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上心有戚戚焉,实则暗叹了口气,遗憾季凛云命真硬。
原来不是季凛云命硬,而是死了一个季凛云,又冒出一个季凛云。
皇帝命悬一线,她这个当皇后的,自然得时刻陪在身边,稳定百官,处理朝政。
当然因为某些原因,返回宫前,除太医和宫人,孟楚瑶不允许后宫任何妃子前来探看。
秋围遇刺,皇后日夜寸步不离守在皇帝身边,后来还传出帝后鹣鲽情深的佳话。
其实不然,季凛云昏迷微醒时,她事不关己坐在营帐内批阅奏折,处理伤口都是由宫女和太医院处理。
宫女惊呼皇上醒来时,她才慢慢悠悠放下奏折,两步走到身边,确认人是否性命无恙。
季凛云乌黑的漆瞳转了两圈,彻底定在孟楚瑶脸上。
她心里一滞,还以为他察觉什么,“陛下,陈太医说身上伤口繁多却未伤到关键,养些时日即可,现在虚弱应该是饿的。”她一面说,一面命人将时刻温着的人参鸡汤端来。
背后脚步声响起,她看了眼他软绵绵的两臂,“陛下双臂只是脱臼了,半个月便能恢复如常,只是现在需好好修养,饮食便由宫女侍奉吧。”
孟楚瑶守在营帐内,不是为了上演帝后情深的戏码,而是不许他对外泄露风声,也不许外人禀报可疑之处。
哪知起身准备继续批折子,忽然耳边响起砂砾滚过后的声音:“朕,身体不便,有劳梓潼了。”
孟楚瑶起到一半又坐了回去,不知是不是考验她。
一碗滋补汤,竟花了两刻。
汤药烫,季凛云垂眸看一眼汤碗,在抬眼看一眼她,轻声说:“烫。”
孟楚瑶无奈,只能舀一勺吹两口。过了许久,碗中汤药才下去两指。
正好温度适中,不愿浪费时间,速度稍快打算快速解决,哪知喂了两勺,他又微侧脸,虚弱咳嗽两声。
瓷勺悬在半空中,明白这是暗示她喂得太快,把他呛着了。
对方身体虚弱,又因急咳逼得眼眶通红,眼瞳浮起盈盈水光。
孟楚瑶无语凝噎,只得放慢动作。
如今回想起来,只想将半碗倒盖在他的头上,原来那时他也在趁机试探自己。
在营帐修养的三日里,到了一日三餐,原还是闭目休息的人,准时睁眼,还体贴得让她吃完再来料理他。
回宫后,因季凛云需静养半月,这段时间孟楚瑶垂帘听政,代季凛云处理朝政,忙地抽不出时间见面。
当然,她也没心情去看他,每日从太医口中听闻皇帝回复如何即可,而季凛云返宫后也默契的没来打扰她。
半月的忙碌和两人刻意的疏离,若不是晴妃大闹,孟楚瑶还不会发现季凛云的怪异之处。
孟楚瑶越想越气,自己辛苦施肥种树,结的果子竟被人横夺了去。
她坐起身,唤殿外值守的杏月进来,“我让你查的两件事,可有消息传来。”
杏月低头答:“回娘娘,那边传来消息,已经下过一次悬崖,在石壁上发现陛下当日所着衣裳的碎布,还有不少跳崖营救的侍卫碎布。目前他们已从另一条山道,下到崖底搜寻尸骨,还未传来消息。”
孟楚瑶点头,问起另一件:“二十年前婉嫔分娩前后,可有奇怪的人出现?”
杏月答:“找到一点,当年婉嫔身怀皇帝时,极为低调,除了重大皇宴足不出户,可也有宫女看见过婉嫔怀胎六月的肚腹,要比寻常怀胎一子的孕妇大一些。”
她停顿一会,又道:“不过,那名老宫女也无法保证,因为婉嫔怀胎后衣裳极为宽敞,又时时刻刻双手掩腹,她也不过是恍然一瞥,瞧见婉嫔摊开手又快速拢袖。”
孟楚瑶沉思片刻,“当年稳婆还能找到吗?太医院又有哪些人伴在身边?”
