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生母身份卑微,即便入宫至多?是个?美人。一个?外室怎么养得好皇嗣。皇后姿态高,肯定不屑旁人的孩子,养在你下面?正好,趁现在皇后还?未有?孕,你又收养皇上的第一子,日后定会多?去你宫中。”宋章植口?若悬河,一连串不带喘。
宋雨晴默默听着,拼劲全力?才?让自己面?无表情。
面?上恭恭顺顺,心里想得却是:那孩子嘶声力?竭得哭叫着,还?不是为了?求皇上救他的娘亲,分明母子情深,尤氏将他养得十分孝顺。
她怎忍心拆散她们母子二人。
她不敢张口?,否则她一定回复父亲同样长篇幅的逆耳之言,不用想也?知道他会责骂自己见识短,妇人心肠。
谁说她办不了?大事,她闷声办大事!
那日皇后来看过她后,她的确深思熟虑两天。
一日三碗的中药,苦得她越发清醒。第三日身体好些,早早便去拜见皇后。
宋章植看她闷不吭声的摸样,立即以为她又在犯轴,忍不住冷下脸。
宋雨晴察觉到不妙,回神态度诚恳道:“女儿方才?想清楚了?,只是父亲说就算这个?不是,还?有?别的,父亲是指民间还?有?遗落的皇嗣?”
宋章植面?色和缓,意?味深长道:“此事你无需管,你只需知道皇上在外面?不仅这一个?女子,我会派人一一调查曾经被皇上宠幸过的女子,看是否有?漏网之鱼。”
宋雨晴故作似懂非懂的单纯模样,表示自己一定听话。
宋章植这才?满意?,临走前才?提了?几?句家中情况,问候她的近况,说她清减了?些。
孟楚瑶率先回到龙辇中,闭上眼假寐,即便是听到车帘撩开落下的声音,也?没理会。
车厢内再轻微的动静依旧清晰可?闻,孟楚瑶在声音靠近前开口?:“站住,就坐那。如实交代你们两个?季凛云到底背着我做了?什么。”
季凛云动作一顿,讪讪停下,只是他并不坐下,而是半蹲在孟楚瑶身前。
“你还?记得那封让你阻拦季凛云进宜春楼的纸条吗?那是我传给你的,后来兄长败露被你赶走,他拉不下脸去请你原谅,却又不得不每日找你认错,于是便想起?了?我。让我模仿他行为举止,说话神情。
起?初兄长只是暂时利用我向你卑躬屈膝求饶,后面?发现无人识出破绽,尝到甜头。
往后只要想出去玩乐,便让我让扮作他,既能在心中维持洁身自好的假象,又可?毫无旁骛地寻欢作乐。”
“你们互换身份持续了?多?久,登基后换过吗?”孟楚瑶黑着脸问。
季凛云摇头,“登基后不曾。”
孟楚瑶不说话,想着什么,放在膝上的手背被季凛云的掌心覆盖,她回神问:“你传信给我仅是出于好心,还?是爱慕上我了??”
季凛云红了?脸,双眸水光潋滟,谨慎梭巡过她的神情,不似发怒厌嫌,才?敢回复:“是爱慕,彼时我已爱慕上楚瑶。”
孟楚瑶若有?所思,她选中季凛云一年?后方成亲,季凛云有?二心也?是在婚后一年?。
原来他这么久以前便喜欢上她了?。
孟楚瑶轻咳两下,转而问起?其?他:“那你兄长饮食被动了?手脚,和秋围遇刺,这些事你都看在眼里,然后顺水推舟,坐收渔翁之利?”
