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无忌也试图在谷中寻些药草,可实在不能如愿,谷中药草是长了不少,可合用的没几种。
他聊胜于无地把这些药草晒干炮制,煎熬给代真喝,没几服,代真便抿着唇拒绝了,张无忌也不舍得勉强她。
这一日,张无忌正抓着代真的手教她用树枝在细软的泥土上写字,忽听一阵吱吱的惨叫声,他循声望去,见山壁下一只小猴子摔在地上,后脚不自然地扭曲着。
张无忌猜想这只猴子是在山壁上玩耍时不慎摔了下来,他过去捏了捏猴子的后脚,猴子疼得吱吱乱叫。
代真听着可怜,问张无忌,“这猴子是怎么了?伤到哪里了?”
张无忌答道,“许是在山壁上跳跃时失足落了下来,摔断了脚,不是什么大事,我替它续上腿骨,再折两根树枝作夹板固定伤处,能不能好,就看它的运气了。”
“山中还有一些消肿止痛的草药,可以一并敷上。”
十余日后,断腿好了大半,这猴子十分有灵气,知恩图报,因着张无忌替它治好了断腿,它便摘了许多果子来送给张无忌,后来又时时过来与张无忌和代真玩耍。
如此又过了月余,一日,张无忌睡梦中感觉有一只毛茸茸的大手抚摸着他的脸,他把代真往怀里拢了拢,睁开眼睛,只见一只白色大猿猴蹲在他头边,怀里抱着常来玩耍的那只小猴子。
他大吃一惊,坐起身来,只听那小猴吱吱喳喳乱叫一通,又指着大白猿的肚腹,代真也被小猴的叫声吵醒,静静的坐在张无忌怀中。
张无忌闻到一股腐臭的气息,见白猿肚腹处脓血模糊,生了一个大疮,不由笑了,“原来你是带着一个病人来给大夫看病,好,我就替它瞧瞧。”
他说完就见大白猿朝他伸出左手,手中一个红彤彤的大桃子,他又笑,“你还准备了诊金吗?不过,就算没有诊金,我也给你治病。”
张无忌把代真放在一旁,凑近了仔细观察大白猿的伤口,他拨开沾着脓血的毛发,就见大白猿肚皮上一个四四方方的鼓起,边缘处还缝着针线,显然是出自人类之手。
他知大白猿的伤处大约就是这鼓起在作祟,便寻了一块尖锐的石头拿在手中,沿着缝线的痕迹慢慢割开,大白猿知道张无忌在给它看病,竟是忍痛一动不动。
张无忌割开右边及上边的缝线,从中取出一个油布包来,他来不及看那油布包中是甚么,便取了鱼骨针,用发丝作线,将大白猿肚皮上的伤口又缝了起来。
这么一通折腾,纵然大白猿身体强壮,此时也瘫倒在地不得动弹。
张无忌带着油布包去溪边洗漱一番,洗去自己手上与油布包上的血迹,打开油布包,只见其中整整齐齐放着四本经书。
这四本经书不知在大白猿腹中待了多久,却还是完好无损的模样,书页上的几个扭曲的文字,张无忌不认得,翻来一看,其中尽是这些不知名文字,文字之间又以蝇头小楷注着汉字,张无忌看了一会儿,心头一震。
他见到几行背熟了的文字,正是太师傅和俞二伯传授的“武当九阳功”。接下来的文字,与他所知的武当九阳功,有些一样,有些又相去甚远。
他心脏怦怦直跳,掩上书本,想起代真还在洞中,强压心绪,返回洞中接了她去溪边洗漱。
两人用了些野果当早餐,餐后,张无忌迫不及待的拿出经书,与代真分享这段奇遇。
“所以说,这便是那被人偷去的九阳真经吗?”代真语气轻快,“那真是太好了,无忌哥哥身上的寒毒有救了。”
谷中这些日子,除了代真的眼睛,张无忌的寒毒也如一块大石般压在两人心头,这下有了这九阳真经,张无忌不用时时受那寒毒之苦,性命更是得以延续。
张无忌自不必多说,只是他心中第一个念头,不是为自己,而是想着,他总算能多护着不怨妹妹一些日子。
这么一想,他觉得不如和不怨一起练习书中的功法,细思又觉得不妥,万一这书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害处,或者并非正道神功,那岂不是对不起不怨了,他便决定自己先练,若他身体无甚么异样,便教给不怨,两人一起练。
自得到经书以来,张无忌日夜练习,那只大白猿又经常采了蟠桃来送给他们,张无忌只知这蟠桃鲜美多汁,味道远胜谷中的各类野果,却不知这蟠桃树四周生长着许多难得的灵药,这树上结出的蟠桃也是极好的健体补元之物。
