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枕边天子被顶替后—— by七月前
七月前  发于:2024年0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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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初霁睁大了双眼,好半晌说不出话,郑重其事道:“倒是个好法?子,所以孩子出生?之日便是他死亡之时?”
这?又是个孟楚瑶未考虑的事情,含糊地回答:“嗯。”
顾初霁点头,目光下移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现在有动静了吗?我?要不要再等两个月离京。”她已经开始计划逼季凛云退位了。
孟楚瑶慌忙拉起被衾遮住肚腹,“你别急,现在还不是时候。况且我?未有孕。”甚至她与季凛云还未圆房,“即便有孕,也得确保胎像稳妥,还有很长时间,等我?这?边安排妥当后,会传信给你。”
“好。”顾初霁收回视线。
“光问我?了,我?也问问你。”孟楚瑶被她逼问得微微出汗,掀开被衾散热,“你在塞外三年,可有遇见喜欢的男子?”
“没有,全都打?不过我?,看不上。”顾初霁撇了撇嘴,毫不在意的态度。
孟楚瑶短暂沉默后,按照她的逻辑思考:“遇到打?得过就喜欢。”
“倒也不是,遇上打?不过的,就只想打?败他,后面我?胜了。”顾初霁挥动手臂,做出击败对方的动作。
嗯,这?是还未开窍,孟楚瑶暗自断定。
““去父留子”法?子到是不错,不过碍于我?现在的身?份,或许不太方便实施。”顾初霁抱臂在胸前,神情认真还有几分?苦恼。
孟楚瑶不忍,顾初霁自六岁起便男扮女装,迄今已有十七年。
虽然她从未主动提起要恢复女儿身?,可当孟楚瑶提出会让她成为季朝第一位的女将军时,她的眼睛总是亮如芒星,朗声说等她
她正要牵过青梅的手,发誓一定不让她久等。
与此同?时,顾初霁一锤掌心,豁然开朗:“我?可以换回女装,偷偷与人谈情,谈完溜之大吉。”
说完转头,看见孟楚瑶凝滞的神情和动作,迎上去牵着她的手,讪讪一笑:“似乎不像是去父留子,倒像是吃干抹净离开,我?暂时还未打?算要孩子呢。”
“妙计!你的身?份再适合不过。”孟楚瑶握紧顾初霁,比本人还要惊喜,“不会太久,我?一定会让你娶到夫君。”她放下豪言壮语。
“好啊,趁我?还在京,正方便找人谈谈,还是京城的男子俊美,肤白细嫩,文静儒雅。”顾初霁咽了咽口?水。
“肌肤确实细嫩,手感也很不错。”孟楚瑶附和地点点头,喃喃自语。
忽地想起季凛云的叮嘱,晃晃早已心神出逃的青梅,语重心长道:“有妇之夫可不能染指。”
顾初霁回神,激动地道:“必然不可能,我?可是要清白男子。”
两人默契庄重地握手,果然是青梅竹马,连对男子的要求都一致。
“届时我?们一起去父留子。”顾初霁愉悦地畅享,却见青梅敛起喜色,神情犹豫起来,她正色道:“怎么?,你还要留着他,小心他反咬你一口?,又是个白眼狼。”
“他吃了听命蛊,若他有异心,我?可任意夺取其性命。” 孟楚瑶将听命蛊的用?处,和蛊虫如何进入他体内,统统告诉她。
顾初霁蹙眉沉默很久,能做到将性命让渡,也只有一个可能——季凛云恋慕孟楚瑶。
神情严肃地看着她:“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他得惦记你多少年了。”
一语中的。
孟楚瑶低头整理?被衾,“夜深了,我?们睡吧。”
顾初霁不理?会她,自顾自分?析:“他不简单。依我?所看,他准备这?个蛊时就惦记上你。”她接过递来的玉枕,抽空回一句:“老规矩,我?睡外侧,方便离开。”
“别想事情了,早点睡。”孟楚瑶躺下,闭目两耳不闻窗外事,只盼她能别再分?析了。
“若不是你亲眼确认听命蛊可用?,我?就哪也不去,替你解决掉他才?行,不然后患无穷。”顾初霁越想越后怕, “你是个心狠手辣的,他若背叛你,势必会立即处死他。”
看着闭目假寐,当缩头乌龟的青梅,顾初霁握住她的双肩,轻松拉起她,前后摇摆,“你不会因他是孩子生?父,而心软吧。你发誓!”