季凛云垂眸,眼尾微敛,遮去眸中乍现的锋芒。
轻纱材质的车帘被冷风吹开一个弧度, 季凛云回过神,眸中锋芒隐去。
他迷惘地抬起头,说:“两件事我都不知情, 若我知情的话,我不会秋围遇刺时, 跳下悬崖救兄长。
我睁开眼,便注定要用性命护卫兄长, 危急时我便是他的第二条命。”季凛云撩开眼帘, 眼瞳覆上一层朦胧水雾,看着惹人爱怜。
孟楚瑶目光中的防备渐渐卸下, 转而复杂地看着他。
“秋围那?日,我易容换上侍卫的着装守在他附近,当他遇刺时, 我正被刺客包围, 抽不开身, 等发现不对劲时, 兄长已失足跌下悬崖, 我立即纵身跟着跳下去。”季凛云说。
是了,那?日为了保证行刺万无?一失, 派了许多高?手前往。
“兄长没有半点武功傍身, 掉下悬崖必死无?疑,我若下去, 利用短剑和藤蔓, 还能带着兄长爬上来。”季凛云叹口?气, 语气渐渐惋惜, “我与兄长先后被崖边生长多年的树枝拦住,虽然身上划伤众多, 却没伤及要害。”
孟楚瑶仔细听着,她终于要知道崖下发生了什么。
“树枝承受不了多久二人的重量,而我一只手臂在摔落的过程中扭伤,使不上劲,无?法背负兄长。
于是我们将?外面衣裳脱下,只穿着中衣,二人衣裳尾端绑在一起,两头的袖子则各自绑在对方的腰上,如此我在上前攀爬开路,兄长只需稍微出力,我们不出意外便能上去。”
“出了什么意外。”孟楚瑶问,其实?她隐隐怀疑这意外到?底是天意还是人为。
“攀爬过程中,误入一丈长的斑纹蛇领地,为了躲避攻击,我只能用扭伤的手臂与他缠斗,它?见攻击我不成,游向兄长,兄长惊慌失措躲避。
剧烈挣扎之下,短剑松动,我和兄长再次跌落,途中我们砸断一个个伸延的树枝,最终我失去意志,等我挂在某处树枝醒来时,已不见兄长踪影,而连接我们的衣裳,另一端衣袖空空,因?该是兄长挣扎过程中,导致缠绕的绑结松开。
我身负重伤,动弹不得?,等死之时却等到?救兵,才捡回一条命。”
“等等,你?等死的时候,还有功夫把季凛云的衣服穿上,骗过所有人。”孟楚瑶皱眉,听到?后面发现他略去许多内容。
季凛云被不留情面戳破遮羞布,红了脸:“兄长衣裳就?在身边,而你?就?在崖上,我到?底没忍住心中邪念,忍着痛调换了衣裳。以我的承受力,可?以不吃不喝等你?们两日。”
“所以这两日,你?是将?性命交给上天,若是救兵找到?你?,你?便就?此顶替季凛云的身份,如若失败,你?便风吹日晒成为一具白骨。”孟楚瑶道。
季凛云摇头,温柔而坚定地说:“两日后,身体休养可?恢复一半,我可?以自己?爬上去。”
孟楚瑶语噎,片刻后,心中仍是气不过,掐了一把季凛云的脸颊解气,“死也死不干净,给我留一摊子麻烦,当初就?应该给他吃避精丸。”
季凛云自然而然握住她的手,站起身坐在她身边,陪着她一起骂:“合该把他阉了,不忠贞,枉为人,就?是个畜生!”
孟楚瑶听他骂得?义愤填膺,怒气比她还重,反倒笑了。
季凛云看着她喜笑颜开,紧着的心才放下,担忧问:“那?孩子要不要找人处理了。”
“不用,如今无?论是谁都已无?法动摇我,让他们闹吧。”孟楚瑶另有打算,“他们绞尽脑汁想要离间我们,这几日便顺了他们的意,你?我不要往来。”
季凛云迟疑,“那?我们要分开多久?”
