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斐含一出去,就见到走廊上的龙晖,她已经无力和龙晖说什么,拉着他跑了出去,找到一处花坛吐了起来。
龙晖给她拍着后背,又去附近超市给她买了水。白斐含漱口,这才觉得重新回到人间,活了起来。
整整一天,她的头脑中都是这相机的“咔嚓”声,以及衣料的味道。
“你一直在这儿等着?”白斐含问龙晖。
龙晖点点头。
白斐含说: “你可真傻,不知道换个地方,起码找一个有座位的地方坐一会儿。”
龙晖说: “我不累。”
白斐含说: “这可是你说的。”
他们已经走到了早上送他们来的那辆车旁边,白斐含对着驾驶位旁边,落下的窗口说道: “叔叔,我们自己走回去就行,您先回吧。”
司机说了一声“好嘞”,便果真调转车身,开走了。
“不是不舒服?”龙晖问白斐含, “怎么还把车打发走了?”
“我难受,坐车可能还要吐,我们慢慢地走,走回去吧。”
白斐含对龙晖说,她是一个不大会诉说自己苦痛的人,天大的难受,也是自己扛着。但是龙晖让她安心,让她全部信任,让她愿意把难受,说出来。
“好,要不要我背你?”龙晖和白斐含并排,缓慢地走着,轻声说。
“算了,再吐你身上。”白斐含笑道。
“不怕。”龙晖也是笑。
白斐含摇摇头: “那也不行。我们慢慢走一会儿,走累了,就歇歇,一边走,一边说说话,好不好?”
“好。”龙晖答应了。
白斐含果真找起话来,她说: “高三那年过生日,我爸我妈刚好在家,我以为他们是特意回来给我过生日的,我开心极了,放学等着他们来接我,可是没有等到。”
“我以为他们要给我一个惊喜,便坐地铁回家。——到家之后,才发现他们没有惊喜要给我,他们是真的忘了。”
白斐含顿了顿,感受到男人的揽着她的手臂更紧了,轻轻拍了拍男人的手,继续说道。
“那天下了很大很大的雨,我很难过,有人按响了我家的门铃,送给我一个粉红色包装的蛋糕。”
龙晖听完了,问: “你喜欢粉红色包装的蛋糕?”
白斐含笑说: “你的关注点好奇怪,难道不应该问我是谁送给我的蛋糕吗?”
龙晖从善如流: “是谁?”
白斐含说: “是肃嘉陵,就是那天和我一起去夜店,他那天失恋了。”
龙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没有在说什么。
“在想什么?”白斐含捅了捅龙晖的胳膊,问。
“在想我要是早点遇到你就好了。”龙晖很是认真地答道。
“早点遇到我,你要干什么?”
“去接你,你想吃什么,做给你吃。”龙晖说。
很普通的一句话,却让白斐含红了眼眶,她想,我真是太多愁善感了。
其实她一点都不爱吃蛋糕,她只是想有人给他过一个生日。
白斐含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子,她想知道龙晖的生日,她问: “你什么时候过生日呀。”
“我不过生日。”
“为什么?”白斐含不解。
龙晖没有继续会回答,而是问: “你什么时候过生日?”
白斐含说: “9月25日。”
“好。”
“那你能说,你的生日是过去了,还是还没过吗?”
“过去了。”
“是昨天吗?”白斐含突然福至心灵,问了一句。
“是。”龙晖没有刻意隐瞒。他的生日,是他母亲的忌日,这件事,从来没有外人知道。连裴鑫和赵传家都不知道。
但白斐含不是外人,他问,他就说。
白斐含很小声的说: “龙晖,我给你过一个生日吧。”
龙晖看着小姑娘,他拒绝不了小姑娘的话。他看到小姑娘的神情是有一点紧张的,好像马上就要开口,说: “不过就不过吧。”
他赶在小姑娘开口之前,说: “好。”
不出预料地,他看到小姑娘颊边的两颗小酒窝,气色好像也比刚吐完的时候,好了许多。
白斐含拉着龙晖到路边的一家蛋糕店,选定款式,店员问: “需不需要自己写字,或者画图案?”