孟楚瑶身?子快要散架了,抬起手发誓,顾初霁才?罢休。
她心满意足躺在青梅身?边,双肩左右扭了扭,“榻变窄了。”
孟楚瑶往旁边移,让出位置,语调慵懒:“不是榻变窄,而是我?们长大了。”
“还有我?的肩膀变宽阔了。”顾初霁得意洋洋补充,夹紧双肩嵌进空位里。
不多时,两人都开始浑身?难受,开始肩膀挤着肩膀,在狭窄的床榻上调整最舒适的睡姿。
几番辗转后,两人都找到舒适的躺姿,闭目沉息,准备入眠时。
忽地,孟楚瑶肩头忽然一重,耳畔有气声响起,是初霁:“帷幔外有人,勿动。”
顾初霁瞳孔紧缩,后背冒出冷汗,刺客武功在她之上。
不知?何时推开窗潜入房内,直至帷幔外突兀出现一重凌乱的呼吸,她才?有所察觉。
脚步停在外面,顾初霁亦不敢轻举妄动。
半晌过去,她听见细微的摩擦声,立即抓起玉枕,霍地撩开帷幔朝人影砸去。
人影一闪,玉枕重重砸在地上。
此时,顾初霁也看刺客的真面目,单膝跪在地上,低头看着脚背:“臣参见皇上。”
孟楚瑶抱着玉枕,怀疑她听错了,探出头确认。
当她与季凛云晦涩的双眸对上时,过于震惊,下意识问:“你不是在宫里么??”随后又看向身?穿中衣,跪在地上的初霁,事情变得棘手起来。
季凛云低涩着声音:“我?想来看看你。”
今日坐立难安,心律不齐,忍到入寝依旧辗转难眠,终还是屈服于渴望,穿上夜行衣,偷偷潜入她的闺房。
不料,却看见帷幔外两双鞋履,短的那双是楚瑶的,另一双不用?想也知?道鞋主是谁。
季凛云心口?酸胀,口?含黄莲。原来是他误会了,顾初霁非断袖。
顾初霁着洁白中衣跳出帷幔时,季凛云沉痛地闭上双眼。
仅是一眼,他还是在短短时间内,审判完顾初霁的身?材。
宽肩长腿,身?子也要比他瘦削些?,却也正好是楚瑶欣赏的秀美而不失力量身?材。
季凛云心口?压着块巨石,虽不愿承认,但两人无论是容貌还是身?形,都极登对,又是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
若真论起插足,他与兄长才?是插足的人。
她看着季凛云神色不明地打?量初霁,冥思苦想对策。
初霁的身?份不能暴露,而她们又被撞见在床榻上,这?种情况如何解释,也逃不脱“男女一事”。
苦恼之际,几次启唇却不知?说什么?,只能轻叹。
“你不必说,我?不想知?道。”季凛云看出她眼中的苦恼与复杂,他也不想从她口?中听见维护顾初霁的言语。
他看着顾初霁的后脑勺,不再温柔无力,冷声命令:“你要彻底保密与皇后的关系,若有传闻流出,你唯有以死谢罪,护住皇后清白。”
顾初霁跪着,没有回应,他又是一声低喝:“回话!难道你是个懦夫?”
