有第二个人听到,必然会谴责魏枞大逆不道,竟敢替天子决断,但朱光灿却是极为心动的,不过很快他就回过神来,大梁虽然大败吐谷浑,但突厥悍勇,又有吐蕃协助,大梁胜算依旧渺茫。
“魏将军太爱了,我沙陀怕是帮不上将军的忙。”
魏枞看出他心中忧虑,轻笑道:“你可是忘了突厥已然被大梁灭过一次了,如今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只要沙陀肯做内应,我必在半年内再次收复突厥。”
朱光灿知晓魏枞所言非虚,突厥在上次大战中元气大伤,部众离散,人心向背,早前归顺大梁的部族均遭到屠戮,余下的不少人已有了反叛之心,此时不过是慑于联军的威慑不得不屈服,倘若从内部瓦解,联军必然溃不成军。
见他迟迟不肯表态,魏枞决定加一把猛火,他叹息道:“昨日大乱,你带来的沙陀兵四散潜逃,必定有人会向突厥可汗告密,以你我的关系,你便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朱光灿面上登时慌乱了起来,他骤然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察觉出不对,回过身看了魏枞一眼,咬牙跪地道:“求将军救我沙陀一族。”
魏枞将人从地上扶起,略一沉思便道:“你我只需在突厥细作面前做一出戏。”
战事结束后,宋训率兵带了剩余的粮草回城中救济百姓,魏枞则留下来善后,此刻帐外士兵仍旧在打扫战场,只留了几十个亲兵守护。
忽然帐内传出一声惨叫,接着便有人喊道:“将军遇刺了,快来人!”
朱光灿被人拖出来时浑身血迹斑斑,口中不住地大骂道:“魏枞你不得好死……”
他被人绑在木架上,冰天雪地里依旧不停地嚎叫,直到骂累了,再也骂不动了。
朔风总是无情,到了夜里风雪呼啸,翻卷着镀过白霜的旌旗。
魏枞一直暗中观察着帐外的动静,朱光灿白日里受了刑,倘若那人一直没来,他怕是熬不过今夜。
这时,帐外响起了卫延的声音,“将军,大夫来了。”
他心中忧虑朱光灿的身子,并未听清卫延说了什么,只淡淡“嗯”了一声,帐帘被掀起时,他只是轻轻蹙了蹙眉,目光依旧盯着手中的舆图。
直到一股带着药味的冷香侵袭而来,他才恍惚抬眸,触及那人冷冰冰的一张脸,微微愣了愣。
永嘉如上次一般不由分说地上来就扒他的衣服,未及退出的卫延吓了一跳当即便要阻止,刚抬脚便对上自家主子慑人的目光,吓得连忙缩回脚,快速退了出去。
“不是说遇刺了吗,哪里受伤了?”永嘉本想冷着他,结果衣襟扒开,看到肩膀处添的新伤顿时便心疼起来,眼圈立即就红了。
魏枞怕吓到她,立即拉起衣衫,死死抓住领口,嘟哝道“哪儿有姑娘家上来就扒人衣服的?”
被嫌弃的永嘉更加恼火了,上来就给了他一拳头。
“疼,好疼啊……”魏枞立即捂着胸口,表情十分痛苦,一点都不像装的。
永嘉方才打他时本就没用力,而且她专门挑了没有伤的地方,怎么就打疼了,难不成还受了内伤?
她脸色顿时就白了,蹲下身子道:“快让我看看。”

◎再陪我一会儿,好不好?◎
昏黄烛光下, 他再次凝望着眼前这个女子,满心满眼都是欢喜,望见她便如明月照西楼, 春水映梨花。
永嘉紧张的鼻头出汗, 一张小脸崩得紧紧的, 她手指搭在他腕间,细细把着脉。
每每此时便后悔自己当初学医不精, 慌乱起来竟什么也摸不透。
魏枞见她快要急哭了, 忍不住叹息一声, 轻轻捏捏她的鼻子,笑道:“真是个小傻子。”
永嘉抬眸对上他的笑颜, 顿觉上了当, 却也不敢再欺负他, 只狠狠跺脚骂道:“你不是能耐得很,不怕死吗?下次再受伤, 看我还理你!”