不过四月,张无忌便练成了第一本经书,此时,距离胡青牛预计他复发毙命之期早已相去甚远,且自他练习这神功以来,寒毒再未发作过。
张无忌只觉自己身轻体健,体内真气流动,他大喜之下,也将这经书念给代真,与她一同练习。
因之前从未学习过,代真学习功法进度缓慢,且她自己猜测,男属阳女属阴,这功法需得阳气重的人学习才合适。
不过谷中终日无事,学习这功法后,代真的耳力增强不少,她便也勤勤恳恳地跟着学习。
张无忌学习第一卷 经书用时最短,只有四月余,第二卷经书较第一卷进展缓慢,第三卷经书用了一年时间,第四卷经书用了三年。
大约五年的时间里,代真才堪堪练完第二卷 经书。
这五年时间过去,张无忌已经长成一个高大的青年,代真也长成一个秀丽柔美的少女。
两人身上的衣裳都已褴褛不堪,只是代真看不见,便也坦然自若,而张无忌,自代真身上的衣裳小了之后,每每看到她白皙的手腕,便会红着脸躲开。不过他脸上胡子拉碴,遮了大半张脸,实在看不出哪里红了。
夜晚,两人同眠,代真习惯性缩进张无忌的怀中,自她练习九阳神功第二卷 以来,已能做到不畏寒暑,只是多年来的习惯使然,她总要抱着张无忌才能安心入眠。
可这一日,张无忌却翻过身,不肯让她抱,“不怨,我们已经这么大了,男女有别,日后,你不能再抱着我睡觉了。”
实在是张无忌已长成大人,有些事,就算他不懂,他的身体也懂了,每日早晨,他都要赶在代真醒来前去溪中清洗身体与衣物,再以内力烘干。
代真颇为不满,鼓起脸颊,“可是,我们情同兄妹……”
张无忌心头一涩,他知不怨心性纯洁,是他自己不堪,“男女七岁不同席,以前是情况特殊,我不得不为之。”加之以为自己命不久矣,“可现在……”
“现在怎么了?你是嫌弃我这个瞎子了,不愿意照顾我了是不是?”这么多年,张无忌一直宠着代真,事事以她为先,如今突然拒绝她,自然让代真觉得委屈。
代真很快发觉自己说出的话过分,她一时想自己不该这么任性,一时又不可避免地陷入自怨自艾的心情,索性便转过身去,背对着张无忌。
“我当然不会,我怎么会嫌弃你。”张无忌见代真生气,立刻急了,可他也不会说什么好话,只一个劲地保证,“我是真的觉得,你长大了,若我们再同先前一样不知避讳,日后、日后……”
“日后怎么样?”代真已经明白他的意思,可还是不依不饶,或许还有几分她自己也不知的恐慌,“你要这样和我生分了吗?我早该知道的,久病床前尚且无孝子,何况无忌哥哥和我无亲无故,照顾我这么多年,已是难得的有情有义,日后自然要为自己打算。”
“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张无忌急得面红耳赤。
代真“哼”了一声,“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我该知道什么?”
“你明知道我对你就跟我爹爹对我妈妈是一样的。”张无忌再也忍不住,“我想和你成亲,想和你一直生活在一起,可你只把我当成哥哥,要是为了你好,我们以后就该保持距离。”
代真僵直了身体,不可置信地“看”向张无忌,“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无忌说完又觉得后悔,他躲开那道不存在的视线,“没什么。”
两人谁也没再开口,就这么沉默地睡着了,次日醒来,代真依然是从张无忌的怀中醒来的。
她无神的双眼愣了一会儿,才坐起来,不等张无忌醒来,就独自下了谷底。
几年间,代真体内已有了不小的一股内力,她在谷内也行动自如。
即使如此,张无忌醒来没看到代真,还是慌了神。
两人之间的氛围依旧沉默。
等到午间,代真晒着太阳,懒洋洋地开口了,“无忌哥哥,我觉得你并不是真的喜欢我,你对我还是如妹妹一般疼爱,也许出了谷,你见到别的漂亮女孩子,又会觉得自己喜欢人家。”
张无忌气急,不理她。
“要不,我们出谷瞧瞧吧。”
听到“出谷”二字,张无忌更是心绪难平,在谷中时,他们二人同吃同住,就像一对夫妻那样,出了谷,就不知会发生什么了,不怨的爹是明教的光明左使,就算不怨目不能视,家里一定也有丫鬟服侍照顾她。
到时他一介穷小子,无父无母,有什么资格接触大小姐呢?