白斐含想了想,说: “我想自己画一条龙。”
在和店员学了一会儿之后,白斐含成功地给蛋糕上涂了一坨奶油。这坨奶油是明黄色的,除此之外,只能看到它是长方形,偏于细长。
其他的,则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白斐含问龙晖怎么样。
龙晖颇像被美色所迷的昏君,笑道: “好看。”
白斐含满意地拎着蛋糕,和龙晖走出了蛋糕店,继续向酒店走着。
以前龙晖觉得,他的生日,就是母亲的忌日,他的出生是带有原罪的。他常年穿黑来怀念母亲,也近乎自虐般的,每年生日去母亲墓前跪上一天。
他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过生日,是这样的轻松,这样的没有负罪感,原来,他也可以过生日。
有一个小女孩,给他买生日蛋糕,给他在蛋糕上,画上丑丑的龙。
回到酒店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黑了。二人一起进了白斐含的房间。
白斐含把蛋糕放在靠窗的小桌子上,打开,把蛋糕拖了出来。
随后拿出蜡烛等物,问龙晖: “龙哥,你多大啦?”
“24,你不知道吗?”
“我确认一下嘛,你整天叫我小姑娘,我还以为你多老了呢。”白斐含一边动作,一边和龙晖打着嘴仗。
她拿出赠送的蜡烛包装,拆开,拿出了两根粗的蜡烛,插在蛋糕上,作为十位数;又拿出了四根细的蜡烛,插在蛋糕上,作为个位数。
龙晖拿出一直放在兜里的黑龙打火机,给六只蜡烛点上。
白斐含走去门边关了灯。
房间漆黑一片,只能看到六根蜡烛的小火苗。白斐含对龙晖说: “龙哥,许个愿吧。”
龙晖把双手合十,在胸口。
他闭上眼睛许完愿,俯身吹灭蜡烛,一口气全部吹灭。
白斐含拍手叫好,这气氛实在是好,她没有过去开灯,而是问: “许了什么愿?”
龙晖轻笑: “说出来就不灵了。”
白斐含忘了,生日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她捂了捂嘴,跑过去开灯。
灯打开,室内明亮,白斐含看到龙晖的神情,是一种充满悲情的壮阔,白斐含知道他心里有母亲的心结。
任何一个人,他的出生,夺走了母亲的生命,大概都不会好过。
白斐含共情能力极强,她走过去,轻轻抱住龙晖,说: “龙哥。”
龙晖“嗯”一声,他低下头,在白斐含耳畔说: “不是问我生日愿望,我的生日愿望是——”
白斐含封住他的口,说出来就不灵了。
龙晖的嘴唇软软的,白斐含感觉到,龙晖好像亲了她的手指一下。
真是的,嘴上说着不能说,身体却很诚实嘛。
白斐含已经猜到了龙晖的生日愿望,大概是和她有关。
她才不要他说出来呢,白斐含害怕,万一不灵呢?
