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如此,周师妹却好像和那位宋少侠有些苗头,说不得以后,他们峨眉派还是要和武当派做亲家。
代真听得火起,心想,纪晓芙明明是被灭绝师太一掌打死的,关魔教什么事,这灭绝老尼别是个敢做不敢当的伪君子。
却不知在灭绝师太心中,她的好弟子纪晓芙就是被魔教那个杨逍所害,而不是被她自己打死。
想到武当派,代真心中一动,这是张无忌父亲所在门派,且武当七侠的侠义之名在江湖人尽皆知,她是否可以请他们带走她。
比起峨眉派,代真更相信武当派的门风,再者张无忌心中念旧情,必然会设法回武当看一看,到时他们便能重逢。
可武当派都是男子,为了避嫌,只怕不会那么轻易答应带走她。而且想起自己母亲与殷六侠的恩怨,她又觉得羞愧难当,虽然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但母亲与他的婚约是事实,只怕她亲爹是那个横刀夺爱的。
哎,她还是自己逃吧。
那位殷六侠似乎急着赶回去和师兄弟会合,把宋青书留下居中联络,代真发现这宋青书总喜欢绕着周芷若转,便知他确实心悦周芷若。
只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周芷若待他只有礼貌,丝毫没有越矩。
这日,宋青书带着打来的野味想送与周芷若,却被避开了,他也不生气,就地坐在代真旁边,和她攀谈起来,“小师妹,你叫什么名字?”
代真对武当有些好奇,也便没有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杨不怨。”
“不怨?”宋青书重复一遍,“真是个奇怪的名字。对了,你是峨眉派新收的弟子么?我之前没见过你,能跟着灭绝师太出来,想必你的武功很不错。”
代真抿着唇,凝神细听了一会儿,察觉四周无人注意这里,淘气心起,偷偷地用手掩着嘴,悄声道,“我其实是被这些人掳来的!”
宋青书一惊,连忙问道,“真的吗?这怎么可能?!”
代真不忿他居然不相信自己,于是把她在破庙中等待哥哥,中途遇到一个奇怪的姑娘,后被那些峨眉弟子抓回的事情一五一十毫不隐瞒的讲给他听。
“如今那丁敏君已经死了,他们也没有去寻找那个蛛儿,反而要去围攻什么光明顶,既然和我无关,他们就应该放了我,若不然,就给我一个痛快。”代真越说越气,觉得这峨眉派的人都不怀好意。
宋青书只盯着她的眼睛看,这么说来,这小妹妹双目失明,怪不得周师妹那么照顾她,之前他不敢盯着代真多看,其实并没有发现代真和常人的不同。
和张无忌分别这些日子,代真试着一个人做了很多事,且有意识的锻炼自己的听力,现在已经可以应付很多事了。
“那你接下来怎么办?”宋青书轻声问道,他心里有些怜惜这少女,“要不你把你哥哥的名字告诉我,我帮你留意着,或者,此间事了,我带你去寻你哥哥。”
代真没想到他这么热心,倒是不好意思了,“不必,我哥哥肯定会来找我的,就不麻烦你了。”
代真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跟张无忌重逢了。
这是一次大规模的冲突,明教厚土旗、洪水旗并几个天鹰教的同华山、崆峒争斗,恰被灭绝师太带领着峨眉弟子撞上,这下,原本斗的旗鼓相当的两方,有一方来了帮手,明教一方一下子落了下乘。
代真听到明教那方有个汉子道,“曾兄弟,这不要脸的来了帮手,我们兄弟命丧此处不要紧,也算是以身殉教了,可不能连累了你,你还是快快离开这里吧。”
又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颜大哥,既然不敌,咱们还是一块走吧。”
那边又说了什么,代真已没有在意,自她听到张无忌的声音,整个人便极为惊喜,顾不得去想张无忌何时和这些明教教众有了交情。
那厢张无忌也发现来的是峨眉派的,他目光在人群中一扫,一下发现了站在人群边缘的代真,不由喜上眉梢。
明教这方在几个掌旗使的带领下,且战且退,已逐渐脱离战局,张无忌跟着一起退了,他只想着等到夜深人静时,峨眉派的守备定然松懈,到时俟机带走代真。
知道如今不是两人相认的时机,代真很快收敛喜意。
宋青书自知晓代真双目失明,常不自觉地关注她,这次也是,生怕双方起了冲突后伤到她,因而没有放过代真的异常。