他不搭话。
“出谷也没甚么有意思的,要是无忌哥哥真的遇到了意中人,我到时候又该怎么办呢?”代真语气颇为惆怅。
张无忌因她的话心中暗喜,立刻道,“不会的,我的意中人就是你,外面的姑娘再漂亮,和我也没有干系。”
“现在这里没有漂亮姑娘,你当然能这么说了,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要不我们出谷去,如果无忌哥哥没有遇到意中人,我们就回来成亲,你觉得如何?”
张无忌大喜,追问道,“真的吗?我们回来这里成亲?”随即他又谨慎问道,“你不会就是想哄着我带你出谷去吧。”
代真笑眯眯地点头,“因为我很好奇谷外是什么样子,有没有好玩的。”
“那……你想找你爹爹么?”张无忌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爹爹?”代真重复,她有些苦恼地皱眉,“如果有缘分,我们自会见到的,如果没有缘分,那就不必见了。”
张无忌又道,“可是我们成亲的时候,难道也不通知你爹爹么?”
代真笑了,“无忌哥哥这么肯定我们会成亲啊。”
张无忌红着脸点头,又想起她看不见,就“嗯”了一声,补充道,“我已经认定你了。”
代真不把他的话放心上,有些时候,她对着张无忌会怀着长辈看小辈的慈祥心态,包容又全不在意。
“如果有缘分,我们会遇到他的。”
张无忌的内力已足够支撑他们离开这谷底,可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离开的想法,皆因他觉得除了太师傅和几位师伯师叔,世上没有了好人。
一旦他出现,那些人一定会逼着他去寻找义父,好夺得屠龙宝刀称霸江湖。
如今,既是代真想要离开,他又想要满足她的愿望。
再一想,世人都讲究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初他爹爹和妈妈在冰火岛成亲,也有义父在其中充当长辈,他岂能就这么随便的同不怨私定终身?
于是暗暗决定,待出谷后,一定要留意杨逍杨前辈的踪迹,还要带着不怨回一趟武当山,给太师傅和众师伯师叔敬茶。
离去前,张无忌将自己得来的四本九阳真经经书连同身上的其他医书毒经用油纸包好埋在他们日常居住的山洞中。
回望谷中,张无忌竟生出几分故土难离的乡愁,他瞧着谷中的山石草木,只觉一种静谧的哀伤。
他出生的那几年在冰火岛上无忧无虑,后来随爹爹妈妈回到中原,虽遇到了真诚侠义的武当众人,却也眼睁睁的瞧着爹妈在他面前惨死,后来自己又身中寒毒,命不久矣。
在蝴蝶谷求医时,遇到了纪姑姑和不悔不怨二姐妹,原是要带着她们去找杨左使的,不悔妹妹却被狠辣无情的何太冲夫妇害死,他和不怨妹妹坠落崖底,不怨妹妹也因此双目失明。
细思他前二十年的经历,只有在冰火岛和这处无名翠谷中,他才体会到平和宁静的生活。
如今,他又要回到诡谲波澜的江湖,只盼这一回,他能有幸再得半生平安喜乐。
代真牵着他的手,似也感受到他这般深沉内敛的情谊,便也默立不语。
扪心自问,她真的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么?张无忌对她多好?她真的不相信他的情义吗?她只是胆小不敢相信,双目失明,带给她最大的伤痛,便是碰到什么好的,都不敢相信那是能够属于自己的。
她想要他再去看一看,看一看这世界广大,天地之间,有许多比她温柔比她美丽的女子,他真的甘心一辈子照顾她这个瞎子么?