龙晖被白斐含抱着,也伸出双臂,环抱住白斐含。他许的愿是,希望可以和小姑娘在一起,不要分开。
丢失小姑娘的感觉,尝到一次,已经痛苦万分,他绝不想尝第二次。
白斐含被龙晖抱着,悄悄抽出手,对着蛋糕抹了一下,沾了一手奶油。随后抬起手,笑嘻嘻地往龙晖的脸上抹奶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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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晖的脸颊上被白斐含涂了奶油,龙晖的脸有一点黑,白斐含涂抹上去的奶油,恰巧是白色的,两者种颜色相映,看起来有点好笑。
白斐含捂着嘴笑了起来。
龙晖在被白斐含涂了奶油之后,也沾了点奶油涂到白斐含的脸上,白斐含的脸是白白的,龙晖涂上去的奶油也是白白的。
龙晖轻声说: “别动。”
白斐含不明所以,当真不动了。小姑娘的嘴角是翘起的,仿佛还带着笑。
龙晖俯下头,慢慢的,慢慢的靠近白斐含。
龙晖的动作好像加了慢动作特效,白斐含可以清楚的,看到龙晖的脸庞朝自己逼近。
他的脸上还粘着奶油,半分钟前白斐含还觉得好玩儿,现在却一点都不觉得了。
白斐含的心脏狂跳,简直如同打鼓一般,她觉得,龙晖是要亲她。
龙晖终于靠到了白斐含的脸颊,他微微张开了嘴,却并没有亲白斐含,而是轻轻地舔了一口白斐含脸颊上沾着的奶油。
龙晖几乎可以看到,透过奶油,小姑娘的脸红红的,脸颊上升起了红晕。
“是甜的。”龙晖没有直接起身,而是转移到白斐含的耳畔,在小姑娘已经红得像西红柿的耳旁,轻声说。
白斐含想说奶油当然甜啦,但是被龙晖撩拨得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稳了稳心神,这才说: “龙哥,奶油当然是甜的,你脸上的也是甜的。”
“那你要不要吃?”龙晖在白斐含耳畔问道。
白斐含感觉,龙晖的心情,是真的变好了。龙晖已经开始撩拨她了,可见关于他母亲的心结,多多少少已经打开了部分。
想到这节,白斐含一阵开心,笑道: “我不吃,抹到脸上,怪脏的。”
“哦?脏吗?我再吃一口尝尝。”龙晖说着,作势要再次靠近白斐含的脸颊。
白斐含却歪了头,从龙晖的怀抱中逃了出去。
白斐含今天试了一天的衣服,已经有一些疲惫,之前强打精神让龙晖开心起来;如今龙晖开心了,她很有功成身退的打算。
“龙哥。”白斐含甜甜的叫了一句,这里面没有一点不满,只有甜蜜,但是龙晖看出了小姑娘声音的疲惫。
龙晖重新把白斐含揽在怀里,这回没有了之前的挑逗,怀抱中全是可靠与安然: “是我胡涂了,你今天这么累,要好好休息。——想吃点什么?”
白斐含没什么胃口,她没有吃奶油,吃了几口奶油蛋糕下面的糕点,便不再吃了。
龙晖也不勉强她,白斐含去洗了个澡,换上睡衣,上了床,龙晖都一直陪着她。
白斐含躺在床上说: “龙哥,好不想让你走。”
一想到龙晖去别的房间睡了,她就要一个人睡空荡荡的房子。
龙晖笑道: “那我不走,好不好?”
“可是这里没有另外的床的。”白斐含很是失落地说, “龙哥,你还是回去吧,明天早上我们就又能见面了。”
龙晖说: “好。”但是却没有走,直到看着小姑娘闭上双眼,呼吸平稳了,这才轻手利脚地离开。
进组的第一周基本在剧本研读中度过。白斐含自始至终没得到过全部剧本,有人说林明月写作奇慢,基本写到哪拍到哪;也有人说剧本早就写完,但就是不给他们。
白斐含私下问过沈夜白,沈夜白也只是摇摇头,显然,这位她的同事,已经有了名气的明星,也不知道剧本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一周之后, 《青春万岁》正式开拍。
凌晨三天,白斐含便要起床化妆,今天拍摄的内容,就是她在进组第一天看到的片段:阿白杀死阿夜。
按理说,拍摄电影,是按照场景来拍摄杀青的,同一个场景的一起拍,但是也有先后顺序。
为什么开拍第一天,就拍基本可以算作结局的剧情,白斐含不懂。
化妆完毕,到了拍摄现场,期间龙晖完全陪同。和拍摄定妆照那天一样,既不会离她太远,又不会影响到她工作。
更多时候,龙晖在外面,和混不进拍摄现场的沈夜白的粉丝混在一起,一群粉粉的小女孩中,龙晖的黑衣服看起来格外显眼。
白斐含五点化完妆到了拍摄现场——是一片废弃的楼房。但是迟迟没有开机。
一般电影开拍前要有开机仪式,据说电影学院找大师算过,这部戏的开机仪式定在九月份,故而虽然第一天拍摄,但是并不举办开机仪式。
没有开机的原因是在等待道具组的组长——小王。白斐含到了现场才知道,小王又被阮未雪指使出去买真血去了。
一想到真血要涂在身上,白斐含的表情有一点点扭曲。
阮未雪看到了,说: “小孩儿,害怕了?”