“这是其二怪处,当日太医院派去的太医,如今再去找,不是两年后告老还乡,便是突发恶疾病死了。”杏月回话时面色凝重,“属下命人去找告老还乡的太医,却听人说早就搬走了。”
“当年记录是名叫张芳礼的稳婆,照顾婉分娩后,还在宫中十年,后来在郊外掉入深坑,砸断了腿,离宫养病再没回来。如今下属也还没找到。”
杏月跪在地上,深埋着头请罪:“属下办事不利,请娘娘处罚。”
孟楚瑶扶起她,“当年事早就处理好了,我们时刻二十五年再查,自然要费劲千辛万难。只要查出点蛛丝马迹,便能顺藤摸瓜。不急。”
她已经确认季凛云还有双生兄弟,只是不知眼前的这个季凛云是哥哥还是弟弟。
不过,她也很想知道,当年为何要隐瞒双生胎一事,若是担心双生胎不详,为何要不直接除掉多余的一个。
先皇去世,并没有命人陪葬,还活着的嫔妃有的在皇宫里养老,有的则去寺庙里修行。
婉嫔如今也还活着,季凛云登基后,婉嫔成了太皇太后,只是婉嫔留在万福寺修行,连登基那日都不曾回来过。
问完事,她还是没有困意。
直到传来五声钟响,五更天了,她才闭眼睡上一会。
一晃神的功夫,耳边远远传来杏月的声音。
睁开眼,入目是杏月挂着为难和心疼的脸,“娘娘,陛下派人说早朝结束,要来同你一起用膳。”
说着,杏月坐在塌边,扶起软绵绵依旧萎靡不振的孟楚瑶。
孟楚瑶靠在杏月怀里,低声埋怨:“此时不是还早吗?午膳前半个时辰再叫我。”
杏月扶着孟楚瑶,仿佛回到未出阁前的小姐时期,那时皇后娘娘也像此刻,为了多睡一会耍赖。
“我的好小姐,此刻就是距离午膳还有半个时辰呢。”杏月陷入回忆,口吻不免如还在孟府时,带着无限宠溺。
孟楚瑶支支吾吾一会,强撑坐起来,没一会顺势一歪,倒回卧榻。
杏月眼疾手快半道捞起,朝桃月使了个眼色。
桃月默契上前,躬身将孟楚瑶横抱起,边走边开朗:“属下以为小姐成亲以后就永远是皇后了,原来还是属下的小姐嘛。”
孟楚瑶被人端到镜前坐下,听着二人的调侃,一点不羞恼,闭着眼顺从她们为自己捯饬。
此刻,虽然身体软绵无力,意识却是轻飘飘,悠悠荡回少女时期。
杏月手脚麻利,争分夺秒。
少女回忆还没持续多久,就听见她说:“小姐,该洗脸了。”
睁开眼,镜中女子有白皙透亮的肌肤,因肤白使得眼下的乌青更显眼。
孟楚瑶抿了抿嘴,孩子气道:“眼下敷多点粉,不能在他面前落了下风。”
杏月弯腰凑近看,信心满满:“绝不让小姐露怯。”
第9章 咳嗽
上过胭脂后,再看镜中的女子,明艳大方,长而眼尾微扬的柳叶眼,如睥睨天下的神女。
孟楚瑶起身,举起双手伸个懒腰,复又慵懒地去偏殿的软榻上躺着,倚在半开的窗户,眺望远处落在树梢上的胖圆麻雀。
“杏月,今日让小厨房做碗十全大补汤,皇上身体虚弱,还需补补,食材还像从前一样。”
杏月:“是。”步履稳健地走去小厨房,这个十全大补汤必须亲自嘱咐,看着庖厨做好,由她亲自端送。
用膳时间,季凛云准时出现在殿门外。
孟楚瑶垂眸饮茶,视线中出现一只乌皮六合靴,下朝后换上舒适的赤黄色圆领袍衫。
视线缓缓上移,面色平静,细看便能察觉出昨夜的痕迹,眼眶里满是血丝,和她一样没睡好。
季凛云身量颀长,双肩舒展,背部宽阔有棱有角,体态自是另番冷冽的贵气从容。
因确认眼前的人并不是夫君,从上到下打量这全新的季凛云,一一比对后,两人有细微不同之处。
前者是自内散发的从容自得,而现下的透着冷意,行为举止暗藏锋芒。