魏枞连忙道歉:“别哭别哭,是我不好。”
他最爱她这副娇俏可人的模样,心中软得一塌糊涂。
“你是个骗子。”她带着哭腔瞪他, “我要回家。”
下一刻, 人被他揽入怀中, 轻轻放在膝上,他清瘦的下巴蹭着她的脸颊, 凸起的骨骼几乎要硌到她的脸。
永嘉羽睫轻轻颤动,又是心疼又是甜蜜, 耳朵也跟着发烫, 下意识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魏枞轻轻呢喃:“再陪我一会儿, 好不好?”
她没有说话, 只是轻轻挪了挪身子,让自己更加深入地依偎在他的怀中。
永嘉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过去的,迷迷糊糊中听到帐子有极轻的说话声,睁开眼就看到魏枞的笑容,他安抚孩童般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她便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卫延连忙压低了声音,将头低低垂下,道:“朱光灿被突厥人救走了,我们的人还要跟着吗?”
“不用跟了,明日我们便回城。”顿了顿他又道:“另外好好伺候赫连勃,尤其人前一定要礼遇有加,奉作上宾。”
朱光灿回去的一路上遭遇了多次刺杀,但都险之又险地活了下来,回到突厥的当日便被人抓到了突利可汗跟前。
在被人指认为奸细时,朱光灿不住叩首道:“我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敢背叛可汗您呐,那个魏枞真不是我带去的,是的哥舒跶带去的,我也是受骗了,我知道真相后当时便刺杀了魏枞。而且吐谷浑大败也与我族无关,是吐谷浑的大王子与大梁勾结,企图借机除掉二王子与诺钵吉将军,他早已投靠大梁了……”
突利疑惑道:“哥舒跶?”
朱光灿连忙解释道:“是的,他还将原本卖给吐谷浑的一千匹战马卖给了大梁。”
突利只略略迟疑便恢复了神色,在他看来此次西域诸国之战,西突厥因路途遥远未曾参与,但却未尝不想分一杯羹,搅乱整个战局,他好坐收渔利。
只是吐谷浑竟投靠了大梁,这让他有些不敢置信。
他目光一转,如鹰隼般死死盯着朱光灿,冷声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说的都是真的,您的部下可以为我作证。”朱光灿被他目光盯得心里发毛,但面上依旧强装镇定,在突利可汗慑人目光瞪视下依旧不躲不闪。
突利心中已信了他六分,但仍旧谨慎道:“将他给我看管起来。”
待朱光灿被人押下去后,突利又招来了自己的亲信。
“据细作传回的消息看,朱光灿此言非虚,大梁不仅释放了赫连勃及部分俘虏,甚至大梁使臣已送来国书与贺礼,恭贺大王子继承汗位。而且吐谷浑也有意与大梁缔结盟约。”
闻言,突利大怒,将桌上的酒碗狠狠摔在地上。
从前浑乌俾墨可汗在时,他一直暗中支持二王子慕容怀恩,此次西域联军与他合作的也是慕容怀恩,可他却死了。
吐谷浑已然脱离掌控,如此看来新任可汗已与大梁合作,西面战场已无胜算,而东面吐蕃作战的热情也并不高,看来只能依靠自己了。
得到消息的宋训忍不住对魏枞大加赞赏,他道:“果然如你所料,吐谷浑新任可汗对我朝使臣礼遇有加,遂未曾答应结盟之事,但也不曾拒绝。”
魏枞笑了笑道:“他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罢了,如今吐谷浑遭逢大变再无一战之能,此时t z正是止戈罢武,与民生息之际,他断断不愿成为突厥的马前卒,但又不想得罪突厥,只能尽力拖延时间。”
“你说得对,这次多亏有你。”宋训起身用力抱了抱魏枞,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魏枞不仅解除了旬阳城的困局,甚至让吐谷浑再没有了反击之力,他相信举朝之内再无人能做到。
“在下不敢居功,将军亦是功不可没。”
宋训对他更加盛赞,满眼的钦佩与欣慰。
远远瞧见魏枞离开的段暄睿眼底闪过一丝杀意,他与魏枞已势如水火,若不是程戈作保,他怕是早就死了,此次魏枞不仅死而复生,甚至立下天大的功劳,待他得势回京之后自己必然会被算清账,他不得不防。
“宋宁玉找到了吗?”段暄睿已觉察出宋训与魏枞关系不一般,宋训他虽曾是程戈的心腹,但为人处世的风格却与程戈大相径庭,他怀疑宋训怀有二心。
“未曾,自那日战场上被魏枞的人救走之后便没了踪迹。”
段暄睿越想越觉得宋训与魏枞之间有猫腻,宋宁玉很可能已经被魏枞转移了,毕竟是宋宁玉是个未出阁的小娘子,又与皇室有婚约,倘若宋训认下她,便是承认宋宁玉流落吐谷浑军中月余,那她焉有名声在?