“是,臣绝不让皇后蒙羞。”顾初霁浑身?一震。
“起身?,随我?出去,有话问你。”季凛云说。
“屋外冷,有话这?里说吧。”孟楚瑶看他面色阴云密布,担心初霁会被打?,君罚臣,初霁躲不得。
季凛云深深看眼他,抿了抿唇,侧脸看向别处,松了口?,“如此也好。你行事前,有没有喝避子汤。这?汤不许让皇后喝,对女子身?体有害。”
“臣还未来得及行事,您便到了。”顾初霁眼帘低垂,坦然自若回话。
季凛云被他坦坦荡荡,有恃无恐的态度中伤,压着怒火:“没做就离开,夜深,皇后不能劳累。”
“是。”顾初霁淡声回,转身?拿起木施的墨色大氅,准备离开,却又被叫住。
“站住,你就这?么?走了?”季凛云眉头紧皱,擦身?经过时,怒气冲冲撞开顾初霁的肩膀。
顾初霁捂住肩膀,“嘶”得一声。
季凛云脚步一顿,步伐更快地走到塌边,扶着孟楚瑶坐在塌边,为她穿上鞋履,低头说:“我?没用?力。”矫揉做作!
孟楚瑶看着他佝偻的脊背,自第一眼对视后,他一直避着她的目光,说话的声音又干又涩。
鞋穿好,季凛云直起身?,沉默不语拉开帷幔,屏气凝息,一鼓作气将被褥卷成三折抱着。
“把被褥带走,以后这?种事别让皇后做。”重重丢给无所事事的顾初霁怀里,“处理?掉,别被发现。”
“是。”顾初霁抱着被褥,走前想与孟楚瑶打?声招呼,眼前横档过一个身?影,是季凛云,只得讪讪转身?离开。
“皇上,我?还有话与你说。”孟楚瑶拉住他的手臂。
季凛云停步,顺着轻得不能再轻的拉力转身?,低头落入满含着关切的目光,下一瞬移开眼,“房中可有备用?的床褥,我?铺上再离开。”
“稍后,我?杏月会来收拾。”孟楚瑶拉住他,他的神情太平静,可躲闪的目光,紧抿的唇,低落的情绪,试图振作精神,却依然掩饰不掉他的失魂落魄,“你看着我?。”
季凛云缓缓转眼,与她对视上。
“我?和初霁什么?也没发生?,我?与她只有纯粹的玩伴感情,你不要多想,也不要针对她,她再有几日便离京了。”孟楚瑶温声说。
“好。”季凛云苍白一笑,“你唤杏月进来,我?也回宫了。”
孟楚瑶额角抽痛,决定暂时放置一边,可触及他伪装淡然的目光,心中不禁一软,“那你有什么?话要问我?吗?”
季凛云迟疑片刻,问:“他身?上有疤吗?”
孟楚瑶一愣,及笄后她就再没看过初霁脖子以下的肌肤,“她长年驻扎在边塞,大小战役数不胜数,身?上自然有疤。”
“嗯,是啊。”他碰了碰她的发丝,“我?走了,明日记得回来,我?等你用?晚膳。”说完,收回手。
季凛云推开窗,却定在原地,扭头朝旁边说话,“你回来干什么?,喝避子汤了?”
孟楚瑶走过去,听见顾初霁的声音,“我?备了鱼鳔。”
她挤到季凛云身?边,看见她手中的扁长东西,眼前恍惚了一瞬,“你!”