“视情况而定,如果那?孩子真是你?兄长的骨肉,我们表面就?得?一直维持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你?需得?骗过拥皇党,帮我吸引走注意力。”孟楚瑶此刻又希望这孩子是真的皇嗣,对她利处太大,正好方便她暗地里筹划。
“如此也好,那?我可?以夜里翻窗进来吗?天亮前我再离去。”季凛云凝思想了下,异常真挚地问。
“好,我给你?留窗,你?不要被人发现了。”孟楚瑶略想下,答应他。
龙辇在坤宁宫前停下,季凛云习惯性先下马车,好接应楚瑶,可?他刚起身,衣袖被扯住,“别忘了,现在起帝后离心,我对你?有愠怒,而你?对我是不悦。”
“你?若忍不住,就?不要看过来,像以前一样。”孟楚瑶早已进入状态,一副冷冰冰的摸样,说完率先下辇车。
季凛云坐在车上,只能透着拉开的车帘窥视梦孟楚瑶。
方才他说的那?些话只有中间是真话,开头与结尾是假话。
他知道季凛云饮食中被下了微弱毒药,反正他不知节制食用丹药,身体早已亏空,那?点毒药不过是让他们性命再缩短点。
至于秋围行刺,他的确不知,若是知道他便不会奋不顾身跳下去救他。
但是他并不后悔,正是这次他才有机会顶替兄长的身份,待在楚瑶身边。
直到?二人遇见斑纹蛇这里都是真实?情况,不过他轻易就?将?斑纹蛇挑开,丢至悬崖。
而兄长开始极度暴躁辱骂起孟楚瑶,说这一切都是她的阴谋,上崖后要揭穿她,赐她死罪。
他在兄长面前从来都是个垂首低眉,没有思想的哑巴,此刻喋喋不休的谩骂令他逐渐耳鸣起来,头也痛起来。
这种?疼痛在他开始撕裂连接的衣裳时停止,兄长停下咒骂皇后的话语,转而怒骂起他。
最后所有辱骂都汇聚成一声不甘力竭的吼叫,兄长落入雾气中不见。
他看着系在腰间的兄长衣服,陷入了短暂的迷惘。
时至今日回忆,他也弄不清谋害亲兄独占楚瑶的心思,是从这件衣裳系在自己?腰间便兴起,还是他无?法忍受兄长言语羞辱他心目中的白月光,甚至想要杀死她时陡然迸发出的杀意。
无?论如何,他自上崖见到?楚瑶的那?一刻,便无?数次庆幸自己?的决定,以及微弱的感谢,对兄长的感谢。
如果不是兄长口?不择言,他永远不会升起谋害兄长的心思。
明知自己?心思邪恶,在兄长与楚瑶新婚不久,便在暗处恋慕着伦理上的嫂嫂。即便如此,他还是想在楚瑶面前,呈现不存在的无?辜老实?。
反正兄长已死,没有第三?个人知道真相。
帝后不和第二日。
虽然季凛云说是夜里到?访,实?则白日里空闲了,也会掩人耳目,悄无?声息翻进书房里。
孟楚瑶坐在季凛云怀中批阅奏折,门外忽然传报:“晴妃娘娘有事拜见。”二人急忙站起来。
季凛云匆匆往窗口?探身,手刚放在窗沿上,听见远处巡视侍卫近前的脚步声,只得?收回身,看向一旁的屏风,端起一张八足凳,两脚踩上去,蹲下,将?身体严严实?实?藏在屏风后面。
孟楚瑶确定他藏好后,才快步走到?门边,掩饰心虚地理了理衣裳,打开门。
二人落座,杏月倒完茶出去。
宋雨晴喝口?茶水,润润嗓,没有任何铺垫,怒气冲冲起说起昨日父亲留她,吩咐她办事。
而后又说起:“娘娘,皇上比你?所知的还要可?恶,他的恶行简直罄竹难书。”
“他曾经和我说王爷身份时守身如玉,登基前也只有你?一人,只是后来你?二人夫妻情淡。”说夫妻清淡已是她修饰过后的形容,季凛云同她讲述很直接,说夫妻情意不再,“同我说我是他第二个爱上的女?子,同后宫其他妃嫔不过是例行公事。”
“经过昨日之事,他的伪装彻底暴露。而且父亲说,皇上不仅这一个尤氏,登基前数不胜数!”宋雨晴咬牙切齿,“他根本就?是骗子,令人作呕!”
