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冷淡,让他茫然,也让他心中冒火,他抬眸,声音却冰冷如对待外人:“过去?罗魔主当真要算?是不是还想回去找先生对上一对,尽早理清谁亏欠谁多?”
“……”罗暮衣无语,的确,过去也有不少风颂与她的好物。
无论被迫还是还礼,她有的,他有的,真算不清。
她想了想,换了思路:“风仙君,与我吧。你暂时还是要待在望北台的,难道就没有要我帮忙的时候?”
“暂时”。
风颂却猛然抬头,目光冷厉如剑,几乎剜在罗暮衣脸上,他声音中也透着毫不在意:“我以为,罗魔主的计划中,我们再没有其他纠缠。”
“……”罗暮衣再次被风颂的话问住了。
他的目光非常凶狠。而此时,他目光虽然似乎隔着什么,却渐渐溢出轻蔑。
这种轻蔑……罗暮衣见过。
在他少时巡山,见她喝妖魔血赶走她时,便出现过。
高高在上,似什么都不在意。
“罗暮衣。”
风颂眼中也透出几分凉意,淡声道,“既然你有求于我,那便要有求的态度。你若以为,你我二人的关系,想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你就想错了。”
“那日你既然如此说,便知道,当没有回头路。”
“你也要做好承受我冷淡的准备。”
除非解释,除非求他,除非释去他最近心里的痛苦,他才会回头。风颂想着,手背已悄然暴起青筋。
“求?态度?”罗暮衣对着他,却也是火气暴涨,“……什么样的态度?”
“求我的态度。”风颂垂眸看她,眼神平淡。
罗暮衣抿唇:“……”
风颂看了她会儿,见她毫无反应,便扭头,冷笑一声。
这声笑似在说:罢了。
他回身,处置地上的幻狐,剑尖要削去其眼珠。正是不打算让罗暮衣了。
罗暮衣盯着风颂冷淡的背影,胸口起伏。
是打算和他分开,但她没打算让自己被他这么气。
冷淡就冷淡,但那些冷嘲热讽的话,更是让她明白风颂全然不尊重她,也不把她放在眼里。
那她也没必要尊重他了。
罗暮衣只恨自己没早点提出分开,何必和这只会自尊自傲的仙人搅在一起。
罗暮衣盯着风颂的背影,目光突然化为引冷。
她声音放柔:“对不住,阿颂,我错了。”
风颂低头,手突然顿住。他似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也似在思考怎么回应,竟愣住了。
他的手微颤。
然而……罗暮衣之柔,不是百炼钢化为绕指柔,而是温柔刀,藏在笑里的温柔刀。
风颂愣住的瞬间,罗暮衣的手指聚起鬼气,将其拍入其后颈。
鬼气勾连神识,风颂身体一僵,倒地了。
一缕发盖住他冰冷的脸。
“阿颂……”罗暮衣把他的头发撩起,挂在耳后,摸着风颂的脸笑道,“习惯对我不设防了?那日后,可得改改啊。”
风颂却听不见了。
他晕过去了。
“师尊,师尊……”
明亮的灯火闯入视线。
风颂再次醒来之际,祭庙的门神映入眼中。四周围着的是仙台之人,也有一二魔官。
脑子还钝痛,风颂醒来,弟子却扑过来,只问他是否还好,袭击他的妖魔已经被罗暮衣带回来处死,众人都为罗暮衣叫好。
“……”风颂到底是久经战场的人,不过电光火石间,他转念想起了一切,随之而来的是绵麻不绝的怒气,还有那生生压下的惊意。
“下去。”风颂闭眼,终是没告知旁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师父……”风迢却担忧地看向风颂。因为旁人不知,他却知前几日风颂到底发现了什么,再伴随罗暮衣古怪的态度,他明白风颂最近所受的折磨是多么重。
他可不希望风颂就因为罗暮衣把风颂带回祭庙便轻拿轻放了。
风颂却站起来,面上如覆阴云。
“师尊?您去哪儿?!”