“皇上,臣与楚瑶三年未见,有许多话还未说完,您看.......”顾初霁扬了扬手心,退后一步,留出足够的空间供他飞身?离开。
季凛云叹出一口?浊气,暗骂厚颜无耻,卑鄙小人,故意让楚瑶为难。
顾初霁眸光闪烁,仗着有楚瑶的偏爱,明目张胆挑衅他。
季凛云心口?郁气压了又压,“不可胡来,时候不早了。”
孟楚瑶本想正色赶初霁离开,却接收到她阻止的眼色,只等将嘴边的话又咽回去,眼睁睁看着季凛云跳上屋檐,消失在夜色中。
“你从哪翻出来的鱼鳔。”孟楚瑶已无力去置气。
“这?里不方便说话,让我?进去先。”顾初霁收好鱼鳔,单手撑在窗台上,轻盈一跃,翻身?进屋。
窗户关好,推着孟楚瑶的双肩走进屋内,“我?怕他发怒伤害你,特意支开他。”
“他没有恼怒。”孟楚瑶下意识为他辩解,甚至连起伏的心绪都没有。
“那是你没看见他看过的眼神,恨不得把我?皮扒了,骨头都抽出来。”顾初霁撇撇嘴。
“我?同?他说了别为难你,他身?上有听命蛊,不敢不从。”孟楚瑶以为她是害怕,安慰道。
“呼,我?还担心明日被刁难,毕竟在他眼中,我?是你情夫。”顾初霁夸张地拍怕胸脯,口?无遮拦道。
“不许提“情夫”二字,我?们压根不是这?种关系。”孟楚瑶没好气地刮了眼装模做样的青梅,轻拍了下她的手臂,“合着你是一点不担心。”
杏月进来,铺好床褥后离开。
孟楚瑶筋疲力竭地躺在床上,双手捂住脸,终于能放心地哀叹。
顾初霁侧躺在她身?旁,丝毫不体谅青梅此时凌乱的心绪,眼里兴致盎然对她道:“新季凛云胸怀够宽广的,你榻上出现男子,也没动怒半分?。”
见人不理?会,推了推她的肩膀,继续口?无遮拦道:“你说,他是不是把我?当二哥了。”
孟楚瑶放下手,面无表情盯着没个正形的顾初霁,忿忿朝她丢个玉枕。
顾初霁随手接下,起身?远离她:“我?最后说一句就走。他当真这?么?乖巧,也不必去父留子。说不定啊,你坐拥三千知?己?,他也不会气愤。”说完将玉枕抛到榻上,溜之大吉。
孟楚瑶羞恼地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忿忿躺回榻上,闭目静心,可脑海中反复想起顾初霁的话,和季凛云忧伤的神情。
他最后问的那句是什么?意思?
辗转到夜半,她仍是想不通,决定明日正面问问他。
第二日,就连最迟钝的顾初霁也看出她不对劲。
用?过午膳,孟楚瑶不等午歇,提早回宫,乘龙辇径直将她送到飞霜殿。
按计划她提早了两个时辰,此时季凛云不在飞霜殿内。
她命杏月、桃月守在殿门,独自踏入皇帝的寝殿。
进到寝殿内,厚重的苦香袭来。
这?个气味她闻过,就是陈太医提过的生?肌膏,民间去除疤痕的猛效药。
自二人同?寝后,她便没再闻到过生?肌膏的苦香,离宫前也叮嘱过他只许擦太医院开的玉肌膏。
孟楚瑶心内燃起无名?怒火,失了平日的端庄沉稳,像个盗贼,开始埋头翻墙倒柜。
终于把被褥翻个底朝天,找到了一只圆形白瓷盒,启开瓶盖,是刺鼻的苦药香,正是生?肌膏。
她咳嗽两下,紧忙合上。
手中这?瓶没有仅用?去一指甲盖,房内厚重的药味和榻上的血腥味,表明殿内藏着不止这?一瓶。
又是一通翻找,以袖轻拭额角沁出的汗,目光环顾四周,所有柜子箱子都翻过了,也没找到。