孟楚瑶受到?她高?亢的情绪影响,对于季凛云的厌恶达到?高?点,一口?闷气从昨日忍到?了现在,终于能有个一吐为快的人。
“我与他夫妻不和,盖因?为他新婚一年后出入宜春楼被我得?知,归来后还故作无?事发生。事情败露后,他标榜再也踏入花柳之地,这件事之后,”孟楚瑶冷笑一声,“没想到?他这么多年隐瞒得?这样严实?。”
宋雨晴胃中翻涌,忍不住侧脸干呕两声,拍着胸口?舒缓心中的恶习。
她以帕遮嘴,愤愤不平道:“娘娘,这狗改不了吃屎,一次之后就?会有无?数次,你?看皇上这都多少次了。”宋雨晴心里积着口?恶气,察觉娘娘对皇上很是不满,大着胆子骂皇上是狗。
她不仅要骂,还打算好好劝劝皇后别再搭理皇上了。她隐约猜测出皇后的计划,应该是要架空皇上的权力,让他做个傀儡皇帝,实?际季朝由孟楚瑶孟氏把控。
谁说女?子目光短浅,她倒觉得?自己?明智,该选择谁一目了然。
于是更想孟楚瑶彻底与季凛云分离开。
“臣妾不懂娘娘,此前明明知道皇上的恶劣行径,不再理会他,为何今年却与他旧情复燃,难道此前种?种?,皇后娘娘都睁只眼闭只眼,容忍过去吗?”宋雨晴打量着孟楚瑶的脸色。
“若是昨日之前,还可?勉为其难信任皇上,可?如今真相揭露,皇后还能如常与他共处吗?”宋雨晴见皇后低头不语,似犹豫似不忍。
她决定再添油加火,好好劝解,“要我看啊,皇后娘娘今日不若命太医查验下脉,若是怀有身孕,那?便算了。”
孟楚瑶看向她,宋雨晴杏眼机敏地转着,似酝酿着什么鬼点子,不由得?好奇她的打算是什么。
“若是未有身子,不若趁现在择一相貌端正的清白男子,”宋雨晴知晓自己?再说大逆不道的事,是以害怕隔墙有耳,半遮着嘴,压低声音,“向他借种?,反正时日隔得?近,谁能发现,成功后再杀了那?男子就?是。”
藏在屏风后,耳力极好的季凛云,将?两人对话全部听进去,此时只想做两件事。
第一件是将?兄长的尸首找出来,鞭尸。第二件是对宋雨晴说,我才不是作呕的“季凛云”,他至今还是黄花闺男,清清白白,楚瑶只能向他借种?!
宋雨晴说完,却还是不见孟楚瑶有反应,不禁急了:“娘娘,你?说句话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天涯何处无?芳草,非得?捧着这坨臭狗屎。
宋雨晴自从醒悟后,一想起季凛云便恶心犯呕。
孟楚瑶看着她气愤填膺,怒其不争的眼神,顶着压力道:“我与他只是权宜之计,我心里有数。”
宋雨晴梭巡一圈后,才放下心。
屏风后的季凛云却是蹲立难安,盼着宋雨晴赶紧离开。
不知楚瑶那?句权宜之计,是真是假,反正他此刻背后满是冷汗。
第32章 玄猫
宋雨晴饮茶, 忽地想起什么,突发好奇微微凑近孟楚瑶,“娘娘, 宫中的传闻是真的吗?”