倚天情长
两人走出翠谷,选了一个方向走出十几里地,便遇上了一条小路,应是供人行走,偶有马车牛车经过。
这次走了约有半个时辰,两人便遇到一个村庄,张无忌一路行来,见到的行人皆是衣冠齐整,而他和代真二人在翠谷中呆了将近五年,身上的衣裳还是五年前的那件,早已破烂得看不出本来样子。
代真面无异色,张无忌却是面颊通红,遇到村庄后,便进村中敲开路边一户人家的门,开门的是个二十许岁的村妇,荆钗布裙,腰间围着一块蓝布,一见他们两个,便露出警惕的神色,不甚欢喜的问道,“什么事?”门还半掩着,并不请他们两个进去。
张无忌不好意思地拱手行礼,道,“这位婶婶,不知您家中可有多余的衣衫,给我和我妹子穿的。”
村妇眉毛一扬,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语调阴声怪气,“没有!小兄弟,我家贫如洗,别说衣衫了,连多余的米都没有一粒。”
张无忌怔在原地,隐约觉得这村妇对他不甚友好,可又想不出自己哪里做了错事,愣愣的看着村妇转身一扬手重重地关上院门,嘴里还嘟囔着,“这么大的人了,有手有脚的,不寻思好好找个活计,跑来乞讨,还一张口就要衣衫,我还想要呢,谁来送给我呀?”
代真忍住笑意,拉住张无忌的衣角,道,“无忌哥哥,对这些普通人家来说,布匹是很贵的,只怕一年都不舍得添一件衣裳,哪里舍得送给外人。”
张无忌一下急了,“那怎么办?我倒是还能凑合,可你……这个样子怎么能在外行走?”
代真道,“我记得无忌哥哥出来之前,不是把那几张银票都带上了吗,我们可以用那个买一些衣服,而且要去找村中看起来最富裕的人家。”这些也是她根据世情推测的,应该差不离。
听了她的话,张无忌在腰带中摸出几张银票,这是五年前那位牛大哥并昆仑派的莫一扬赠给他的,在翠谷中,这些银票并无用处,也就好好的保存到了现在。
两人又向前行了一段路,张无忌停在一户人家门口,一路行来,就这户人家瞧起来最气派,外面的围墙都是砖石垒成。
他敲门,这次开门的,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叟,须发皆白,脸上的皱纹如沟壑一般。
张无忌得了教训,率先说自己要买些衣衫。
老叟弓着腰,一双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们,似在心里掂量这两人拿不拿得出钱。
张无忌取出一张银票,意示自己有钱。
但那老叟一见着银票,便冷哼一声,一个字也不说,就关上了门。
再次吃了一个闭门羹,张无忌心生沮丧,代真在一旁努力思考,为何他们都说要买了,还是被人拒之门外。
“可能这些人只想要银子,银票这东西,一来需得去钱庄兑换,二来万一有人作假,也不好分辨。”代真本只是为了安慰张无忌,却越想越觉得就是这回事。“要不我们去大一点的镇子上,看那里的店家收不收银票,或者若是有钱庄,便兑一些银子出来。”
张无忌无法,两人只得继续往前走。
中途二人还打了些野味来吃,代真只觉得太阳晒在脸上,熏得人昏昏欲睡,往日这时候,她已经枕着草地睡着了。
张无忌在一旁,看着她雪白的肌肤在阳光照映下仿佛发着光一般,紧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道,“不怨,我给你脸上抹些灰吧。”
想着一路上的行人,总忍不住向着代真白皙的手腕瞧去,他心里更不自在,总觉得那些人唐突了代真。
代真已陷入半睡半醒的微醺状态,听他说话,只“嗯”了一声。
张无忌随手抓了地上的灰尘抹在代真的手腕脸颊脖子处,这一下代真的肌肤没有那种晶莹剔透的质感,灰扑扑的,看起来平凡不少,可张无忌还觉得不满意,在他眼中,代真杏眼樱唇,柳眉挺鼻,就算灰扑扑的,也不是寻常人可以比拟的。
四下环顾,张无忌看到火堆余烬,一下子笑了,他在灰烬中摸了两下,双手搓动,感觉手上沾着的都是滑腻腻的炭灰而没有硌人的颗粒,便如先前一般把这些炭灰抹在代真的脸上。
代真小憩一会儿醒来,只觉得脸颊上有异物,忍不住伸手拂去,被张无忌拉住,“你忘了你怎么答应我的了吗,为了安全,我在你脸颊上抹了一层灰,等我们行到人多的地方,再好好梳洗。”
代真早不记得了,想要耍赖,“可是这些东西在我脸上,我不舒服。”
“安全为重,你可别忘了,昆仑山还有咱们俩的大仇人在呢,那个昆仑派的何太冲和他夫人。”张无忌一本正经地说道。
代真很是不满,“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我早就长大了,要是遇上他们,他们肯定不知道我是谁,反而无忌哥哥你,比之五年前,也就个子高了些,你才更容易被认出来呢。”
张无忌一听,觉得有道理,于是弯腰去,抓了几把炭灰,胡乱抹在脸上,“现在我也给自己抹上灰了,肯定不会轻易被人认出来。”
代真一时无语,半晌说道,“这下,我们可真是两个乞丐了。”
两人就这副打扮,且行且走,傍晚到了一处镇子上,张无忌拉着代真从镇子的这头走到那头,也没看到一处钱庄,无奈之下,他去了镇上唯一的一家布庄,问他们收不收银票,结果被急着关店的掌柜赶出去,“你这小叫花子能有什么银票,别想着在这儿坑爷,快出去吧,走走!”