看了一眼离去的魔教众人,他猜测其中可能有代真的兄长。最有可能的就是那个非魔教中人的曾姓青年。
张无忌跟着明教教众退了十几里,很快又折返回来,远远地缀在会合的三派身后。
因着华山派与崆峒派都有伤员,三派在此修整了一会儿,才又向西去,这次没走多远,遇到一个沙丘,代真很快发觉这里有道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宋青书也发觉了,他奔上沙丘,其他三派见状,也不甘示弱,各自有几名弟子一同奔向沙丘。
沙丘的另一边横七竖八的陈列着几十具尸体,看衣着不是六派中的,也不像是魔教中人,见状,其他人也一同奔上去,有几名女弟子忍不住惊呼出声,这声音仿佛惊到了什么,横七竖八的尸体中跳出来一个人,男人身后披风如蝙蝠翅膀一般展开,脚尖一点,便腾空而起,一下落在众人身后。
那人抓住一个女弟子,又跃了出去。灭绝师太率先反应过来,哼了一声,施展轻功追了上去。那人把手中的女弟子朝后一扔,灭绝师太接了过来,却发现女弟子的颈部有两个血窟窿,脸色发青,已经没有了呼吸。
张无忌发现此处似乎又起了冲突,就朝这边奔了过来,想趁乱救走代真。
那人带着灭绝师太转了两圈,似乎无意的落在了代真旁边。
代真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往旁边避去,下一刻就被人拎住后领,整个人不受控制的被带上半空。
“哈哈哈哈哈哈哈,多谢师太手下留情!”
韦一笑大笑着远去。
灭绝师太铁青着脸,脚边是那个已经断了气的女弟子的尸体。
宋青书大骇之下,奔出去几步,欲追赶那妖人,灭绝师太叫住他,“青书,回来吧,那是青翼蝠王韦一笑,轻功卓绝独步天下。”
言下之意宋青书是追不上他的,这是事实。
张无忌赶到近处,发现代真居然被人掳走了,又听那人是韦一笑,急忙追赶上去,他知道这韦一笑早年练功走火入魔,寒毒入体,每次动用内功都需吸干一个人的血,那被他掳走的代真可就危险了。
于是丝毫不敢松懈,运足真气狂奔。
韦一笑轻功再是厉害,带着一个人的情况下,也不可能踏沙无痕,张无忌便沿着他的足迹追去。
灭绝师太等人只觉一个身影从旁掠过,追着韦一笑而去,却连这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看不清。
一直追到晚上,张无忌只中途停下来喝了些水,便又继续沿着足迹追赶,追到半夜,白惨惨的月亮挂在半空,他只听到有脚步声从自己身后响起,他回头一看,沙漠中空无一人,他不敢耽搁,继续发足狂奔,那脚步声又响起来。
难道是韦一笑?
张无忌低头,借着月光查看沙漠中的痕迹,只见沙上有三道足迹,一道是韦一笑的,一道是自己的,还有一道却不知是谁的,想来确实有人在跟踪他。
张无忌继续向前奔去,他担忧代真性命,来人只是跟着他,却没有出手伤他,张无忌便决定不加理会。
就在他这么想着,眼前突的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全身被一个极大的袋子装了进去,那人把袋子提起来背在身后,不知道朝什么地方奔去。
代真被人扛在肩膀上,只觉得肚子里的东西都要翻滚着倒出来了,她一只手使劲捂着嘴,另一只手抓着韦一笑的披风。
大概是轻功好的人都任性,这韦一笑十分不走寻常路,好好的平地不走,偏往那悬崖峭壁走去,不知到了哪里,周围已不见一粒沙子,脚下重又出现了积雪。
代真被他一下扔在脚下,不知道了哪里的林子,好在林子里积雪厚得很,她并没有受伤,不过那韦一笑的情况却不算好,整个人颤颤巍巍抱成一团,像是冷极了,又像是……寒毒发作的样子。
代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能试探着开口,“喂,这里是哪里?你要带我去哪里?”
韦一笑蜷缩着身子,牙齿都打起战来,一个字也不能回答她。
代真蹲下身子,双手在四周扫过,渐渐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摸过去,碰触到韦一笑的身体时,她心中有了猜测。
“走……走远点……如果你还想要命的话……”
代真不把这听起来像是威胁的话放在心上,她摸到韦一笑的胳膊,替他把脉,很快得出结论,“三阴脉络受损?”