“什么传闻?”孟楚瑶疑惑反问。
“后宫人人皆传,帝后起了争执, 皇上昨夜并未如往常宿在坤宁宫。”宋雨晴眉飞色舞,眸中是不加掩饰的欣喜。
许是知道?自己太喜形于色, 担心孟楚瑶误会, 立即辩解:“臣妾并无别的意思,只是如果是真的话, 那娘娘简直是为我出了口恶气。”
孟楚瑶并?没往这处想,只是暗自赞叹,仅是短短一夜的功夫, 整个后宫都知道?了, 很好如她设想, 明日或许就能传到宫外, 那些日夜盼着他们翻脸的拥皇党耳朵里去。
她回神, 故作不在意地淡然?道?:“不错,我一而再再而三?被?他欺骗, 于是昨日返宫后便与?他争吵一番。他甚至比我还?气恼, 认为我不体谅他,只因?他自认已浪子回头, 便不该再追究从前的事。”
“他做了事不敢认, 这算什么男子。”宋雨晴听着气不过, 怎么会有如此无?耻之人。
“他说从前的坏事是过去自己所为, 并?非现?在的他所为。还?说男子风流属常事,如今他已经愿意为了我,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便应该原谅他,而非指责他,这会伤害我们二人目前的情意。”
第一句推卸责任的言论,真实的出自季凛云之口。
登基当日,季凛云牵着她的手,二人一同走向玉阶之上的龙凤座。他对她说了那句话,还?说让二人重?新开始,后宫愿只有她一人。
天未亮便起身准备登基事宜,孟楚瑶滴水未进,却在听完他说的那番话后,空无?一物的腹中猛地翻涌,终是深呼吸才不在大庭广众之下失仪。
宋雨晴怒不可遏,双眼气得要喷出火来,“天下乌鸦一般黑,爹爹也曾说过男子本风流。太过分了,凭什么男子风流是寻常,而女子却要守节,还?要贤良淑德,为他打理好后宫后院。
娘娘,你千万别被?皇上的皮相迷惑了。如今我终于拨开云雾,看透了。皇上那副长相就是滥情风流,一双丹凤眼即便是看着死物,也好似含着春水般诱骗你。
遑论他若是有心利用,必然?是要开始骗人了。”
孟楚瑶赞同她的看法,两兄弟本就是难以看出差别的容貌,而季凛云比他兄长更会利用这张脸。
他的兄长应当是知道?自己皮囊甚好,虽温文尔雅,待人接物上总是透着股高高在上,偶尔还?会毫不掩饰地对下人显露出轻蔑,傲慢。
季凛云因?从小被?人忽视,生长环境和地位异常糟糕,便十分能低下身段。
不知是否有意而为,季凛云总爱低她一截,仰视着她,如此她低头去看他时?,只能在他眼中看见占满整个瞳孔的自己。
几月前,那时?他在她心目中十恶不赦,满心提防戒备。
从何府寿宴回来的龙辇上,居高临下瞧见他水光潋滟的双眸,不留神被?摄住心魄。
后来,他眸中总含着脉脉情意,一个不注意便容易失神沉沦。
孟楚瑶若有所思颔首认同。
宋雨晴见她心神不定,再次对季凛云恶言相语,以彻底让皇后对其生厌为目的:“娘娘,你如今知道?他的真面目,万万不能再上他的当!”
“你要知道?,他不过是上苍给了他一副好颜色。实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中看不用!”
宋雨晴费尽口舌,恨不得托着孟楚瑶的双手,劝她三?天三?夜。劝告的话行不通,她还?有别的法子。
俗话说得好,人总害怕失去东西?,只是因?为不知道?前方?还?有更好的等着她。
“娘娘,天底下的英俊的郎君多入牛毛。娘娘何愁找不到相貌英俊非凡,内心至纯至善的郎君?”
这些长篇大论,不仅孟楚瑶听着,季凛云也仔细听着,每听一句便里里外外比较一番。
越是对比,他心越是沉上一分。
听完宋雨晴的话,他更恨上兄长。
兄长空有一副好容貌,却是个不爱惜自己贞洁的男子。如今坏了名声,天下生了丹凤眼的人都遭到牵连,被?迫担上风流滥情的名头。
他更惨,与?兄长相貌一致,明明一直洁身自好,至今仍是黄花大闺男,无?端端成了言行不一的滥情混账,还?即将有数不清的血脉。
楚瑶本就厌恶兄长,他顶着与?兄长如出一辙的皮囊本就小心谨慎。
他喜欢黑暗的原因?不仅仅能遮住身上的疤痕之余,更能藏在黑暗之下,不让楚瑶看见这张与?兄长一模一样的脸,进而厌屋及乌,对他失去兴趣。
宋雨晴说的“金玉其外”,他本就不占优势,再论“败絮其中”,他更是坏透了。
他内心阴暗多疑不必说,爱慕的女子又?是他的嫂嫂。
甚至他并?不是在楚瑶与?兄长初遇那日对她一见钟情,而是在兄长一遍又?一遍的讲述中。
他从片面的,零碎的话语中拼凑出一个单薄的聪明美丽女子形象。
他开始在阴影里观察她,是否如兄长所说那般迷人,等他意识到不对劲时?,他早已泥足深陷,无?药可救。
觊觎兄长的妻子,这是一个端方?君子该有的行为吗?