视线从凌乱的软榻下移,榻下的空位还没找过。
孟楚瑶点燃烛台,行到榻前,蹲下。
烛火将漆黑的榻下照亮,果然不远处有两只黑漆描金缠枝纹的箱子。
她将烛台放在地上,弯腰伏身?去够箱子时,身?后殿门推开,脚步匆匆朝她的方向走来。
“楚瑶,地上凉。”季凛云听说她回来,径直闯进飞霜殿,不由慌了手脚。
他昨夜回宫后左思右想,自己?是如何也比不过顾初霁,倒不如抓紧时间去除掉身?上的疤痕。
饶是顾初霁拥有不可比拟的青梅竹马情意,但他在京的日子不多了。
只等肌肤恢复光洁,再也没有后顾之忧,相貌身?体皆属上等,事事顺着楚瑶,即便无法?做她心中的第一人,第二的位置必然要牢牢占领。
现在不是自卑自怜的时候,他振作起精神,找到许久不用?的生?肌膏,久违地再次抹了半身?。
急忙赶回去,便看到殿内被翻得一团乱,而楚瑶软榻前蹲下,榻下放着是他所有的生?肌膏,阻止已来不及,只得将她捞起来,以免地凉感染风寒。
孟楚瑶听出来者是谁,头也未回,专注眼前事。
被人从后面抱起,双腿悬空之时,一只手紧紧将木盒护在怀里,另一只手启开木盒,里面整整齐齐放满各式瓶罐。
有的沉甸甸,还未开封;有的轻飘飘,使用?得干干净净。
多是白瓷圆形瓶,启开有股熟悉的苦香味。
孟楚瑶静静看了会,沉默着关上木盒,放在软榻上。
季凛云半蹲在塌边,低着头轻拍她膝盖上的灰尘,眼帘掀起迅速瞟了眼木盒,抿着唇不说话。
“你涂了生?肌膏么??”孟楚瑶坐着,两手按在他的肩上,倾身?凑到他颈项间细问,近乎贴在肉上。
她未嗅到血腥气,只有幽幽的冷香。不过这?却是反常之处,季凛云熏香不喜过重,今日却浓得扑鼻。
“嗯,没涂抹多少。”他低声回应,清浅的气息吹在颈项上,酥酥麻麻,往旁移了半步,“你怎么?提前返宫了。”
“你不喜欢吗?”孟楚瑶不许他退离,又向前倾几许,鼻尖触及肌肤,缓缓滑止衣领交叉处,隐约嗅到一丝铁锈味。
季凛云艰难地呼吸着,明明喉中饥渴无比,却不敢吞咽,生?怕惊动嗅闻地野兽,仿佛只要一动不动便能蒙混过去。
“只抹了一点点么??”孟楚瑶坐直,勾了衣领,神色淡淡,双眸波澜不惊,食指顶开木盒的前盖,“还不够,我?告诉你应该抹多少,抹哪里。”
季凛云静静看着她挑选瓷瓶的手上,收回目光,“昨夜我?涂了后背,前胸还有浅淡的疤痕,楚瑶可以擦这?里。”
身?前其实无需再用?生?肌膏,可视觉要比烂成泥泞的后背赏心悦目多。
昨夜情急,下手重,后背肌肤烂得不成样子,直痛到天大亮才?有力气处理?血肉,留下堆成山的血布,还有消散不去的浓烈血味。
“我?去屏风后解下衣裳。”不能让她看到染血的绷带,可刚动作当即被按下。
“就蹲在地上,解开衣裳袒露前襟即可,反正我?只需擦擦前方不是吗?”孟楚瑶语调不再温和,带着显而易见的刁难。

第26章 解开
季凛云蓦地抬头看了眼她, 面色愈加苍白,眼帘低垂,睫羽投下一片阴影, 显得人阴暗低沉。
他颤抖着手解开腰带,接下来是?颈项边的盘扣, 圆领袍敞开,依次是?半臂, 中衣。
孟楚瑶视线落在从左肩斜着缠绕至腰腹的绷带上, 沉声说:“绷带也解开。”
季凛云抿了抿唇,低声说:“不是说无需褪除所?有衣衫吗?”