“寻罗暮衣。别跟上。”
烛火摇曳,照亮室墙上的兵器。罗暮衣坐在椅上,正剥下幻狐的眼,试图灌入灵力之际,一道巨响,她身后的结界被打开了。
罗暮衣回首。
只见风颂走入,他身披斗篷,长发披下,显然是醒来便来找她算账了。
他一双凤眸,似浸在冬日冰霜中的烈火;
而他周身的气质,也若冷剑,似将出鞘。
罗暮衣用手指弹着妖怪的眼睛,回头后,故作讶然道:“阿颂怎地来了?”
“真是的,下次来,还是通报一声罢。我也有正事要忙呢。”
“罗暮衣。”风颂却朝下睨她,“别装了。”
罗暮衣:“我装什么了?”
“你自己知道。”风颂的眼十分冷淡,“放下你的刀。我有事,和你谈。”
“本想掩下不谈,但是你今日做事,过于荒谬,过于无耻。”
“我便撕开和你谈。”
“……”罗暮衣蹙眉,撕开?她二人之间,还有什么要撕开的?
但听风颂的语气,阴沉得要凝冰,显然他发现了什么今日之外的事。
罗暮衣也没完全放下刀,抬眸看风颂,声音也化冷了:“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风颂寒声道,“罗暮衣,当初我来刺杀你,便是你算计来的,是么?”
“……”
罗暮衣的手一顿。好久之前的事了。
她想了想,竟识海钝痛。
她抬眸一笑:“你竟知道了?”
“算计仙台的人,推波助澜我来刺杀你,却早准备好针对我的陷阱,随后俘虏我,折辱我。”
风颂道,“却因为幽圹逼你联姻,便回头和我联姻,把我当挡箭t z牌。”
罗暮衣闻言,听到“挡箭牌”三字,蹙眉。
但听风颂继续冷冷道:“之后,和我成婚,却背着我,把得来的仙台秘法一是传回幽圹,二是送去岑家拿情面。”
“罗暮衣,你真是好算计。”
“……”
罗暮衣安静了会儿,眼中的温度彻底没了。
她也彻底放下了刀。
冰冷的眼望向风颂。
半晌,她勾起唇角。
“你竟知道了啊。”
她那双眼睛,如此幽黑,如此阴冷,如藏了鬼火和漩涡。
罗暮衣歪着头,刀放在腿上,对风颂浅浅笑着,一双眼都在发亮,眼中却没有笑意。
“所以呢?你想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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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都是在十年前了。
十年前,罗暮衣被仙域的人刺杀得心烦,心道自己能不能在这事中得到一点好处时,便想到了风颂。
那会儿,一颗留影珠被人送到了她这里,风颂,年轻的仙门长老,她曾经的故人,在仙域东南边境与仙门厮杀,决绝冷傲,骁勇善战,可谓那孤岭的仙人之姿。
罗暮衣一下起了坏心思。
被自己遗忘多年的旧怨,瞬间被想起来。她决心通过此事强夺了风颂,不过最开始,她只打算夺他为情夫。
但事情的发展总是超过了她的想象。
罗暮衣那会儿,本是算计了一位和风颂有仇的仙门掌事者,让对方得知风颂要揭露其在妖灾之中索贿的事,便狗急跳墙,趁着仙域大长老病危,以风颂在意的大长老一脉弟子性命为要挟,逼风颂来魔域杀她。
而风颂来了,罗暮衣早在魔域设好了针对他的陷阱,成功把他俘虏。
也的确如风颂所说,罗暮衣羞辱了他一段时日。
但后来,幽圹突然逼她联姻,幽冥战争爆发,罗暮衣便转头和风颂联姻了,皆大欢喜地解决了当时所有人都头痛的仙魔联姻之事。
而和风颂联姻后,罗暮衣未忘旧怨,想到了那诡异的画像计划,也在暗中盗取过风颂的仙术。
那会儿,她以此前往幽圹领功,还卖给岑家,得到了不少的利益。
但罗暮衣回忆此事,不知怎地,本不该在意,心里却一阵酸酸麻麻。
这些事,皆发生在她和风颂联姻的前三年。
后来,她是一次都没做过了。
为什么呢?
罗暮衣想着这个问题,突然一个字都答不上来,五味杂陈。
但和风颂要分开了,她不想深究。
只不过,她似突然觅到了一点自己决定和风颂分开的真相。
罗暮衣抬首,还保持着微笑:“你怎么发现的?”
