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岭之花他求我干嘛—— by塔篱
塔篱  发于:2024年0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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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数道锁链突然落下,有的匝地,有的则锁向她。
宫人说的正是:“取血……我们是来取你的血的!求您,放我,放过我,让我去死!!”
作者有话说:
之后两章小颂剧情较少(几乎没有),走完下一个剧情就很快到文案剧情。(20章一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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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暮衣从出生起,就在学会承受这种孤独。◎
长风飒飒,在罗暮衣脸色大变之际,那地上法阵如烈日将倾天砸下,绽放炽目的光芒。富有常识的修士一眼便知,这是要动罗暮衣。
不动,也要把其他人引来。
此时,罗暮衣刚压了毒,并未恢复好。若来了旁人,根本无法收场。
但就在这炽目光芒将升天之际,罗暮衣兔起鹘落。她正如技艺高超的杂耍者,踩着伞上荡出的红叶,如踩着无形的丝。
顷刻间——
只听清脆干练的窸窣声,罗暮衣指尖所向,鬼气如烟花炸开。
法阵被毁的同时,一人也凄鸣着跌出——
正是另一位刺客。
他震惊地看着罗暮衣,不敢相信,这究竟是怎样的反应,也不敢想象,这是怎样的判断力。她似一开始就识破了精心布局的陷阱。
罗暮衣落到刺客前,却是突然从指尖送出一滴血,要拍入那人体内。
刺客大叫。
罗暮衣:“叫什么?”
她手指一翻,冷笑,“不过移来你同伴身上的毒罢了,他正中了你们东领地的蠪血毒,七日后,身骨都将化为血水。”
“饶了我!我什么,什么都说……”
“是么?那不如先收起你手上取血的针?”罗暮衣掌心翻转,看向刺客的眼,“尹东亭,你也别看了。”
刺客屏息,下一刻,罗暮衣的脚踩碎他的手指,手洞穿了他的眼。
“罗暮衣——!”一道缥缈愤恨的声音。
刺客的眼,泛起一阵血红,两道光凝成蝙蝠的形状——那正是尹家的家徽,飞走又消失了。
罗暮衣眉头紧蹙,一掌击去t z,可让对方也神伤。
但她又忽觉气血翻涌,站定。
地上阴影蚕食了尸体,再无旁人,罗暮衣却周身渗满冷汗。
方才不过一个来回,罗暮衣便得到了巨大的信息,但这信息却让她的心都搅到了一处。
把血送到刺客嘴边,是在判断对方是否知道她烈毒入心。
烈毒入心之人的血,可以使低阶修士也染上妖毒,痛苦无比。
那人大叫,作出害怕的样子,说明他知道。
但这中间又有一个矛盾点,既然敢被尹东亭派来这里袭击她,想必是死士,并不怕死。
罗暮衣因此确认,那反应是演给她看的。
此人身上必定有尹东亭的“耳目”,想作她的反应。
如今一切合在一起,可组合出极糟糕的信息,也有不糟糕的。
第一,尹东亭一定通过某种她不知道的渠道,得知并几乎相信她中毒,不然,他不会下如此大的手笔。
第二,尹东亭对此却毫无证据。不然,他不会赌着来试探她,无异于打草惊蛇。他会直接通告幽圹。
但他怎么会知道?什么人告诉他的么?是否和她夺魂坡诡异的经历有关?