不过,那日阵前知晓这件事儿的不在少数,他就不信宋训能把这些人都杀了,他能封住下属的嘴,可管不了他,这或许是拿捏宋训的一个好机会。
沉思片刻,他又想起另外一桩怪事,看向自己的属下道:“让你查魏枞身边那个戴着面纱的大夫可查出是什么底细了吗?”
“时日太短,属下只查出她是从京城来的,具体什么身份尚未查清,请将军再给属下几日时间,属下定将她查得一清二楚。”
段暄睿瞪了他一眼,叱道:“要你何用!”
“不过属下跟了她几日发现那位姓裴的翰林对她很是尊敬,有点像……”
段暄睿狠狠敲了他脑门,道:“像什么?”
“就像是属下对将军您一般的尊敬。”
“都什么时候了,还拍马屁!”段暄睿踹了对方一脚,阴着脸道:“给我好好盯着,一有消息立即来报。”
下属退下后,段暄睿自己琢磨他方才说的话,心中却是愈发疑虑重重,前几日他见到那女大夫身边跟着一个高大的护卫,只是样貌看起来有些眼熟,他似乎在哪儿见过,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晨曦微露,城楼的更鼓声刚刚敲过,永嘉站在楼阁之上,远远瞧着戴着幂篱的女子缓缓走出这座宅邸,好似悠忽飘荡的一缕烟。
蓦地,她停驻脚步,朝着永嘉所在的方向望来,一束霞光映在雪白的幂篱上,薄薄的碎金萦绕在侧,她似乎笑了一下。
永嘉蓦然响起京城上元夜的烟花,也是这般绚烂夺目,却又快得让人抓不住一丝痕迹。
天边的朝阳冉冉升起,旬阳城的轮廓一点点清晰起来,而那抹身影也似茶烟转瞬即逝。
身后有跫音渐次响起,永嘉未曾回头,喃喃道:“我始终不敢见她……”
魏枞走上前,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顶,安慰道:“这不怪你。”
“不,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她猛然回头,眼底有泪光闪烁,声音一下子变得悲戚起来,她发泄似的冲他喊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说罢,她捂着脸转身便跑了出去。
他哪里会知道,她不敢见宋宁玉只是害怕宋宁玉知道的身份,害怕自己流露吐谷浑之事传了出去,害怕皇兄所有的筹谋因她落空……
他甚至不知道她就要嫁人了。
二月初八就是她出阁的日子,日子越来越近了。
魏枞不知自己哪里惹她生气了,下意识想追过去看看,人刚刚追到楼下,就见到裴度将一张素白的帕子递到永嘉面前。
永嘉本能想要拒绝,却听裴度侧身压低声音道:“他就在身后,殿下您该回京了。”
她抬首看向他,却见漆黑瞳仁半掩在纤长的眼睫下,神色里有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当她伸出手欲接帕子时,裴度却忽然收了手,他俯下身,抬手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痕,他的眉眼间是溢出水的温柔,
二人含情脉脉的样子刺痛了远处的魏枞,他握紧了拳头,倏地转身离去。
察觉到他的离去,永嘉猛然后退一步,别看脸道:“你不必如此,我与他之间的事情我自己会解决。”
裴度眸中掠过一缕受伤之色,他低低道:“是臣僭越了。”
永嘉知晓他是好心,并未责怪他,快速拭去自己眼角的泪痕,再回首已是冰冷模样,淡淡道:“你找我什么事儿?”