不苟言笑时,丹凤眼并飞扬的情意,眼尾克制敛着,像是耐心蛰伏的孤狼。
即便是双生子,相貌声线相同,行为举止模仿入微,细究之下,气质总会在不觉间流露。
孟楚瑶放下瓷杯,暗暗懊恼是她从前太不在意枕边人,以致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
昨夜两人来回拉扯,近乎直接道明“我在怀疑你,我知道你怀疑我”。
而现在他们却在同一屋檐下用膳,不约而同揣着明白装糊涂。
用膳至途中,杏月端上一碗药味浓郁的十全大补鸽子汤。
“皇上身体未愈,身为发妻甚是担忧,特命人熬制这碗补汤,滋养补肾。”与话语呈现的关怀不同,孟楚瑶的口吻带着强迫。
袅袅热气蒸得季凛云心口有暖意涌动,当他端起碗,嘴刚碰到碗沿时,分辨出隐藏在浓重药味下丝缕的异味。
动作微滞,隔着漂浮的烟雾,对上前方监督他喝下去的孟楚瑶,想了片刻,慢条斯理放下汤碗。
若是平时,他或许能喝下半碗。可昨夜慌乱回到寝殿后,看着身上沟壑繁多的疤痕,急切得加大祛疤的药效。
宫里给的祛疤凝膏,虽有奇效,却只对新出的伤疤有效,他身上除崖壁上的伤疤外,还有自四岁累积的陈年疤痕。
要想彻底去除,还原一副崭新白皙光滑肌肤,宫内的药膏远远不够。
于是他从民间找来药效霸蛮的膏药,以蜕皮的残酷代价换取孩童般柔嫩的肌肤。
这膏药功效太过霸蛮,敷在身上似火在灼伤。
旧肤破裂而开,渐渐烂成一团糜肉,清除血肉后,再敷以温和润肤滋养膏,每次只能选巴掌大的肌肤进行,待长出新肉方能继续。
而敷药祛疤期间,便是过鬼门关。强烈的痛感持续毁肌生肉整个时期,身体极为虚弱,只因这药也是以毒攻毒。
季凛云自小过得刀尖舔血的非人生活,即便遭受百毒侵害,也能以清醒的意识淡然完成任务。
生肌膏的毒性,他自然也能承受住,本以为时间尚多,老老实实依据处方涂抹,半年便能焕然一新。
昨夜之前,他仅仅只是恢复了胸膛和前臂的肌肤,后背乃至下身依旧是密密麻麻骇人的伤痕。
慌张回到寝殿后,便下了狠心将整个后背涂满生肌膏。
上朝前半个时辰才从昏迷中惊醒,堪堪刮掉背上的烂肉。生肌膏的毒性要维持半月之久,旁的微弱毒性都会使命悬一线。
汤碗轻嗑紫檀桌案,孟楚瑶声线落在他苍白干爽的唇上,腾讯嚎整理本文欢应来玩衣二五以四以四乙二不加掩饰地勾唇冷笑,“陛下为何不喝。”
“我喝太医院的药膳就足够了,喝多,喝杂了,怕过犹不及。”像是为了印证,季凛云微皱眉。
说完看向她,眼神又含微微笑意,“梓潼,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孟楚瑶吃惊,昨夜缠斗的画面覆了层朦胧的面纱浮现在脑海中,生出几分莫名的旋旎。
轻咬颊边软肉冷静下来,不甘示弱道:“我的耐心可不是留给豆腐的。”
季凛云面色一白,微抿唇,剑眉轻压,凤眼变得凌厉,眸光闪烁,“是我的不是,梓潼对我关怀备至,我竟漠视。”白皙如雪的玉指端起汤碗,仰头喝下。
孟楚瑶不知他想些什么,改变了注意,目光充满怀疑地看着他缓缓喝下。
“咳咳......”季凛云只感觉腹中猛地抽痛,本文由企鹅峮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整理涂抹生肌膏的第一天本就是身体最虚弱的时候,纵然是轻微的痛楚也会放大数十倍。