“是?啊, 可我也没想你?会缠布条。”孟楚瑶瞥见腰际蔓延的血色,再不忍阴着脸吓他,可心?中又为他伤害身体而气恼, 压着怒气, 不由?分说拽过他的手?臂。
季凛云在他的注视下, 早就忐忑不安, 不敢违逆, 乖乖顺着她力气坐在她身旁。
孟楚瑶受不了他温温吞吞,唰的一下将所?有衣物褪到腰上, 上手?利索撤去布条, 布条一半洁白如雪,一半被鲜血浸染得深红。
越解到后面, 动作?越缓慢, 因为布条早已和血肉模糊的伤口黏为一体。
孟楚瑶倒吸口凉气, 心?口随着撕拉隐隐疼痛着。
季凛云只能听见声音, 看不见她的神情,渐渐佝偻起背, 双手?绕到身后,握住她的双臂,长指探进她的掌心?,争夺布条:“剩下的我来吧,不要弄脏你?的手?。”
孟楚瑶不松手?,“一点也不脏,你?是?不是?没上药。”布条就这么随意地缠上去止血。
“嗯。”他许久没这么痛了,竟有些受不住。
清晨醒来,刮去烂肉用了太长时间,他还要找地方燃烧烂肉和血布,所?以囫囵用白布止住血。
他未想过楚瑶会来飞霜殿,仅是?熏香掩盖身上的血腥气,就连殿内的血腥也并没有逐个角落熏香覆盖。
布条已经解到腰腹下,揭开时粘附着血丝,孟楚瑶心?揪成一团,小心?翼翼处理。
当最后一片布条揭掉时,她才?如释重负地松口气,在众多白瓷瓶中找到金疮药,命他趴在软榻上,将药粉抖撒在脊背上。
用尽三?瓶金疮药,才?全数遮盖住脊背的血肉,“起身吧,面向我坐着。”
季凛云很安静,起身坐好,挺胸吸腹,没说一句话。
视线顺势落在光洁的锁骨附近,上面有斑驳交错的淡痕,指腹挖出厚厚一坨油膏,轻柔前?后涂抹。
前?胸的疤痕并不狰狞,多是?细长,只是?数目繁多,不断交叠截断,铺满了整个前?胸。
锁骨以下,竟找不出一块好的。
抬眼时,眼尾的余光瞥见季凛云咬着下唇。
她微愣,“弄痛你?了吗?”手?指曲折,指骨按在下唇,牙关一颤松开,下唇都咬出了印子?。
“不痛,只是?有些许痒。”声音微涩,太痒了,痒得好似要长出血肉。
“忍忍吧,别?咬嘴唇了,否则哪哪都是?伤了。”孟楚瑶柔声道?。
前?胸的情况要比后背好太多,孟楚瑶心?思松散了些,有心?力聊闲话:“前?胸的伤是?怎么来的。”
“幼时练武,总学不好,师傅便用柳条鞭笞。”肌肤上的指腹移开,许久没落下,他垂首,只能看见她密而翘的长睫。
“孩子?肌肤嫩,涂涂药膏就能恢复如新,只是?我那时放任不管,新伤叠旧伤,久而久之?越发不能看了。”彼时他不会知晓,未来会爱上一个女子?。
就连察觉爱上她时,亦未奢望过有机会和她在一起,更没料到身上这些可怖的疤痕,将来某天全部袒露在她眼皮下
他轻轻握住她的半边手?掌,“楚瑶别?看了,看着挺骇人。”拾起衣裳,要擦去她指腹上滑腻的油膏。
孟楚瑶躲过,蹙眉道?:“别?动,快要抹完了,我不喜半途而废。”反手?压下季凛云不安分的手?。
“先前?处理你?的后背,我不曾说一句话,前?胸算什么,反倒平常得很,而且!”孟楚瑶重重咬着最后两个字,刻意停顿,抬眼撞进季凛云闪烁的目光里。
“我若说不害怕这些伤痕,必然?是?假话。见到旁人的伤口,便不自禁联想伤从何而来,平整的肌肤被划开豁口,血肉淋漓。还会猜是?何种痛楚,一定比被针戳刺痛,和从树上跌落摔断手?臂比呢。” 1
“你?身上有多少伤,便痛了多少次。”药膏抹至腰腹,她歪着头,低声说话,“这是?我看到你?伤痕时的想法,所?以不要害怕我会嫌你?丑,也不要自觉形秽。”
季凛云瞳孔一缩,双眼酸涩地痛着,眼前?不知不觉迷雾四起,渐渐看不清孟楚瑶坦荡怜惜的眼神。
他狼狈地移开眼,抬手?挡在眼下,哽咽着低应一声。
前?胸涂完,顺便将手?臂也查看,疤痕一处不漏全涂上。
自然?,挡脸的手?臂也被孟楚瑶不由?分说拽下来,随之?看到他双眼通红,眼泪止在鼻梁处,局促地看着她。