罗暮衣冷汗涔涔,她不喜欢这种感觉极了。敌人似比她更了解她。
是以,当夜她便下了命令。
她要去望北山闭关。
望北山,南领地之北,遥望四野。每一年,罗暮衣都要去那里闭关修行。此时虽然奇怪,但别无他法。
她要避开所有人,对此作出决策。
尹东亭的刀,极可能杀了她。
日落月转。冰冷的月亮被压在云层后。
魔域之东,芥沌城的田野上,农人火把高举、扫荡,是腊月之际,凡民在扫除秽气。
但除此外,四周都是死气沉沉的。
罗暮衣披着乌黑的斗篷,脸藏在阴影中,已经到了芥沌城。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牌匾。
尹东亭,就在这里。
她的斗篷下,是冬日的棉袄。她的头上,戴着木簪。她隐在被强召进城的凡民里。
魔域,一分为四,北为幽圹,东南西自治,领主听从幽圹皇室的号令。
而罗暮衣进入了这芥沌城,便感到一阵寒意。这寒意和她和尹东亭的仇有关。
他们分别为东、南两地的领主。
但罗暮衣和尹东亭的仇,早在他们成为领主前就结下了。
尹东亭来自四大家族之一的尹家,是老来子,还颇有些天分,也曾在南魔宗修行。
而罗暮衣刚到魔域时,拜入了南魔宗。那会儿,尹东亭看不上没落世家的私生子岑浮,便常把岑浮虐待得体无完肤。
岑浮却也是个有心计的人,罗暮衣刚进去时,不知道怎么就被他盯上了。
罗暮衣当时明明刚经历了和风颂决裂的打击,对谁都不相信,但岑浮作局,让尹东亭以为她背着他救了岑浮,她便也被尹东亭盯上。
于是,罗暮衣本打算低调地苟着,却不得不开始每天和尹东亭忍辱周旋,躲避暗算,她那会儿厌烦岑浮厌烦得要死。
但偏偏那时,她只曾暗恋过风颂,虽见过险恶,却也没见过真正的险恶。所以,当她看着岑浮那张稠艳的脸,听着岑浮道“衣衣,没你怎么办”、“衣衣,我出生起什么都没有,只有你,我定不会像你梦里的喊的‘风师兄’那么对你”时,便渐渐沦陷了。
为了岑浮,她对上心狠手辣的尹东亭,有几次差点折了半条命。罗暮衣死里逃生。
这便是二人结仇的前史。
后来,仇恨自然是越来越深的。
二王决战,改朝换代,两败俱伤。罗暮衣早在一次历练中受困,结识了被困的长公主之女,她费劲心力侍奉,等长公主出来,她烧冷灶成功,成为了她们派系的亲信,也扶持了岑家起来。
而长公主和罗暮衣是新派的人,扶持幼年的前太女,也在和旧派对抗。旧派便是当今的摄政王兄弟为代表,尹家也为他们掌控。
罗暮衣作为新派新秀,自然和尹东亭这旧派子弟一直在互相争夺政绩,抢夺果实。
修炼魔功大成,罗暮衣早不是刚来魔域的黄毛丫头,她下旁人不敢下的妖灾,拥有旁人没有的手段,几次把尹东亭逼得气急。
但罗暮衣后来,却在自己全然没想到的地方,狠狠摔了一跤。
一日她被暗算,好不容易得来的疗伤灵果,政绩,被人偷了。然而,罗暮衣寻踪查去,却看到岑浮跪在尹东亭的妹妹尹东霜的脚下,正为重伤昏迷的对方穿好了鞋。灵果的灵汁,被岑浮耐心地送入了对方的灵脉。
他低头,眼中是压不住的阴翳和占有欲。
罗暮衣当时炸了,她质问他。
岑浮沉默许久,第一次展露真言:“衣衣,她是我心中永远的大小姐。”
“……我落魄时,她给了我一颗糖。”
罗暮衣这才知道,因为这尹东霜求他,所以岑浮背叛了她。因为尹东霜要被迫和岑浮的大哥成婚,岑浮发疯,以此为筹码,想回到岑家争夺。
后来夺了政绩的尹东亭听说了这事,还嘲笑狼狈的罗暮衣:“罗暮衣,你在仙域是恶骨,在魔域是平骨,真以为自己山鸡当凤凰了?你天生就是被利用的,低贱的,被抛弃的。”
这件事在罗暮衣心中刻了许久,哪怕她设局杀了岑浮,伤害也没有消弭。
从此以后,罗暮衣总是喜欢做一些局——去看过去她喜欢但不喜欢自己的人,喜欢自己。
似乎这样,可以证明她作为罗暮衣的存在。
她和风颂的联姻,似乎有这样的缘故。但到头来,他似也没有因为她是罗暮衣改观。
也很少有人因为她是罗暮衣就死心塌地地选择她。
罗暮衣其实从出生起,就学会承受这种孤独。