韦一笑心中惊讶,杨逍家这个丫头什么时候学会医理了?
代真感觉韦一笑并不想伤害她,也不怕了,扶着他坐起来,自己也盘膝坐在他身后,双手附于其后背,滚烫的内力便沿着她的双手经脉灌入韦一笑体内。
九阳神功内力一入体,韦一笑便一个激灵,寒毒被驱,全身上下迅速暖和起来,僵硬的手脚逐渐有了知觉,他立刻道,“你不是杨家那丫头?”
代真疑惑他怎么知道自己的,想着到底算是自己的长辈,便回了一句,“我叫杨不怨。”
韦一笑一惊,“你是杨家二丫头,你没死?!”
兜头被问了这么一句,代真还有心思想,幸亏你武功高,不然这种说话调调是要被人打死的。随即又觉得不对,立刻问他,“我姐姐还活着?”
韦一笑不说话了,心想,我和杨逍那老小子可是死对头,救了他女儿已经是对得起那老小子了,不能给这丫头好脸色,于是绷着脸不说话。
两人各怀心思,待到旭日东升,代真体内内力将要耗尽时,韦一笑体内的寒气才被驱净。
两人各自平息翻涌的内力,收势起身,韦一笑第一时间凑到代真面前,瞪着眼看她,很快就发现不对,“你眼睛怎么了?”
“一点小问题……”代真还在组织语言,就听韦一笑毫不避讳地吐出两个字——
“瞎了?”
代真:……
“啧,是那昆仑派的何太冲干的?放心,这次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谁都能放过,就这老小子,韦叔叔把他脑袋拧下来给你当球踢。”
代真:……把XX的头拧下来当球踢,这话有点老土。
“你爹吧,之前想暗算何太冲来着,可是他武功太低,打不过那何太冲和他老婆,不过韦叔叔可以!”
代真不知道她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这位叔叔实在自来熟,又口无遮拦,她作为小辈,招架不住。
“现在嘛……现在去哪儿?本来想把你送到光明顶你爹那去的,现在看来,你爹他是个窝囊废。”
代真还没想出她爹哪里窝囊了,就被韦一笑甩在背上,“咱们先不理他,先去认认亲戚。”
就这样,韦一笑背着代真不知去了哪座山峰,那座山峰没什么特殊的,就是韦一笑日常和五散人聚会的地方。
韦一笑到时,山上静悄悄的,只有彭和尚与冷谦在,张中、周颠并说不得都不知所踪。
“来来来,瞧瞧我把谁带来了。”韦一笑把代真放在一把椅子上,招呼彭和尚和冷谦。
彭和尚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道,“你怎么把杨家的姑娘给掳来了,就算你再讨厌杨逍也不能这么做。”
冷谦一向惜字如金,只吐出两个字送给韦一笑,“有病。”
“哪儿啊,你们再瞧瞧,仔细瞧瞧。”韦一笑明明想说又忍着让他们自己猜。
彭和尚仔细看了看,“难道这是易容的?”
“不对,再猜!”
彭和尚和韦一笑一个猜一个提示,两人一来一去,只顾着斗嘴了。
没多会儿,外面传来一道中年汉子的声音,“彭和尚,臭蝙蝠,你们吵什么呢?”
“是啊,如今六大门派步步逼近光明顶,五行旗不知道和他们交了多少次手……这姑娘哪来的?不对,蝠王你这可不够意思,杨逍固然不好,和你争夺教主之位,但你也不能把人姑娘给弄来啊。”
进来的是周颠和张中。
韦一笑不是很高兴地看着他们,“我韦一笑在你们眼中难道就是这种人吗?”
周颠一向有什么说什么,还喜欢挤兑人,“你在我眼中就不是人,你就是一臭蝙蝠!”