白斐含想,我其实不是害怕,主要是恶心。但是她自认为和阮未雪还没有熟到有什么说什么的地步。
故而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阮未雪指了指沈夜白,但是眼睛看着白斐含: “你不用怕,主要都涂他身上,毕竟死是他的嘛,你只是喷溅上一点,不多。”
白斐含对阮未雪这种用演员代称角色的行为不是很喜欢。
演员演死人,多多少少都是有些忌讳的,就算是群众演员,演了死人,剧组都会发给一个不大的红包,图个吉利。
白斐含看了看沈夜白,沈夜白还是坐在小马扎上,没什么表情。
白斐含不禁感叹一句,好定力。
等了半个小时左右,小王终于回来了,他本就有点偏胖,此时更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连整个头都是红红的颜色。
小王对阮未雪说: “导演,我凌晨去买的血,杀猪的说这些就是今早新杀的,新鲜着呢。”
说着,递给阮未雪一个白色的保温餐盒。阮未雪接过来,刚打开盖子,浓厚的血腥之气弥漫开来,白斐含不禁皱了皱眉。
想到这东西一会儿要涂到衣服上——哦不对,是喷溅上,说不定还要涂到脸上手上,白斐含感到一阵阵反胃。
幸好这几天为了保持身材,白斐含吃很的少,而龙晖知道她工作需要,也不逼她,只说等拍完了,全给她养回来。
阮未雪也皱了皱眉头——她通常情况下,是全无表情的,所以皱了皱眉,就是老大不满意。
还没等她说话,道具组的小王先说话了: “导演,人家杀猪的说了,每天就杀这些猪,血我全买回来,再买,就得等明天了。”
阮未雪把食指伸到保温盒里的猪血中,沾了一沾,拿出来,带血的食指送到小王眼前: “不新鲜。”
小王也没办法了,这几天他几乎把附近杀猪卖肉的都混熟了,才买到猪血,一般人家都是不留猪血的。
阮未雪在座位上向后靠了靠,也不擦手,直接说: “你不用买血了。”
小王如遭大赦,点头连连,刚要下去,只听阮未雪说: “去给我买头猪来。”
别说小王震惊到说不出话,连白斐含也惊讶的微微张了嘴,阮未雪到底要干什么?
白斐含发现,就连一直坐在旁边,生人勿近的沈夜白,也抬头看着阮未雪,可见阮未雪的言行都多奇葩了。
小王已经被阮未雪磨得没了脾气,闻言又走了。
事实证明,阮未雪不想干什么,她只想要新鲜的血。
又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小王,这回用农用的“小半截” ——前面是车头,后面是敞篷,拉回了一头猪。
猪已经被五花大绑。
车子直接开到片场,一路上引起不少人围观,龙晖也好奇:校园电影还需要猪作为道具吗?