饮下一半的补汤硬生生咳出大半,他仓惶举袖遮面,以免唐突孟楚瑶。
一面压抑腹中抽痛,一面懊恼在她面前出丑。
孟楚瑶下意识站起来,茫然地看着佝偻着脊背,如孱弱老人痛咳的季凛云。
她记得滋补汤的含量很低,一日的含量对于人体并无影响,主要是日积月累,于无形中解决。
为何他却表现的像是要吐血身亡。
糟糕,若是皇帝死在皇后宫中,这会为她后面的计划带来滔天的阻力。
孟楚瑶回神,夺步走到季凛云身边,上下抚顺背部。
扶了没两下,手被季凛云握住,牵到膝盖放下,“无......咳无碍。”
他咳嗽得更厉害了,握着自己的手冷若冰棱,这是怎么了,身体急转直下。
杏月慌了神,秋围前她都放尾指指甲盖大小的量,考量到皇上身体还虚弱,又减一半,怎么咳得像是下一刻就死了。
若是真要死了,那她得最后为小姐做点事,杏月脚步微动,身前被一只手拦住。
是孟楚瑶,她看出杏月打算一人扛下,厉声喝到:“愣着干嘛,传太医!”
手被紧紧握住往下扯,孟楚瑶顺着力道弯下身,看见季凛云脸色苍白,双目和唇却嫣红无比,费力对她说:“我喝急,呛着了。”
皇上有话说,殿内全都凝滞主,一声不敢吭,听完无不呆愣。
孟楚瑶尤带着怀疑问道:“还是唤太医看看,若是皇上出事,我要有罪。”
凑近后,鼻尖若有若无嗅到苦药混着淡淡血腥的气味,似乎是从颈后传来。
还待细究时,季凛云倏忽站起身,宽广的身影将她罩住,她只能仰头看他。
季凛云喉中痒意难忍,在断断续续吃力的咳嗽中挤出一句话:“无碍,我让太医开帖止咳润肺的药方。”说完松手,背身匆匆离去。
当夜,孟楚瑶传召太医院专门照顾皇帝的陈太医,问询得知皇上的确让太医院煮了润肺止咳的中药喝,却没让太医院把脉。
甚至连面都没见到,也不知季凛云身体是何情况。
孟楚瑶有些纳闷,只能传召陈公公,却说皇上回来后,一个人关在寝殿咳嗽许久,但并不撕心裂肺,只是偶有微弱咳嗽声传出。
“传晚膳时亦没亲眼见到皇上?”孟楚瑶问。
“皇上晚膳只让御膳房送小米粥,只让奴才送到堂屋。”陈公公看着地面回话,停顿片刻,咽口口水,“床前帷幔垂落,帷幔前整齐摆着乌皮六合靴,皇上一回来便歇下来了。”
“你可有闻到血腥味。”孟楚瑶怀疑自己真切闻到季凛云身上的血味。
陈公公歪着头回想,想起什么猛地抬下头,“奴才确实没闻到血味,但闻到股浓烈的药膏气味。”
“从前却没发现,今日却格外刺鼻,这才想起两月里间隔几日便能淡淡的苦药香。”
太医院所制药膏考量到气味和疗效,都较为温和好闻,这种猛药应该是他不知从哪带进宫里的。
孟楚瑶沉思片刻,“你最近留意下气味,然后趁皇帝不在寝殿内,看能不能翻出什么。别留下痕迹,被人发现。”
陈公公躬身作拜,悄无声息退下。
孟楚瑶头隐隐作痛,呼出胸口浊气,不知道此人顶替季凛云,到底有何计划。
少时好读些杂书,曾看某书中记载某国国母产下双胞胎。
两婴嚎啕大哭时,晴朗无云的天空,忽的阴云遮日,落下震天的惊雷,闪电骤然炸亮昏暗的殿内,两婴童受惊哭得更大声。
一祭司当即指着两婴,说两个婴童乃是不祥之兆,只能留下一个。
彼时孟楚瑶视这篇笔记为胡诌,古人甚少有育有双胞胎,季国则是将之视为吉祥寓意,怎会处死其中一个呢。
如今身边当真出现一对双生子,还令她的计划停滞不前时,可谓棘手。
更想不通婉妃为何要这么做。
孟楚瑶苦思冥想时,双生子其中一人正蜷缩在卧榻上。