风颂冷冷凝视她:“仙台去通北路,找到了杭灯、向璟二人,隐姓埋名,但在岑家被发现了。你掩盖得完美无缺,但岑家没有。”
罗暮衣“哦”了声。
杭灯,正是当年她推波助澜,传信仙域的中间人。
另一人向璟,曾为她的密使,曾与幽圹、岑家交涉。风颂如果从岑家查起,是可能查到。
罗暮衣垂眸,又淡淡道:“你一直不信我,在查我啊,风颂。”
风颂却瞪她,咬牙,也落下眼睫。
他不由想起,罗暮衣又是抱着他喊“岑浮”之名,又是倏然冷淡。他便是要去查,怎么还能被她如此质问?
他凤眸溢出冷意:“我不信你又如何?你逼我联姻,逼我成情夫时,就当知道我不会全然信你。”
罗暮衣:“所以你想怎么样?”
风颂的手握紧“万寒”,嘴唇动了动。
“解释清楚,不然,今日只是开始。”
“没什么好解释的。”罗暮衣低头,“我是魔修,很坏。成侣十年,你不知道么。”
“我也不接受威胁,风颂。”
“是么?”剑修之声严冷 ,“那魔主,你会为你的算计付出代价。”
罗暮衣却再次笑了:“你以为我会怕你?我看,你是与我成婚久了,我也对你温和久了,你才能忘了魔修的算计能多么的脏,能多么令人生畏。”
她目光凛凛。
二人四目以对。
在这冷寂的冬日,二人之间,恍似乎有什么潜在湖底的,躁动的,不安的,愤怒的,将要冲破湖面。
但一切尚罩在冰面下,但他们知道这不是可以粉饰着度过的了。
风颂:“罗暮衣,可想好了?”
“我能有什么想不好的?”罗暮衣道。
她话音落下,灿然一笑,但听屋外一阵骚动声。
二人出去。谈到现下,也没什么好谈的了。
罗暮衣掀开幕帘,入目的是曲苓仙子晕在地上,吐血的脸。
她身边围满了人。也有魔官急急来报:
“主,曲苓仙子忽然吐血,陷入昏迷,滚下楼梯!”
“什么?”罗暮衣尚在结界内,正要过去,却忽听风颂道:“不许去!”
罗暮衣愣了下,回首。
只见风颂瞪她,一双眼冰冷疏离,似彻底与她隔离,眼中也呈着警惕和敌意。
这警惕和敌意正如刀子。
罗暮衣会意后,才冷笑一声:“你以为是我?”
风颂也冷笑:“你还剩什么,可以让我相信你么?”
“仙域之人,你勿再接近。”
他二话不说,便转身离去。
罗暮衣靠在围栏上,她的确本可以根本不听风颂的,过去让他长长不敬的教训。
但如今,她突然感到心里似有什么拔空。她摸了摸栏杆,手又松开,本阴冷地盯着风颂的背影,但又挪开了目光。
罗暮衣倏然再次明白了,她到底为什么想和风颂分开。
其实和妖毒入心无关,也和旧怨无关。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十年了,她对他好了十年,无论她做什么,风颂对她的隔阂,依旧如山如海。
似乎到最后,他们还处于他可以随时抛弃她、随意冷待她的境地。
凭什么?
既然如此,为了及时止损,她先抽身好了。
她本以为,抽身也罢,在和离前,他们能做一对离心却表面相敬如宾的夫妻。
但如今,这层保护的幻象,也保不住了。
她,突然,一点都不想和风颂待在一起了。
罗暮衣抬眸,土窖之上,映照结界,大雪纷飞,怕打土窖,发出簌簌之声。
“魔主……”
罗暮衣冷冷道:“我要回宫。”
“师尊……”
另一边的东院,众人都担忧地望着风颂和他手下的曲苓。
风颂方才进来,态度便冷若冰霜,沉默着为曲苓仙子治伤。
此时,他收回手,冷冷道:
“曲苓仙子,赶路时受鬼气惊扰,旧毒攻心脉,才突然晕去,静养三日便可。别走了。”
曲苓的徒儿忙感谢风颂。
风颂之后,也未留在曲苓所在的屋子。成婚后,他习惯和所有人避嫌。
他走到围栏,望着西院,持剑守在结界外,却是一言不发,又垂下眼眸。
他还记得,曲苓的旧毒,便是他刺杀罗暮衣前,那位要挟他去魔域的仙域大人物暗下的。和罗暮衣成婚后,罗暮衣和他一起设计,把那人杀了。
这也是算计么?