小王对阮未雪说: “导演猪买回来了。”
阮未雪动都不动,懒洋洋的窝在座位里: “杀了放血啊。”
小王犹豫了,纠结了,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的说: “导演,我们不会啊。”
阮未雪睁开了眼睛: “废物。”
白斐含坐得离阮未雪近,这才看清,原来阮未雪眼睛张开,竟然还挺大的。
而且她骂人的时候,明显比平时有活气多了。平时说话都好像没有力气似的。
阮未雪说,把猪抬下来。
“唉,抬到哪儿?”小王问。
“这儿。”阮未雪指了指她面前的空地。
小王招呼着道具组,四五个男人合力把被困住的猪抬了进来。放到阮未雪脚边。
空气中瞬间弥漫起一股臭烘烘的味道,白斐含坐的离阮未雪近,马上捂住口鼻。
但阮未雪好像没有嗅觉神经似的,她站了起来,抬手向旁边一伸,便有一人递过一把雪亮亮的银刀。
白斐含这才注意到,阮未雪旁边还站着一个黑衣人,他的一边耳朵上带着白色羽毛耳坠,正是那天定妆的时候,站在阮未雪身后的男人。
这个黑衣人似乎有一种神奇的气场,白斐含连续两次都没有看到他。
那刀是一把瑞士军刀,阮未雪展开刀尖儿,蹲下去,举刀向上,做了个要往下捅的动作,白斐含以为她要落到了,谁知阮未雪说: “拿盆来。”
原来众人都被阮未雪的一系列动作惊呆了,甚至忘记了要接鲜血这件事。
道具组的小王第一个反应过来,直接拿过一个装油漆的小型红桶,给阮未雪递了过去。
阮未雪没接,他识相地自己拿着捅,忍住口鼻中的臭味和心中不适,端着通蹲在阮未雪旁边,只等阮未雪下刀,他就接血。
阮未雪手起刀落,那猪嗷嗷乱滚,小王在慌乱中接了半桶血。
白斐含注意到,阮未雪在杀猪的时候,也是面无表情的,只有眼神射出精光,既像是兴奋,又像是愤怒。
小王用眼神示意阮未雪够不够,阮未雪点了点头,小王立刻拎着捅抽身而走,速度绝对比任何胖子都灵敏。
阮未雪也在猪的动脉上猛戳了几刀,送猪归了西。她把刀还给身后站着的,疑似少数民族的男子。伸了个懒腰: “一周的盒饭有了。”
随后她又坐到椅子上,想没骨头似的蜷了起来。
场记小姐姐在阮未雪杀猪的时候直接跑到外面吐了,白斐含算好的,虽然极其不适应,但是没有食物可图。
造型组的工作人员把鲜血涂到沈夜白的白衬衫胸前,沈夜白看起来还算镇定,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表情。
只是刚刚阮未雪杀猪的时候,白斐含确实听到了小声的干呕声,来自沈夜白。
白斐含的胳膊上,衣服上,甚至脸上,手上,也都涂了一些猪血,血腥气,混合了之前的腥臭起,白斐含几乎不敢呼吸。
道具组送上一把美工刀——影片中阿白是美术生,平时的爱好就是画人物。
白斐含握在手里,美工刀是可以伸缩的,不会真的伤到了人。
这场戏没有台词,重点拍摄阿白杀阿夜时的癫狂状态。
白斐含本来担心演不好——因为她知道现在为止,都没有真正理解这个人物。
但是之前看了阮未雪杀猪,她好像忽然就开窍了,她好像知道该怎么演了。
拍摄的时候,白斐含的表情几乎是木然的,没什么特别大的表情,并没有撕喊吼叫,而是相当镇定。
只有眼睛中,射出近乎疯狂的光芒——白斐含的眼睛本来就会说话。
一条过,阮未雪说: “小孩儿,好,没看错你,收工,去吃猪肉。”
白斐含,一直到阮未雪喊停,都继续着面无表情,和她往日的形象气场大为不同。
她只是说: “我不吃猪肉。”随后自去卸妆换衣服。
司机把白斐含和龙晖一起送回酒店。白斐含自从坐上车开始,就不发一言,龙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只是默默陪着她。
到了酒店房间,白斐含第一件事就是冲进卫生间干呕,她是什么都吐不出来的,但是恶心的感觉实在太过强烈。
龙晖见过白斐含吐过,在她痛经的时候,前几天拍定妆找也看到过。
这小姑娘肠胃不太好,他是知道的。但是没想到进组不过一周,竟然吐了两回,龙晖简直要怀疑摄制组有问题了。
白斐含干呕完之后洗了个澡,她只要一闭眼,就是那头猪被阮未雪捅得鲜血直流画面。以及阮未雪那种冷淡中,透着疯狂的眼神。
她不敢闭眼睛,瞪着眼睛冲澡,她喊: “龙哥。”
龙晖便在外面答应。
白斐含一声声地叫,龙晖便一声声地答应。
叫了几声听到龙晖的回答之后,白斐含略感心安。她坚持着洗完澡,换上衣服,刚出浴室,便倒在了龙晖的怀中。
龙晖的身上,有一种让白斐含安心的味道,是阳光般的干燥的味道。
龙晖把白斐含抱起,以公主抱的形势抱回床上,仅仅几步路,龙晖走得稳重。心中的感觉和每次抱白斐含都不相同——小姑娘从来没这么虚弱过。
白斐含的嘴唇,几乎和脸庞是同一颜色。脸色是发白的,尽管白斐含本来就白,但她总是面色红润,透出很健康的气色。
小姑娘从来没有过今天这副模样,好像龙晖不紧紧把她抱在怀里,她就要虚弱的站不住似的。
龙晖把白斐含放在蓝色床单上,给她拿过夏凉被盖好,小姑娘的脑袋枕着梅花鹿的枕巾,虚弱地说: “龙哥,我没事。”
到这这时候,还想着安慰他。龙晖心中又是疼又是急,他问: “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斐含把阮未雪如何在拍摄现场杀猪的事和龙晖说了。
龙晖听了,也很惊讶,他看到了摄制组运送猪进去,但没想到还有这种事情发生,他问: “明天还要拍带血的吗?”