孟楚瑶不知为何也局促起来,像是?做错了事,一不小心?揭开旁人遮羞布,只得心?虚地移开诧异的目光。
涂完药膏则是?缠绕上崭新的长布,孟楚瑶脱去鞋,跪坐在软榻上,让季凛云侧对着她。
缠绕时,身体拉近,脸颊无可避免碰触到他温热的肌肤,但她眼观鼻鼻观心?,双手?配合着,心?中只想着包扎。
直到将左肩也缠上,将长布尾巴塞进夹层里固定,才?心?满意足地前?后检查。
季凛云整个过程安静配合,即使挣扎也能轻松镇压,像个捏在手?心?里任人翻来倒去的提线木偶。
顺利包扎妥当,孟楚瑶沉郁的心?境终于舒畅,目光不自觉落在一处显眼的位置。
横亘在锁骨前?端的浅褐色小痣,她捻过无数次,头一回见到庐山真面目,凑上前?习惯地擦了擦。
鼻息落在锁骨处,季凛云下意识撑在软榻上,往后倾倒,当锁骨感受到温软的触感时,浑身一烫,吓得捂住嘴,扬长脖子?忍耐。
孟楚瑶起身,看着对方染红的面颊,迷离脆弱的眼神,勾了勾唇角:“我最喜欢你?这颗痣,长得地方也好。”
“楚瑶,今日要我侍寝吗?”季凛云犹豫着问出口,他此刻身心?俱疲,恐怕无法尽心?伺候楚瑶。
孟楚瑶无奈地看着他,“在你?心?目中,我是?个无情又急色的女子?吗?我罔顾你?身受重伤,执意要你?卖命服侍,你?若是?晕死在床上怎办。”
季凛云脸微红,“我还有余力,至多修养几日。”他感觉自己?有点奇怪,分明担心?做不好,但又蠢蠢欲动。
连自己?都没察觉到,他的目光带着欲拒还迎的缱绻。
“我只是?心?痒亲亲,你?别?多想。”孟楚瑶道?。
“原来如此,是?我误会了。”季凛云低落,默默穿上衣裳,系上暗扣。
“对了,我省亲前?特意嘱咐,不许再用生肌膏。你?食言了,我要惩罚你?。”孟楚瑶眉眼变得凝重,语调不容人置喙,“往后你?每日需在我的眼皮下上药,若是?再违背我,孩子?生父只能另作?选他人。”
季凛云听到前?半句话,脸一瞬白了,听完后浑身都红透了,捂着乱跳的胸口,“我现在就将生肌膏处理掉,可.......”
他受不住在她眼下去衣上药。
“你?想我代劳,像刚才?那样?”孟楚瑶看他红透的脸,故意捉弄他。
季凛云摇头,连声:“不敢,不敢。”
“哦?”孟楚瑶尾音上仰,依旧不肯放过他,刁难道?:“我晓得了,你?是?嫌我弄痒你?,那我大力点,让你?痛吧。”
季凛云再迟钝也察觉出来,楚瑶在逗他,不过比起痒,他似乎更能习惯承受痛,舒了口气:“好。”
“好什么好。”孟楚瑶没好气得掐了掐他的柔软的耳垂,不重,“我可没有虐待人的嗜好,要么自己?擦,要么我来擦,你?只能两者选一。”
季凛云抿唇,犹豫半晌,艰难地选择了前?者。
等待的时间,孟楚瑶眼帘渐渐落下,昨夜心?中不断浮现季凛云卑微的神态,明明反复劝告自己?忽视,却还是?了无睡意,头痛到天明。
如今事情已着手?处理,季凛云的心?结短时间难解,但不急于一时。
孟楚瑶紧张的心?境渐缓,抑制的困顿涌上来,不知不觉慵懒的侧躺在软榻上,“既然?决定好,那我们休息会儿。”说着不管不顾扯着他躺下。
季凛云侧躺下,随之?孟楚瑶偎入他怀中,他身体一僵,小心?翼翼揽住她。
“我与初霁绝无逾距行为。”孟楚瑶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澄清,不过顾初霁身份不能暴露,只得折中处理。
“初霁的确是?喜欢男子?,你?别?对外泄露,也别?再给她说亲事了。”孟楚瑶煞有介事说着,仿佛初霁真就是?个断袖。
“那你?们一同睡在你?的闺阁里。”季凛云心?口发胀,好似吸饱了水的布,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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