他心中绵麻的乱意不绝,怎么也理不清。
风颂闭眼。
他也知道此毒不是罗暮衣所为。
方才出来时,就知道。
只不过,罗暮衣说着狠话,一句也不解释,他气急攻心,她不想听什么,他便说什么。
这全然失了理智。
风颂沉眸,冷冷望着西院的雪,眼中的光晃动。
身后却传来窸窣脚步声:
“师尊,听闻师娘罗魔主她,回魔宫了……”
“她回便是。和我说什么。”风颂淡声道。
他握着万寒,却是突然回身,也朝外去。
他不是要和罗暮衣道歉。
毕竟,她做得太荒谬了。
大雪纷飞,罗暮衣骑着睚眦,独行望北道。
长长的望北道,通往她的“荆岫”宫中。她到时,夜幕,星星点点。
“魔主安!”宫人吃惊她独归。
不想,罗暮衣的下句话,更是在宫人们心中炸起万丈狂澜:
罗暮衣:“去拟解契书,等风仙君回来,呈与他。”
说罢,罗暮衣走回了自己的宫中。
沉寂的宫,冰冷。
罗暮衣突然有点累,想去一个更安静的地方。
她按下桌上的鸦鹘石,打开了幽室。
作者有话说:
下章入v啦~
顺便,我写了个新预收,挂挂,和我上篇旧文挺像的,两篇文一起推推!也给新来的小伙伴推下我的旧文也许可以解闷(。
完结文:《救赎你,我装的》恶女x相爱相杀x扮猪吃老虎
简短介绍:土著反派恶女伪装成菟丝花攻略者去攻略性情阴冷的天道之子,实际上是为夺天道之子气运,她也成功了。t z
预收文:《不小心玩弄宿敌感情后》宿敌x相爱相杀x失忆
文案:南荒第一魔女周云寒,心狠手辣,志在创死所有招惹她的人,尤其是那北域第一剑修须清宁。
她寻到了一种名为“攻略系统”的天外灵物,打算玩一手借刀杀人,一次整死两个宿敌,结果意外绑定在了自己身上。
【系统:绑定穿书者“茵茵”,攻略腹黑男二须清宁,任务失败抹杀。】
已经失忆的周云寒:……
周云寒成了须清宁的师妹,勤勤恳恳地进行攻略任务。
她千方百计地靠近须清宁,还未近身,只见对方懒懒抬眸,雪剑封喉:“再靠近,死。”
周云寒咬牙忍了,继续在须清宁面前撒娇讨喜,为他挡刀卖命。
须清宁眸中的戏弄的神色逐渐变为幽深,“茵茵”两个字化为执念与痴迷。
即将攻略成功之际,周云寒突然恢复记忆,见自己躺在那阴翳狠辣的宿敌怀里,吓得光速死遁,跑回南荒。
她以为自己算计失策,却没想到须清宁真的疯了。
他闯入天外黄泉,甚至找上了她的魔宫求她这个千年宿敌,只想找一个自称穿书者“茵茵”的魂魄。
周云寒眼见过去高傲阴翳的仙修,低声下气,满脸忍辱的哀求:……
我要去哪里找一个茵茵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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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风颂白衣染血:“罗暮衣,这到底是谁?!”◎
幽室之中, 正挂着那副和风颂有几分神似的画像。
罗暮衣却也没了心情。
她坐倒在软毯上,喝起了几杯酒,全身火热, 有些迷蒙。
大概是确定要和离,需要转换一番心情。
大雪飘摇, 风颂从祭庙赶回荆岫宫时,宫殿上堆满了雪。风颂紧抿嘴唇, 却是直接朝罗暮衣而去。
也是因为他走得急, 正好错过了那去拟解契书的宫人。
他来到宫门前,试图解开结界——过去,罗暮衣的结界一向是对他解开的。但今日,那结界密不透风,若锁上的门。
“……”风颂闭眼,压下起伏的心潮。她竟把结界的通行也对他限制了。
但他突然忆起半月前, 他也如此挡过罗暮衣,虽然事有缘由, 但心中的火不由压下, 一股心虚、愧疚和后悔生起来。
她到底为何如此?