“你们就是这么看我的的?我实话说了,这姑娘是我从峨眉派抢来的,当时一见她,我以为这丫头和他爹闹了矛盾,自个儿跑出去被人抓了,这才想办法把她带回来,借着把她送回光明顶的机会,我们也都一起回去,共御外敌。”
韦一笑这话说完,第一个跳出来的是周颠,“我呸,臭蝙蝠,放你娘的狗臭屁,当初我们出来的时候怎么说的,你都忘了吗?谁再回去谁就不是人,你们都不想当人了,但我周颠想当人,除非杨逍亲自来请我,否则,我周颠不会踏上光明顶半步。”
彭和尚叹道,“少林派掌门空智携弟子百余人,从东北方来,武当派,从正东来,武当七侠就来了五个,六派已经逐渐逼近光明顶,成合围之势,五行旗教众和六派交手数次,死伤惨重,再说白眉鹰王,鹰王自立门户多年,此次光明顶有难,他仍然命门下弟子前来支持。周颠,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事关圣教百年存亡,若是让六派中人上了光明顶,灭了圣火,我等有何颜面再见历代教主。”
周颠仍是梗着脖子,“臭秃驴,你少给我摆道理,他杨逍当年既占了光明顶,他就得守住,想让老子上去帮他,他得跪下来磕三个响头,再喊一声爷爷!”
代真在一旁听的好玩,顺嘴就插了,“那我是不是得喊一声太爷爷?”
周颠满腹怨气被她这话一扎,顿时泄了气,“你这丫头!什么都不知道,别插嘴。”
几人间的氛围已不像先前一般剑拔弩张,冷谦说了两个字,“回去!”
眼看着三人对他一个,都是要回去,周颠心中实在不平,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等说不得回来,如果他也要回去,我就同意回去。”
恰在此时,远处一道焰火冲上云霄,正是布袋和尚说不得的信号弹,看那方向,这和尚已经在光明顶了。
周颠脸都黑得不成样子,骂了一句,“这臭秃驴!”他还想耍赖,韦一笑已经背了代真往出走,冷谦、彭和尚、张中都跟着。
韦一笑对代真交代道,“大侄女儿啊,等去了光明顶,叔叔给你找个安全的地方,你就躲在那,不要轻易出来,要是被人发现了,你就告诉他们,你娘是名门正派,你跟他们是一伙的,保命要紧!”
周颠哼了一声,“周叔叔再教你一招,如果有人发现你,你就告诉他们,可以带着他们去找你爹,他们肯定就放过你一个小丫头,都冲着你爹去了!你爹是大魔头,最值钱了。”
虽是在说笑,代真心头却沉甸甸的压了一块石头,这些人,大概已经抱着一去不复返的心态,回去支援明教。
代真对六大门派和魔教之间的恩怨了解不多,她所知的,最像魔教做派的,只一个青翼蝠王韦一笑,他之前因为练功出了岔子,三阴脉络受损,每次发动内力便需要吸人血,而明教的其他人,和她所知的江湖人士并无不同,都是快意恩仇,却并无滥杀无辜。
她不喜峨眉派,却也得承认,灭绝师太人是冷漠了点,却并没有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残害百姓,武当就不必说了,她的好感度从上到下个个都能点满。
两方之间,哪一方都不是绝对的坏,代真甚至觉得昆仑山的何太冲当年要杀二十多个医生的举动更担得起一声“魔头”。
代真无论怎么想,都觉得这其中一定有误会,也许双方都曾杀过对方阵容的人,那为什么一方是魔教一方是正派?
韦一笑背着代真,先是在山间跳跃,后又入了山中隧道,隧道低矮,代真整个人都趴在了韦一笑背后,从隧道出来后,周围有了其他人的动静,应该是些守卫。
见到六人上来,已经有侍从去禀报杨逍。
韦一笑把代真放在一个房间中,叮嘱她,“一会儿我们去和你爹爹谈事,一两个时辰也就够了,之后派几个女弟子来照顾你,你眼睛不方便,别乱跑。”
代真应了。
周颠和彭和尚才知道代真眼盲,前者是个说话不过脑子的,立刻道,“大侄女原来眼睛看不见,没关系,叔叔把你爹的眼睛挖下来送给你。”
代真:……不知道要不要道谢。
房间里只剩下代真一个人,她不可能一两个时辰都坐在房间里不活动,站起来小小地挪动几步,耳中捕捉着四周传来的回音,鼻尖嗅闻着房间里的味道。
从她和张无忌分别开始,她就一直在进行着这样的练习。
直到时间一刻一刻流逝,代真觉得不对劲,按理说,韦一笑和她爹爹商量事情,应该差不多了,他们之间势同水火,并无旧情可叙,且韦一笑十分在意她的眼睛,就算一开始和杨逍吵了起来,理智回笼后,也会尽快派人来照看她。
这光明顶,出事了。
倚天情长
代真出了房间,走廊里一切如常,每隔一刻钟,巡逻的人便是一个来回,她没有找人问话,凭着直觉沿着走廊游荡。
明明从未到过此处,随着她的步伐,脑海中却出现了这里的结构,她所处的房间在外围,再向里走,就是杨逍的书房和杨不悔的闺房。
迎面传来一阵铁链拖曳在地上的声音,这声音唤醒了代真的神智,她从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中脱离出来,眼睛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过去。
“小姐,你怎么在这里?”小女孩的声音嘶哑粗糙,难听得很。
“你在跟我说话?”代真迟疑地指向自己。
女孩似乎觉得很可笑,便在声音里带了出来,“小姐你怎么了?这里只有你一个人,我不跟你说话,还能是谁?”