“蒋统领让我告诉您准备准备尽快离开,这几日有人一直在打探您的身份。”
“是谁,查到了吗?”永嘉不想这么快就有人注意到她,她在脑海中将可能的人选过了一遍,迟疑道:“是宋训?”
裴度摇了摇头,道:“应该不是他,宋训这人老谋深算,他一早便认出了蒋统领的身份却什么都没有问,而且您出入军营,大都督都未曾受到阻拦,显然他早就猜到了您的身份。”
“如此说来程戈不就知道我来边关之事了?”她记得宋训可是程戈的心腹。
“这臣也不好说,但宋都督为人处世很是正派,应不会做出这般宵小之举。”旬阳城被困的这一月,他亦在城中帮助宋训安抚百姓,从相处以来他十分确信宋训并非奸佞小人。
况且一个人在绝境之时最能看清真面目。
“不是他,那会是谁?”
二人一时猜不出头绪,便就此作罢。
永嘉因挂心旬阳城百姓灾情便打算走之前走访民间,通常灾后有大疫,虽说旬阳城这次是人祸并非天灾,但正逢隆冬时机,又处在战场,疫病恐有发生。
而且她从裴度的闪烁其词中隐隐猜出,旬阳城断粮期间曾发生过小范围的‘吃人’事件,她心有不安,亦有愧于百姓,是朝廷救援不及,才让百姓受此劫难。
魏枞虽然不想让她接触病患,但知晓自己劝不住,便加派了人手保护,但凡她所求必会照做。
由她组织便带领城中的大夫建立了义诊堂,并免费为百姓提供药物,对城中的几处集中取水的河流、水井都进行严密控制,消除疫病出现的可能。
此外,城中亦设了粥棚,除了当初从吐谷浑运来的粮草之外,朝廷调拨的粮草也及时送到了旬阳城,所有的危机都已解除。
永嘉总算是放下了心,正欲回去之时,忽然被一孩童拦住了去路。
“姐姐,快救救我阿娘,她快死了……”孩童衣衫褴褛,哭得很是伤心。
只是天色有些晚了,蒋凡方才被她指派去了义诊堂,她身边只跟了两个随从,她有些犹豫不决。

那孩童忽然跪倒在地, 不住地给她磕头,“求求你了,求你救救我阿娘。”
他磕得很是用力, 不多时额头便渗出血来, 永嘉心有不忍便道:“快带我去看看。”
孩童领着她七拐八绕走了很远, 永嘉喘着粗气道:“还有多远?”
“快到了。”孩童说着一把抓起永嘉的手腕将她往黑暗中拖去,身后跟着的两名仆从立时发觉不对, 正待上前身后却突然蹿出几道黑影。
永嘉没想到这孩子的力气这般大, 她竟被拖着往前跑, 四周陷入了一片黑暗,她到底身子骨, 终是双腿一软倒在了地上。
被人再次拖起时, 身边亮起了火把, 黑暗中影影绰绰,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走到了她的身边。
他蹲下身, 一把扯掉了她面上的面纱。
自吐谷浑逃出之后她便配了药物解毒,那些红斑也早已褪尽,此刻欺霜赛雪的一张面容是雪后初霁, 冷星华月交织而成的瑰丽, 是钟灵毓秀的精致美丽, 那美是勾魂摄魄,同样也是致命的。
她勾唇冲他妩媚一笑。
刹那间的魂不守舍足以让他露出真容, 永嘉一把掀开了他脸上的面具。
“是你。”见到面具下的那张脸,永嘉并不惊讶。
段暄睿这才回过神, 他眼中的惊艳之色尚未褪去, 声音也比方才轻柔了几分, 笑道:“你是谁?”