但如今无意想到风颂的冷漠,若即若离,罗暮衣嗅了口烟,便淡淡地把目光放远。
她重新看向“芥沌城”的牌匾。整座城,城中最亮,笙箫之声最好听,但随着城中到城外,城的边缘,笙箫成了寒风的声音,结界只保护城中之人,光亮化为了绝望驱邪、心惊胆战的火。
罗暮衣如今只身前来,便是来杀尹东亭的。
尹东亭露出了破绽。时机已到。
一个时辰前。
夜色倾覆着芥沌城,罗暮衣靠在燃着火星的祭台下,敲响石砖,拿出一个斑驳的竹卷。
竹卷被浸泡过特殊的灵药,在罗暮衣的手触上的同时,字符变了。
[已查尹东亭管事霍曲东逃。尹东亭已派暗卫追踪。]
罗暮衣乌黑的眼中映着星火,几不可察地勾唇。这是一种傲慢的姿态,但如今她有资格如此傲慢。
而罗暮衣早在到达者芥沌城之前,便对此察出了蛛丝马迹。
她拥有蛛网一般的情报网,也在尹东亭这里安插了人。眼线回报,三日之内,尹东亭的不少耳目在芥沌城消失。罗暮衣让人报回这些人的名字。
当她发现这些人都是尹东亭手下霍曲的人之后,心里立刻有了数。
霍曲,此人是摄政王安插在尹东亭身边的人。如今霍曲的人消失,极可能暗示着——二王斗尹东亭。
罗暮衣一向对情报敏感。她赶来芥沌城前,派人在尹府附近打探,发现尹府果然暗暗派人追出城,霍曲管辖的赌场也关了门。她因此确定了之前的猜测。
此时,罗暮衣跟随人群进入了芥沌城。幕篱遮挡住她的脸,却见着一群官兵提刀而来,如狼群般圈住了人群。
“尹魔主下令,凡民之中,挑出二十个好看的少男少女入府。”
此话一出,凡民之间如羊群被点了火,一些虚弱的、但起伏的声音涌起来,却被官兵的刀声压住了。
“低什么头?”
罗暮衣模仿着前方的少女低头,官兵的影子压在了她的身上。她的幕篱被抽开了,随后,她被带入了尹府。
但罗暮衣绝不浪费时间。刚进尹府,她便直接随着那押解他们的官兵走。在一个暗角,她抓住了一位尹府的家臣。断裂的手掌。如在玩乐的“殃见”。骨头碎裂的声音伴着乐声。
罗暮衣:“为何带人进尹府?是有什么人来了么?”
尹府的家臣,本有些骨气,但罗暮衣擅长让人骨气尽失。她不久后,在把尹府家臣的尸体抛入两尺宽的枯井后,便知道了来的人是摄政王的使者。
——“为什么来?”
——“嗬嗬……魔主……嗬……魔主犯错了!”
茫茫夜色下,大雪纷飞,压覆官道。静谧之中,空气却似吹来了万里外海洋的波涛声,这注定是不安稳的一夜。
几位黑袍魔修,正骑着蛊雕,踏雪朝北而去。他们正是摄政王派到东领地的使徒。
之所以来,便是刺探尹东亭的忠诚。
尹东亭,不日前,犯了错。他杀了摄政王要他晚些杀的人——余夫人。他自称没得到消息。
尹东亭写了呈罪书,但摄政王如今依旧怀疑他的忠诚:
余夫人,是摄政王一个亲信的女儿。尹东亭火急火燎为了烈毒入心杀,怕是想向t z长公主投诚?
摄政王十分恼火。但这几日,幽圹也得到了密报,一个可靠的来源,正在试图证实尹东亭的不忠。
“送了呈罪书,也不知道尹领主能不能挺过?”
“等等,前方是什么?!”
只见前方,突然出现了一道法阵,黑影憧憧,尽数冲了上来。
在一阵如琴弦乱拨的风声中,使者们发现法阵也让他们的通讯玉简失效了。他们咬牙。
少许,一道烟火炸亮在芥沌城的东边。
是使者在昭示信号,让摄政王来到城外的暗军进来,让尹家改朝换代。
枯鸦飞离树枝,那讨好使者的少男少女,被赶走了,赶入那毫无人气的冰天雪地里。
尹东亭正一人坐在那堪比幽圹地宫的幽室中,在他琳琅堪比皇宫的收藏里,冷汗涔涔地盯着两封信。
一封信,只要烧掉,可以送往幽圹;但另一封,却是写与罗暮衣。
[蠢货!]
他眼前的宣纸,突然出现了一道墨渍,只有尹东亭能看见。
[再不告发罗暮衣,你就真没生路了!]
尹东亭的汗落到宣纸上。他努力不去看字迹。他隐约知道这和谁相关,但不敢听。
他想,他或许可以和罗暮衣谈判,要挟她,借此拼出生机。
罗暮衣——尹东亭脸上露出了恶狠狠的阴冷表情,别人算计我,我可以算计你!你的命脉,在我手里!望北台,从此被我掌控!