“你家小姐……闺名是不是叫不悔?”
女孩这下有些惶恐了,“小姐,你别和我开玩笑了,小昭哪里做错了,你就直说,别这样捉弄我。”
代真觉得抱歉,吓到这丫鬟了,她温声道,“你叫小昭么?你别怕,我没有戏弄你,我叫杨不怨,其实是你家小姐的妹妹。”
小昭走近几步,铁链拖在地上,声音哗啦啦的,她打量着代真的脸,又看着她的眼睛,面上惊疑不定,“我家小姐的妹妹……五年前就不在人世了……”对着这样一张脸,她的话说不下去,这若不是她家小姐的姐妹,大约只能是鬼了。可凑近了,这姑娘身上的热气渡过来一点点,小昭又觉得,这是活生生的人。
“那我叫你二小姐吧。”小昭小心道,看代真没有特别的神色,松了口气,说出的话也顺畅起来,“二小姐,你要去找我家小姐吗?还是去见见老爷?”
代真本想说,去见杨逍,却听小昭继续道,“可老爷正在同人议事,而且老爷的书房从不让人靠近。现在这时间,我家小姐应当在午睡。不如等她醒了,我们再去见她?”
这当口儿,代真的肚子传来一阵“咕咕”的叫声,小昭噗嗤一下笑了,问她,“二小姐,你饿了吗?要不我带你去吃些东西吧。”
代真羞红了脸,几不可见的点了下头。
小昭伸出一只手,慢慢地挪到代真的手旁,伸缩几次,才鼓起勇气抓住,“二、二小姐,你不认识路,我牵着你罢。”
听出她语气中的忐忑,代真冲她笑了一下,道,“好啊,麻烦你为我带路了。”
凭着这张脸,代真和小昭一路通畅地到达后厨。摆了一桌子的菜,只闻香气,都勾的代真口水直流,她拿起筷子,想起什么,对小昭道,“你坐下一起再用些餐吧。”
小昭摆手推脱,“这怎么行呢,我是丫鬟,怎么能和主子……”
话音未落,就被代真拉着坐到邻位,“什么丫鬟主子的,江湖中人,不拘小节,不拘小节,哈哈。”
两人用着餐,代真还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厨娘闲聊。
“这都两个时辰了,还不喊人进去伺候,也不知道到底说的什么事儿。”
“哎呀,最近形势严峻,几位先生聊的上了头儿,也就顾不得吩咐人了。”
不对,不吩咐人进去收拾是可能的,但韦一笑不会忘了吩咐人来找她的。
用过饭,代真双手放在膝盖上,艰难的下了一个决定,“小昭,你能带我去找爹爹吗?你不必进去,我进去就行了。”
小昭也听到那些厨娘的话,“小姐是担心老爷出事儿了吗?光明顶上戒备森严……”想到密道,小昭的话也不能那么肯定了。
看了一眼桌上的残羹,小昭握拳,坚定信心,“我送小姐过去。”
两人拐过一处弯,小昭提醒她,“前面的屋子就是老爷待客用的。”又走了几步,只听前方“彭”的一声大响,代真心道不好,快走了几步,正和一道疾奔出去的身影擦肩而过,紧接着又追出来一个人。
“不怨!你怎么在这儿?”一见代真,张无忌当即惊喜得不行,他又想到冲出去的圆真,急忙追赶,“不怨你在这里好好呆着,我要去追仇人。”
话音未落,人已到达数丈之外,代真想追,却不能追。
这时小昭拉了她的手,“小姐,我拉着你,我们去追那位公子。”
两人追至一处小院,张无忌正在厢房内搜索,不知那圆真怎么一闪身就不见了。
“无忌哥哥,你要追的是谁?”代真已经跟进来,站在房间中央。
“成昆,我跟你说过的,没想到他躲到了少林寺,化名圆真出家了。”
代真不解,“那你怎么进了这里?我闻此处的气息,应是女儿家的闺房,那和尚哪里都不去,为何偏偏来了这里?而且他是怎么上的光明顶?外面的人都没有发觉,他就已经摸到了心腹处。”想到韦一笑从隧道里带她上来,代真大胆猜测,“除非……此处有密道。”
小昭惊讶地看了代真一眼,又低下头去,这一眼没有逃过张无忌的观察,因问道,“这位姑娘,你可知这里有没有密道。”小昭咬着唇,又看了代真一眼,声音几不可闻,“有的。”
张无忌大喜,“姑娘,能否请你指条明路?”