体内时冷时热,剔骨挖肉之痛浪水般回荡在身体的每处。
季凛云仿佛从水里捞出,湿淋淋抛在岸上,出气多进气少。
虽奄奄一息,他却暗自庆幸还在他所能承受范围之内。
锥痛每加重一分,他便在心中默念孟楚瑶,她是他无限生机,是晨昏交接时泄露的曦光。
此次过后他得好好规划,即受住生肌膏的药效,又顶住孟楚瑶的滋补汤的加持,表现得游刃有余,万不能再像今日这般狼狈。
第二日,孟楚瑶听闻季凛云正常上下朝,除面色苍白外,看不出其余异样。
而两人再度回到往昔互不相干的相处模式,孟楚瑶偶尔会恍惚,过去短短几日明明改变了什么,却似乎并无影响。
但凡季凛云在其他地方出事,此刻她已经有条不紊地准备后事,扶持仅六岁的端王登基,而她重新梳理朝廷势力,顺利无阻垂帘听政数十年。
无限遐想过后,是浓浓的怅然若失。
不过,孟楚瑶很快振作起来,无论是哪一个季凛云,凡是威胁她,威胁孟族的人毫无例外会被铲除。
她只需耐心伏击,有朝一日终能釜底抽薪。
过了几日,御史大夫梁简微前来拜见孟楚瑶。
孟楚瑶出殿相迎,刨去两人皇后于大臣的身份,她要叫梁简微为梁伯伯。
梁简微与孟父是义兄弟,看着孟楚瑶从软团子到皇后。子嗣福薄,又极想养育女儿,于是便将孟楚瑶视为己出对待。
与发妻张芷茹盼了十五年的女儿,终于在不久前产下。梁简微此番拜见,便是亲自送女儿百日宴的请帖。
两人脸上流露出真情切意的笑意,梁简微笑得眯成一条缝,嘴角咧到耳后,“皇后娘娘,三日后臣为小女在家中举办百日宴,还请娘娘届时做客。”
孟楚瑶虚扶起梁简微,接过请帖,自信满满承诺定带上厚礼拜访。
梁简微听到厚礼两个词,也不推辞。两人说会话,便请辞离去。
又过两天,距离百日宴的前一天,朝堂上发生一件事。
御史大夫方桧儒在朝堂上,公然弹劾梁简微宴会还未办的百日宴奢靡浩大,上下邀请将近百名官员。
季朝对于官宴管理宽松,官员之间经常你来我往宴请。
之所以方桧儒会在早朝上大动干戈,其实是害怕他借宴会结党营私,他最后说百日宴可以办,但是规模得缩小,亲戚家人间祝贺下就足够了。
第10章 风波
方桧儒在先皇时为官中立,哪边队伍也不站,待季凛云登基,封孟楚瑶为皇后,也故作中立,狠狠给她上了一课,随后施施然成为坚定拥皇派。
孟族一男子在成为他的下属后,方桧儒特意与他交好,装作一副宽容大度的好上司好长辈,结果暗地里使坏,捧得孟族男子晕头转向,以为自己将要升官加薪,哪知出现纰漏,幻梦破灭狠狠摔下来,差点死在牢狱中。
方桧儒在百官面前认下管理属下不当的罪过,请皇帝公正处罚,彼时季凛云震怒,狠狠责罚了孟族男子,关押入狱,而方桧儒则是贬官罚三月奉银。
最后季凛云忌惮孟楚瑶,将孟族男子教由她处置,她直接将人丢到京城外的贡县当个小官,好好学下人情世故。
没多久,方桧儒频繁出入皇帝议事殿,职位也在三年内连连擢升,官至御史大夫,成为拥皇派的中流砥柱,与拥后派背地里交手无数。
梁简微得女,喜得要飞上天,恨不得宴请全京城,他当官多年,为人和睦交友甚广,宴请几十名交好官员,已极为克制了。
方桧儒很聪明,并不明说阻止的原因是担忧结私营党,而是说铺张浪费,这个弹劾理由无法挑出毛病。
他是为皇帝着想,打压拥后派的势力,想来定会获得皇帝同意,成功使梁简微办个简单的百日宴。
梁简微以为百日宴被毁,气得脸憋成猪肝色。
季凛云沉吟片刻,回:“梁爱卿与发妻相伴十六年,房中未纳一妾,可见二人恩爱两不疑,好不容易中年得女,可是大喜事一桩。”