“尹东亭。”
他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尹东亭回头。
但随之而来的,是他手臂、下腹、脚掌,同时传来的一阵酥麻。这酥麻如同波浪此起彼伏地飘入血脉,软绵绵的,轻飘飘的。那幻梦的力量,如丝线般,千丝万缕,缠住了他,让他有一瞬入坠入海浪。
如果尹东亭此时清醒,会发现,这是南魔宗最极致的功法——“千傀”。千傀丝造梦,让人坠入梦乡。
他也在南魔宗,但尹东亭作为魔主,在今日之前,从未料想,自己会毫无察觉地、会被碾压般地,拉入千傀丝的陷阱。
他自然意识到了这点——
是三息后。
但这已经晚了。
他看到了他的脖颈喷出了血。
他看到了罗暮衣手中的刀。
她的刀上,刻着蓝宝石,是余家的徽记。
尹东亭张了张唇。
罗暮衣却高高在上地凝视他。
她很安静,恢复本貌,正如死神。
她的眸子,黑得看不到底,此时泛着一点红色。
但她的目光很平静,像是她本就是主宰,她可以凌驾在他之上。
她没有一丝迟疑,没有一点停顿。
静谧中。
落雪声、枯鸦振翅声,在天空盘旋。
头骨落地声,流血声,在地上蔓延。
一刻钟后。
一道影飘出尹府,在摄政王的军队围来之前。
尹东亭的府邸,被大火吞没。
此年腊月二十八,幽圹记,尹东亭叛变,但因发现摄政王围城,畏罪自焚而死。
长公主借此发难,削摄政王之势。
多年以后,才有人查知,当年有人给尹东亭的手下假传号令,围堵使者,此人正是罗暮衣。而在使者们带人围来前,点了尹府,伪造尹东亭畏罪自焚的人,也是罗暮衣。此事也被记为“盗令谋”。
但总之,罗暮衣当时,至少在这件事上,全身而退了。
哪怕有人觉得尹东亭死得蹊跷,恶意揣测她参与了,因无证据,也只能从其他地方为难罗暮衣。这是后话。
两日后,罗暮衣从大车上下来。她的头上缀着金丝编成的长带,头发被辫成了粗重的发辫,甩在了身后。她穿着一件紫衣,妖冶又明艳,沉冷又夺目,从大车上踏下。
——众人皆知,闭关的魔主回来了。
远方,大雪之下,是一道雪色的身影。风颂的腰间玉佩,才让他和大雪分隔开。
风颂正在送走二弟子风迢。
风迢告别师父,却一步三回头,颇有些不放心。
风颂,作为师尊,一向是严厉冷言的。但这两日,风颂却多了几分魂不守舍的漠然。
“师尊,弟子将归仙域,望师尊安康。”
风颂点头,沉默着送人离开。
但目送了风迢走后,高挑俊朗的剑修,手却不自觉地摸上玉简,不知他想到什么,又神色冷漠地放下了手。
罗暮衣不由想起了自己的传讯竹简。
这几日,其实她陆陆续续收到了些风颂的传讯。
——[你在何处?迢儿在等你指点。]
——[为何突然闭关?]
——[暮衣?]