不,他不是。他从来都是隐与?阴影下的卑鄙小人。
害死兄长,顶替他的身份,欺瞒楚瑶,偷得睡在她身旁的位置,这些全都是被?世人唾弃的可耻行为。
但他不后悔,如果不借着兄长的身份,他永生永世都无?法站在光明下,被?楚瑶看进眼里。
其实他赞同宋雨晴。
孟楚瑶将来登上万人之上的位置,她合该拥有这世上至美至纯至善的郎君。
可他一旦想起这件事,便五脏六腑的抽痛。
心中阴暗的占有欲撕扯着他,只要想到楚瑶身边会有别的男子,他便妒火焚烧。
他想杀光全天下的纯善美男子,又?立即清醒过来,他死后,若是没有良善男子,楚瑶身旁不就又?是兄长这类混账之流了吗?
季凛云心神挣扎之时?,一不留神身子往前倾,险些连人带凳扑跌在地,幸而他及时?站起身,控制身形才收住倾倒之势。
只是八足圆凳已半边悬空,季凛云回正凳子后,八足凳重?重?砸回原位,发出沉闷的一声。
坤宁宫的书房以雀梅纹的紫檀落地罩一分为二,靠近门空间则作会客厅。
走入落地罩,临窗设有桌案,文房四宝,墙壁全陈设摆放着装满书册的书架。
书房的另一边也开有窗,南北通透,不过窗户旁边摆着一副百鸟朝凤的四遮屏风。
声音便是从这扇屏风后传出,格外响亮。
“谁!”宋雨晴脸色大变,厉声喝问。
她脑海中已闪过无?数不好的念头,要站起身,却被?皇后娘娘拦住。
她脸色淡定自若,微微一笑道?:“别过去,会伤到你。我如果没猜错应当是猫儿从窗外跳进来,撞到了屏风后的八足凳。”
孟楚瑶起身,“他胆子小怕人,脾气又?大,应当吓在原地不敢动了,我去瞧瞧。他不喜见外人,你自喝茶静等我片刻。”
宋雨晴心中隐隐不安,还?欲说话时?,却听见一声猫叫声。
她放呼出口气,松懈心神,安心坐回椅子上。
“娘娘何时?养的猫,是波斯的长毛白猫吗?”宋雨晴好奇问。
“玄黑色野猫,捡到时?毛发晦暗,满身是伤,这半年才养得油光水滑。”孟楚瑶淡定应付着,走近屏风里。
季凛云双腿屈折,张开蹲在小小的八足凳上,两手放在膝盖之间的位置,手掌按在凳上,手指紧扣着。
以这种?蹲姿,季凛云矮了她足足一头,仰头安静的凝视着她。
屏风外传来宋雨晴的声音,“娘娘,我听这猫儿的叫声,并?不稚嫩,叫声颇凶呢,如今是几岁了?”