张无忌站在街上,又是尴尬又是受挫,只觉得今日做什么都不成,又觉得是他自己没用。
代真牵着他的手,“不然我们再去繁华的地方试试。”她不知怎么想到了,前世听见新闻上说,很多商家不肯收硬币的事。银票在古代得以通行,全赖官府的公信力,而偏僻一些的地方,官府不设钱庄,银票自然也如废纸一般,没有了用处。
张无忌不通世事,不知道这些,代真只能通过一些蛛丝马迹结合前世学习的历史推断,可她到底看不到事实。
天色已晚,两人也无好的去处,镇上的客栈大约也不会接待他们,两人便出了镇子,寻了一处已经荒废的屋子休憩。
次日,天刚蒙蒙亮,张无忌便醒来了,他想两人今日还是要向前走的,也不知他今日能不能顺利买到衣裳,若不能的话,他就是去偷,也要偷两身衣裳。
可这事儿不好让代真知道,且他要是带着代真一起去偷东西,万一失手被抓,他一个人好说,代真要是被抓了怎么办?
一路上,张无忌都在思考这件事。
走了一个多时辰,张无忌见远远的又是一个繁华的镇子,微一思量,带着代真去了路旁的一处荒庙,“不怨,前方有个镇子,你在这里休息,我去镇子上看看能不能兑些银子。”
代真抓紧他的手,心里慌乱,“我和你一起去。”
张无忌为难,“不怨,听话!我就去一会儿,不到半个时辰,许是一刻钟,我就回来了。”
代真知道张无忌可能是因为昨日屡屡碰壁,不想在她面前示弱,所以今日独自前去,她缓缓放开手,“那、那好吧,无忌哥哥,你要记得你说的话,早些回来。”
张无忌一笑,转身前看到代真头上的木簪歪了,又调转回头,解开木簪,重新替她簪好头发,“我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代真听到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听不见,她倚在桌角,抱紧了膝盖,只觉周围安静得可怕,晒不到太阳,也冷得可怕。
张无忌心里挂念着代真,脚下越走越快,距离镇子还有两三里地时,他同一个数十人的队伍擦肩而过,这些人中半数是尼姑,其余众人,则有男有女。张无忌心中纳闷,不知这些尼姑到这里有什么事,他不欲多事,脚下步伐更快。
这处镇子规模也不大,索性,张无忌在镇子主街的中央处找到了钱庄,掀帘进去,柜台前账房打扮的文士懒洋洋地打着算盘。
他摸出银票放在柜台上,道,“兑银子。”
张无忌身上的银票,最大的面额是一百两,一共两张,还有四张五十两面额的银票并十来张二十两面额的。
考虑到银子不如银票便携,他只兑了两张二十两面额的银票,其余的贴身放着。
走出钱庄,张无忌心里一松,才有心思看一看街旁的店铺。不远处就有一家布庄,他大喜,入内买了几身成衣,布庄的小二还问他女子的里衣要不要换成更柔软的棉布,张无忌红着脸点头。
从布庄出来,张无忌归心似箭,还未走出几丈远,他就闻到一阵香甜的气息,顿时腹鸣如鼓,他这才想起,清晨他走的早,不怨还未进朝食,摸了一把袖带里余下的银子,张无忌走进离他最近的这家客栈。
客栈内人声鼎沸,堂中坐满了人,打眼望去,这些人都带着刀剑一类的兵器,想是江湖人士。
张无忌被小二拦在门口,这下他可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连忙取出一块碎银,道,“我有银子。”
小二这才换上一副笑脸,引着他往里走,“客官坐这边,不知道您吃点什么。”
张无忌要了一只烧鸡,三两牛肉,还点了一碟绿豆糕,“这些我要带走,尽快。”
小二吆喝着去后厨传菜。
张无忌把包着衣服的包裹抱在怀里,堂中那些江湖人士的呼喝都被他听在耳中。
“就说这次,六大派围攻光明顶,决意覆灭魔教,别的不说,我们只需跟在六大派的身后,捡的漏儿就够我们发一笔大财了哈哈哈哈哈。”一个汉子喝多了酒,打了一个酒嗝,继续道,“六大派的人自诩身份,每剿灭一处魔教分坛,只闷头往前赶路,对魔教搜刮来的财物不屑一顾,可不就便宜了我们这些捡漏儿的嘛!”