罗暮衣没有回信。一来,她“闭关”的前几日满心满眼都扑在刺杀尹东亭的事上,没时间管风颂。二来,刺杀尹东亭的途中,她又想起来一些不好的回忆,便故意不回信了。
风颂后来也没了声。
此时,罗暮衣从大车上下来,是归程。
风颂回头,正好与她四目以对。
却见他倏然扭头,一句话不说,转身就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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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颂:“罗暮衣,哪怕你之后求我,也回不到过去。”◎
谁也没想到,望北台的大雪,在除夕之夜停下了。罗暮衣披上一件紫色的斗篷,戴上五金冠,便朝大殿走了去。
茅鞭在空中转了两圈,劈在地上,啪啪作响。笙箫锣鼓声,震天闯地。
这正是魔域独有的除夕庆宴,宫中请来杂耍者,甩着茅鞭,吹着笛子,穿着黑衣和花裤子,意为把瘟疫吹走,也被唤为“驱疫”[1]。
罗暮衣到时,群臣皆在。
少许,风颂也来了。
他身着一身白青绸缎,披着浅云色的披风,头戴皦玉头饰,满身贵气。
按照礼制,众人都要朝罗暮衣和风颂贺岁。
风颂见罗暮衣,抬眸,冷笑一声:“我还当,罗魔主今年不回望北台过年了。”
罗暮衣淡淡道:“望北台为我领地,我怎么可能不回?仙君多虑了。”
风颂抿唇,转回头。
随即,热闹的笙箫声和庆贺声挤入了二人之间的冰冷。
有童子上前来,罗暮衣撒了把灰,撒到他们的头顶,意为驱疫。
也有臣子上前献礼,献礼之人,风颂点头,他身侧一位弟子收下,一位弟子又与魔官一齐发下灵石宝珠,是在赐福。
众人谢过罗暮衣与风颂。
只闻茅鞭和笙箫声再响,可谓“暗中崒崒拽茅鞭,倮足朱裈行戚戚”[1],乐声、庆贺声交织在大殿之中,似把这大殿都点得沸腾了。
又有宫人上来,为罗暮衣和风颂摆上了屠苏酒和五辛盘。五辛发五藏之气,以藕、豌豆、葱、蒌蒿、韭黄和粉丝做成,可清浊气,是迎新之习俗[2]。
罗暮衣和风颂领着望北台众人食下。
啪啪——
茅鞭舞,驱疫除鬼百病消。
啪啪——
撒灰堆,但求万事如吾愿。[3]
望北台的除夕,罗暮衣却不得不踏出山上的乌黑高殿,去到那田野上。按照习俗,罗暮衣和风颂都得去巡一番田野,为众人赐福,同时观那防妖结界是否有故障。
这一日,他们从宫中出发,巡望北台乡野,从北向南,千人随。
风颂一路上十分尽责,他冷脸低头检查每一处的结界,也不与罗暮衣说话。
罗暮衣则带领众人,把魔修覆了印的“门魔”送往每一家,可有庇护和护身之用。
不久后,罗暮衣的亲信求见。她才下了大车。
罗暮衣:“你说,瞻北府佥事陆知河消失了?”
“是,魔主。”
罗暮衣压低声音。这是她的近臣之一,也是无瑕的属下。不知怎么会如此。
罗暮衣:“压下去,去查。”
“主,还有一事。”手下磕磕绊绊道,“前几日,风君派人来寻过无瑕主管,问是否能联络到您。无瑕主管未敢瞒仙君。仙君……似这几日有些生气。”
罗暮衣手一僵。不过,她和风颂本来就要分开了。她也不必和过去一样在乎他的心情。
这样也好。
罗暮衣:“哦。”
“关于仙君……”手下道,“我们也发现……风仙君的二弟子并未回仙门,而是望北台去。风漾也在路上接应了他。他们似乎要去北边查什么事。无瑕主管说,怕他们发现……‘那个人’。”
那个人。罗暮衣蹙眉,摇了摇头。
“……罢了,知道了。没那么容易发现的。防住便可。”
大雪堆砌在路边,太阳自天空升起,田野上的众人举着一个长杆,长杆上是燃烧的火把,也是为望北台领主和众官驱疫。魔官和仙台之人也抛洒彩绸赐福。
在巡田之后,罗暮衣和风颂还去行了“镜听”之仪[4]。
“镜听”,注水满铛,置勺于水祭拜。拨勺旋转,望镜而听,便可听卜者t z之兆。
在凡间,通常是抱镜而出,听人之言。但如今,罗暮衣和风颂自是请望北台祭祀行此礼。镜中会自行出现卦言。
众人也对此重视极了,因为会预示望北台的未来。
罗暮衣知道自己最近运势不好,于是她早贿赂了祭祀,她注水拨勺之后,出来的是“大吉”。
[大吉,资性英敏,载宝沉舟,浪里淘金,德高望重,和顺畅达,大功有成。]
众人自然对她恭贺。罗暮衣微笑,对此早有准备。她回头,没忍住还是看了眼风颂的。
他凝视镜。
祭祀摸镜,镜中出:
[半吉]
[好事多磨,虫豸作祟,艰难不堪。然峰回路转,情可平山海,百年情深不绝。惟留一伤心人。]
风颂低头,神色微动。
罗暮衣见状,也回头。她见那“百年”,不由眉头挑了挑。
这“镜听”她本就不喜欢。自觉不准,情深?她和风颂还能有什么情深?还是说风颂与其他人?