小昭一言不发,带他走到绣床旁,低声道,“密道在床下。”
把床上的锦被掀开,小昭在床沿边摸了摸,搬动了一处机括,床板陷了下去,露出黑黝黝的通道入口。
张无忌跳立上床沿,沉吟一会,舍不下代真,“不怨,要不你跟着我一起下去吧,光明顶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攻破,你待在这儿不安全……”
小昭闻言,立即转头盯着代真,代真愣了一下,笑道,“可是下面有一个居心叵测的圆真,也不安全,无忌哥哥,你放心去吧。”
张无忌扭过头,手指抓着床沿,不安地扣动着,时间紧迫,他该立刻跳下去,可是脚仿佛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代真也感受到了他的不舍,咬牙道,“既然无忌哥哥不嫌弃我累赘……”张无忌立刻道,“怎么会是累赘!”他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过来,我牵着你。”
见两人都要跳下去,小昭连忙上前,喊了一声,“小姐……”
代真道,“要不小昭跟着我们一起下去吧,她私自把我们放进密道,恐怕免不了被苛责。”小昭感动得眼中都蓄了泪水。
张无忌点头,道,“可以。”
三人相携下了密道,这一下去,直到次日上午才脱困而出。这中间,还要多亏了阳顶天教主留在其中的乾坤大挪移心法和密地道图,又借着那成昆留在密道中的火药,三人才重见天日。
从密道中出来是一处山崖,崖上积着冰雪,阳光一照,耀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代真先觉不对,“有血腥气。”
张无忌观察四周地形,已看到远处半山处卧着几个人,“确实出了事,六大派可能已经攻过一次了。”他揽着代真的腰,脚下一点,乾坤大挪移心法运转,加之雄厚内力支撑,眨眼间便落在那处。
是几个穿着明教服色的人,还有两个少林弟子,几人均已失去呼吸,殒命多时。
张无忌皱紧眉头,心中焦急,看了一眼代真,也是同样情状。
两人一言不发,张无忌揽着代真飞步上峰,峰顶上有兵刃交击之声,避开兵刃相交处,接连穿过两个大厅,后面是一个好大的广场。
远远看去,人群攒动,泾渭分明。
西边人数较少,为首几人坐在地上调理内息,东边人数较多,分成六堆,显然是六大派已经到齐,正与明教对峙。
广场中央两人正在争斗,细看之下,张无忌认出其中一人是武当四侠张松溪,另一个是位老者,白眉长长地垂落,鹰钩鼻,双目如电,正思量时,听得一人喊道,“白眉老儿,认输吧,你不是武当张四侠的对手。”他心念一动,“白眉老儿”应是他的外公“白眉鹰王”殷天正。
张无忌在人群后看着广场中,只觉多日来的担忧已成事实,他父亲所属的武当派与母亲所属的明教之间相互争斗,各有死伤。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给他们调解么?
“无忌哥哥,无忌哥哥……”代真小声叫他,“你若想做什么,尽管去罢,我躲在人群后,没有会注意我的。”
张无忌摸了摸她的头,看她的发簪松松垮垮,便又替她挽了发,“不怨,你说,怎么才能让这些人听我的话,不要再打了。”
想起前世电视剧中的武林盟主,代真答道,“只要无忌哥哥你比他们都厉害,他们就会听你的话。”
“那你说,我现在的武功……能够打得过这些人吗?”
代真想说“无忌哥哥的武功最厉害了”,又把话咽了回去,打斗场上,拳脚无眼,实力是唯一的硬通货,有一点儿不及,便会终生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