百官有人附和没错。
“梁爱卿喜出望外,大办宴席,若是朕,不仅大办酒席,还要大赦天下。”季凛云浅笑着看向下方呆滞的梁简微,“不知梁爱卿可愿邀请朕与皇后,见见爱卿的贵女。”
梁简微和方桧儒俱是一愣,谁都没想到季凛云会支持大办宴席。
梁简微回过神,伏地一拜。
梁简微下了朝当即赶来坤宁宫,与孟楚瑶讲述完,还有些不可置信,喃喃自语:“莫不是我老糊涂了?”
“梁伯父今年才三十六,正壮年,哪里老了。”孟楚瑶私下还是习惯称呼梁简微为伯父,梁简微没有矫正她的称呼,只是他依旧尊称皇后娘娘。
“你是不知道下朝时,方桧儒瞪我,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梁简微忆起画面,满面通红大笑起来。
转眼看见孟楚瑶沉思的神情,收了笑容,“娘娘,是不是在想皇帝怎么会帮着我,对吗?”
孟楚瑶轻点头,季凛云已经多次置拥皇派不顾,这势必会让拥皇派的官员寒心,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是才来两个月没有弄清楚局势,还是他比他兄长聪明,知道不能违逆她,否则就会如他兄长一般,被她铲除。
梁简微这两月来,对于季凛云的操作弄得摸不清头脑,“娘娘,要不臣还是缩小宴请规模吧,就三家人吃个饭,也够热闹了。”
孟楚瑶笑了笑,狡黠道:“梁伯父无需担心,照旧大办,甚至还要比先前邀请更多人。”
“方桧儒说铺张浪费,可皇上却不这么认为。”她没继续说下去,想来梁简微也能意会。
这便意味着,皇帝不认为梁简微宴请宾客是结私营党。
“那我再多请些人也无碍啊!”梁简微拍手恍然大悟,“我气煞那个方混账。”
“我们不如就借此机会,请多些中立的官员和年轻官员,与我们多交流交流。”孟楚瑶摸不清季凛云想什么,但是她不愿错过这个机会,好好联笼络下中立官员。
即便没说动他们投向她,但也不能让保皇派有机可乘。
梁简微若有所思点点头,心里已经盘算着要请那些人,他抬头,“我请那么多人,方桧儒没脸来,但一定会让其他人来,我到时不让他们踏进一步。”
孟楚瑶摇头,“进,为什么不进,他们来赴宴自然要备上厚礼,有礼为什么不收。”
指尖点了点桌面,想到个好主意,“届时宴请宾客排位的时候,将中立和年轻的官员安排在我们中间,至于保皇派的官员便放在边缘,有我们隔着,让他们白来一趟。”
“好主意,好主意,就这么办。”梁简微想到明日收到的礼,双手蠢蠢欲动,他要赶紧回府,写下几百封请帖。
“梁伯父,我对不住你了,好好的百日宴,最终变成暗流涌动的官员笼络宴席。”孟楚瑶心里倍感歉意。
这本是一场亲友间为女婴的祝福宴席,恭贺老夫老妻吸引贵女,祝福侄女身体康健,平安长大。
如今却搅进来许多人,弄得乌烟瘴气。
梁简微慈爱一笑,开怀道:“长央还小,届时平汝抱着她在各位婶婶伯伯前露个相就行。美酒佳肴她也吃不了,还不是我们吃,多几个人不碍事,我正好喜欢热闹。”
孟楚瑶被梁简微的开朗感染,心中释然许多。
又聊一会后,孟楚瑶亲自送梁简微出殿门外,目送着他挺拔的背影远去。
信步回到殿内,身旁跟随的桃月气鼓鼓道:“方大人真是个阴毒的老家伙,坑害孟族郎君作为垫脚石获得陛下青睐,没多久提出采选。”想到此处,桃月双拳发痒,“令人作呕!”