风颂却脸上印着天上阴云的影,他二人退下后,便也有旁人也在行“镜听”之仪。一旁的主飨官记下了二人的占文。随后,二人便上了大车回宫。
太阳西斜,暮色浸大殿。
罗暮衣的寝宫,叫作“荆岫”。那是一座罩在暮色下乌黑的宫殿,乌墙上挂着彩幡,嘉树罗。
罗暮衣回首,正要和风颂告别,却见风颂冷冷地瞥她一眼,绷着一张脸,便提着“万寒”下去了。
罗暮衣:“……”
“风仙君。”她轻声喊道。
二人今日几乎没有怎么交流。罗暮衣此声温柔又温和,似总算划破了二人之间的裂缝,让二人间的空气暖了些。
风颂听到“风仙君”三字,却是闭了闭眼,抬首看她。
他目光如那裂谷的冰,似压抑和冻着什么。
“风仙君,您这是要?”罗暮衣让自己的声音保持礼貌。
“怎么?”风颂冷笑一声,目光落到了罗暮衣和自己疏远的距离,抿唇,“我要去你宫中,你便自己不回去了么?”
“去我宫中?”罗暮衣困惑地蹙眉。
风颂:“……”
风颂又闭了闭眼:“我有事,和你说。”
他目光冷冷地扫向罗暮衣:“总不至于你如今还不让我进你的寝宫一步了吧?”
“你这是说什么话……”罗暮衣在困惑,但见四周的人望来,她点头,“好,阿颂来,自然是好,进来吧。”
她负手进去,风颂见到她要么离自己几步后面,要么就冲去前面,不由闭眼。
不知道还有谁记得,过往风颂每次来,罗暮衣都非要拉上他的手,笑容灿烂。
——“阿颂来了。那我们说好,今日你住下……要住在这里哦。”
一些事,不知道还回不回得来。仙君闭眼。
罗暮衣的寝宫很干净,还有着一股幽香。对于“雅”,她是半路出家的野路子,但也有一番自己的见解。墙上挂着许多笔力狂来清劲的字画,字画的对面则放满了许多她收来的兵器。
罗暮衣吃惊的是,风颂来了后,便让她的宫人退下了。
面对罗暮衣询问“干什么”的眼神,风颂抿唇,沉默许久,才道:“今日是除夕。”
“所以呢?”
风颂抬眸瞪她。
随后,他却突然解下芥子戒,放到了罗暮衣桌上。
那是一枚精巧的芥子戒,其上玉珠澄透,光彩引目。
风颂扭头:“既然是新春,我有礼赠你。”
他抿唇,不知想到什么,耳朵上浮上一层红:“望你新岁平安,事事如意。”
罗暮衣见风颂如此,愣住。
她何时见过风颂主动这样?
……他这是什么意思?
见风颂目光又望过来,罗暮衣犹豫了下,本想说“不必”,但不知怎地,还是打开了芥子符。
过去,按照礼制,风颂的确每年都不缺礼物,但一向是找外人送来,鲜少直接给她。
这里面竟有三样礼物。
第一样,是一个鎏金色的发带,发带的边缘,还有绯色的小珠。罗暮衣拾起来,只觉一股奇异的力量漫上手,她识别不出。
她抿唇一会儿,抬眸问:“这是什么?”
风颂扭头:“发带。”他又垂眸,眼尾有几分红,“其中之力可以做什么,你……以后便知。”
罗暮衣放下发带,见风颂目光过来,她一怔,过去,她一向得到他什么东西,都是要立刻给自己戴上的。但如今……
罗暮衣想了想,把发带放回芥子戒。
“多谢。”她道。
“……”风颂回首,抿唇,也不看她,脸色却似不好了几分。
罗暮衣又看向其他两件。
一件是一枚刀穗,刀穗之上,有凝聚了尽清华力量的珠。
罗暮衣看了眼风颂。
“……”她不久前,才把他送她、或者说她强迫他制的刀穗丢了。因为当时勘了天道后太想与他分开。不想风颂发现了。
罗暮衣还以为,风颂不会注意到这件事。
她想了想,把刀穗放回了芥子符。
风颂低声道:“你先前的刀穗呢?”
“不知道。”罗暮衣道,“似乎是上次在夺魂坡弄丢了。”
风颂沉默了会儿:“那便用这个吧。”
罗暮衣:“看看吧。”
“……”风颂抬眸,冷冷地瞪她一眼。
罗暮衣却又看向第三个,第三个礼物,是一个灵气四溢的草环,上方是一颗明月般的灵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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