周围人等纷纷应和,你一言我一语,都开始炫耀起自己得手什么宝贝。
张无忌却听得浑身发冷,心想,六大派是哪几派?武当派是否在其中,我记得外公白眉鹰王是明教四大护教法王之一,这么一来,岂不是我爹爹和妈妈两边的亲人打起来了?但凡他们哪个伤了,我都是不愿意的。
他听得认真,等到小二把油纸包好的饭菜送上桌了,他还沉浸在那些人对话时透露出来的信息中。
小二连喊了几声,他才回过神,不耐烦地回了一句,“我又打算在这里吃了,吃完再走。”
那小二这几天招待的都是江湖人士,知道这些人一言不合就会要人性命,眼见这小叫花也发狠起来,当下什么也不敢说,颤颤巍巍的弓着腰走了。
堂中一直有人走,也一直有人来,张无忌就听这些人闲聊,直听了两个多时辰。
与此同时,代真停留的破庙中迎来一个不速之客。
张无忌走后,代真等得心焦,几次站起身来,想出去寻他,可她又很清楚,没有人带路,她不定走到哪里去。
于是又按下心思,乖乖待在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代真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靠近这里,似乎就冲着这个荒庙来的,她以为是张无忌回来了,脸上扬起笑容,还不待她喊出“无忌哥哥”四个字,就听来人毫不客气地冲了进来,见到她,吓了一跳,“喂,小乞丐,你既然在里面就发出点声音来啊,冷不丁地,还真是会被你吓一跳。”
听着是个姑娘的声音,气喘吁吁的,随着这姑娘进来,代真还嗅到一阵浓郁的血腥气,她吓得往后缩了缩,一言不发。
那姑娘见她这样子,“嗤”了一声,登时火冒三丈,“你一个臭乞丐,我还没有嫌弃你臭呢,你居然敢嫌我丑。”
原来这姑娘脸颊浮肿,相貌丑陋,见着代真往后退的样子,以为代真嫌弃她。
代真心里很害怕,想着来者不善,不能让她误会自己,于是磕磕巴巴地回答她,“我眼睛看不见,不知道你是美是丑,只是……我以为回来的是我哥哥,没想到是个陌生人。”
在谷中时,代真听张无忌说过武林中人逼死他爹爹妈妈只为寻找屠龙刀下落的事情,因而知道,她不能把“张无忌”三个字说给别人听,否则她和张无忌会被仇家寻来,两人约定,在外时,就喊“张无忌”作“曾阿牛”。
那姑娘听她这么说,狐疑地靠近,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代真听着动静,大约猜到那姑娘在做什么,又害怕地缩了缩身子。
“哼,我还以为这世界上只有我这么惨,没想到你这小瞎子比我更惨,又瞎又没有钱,还丑。”那姑娘重重地强调最后一句,其实她根本瞧不清楚代真长的什么模样,只是凭心底喜恶随口一说。
代真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只要不动手,被这姑娘骂两句也没什么。
倚天情长
两人静静的待了半晌,又过了会儿,那姑娘出了荒庙,代真以为她离开了,心里松了口气。
不到一刻钟,那姑娘又回来了,点起一堆火,把自己捉来的野鸡插在火上烤。
野鸡的脂香气逐渐扩散,传到代真鼻端,代真抿了抿干裂的唇,肚腹不受控制的“咕咕”叫起来,她立刻红了脸低下头去。
那姑娘烤着野鸡,听到动静,“噗嗤”笑了,道,“小瞎子,这野鸡的味道香不香啊?”显是一副捉弄人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