若在平时,此番胆大妄为的言论,早就遭到杏月的阻拦,只是他们已经处在殿内,上下都是孟楚瑶的人,无需害怕。
何况,杏月也很讨厌一肚子坏水的方桧儒老狐狸。
就连孟楚瑶也未置一词。
其实她到是不在意方桧儒提出举办采选。
季凛云登基半年,后宫除了孟楚瑶外,空无一人,并非她阻止季凛云采选,而是他不敢。
这事要从季凛云还是王爷时说起,他们成亲半年有余,未满一年时。
某天,孟楚瑶在窗棂前发现一张写有“季凛云半时辰后抵达怡情楼”的字条。
孟楚瑶轻叹一声,舒展的神情变得寡淡,字条被折回原样,放在烛火上烧了。
她并未派人叫回季凛云,而是让人守着,验过真实后向她禀报。
等季凛云如无事发生,装作体贴夫君靠近她时,她直截了当抛出结果。二人同住的卧室寝具统统换掉,再不允许他踏入。
而后口吻淡然却无可置喙的下达一条命令——登基前,季王府不得添人。许是吓到季凛云,直至登基一年后,他也不敢提半句充实后宫的话。
当方桧儒在朝堂之上提起时,他也支支吾吾,隐晦表达出得皇后同意才行。
孟楚瑶听过嗤笑一声,虽然这两年再没收到任何季凛云乱来的消息,可她已经觉得他脏了。
孟氏一族,无论男女都遵照一夫一妻的观念,从不纳妾。孟楚瑶想当皇后,自然没妄想过皇上只有她一人,只是她看不惯季凛云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做法。
面对前朝带来的压力,孟楚瑶只是轻飘飘回复从未限制过皇帝。
季凛云仍旧忌惮孟楚瑶,仅纳了几名官家女子入宫。
孟族郎君被坑害一事其实是打压外族权势的第一招,后来孟族行为举止都受到保皇派的盯守,如烦人的蚊蝇围绕。
诸如先皇时期的中立派,因孟楚瑶背后的孟族手掌兵权,皇上如同架空,担心季朝变孟朝,纷纷转为拥皇派。
孟族接连不断受到或大或小的坑害打压,她心绪难平,看季凛云更是厌恶至极。
这皇位是她孟族给的,得到后却翻脸不认人,过河拆桥,那她自然也得收回了。
虽然秋围之事并未遂她心意,可这个新季凛云多次与拥皇派对着来,无论他抱有何种目的,她都要在他们乱成一团时,借着这阵东风,好好谋划一番。
议事殿。
方桧儒面色铁青的站着,不解地询问皇帝为何要助长梁简微大办宴席,“皇上,梁简微哪是想庆祝喜得贵女啊,他就是打着幌子结党营私,拉拢中立官员。”他眉头皱成一团,语重心长分析,“他心思不纯,万万不能放任。”
季凛云手中动作不停,打开奏疏批阅起来,下朝一刻不停地跟来劝告,令他烦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