为何突然如此冷淡, 是因为他做的事,还是她那里发生什么事了?
风颂和罗暮衣做了十年道侣,因此, 他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开罗暮衣的结界, 正如罗暮衣当时解开他的。
他闯进去,却发现大殿没有人。
喉头干哑,他封住结界, 尝试着喊了声, “……暮衣?”
没人应他。
风颂才发现罗暮衣寝宫中央的柜子是半开的。
他一向眼利, 也熟悉殿室构造,一直知道罗暮衣房中有机关,也有个密室,但从未进去过。
此次半开,他立在那里犹豫,但见到罗暮衣的一根发绳落到门外,他拾起来,便还是进去了。
他听到了罗暮衣的气息,但凭借他对罗暮衣的了解,如果她真的不想让他进去,早就起来阻拦了。
风颂进去了。
一进去,他看到了许多血红的彼岸花。他知道罗暮衣心魔重,所以会许多方寸之地养花,这些花被处理过,有汲取魔气之用。
他走进去,只见罗暮衣倒在魔花之中,旁边是喝光的酒盏,还有正在喝的酒。
“……”
风颂走过去,罗暮衣仰头,目光冰冷,蒙着层醉意,他的手却也握紧。
罗暮衣如此形状,显然也是在意他二人争吵的,不知为何如此?
风颂想了想,蹲下来,握住她的手。
罗暮衣又把手抽开。
“对不起。”风颂哑声,低头道,“我不该如此对你,不该那般说你。”
他沉默了会儿,“我只是太在意,气急了……你为何突然不理我了。”
“别不理我,可以么?”
“我做错哪里,告诉我。我绝不再让你不快。”
罗暮衣再次睁开眼,这次,她的眼里,翻滚醉意,但也多出审视。
这审视,满是疏离。
这疏离让风颂不知所措。
他再次尝试抓紧了罗暮衣的手,哪怕罗暮衣要抽出来,也没松开。
“你好烦。”她说。
风颂的手顿住,如石塑。
罗暮衣的手总算再次抽出来,她把手放在腹上,眉头微蹙。
少许,她的目光投向远方,似突然想了什么,抬手。
“看那边。”
“风颂。”
“看什么?”风颂进来,只大概扫了眼此处的花,烛光幽暗,并没有看所有装陈。
罗暮衣如今总算和他说话,他放低声音,生怕再惊扰罗暮衣。
罗暮衣:“你去看那边的画。”
“……”说罢,她又倒头,仿若醉去,没什么和他想说的。
见她如此,风颂心中有几分困惑,但来后,因为实在忍不了罗暮衣的冷落对她服了软,也不想阻挠她。
风颂便随罗暮衣所指,转身。
只见墙上有幅画,是一个男子,手执暖玉棋,但和他眉眼有几分相似。
晦暗的影,挡住了题字。
这像是在画他,但又画得不太像。
……为何让他看?风颂心中,突然心血翻滚,也一时五味杂陈,想了想,他突然生出几分悔意。
她早画了他。虽然不太像。
他却还寻她麻烦。
“送我的?”风颂低头,低声道,“改日我拿出暖玉棋,我们一起下吧。”
“你心情不好……想去哪里,告诉我,我也陪你。”
罗暮衣闭眼,本似还在困觉,闻言,抬眸冷冷盯着风颂:“……”
她目光很冷,如同在说“没有改日”,“也不需要陪”。
其中的冷淡,让风颂再次手足无措,罗暮衣却道:“风颂。”
“那不是你。”
“……什么?”
“画上不是你。”
罗暮衣本可以说更多,但她那双眼实在太冷了,也实在太锋利,带着几分嘲讽,风颂突然明白了她的所有潜台词。
她想说的画和他的关系。
他喉头动了动,本想问罗暮衣:“是谁?”