永嘉挣开了身后的束缚, 眸中蕴着笑,不咸不淡道:“我是魏枞的相好啊,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小娘子这般天姿国色,跟着他做个外室实在可惜,倘若你跟了我必不叫你受这般委屈。”段暄睿初时只想着将人抓过来作为要挟魏枞的手段,没承想见到真容倒有几分动心了。
“跟了你又如何?”永嘉本就生得好,刻意放纵这份美貌时便极尽魅惑。
段暄睿竟在她的刻意引诱下渐渐走出了最安全的保护范围。
“跟了我……呃……”他话未说完,胸口便中了一箭,接着又是“嗤嗤”几声响,他身后数名护卫应声倒地。
段暄睿回过神当即便抓向t z永嘉的脖颈,永嘉早有所料,朝着他面上挥袖洒了一层□□,他顿时眼前一片昏暗,捂着胸口,不停地挥舞着刀,怒吼道:“臭娘们,别让我抓到你。”
永嘉冷笑一声,道:“你没机会了,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话音未落,蒋凡便带着数十护卫蜂拥而来,见人便砍,丝毫不留情面。
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面对如此血腥的场面该是害怕的,而她却未见丝毫惧意,反倒是眨巴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淡淡道:“都杀了,一个不留。”
段暄睿挥舞着长刀,咬牙道:“为什么?我与你无冤无仇,何必赶尽杀绝,况且我是朝廷命官,你杀了我也不会有好下场,即便是魏枞也不敢杀我的。”
“是啊,他不敢杀你,但是我敢啊!”她看着濒死的段暄睿,心中竟有一瞬的畅快,他哪里知道当初听闻魏枞死讯时她是何等的绝望,倘若不是知晓了魏枞的死讯她也不会那般决绝地答应嫁给程戈。
看着他如蛆虫般匍匐在地,永嘉俯下身,低低笑道:“倘若不是你,我也未必会答应嫁给程戈,所以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
说罢,她冷然起身道:“送他上路。”
段暄睿睁大了双眼想要再次看清那抹身影,她方才说了什么,嫁给程戈,难不成……难不成她是……
他眼中闪过灼目的光,似极是震惊又极是兴奋,但他再也没有机会将这个消息告诉他的主子了。
刚刚回到宅邸的魏枞,便听闻了消息,匆匆赶了过去。
看到躺了一地的尸首,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您上次不是说留着段暄睿还有用吗?这……”卫延有些措手不及,他委实没料到公主看着娇娇弱弱的小娘子,杀起人来毫不手软。
“无妨。”魏枞仔细看了段暄睿身上的伤口,沉声道:“将这些尸体都处理了,伪装成敌袭,弄几个吐谷浑俘虏的尸体来。”
卫延应了一声,他就知道自家主子碰上陈国公主便没了底线,口中忍不住嘟哝道:“这也太不小心了,留下这么个烂摊子,万一被有心之人做文章。”
魏枞抬眸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卫延立即闭了嘴。
段暄睿早晚都得死,如今这般倒是便宜他了。
回到府邸时已是子时,魏枞本有些话想对永嘉说,但考虑到天色已晚,便欲歇下了,谁知他刚褪下外衫,就听雪衣来报,说是永嘉有要事找他。
魏枞只得匆匆换了衣衫赶了过去,敲了敲门发现门并未上拴,轻轻一推便开了。
他推开门的那一刻,屋内垂地的轻纱被风撩起,层层叠叠,摇曳如水波,幽暗的烛火有一瞬的跳跃,斑驳的光影下隐隐可见一女子坐在床榻之上。
魏枞的眼底有一丝迟疑,这时帘幕内忽然响起女子的一声轻呼。
联想到她曾被段暄睿挟持,会不会是哪里受了伤,想到此魏枞再顾不得其它,掀了帘幕,快步到她跟前,人刚刚靠近便有一个柔软温热的身子撞入怀中。
“你怎么才来啊?”略带哭腔的娇嗔响在耳畔。
魏枞瞬间便如遭雷击,脑子也在一瞬间陷入了空白,他能感觉到掌下肌肤的滑腻与香甜,紧紧只隔了一层薄薄的轻纱,他有些手脚无措,握惯了刀剑的手,立即举在半空,不知该往哪里放。
“枳枳?”他的声音颤抖,有些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
一双微热的小手环上了脖颈,香甜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本该闭上眼的,可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望向了她,对上了一水湿漉漉的杏眼,迷蒙的眼底是柔和了妩媚与天真的一泓秋水,红扑扑的一张小脸,娇态酽腻,红唇娇艳欲滴。
“你——”魏枞立即闭上了眼睛,然而下一瞬唇上覆上一抹温热。
他要出口的话被永嘉含在了唇齿间,连同他的呼吸也一同传递给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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