孟楚瑶轻笑,伸手挠了挠季凛云的下巴,回她:“有一两岁了,这猫儿体型可大,舒展身子有半个男子高,如今喂养半年,身体更壮实了。”
宋雨晴轻呼:“这已长大的猫儿可不亲人,还?是野猫,性子野着呢,娘娘可小心,别被?它不知好歹挠伤,我听说猫喜怒不定,高傲着呢。”
“是啊,的确让我有点头痛,半年来忙着驯化他了,如今倒是有些成效。面对我时?乖巧些,其余人依旧冷淡得很。”孟楚瑶道?。
季凛云侧着脸,轻轻摩擦她的掌心,眼帘抬起,一眨不眨盯着她。
孟楚瑶想着几步之外的宋雨晴,稍稍安抚地摸了几下脸,便朝窗外探身,四下无?人。
于是无?声地做出“外面无?人,赶快离开”的口型,手指了指窗外,又?抄他招了招手。
手背季凛云握住,轻柔而坚持地牵引着她走近他,直到两人近无?可近的距离,眼巴巴瞧着她。
孟楚瑶看着他眼瞳上一层薄薄的水泽,瞳孔梭巡打量她反应时?,莹莹发亮,好一副楚楚可怜之姿。
不自禁踏入圈套,俯身去看他的眼睛,描摹他的眼型,长密的睫羽,上翘的眼尾。
形容他为猫倒是不贴切了,应当是勾人的狐狸。
眸上闪烁的微光,令孟楚瑶从出神中醒来,不由想起宋雨晴说的那句,“若是有心利用,必然?是要开始骗人”的话。
这双眼勾人被?季凛云早已运用得炉火纯青,她笑了笑,伸手虚挡住他的双眼,弯腰贴近他的耳畔,“你在闹什么?”
季凛云不说话,只是微微前倾,更贴近她的掌心,温热的呼吸徐徐扑在掌心,眨眨眼,睫羽的尖端上下剐蹭她的肌肤。
所有的触感极细微,却清清楚楚能感受到。
孟楚瑶微痒,直起身欲抽开手,却被?人抢先反应,按在她的手背上,肉贴肉捂住他的双眼。
“可不可以不要讨厌我,我还?有用处。”季凛云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同她说话。
孟楚瑶诧异,转头看着:“我只在认为你破坏了我的计划时?,讨厌过你,后来都不曾厌恶你。”
如灵光一闪,她或许知道?季凛云为何突然?沮丧起来,揽过他的背,让他枕在自己颈项上,安抚道?:“你是你,他是他,我能清楚的分清,不要瞎想。”
季凛云疑惑,不知道?她是如何分清。
宋雨晴安静会儿,又?朗声与?里面的孟楚瑶说起话:“娘娘......”
刚叫声娘娘,就被?杀气满满的嘶声截断,“嘶!”
宋雨晴吓得打开门,跑到门外躲着,“娘娘,这猫儿也忒凶悍了,它是不是讨厌我。”
孟楚瑶也别被?他吓一跳,轻拍了下背,嗔怪地看眼他,竖起手指在唇前,示意他不许再发出怪声吓人。
季凛云不甘地扭过脸,又?埋在楚瑶的颈项里。他俩的氛围多好,楚瑶正要温声哄他呢。
突然?被?宋雨晴分走注意力,他能不愤恨吗?!
“乖,安分点。”这句话是孟楚瑶命令“猫”的,门外的宋雨晴也能听见。
她无?情地推了推季凛云,他却岿然?不动,无?奈她只好放弃,警告地看了眼他,而后走出屏风。
“猫已经从窗外跑了,你进来吧。”孟楚瑶对吓得花容失色的宋雨晴说。
宋雨晴顺着胸脯,心有戚戚焉:“我打小就害怕阿猫阿狗,娘娘,我下次来可以把这猫儿抱走吗?臣妾现?在都害怕的两脚发软。”
“好,我下次让他去御花园。”孟楚瑶向她承诺。
第33章 许诺
孟楚瑶坐下, 说?起正事:“那孩子若真是皇嗣,自然是要纳入宫中,不过不会养在任何人的膝下, 而是一并让母子进宫,封尤氏为美人则是。届时你父亲若有争议, 我自会处理?。”
宋雨晴眼前一亮,朗声道?:“多谢娘娘, 我正苦恼这件事呢。我还未当上娘亲, 就要养个?半大的孩子,听?着心里就发怵。”她想起什么又说, “娘娘,我听?父亲的说?法?,即便这男童不是皇嗣, 他也会继续搜刮, 看是否有漏网之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