却终究打算,自己起身,认真看看。
那副画,方才柔和了他的心,此时却突然刺眼起来。
神似的人。
风颂走得很慢,还在认真思考,这神似背后的缘由,会不会想的和他一样。
随后,他看到了画像上的题字。
“所思终不见,还是一含情。
暮衣思岑浮师兄。”
“……”风颂的手一颤,想回头,但没回头,他默默地盯着画像上的字。
——学富五车、惊才绝艳的万剑山二公子,仙门长老,许久没反应那么慢过。
许多人总结过,他们遇到震撼自己、扭转过去所有认知之事时的感受。
大概是心脏突然被炸开,头皮发麻,而对外的反应,则是没有反应——很难作出及时的反应。
风颂此时,就处于心脏被炸开的状态。
有什么似被点燃了。
哪怕过去一月所经历,哪怕过去十天的线索,都有所暗示。
罗暮衣的醉话。
夺魂破下的“师兄”。
如今的画像。
一切合在一起,答案不言而喻。
风颂却只会愣愣地盯着画像,一半的自己……心脏,识海,腹部,有什么都似接连炸开,另一半的自己,却缓缓拼凑出了答案。
而这个答案如钝刀子般,第一刀下来裹着震惊的缓冲,不痛,但是慢慢割下去,却能让人的身体都在发抖。
罗暮衣慢慢坐起来,看着风颂凝视画像。
她目光阴冷地盯着风颂。
风颂却根本没有回头,他喉头动了动,低下头,似想问什么,但没问。
而他似不敢回头,不敢确认什么。
但少许,罗暮衣却听风颂低声道:“这真不是我么?”
“……”罗暮衣握着酒,想了想,点头。点完才想起风颂看不到。
风颂却似知道了她的答案,或者说问之前就明白答案,他低头,冷笑了声。
“罗暮衣,这到底是谁?”
他回头,一张脸上的神情,突然让罗暮衣愣住。
她从没见过的神情,风颂似有什么自内而外的碎了,但他在努力地于罗暮衣面前维持其完好。
然而,风颂的努力却失败了。
他突然吐出了一口血。
血染白衣。
罗暮衣起身。
她淡淡扫了风颂一眼,又看向墙上的画卷。
她把画卷收了下来。
该和风颂说声告别了。
而风颂握着剑,那方才被疏离、周正伪饰的惊慌、无措、心碎、震惊,才慢慢浮现。
过去,这等神色,怎么也会影响罗暮衣。
但现在不会。
罗暮衣朝外走,正好听到铃响。
荆岫岭响,便是魔官请见。
罗暮衣摆袖,结界破,召魔官进来,也不回头看风颂。
却听风颂颤声喊:“罗暮衣!”
“这到底是谁?”
魔官进来,见此状大惊,只见风颂白衣染血,倒在幽室,竟似t z气血翻涌。
过去,这等伤,风颂怎么也不会有影响,能起来,但如今,似有什么压住了他,可能是恐惧,也可能是惶恐,他正瞪着罗暮衣,眼都在发红,满眼难以置信。
罗暮衣脚步顿了顿。
她侧头。
她不是为风颂停下脚步的,她停下脚步,是因为发现属下拟好了解契书。
“把解契书送与风仙君。”罗暮衣道,“按照当年的盟约,我和风仙君联姻,以骞生桥修建成功为界,此后都可自行解契。如今看,还有三年便可完工,把此书与风仙君,也可早日磋商,到时候解契快些。”
她想了想,“对了,解契之前,还是别见了。”
“如今是两看生厌。”
她回头看了眼风颂,风颂的手,已经握成拳头,但毫无知觉。
他怔怔看她,似还在思考什么,也似什么都思考不了。
罗暮衣直接走了。
独留震惊的魔官。
“魔主,您这是去……”
“他离开,我再回来。”罗暮衣冷哼一声,毫无情感。
这个“他”,没说是谁,但不言而喻。
而此时,风颂全身都是绵麻的。他如坠在云中,震惊要把他撕裂。而吐血后,生理上的疼痛,才后知后觉地让他领会到了更真切的疼痛。
那疼痛来自心口,哪怕他还未完全相信所见,还处在震惊之中,这疼痛已经开始了。
风颂握住长剑。他的手紧紧地扣着剑柄,几乎要出血。
但更让人震惊的事出现了。
“风君,这是……魔主让拟的解契书。”
“请您过目。”
风颂盯着解契书,这才整个人都陷入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