白斐含虚弱地摇摇头。
龙晖拉着白斐含的一只手说: “你睡一觉吧,我在这,不会离开。”
白斐含点点头,感到很心安,她现在确实不敢一个人睡了,她一闭眼,就是片场的景象。
白斐含闭上眼,很快就睡着了。她睡着也还是个神经紧张的模样,连手都牢牢地攥着龙晖,不放手。
龙晖看着白斐含,除了面前这个小女孩,他从来没有觉得对谁有责任。他当兵,是保卫祖国;出国从事特殊任务,也是为了所谓的崇高理想。
他从来没有单独对哪一个人产生过责任感。
白斐含是个例外。从遇到白斐含开始,龙晖的人生,好像就不受他控制,而是牵在这个叫白斐含的小姑娘的手里。
她不喜欢他在新世界的包厢,他就不在;他数十年漂泊,从来每家,她腿受伤了,他就要给他一个家。
她来拍戏,龙晖便陪着他,给他当保镖。
龙晖只想永远和她在一起,永远保护她。
白斐含给了他一个家,他就对这个小姑娘有责任。如果像运动会那样,龙晖知道是谁下的手,那他大可以报复回去,谁敢伤白斐含,他让人百倍偿还。
当时对那个害白斐含的同学,他是打算叫徐茵如以牙还牙的。只是徐茵如建议,采用一种温和的方式: “学校毕竟不是社会。”
这才只让她承认错误,道歉了事。
没想到今天,白斐含还是受伤了。这事出在在她的工作中,龙晖甚至插不上手,帮不上忙。
龙晖,人生第一次,尝到挫败感。白斐含这个小姑娘给了龙晖太多的第一次感觉。
第一次对一个女生心动,第一次感到害怕失去一个人,第一次感到有一个家,第一次感到挫败感。
龙晖觉得,认识白斐含以后,他的人生,才算完全。
白斐含在半夜惊醒了,她不记得做了什么梦,只知道她大喊了一声,随后惊醒。
龙晖攥着她的手说: “我在,我在。”
声音是低沉略带沙哑的男人的声音,白斐含很熟悉的的男人的声音,白斐含听了,一阵心安。
白斐含看着龙晖,急促地喘了几口气,这才顺过气起来,笑道: “做恶梦了。”
龙晖没问白斐含做了什么梦,只是伸手去给她擦拭额头的冷汗。
白斐含很感动,在她需要一个人陪伴的时候,自从他认识这个男人之后,龙晖总是从不缺席。
白斐含的脸色还很苍白,她轻声对龙晖说: “一直这么坐着,不累吗?”
龙晖摇了摇头。
白斐含往床的里面挪了挪,给龙晖空出大面积的床,轻声道: “你上来歇歇吧。”
龙晖知道白斐含现在很需要他,也不推辞,直接躺了上去。
这算是两个人第一次同床共枕。但如果可以,龙晖宁愿不要这同床共枕的机会,换他的小女孩健康快乐。
龙晖躺着的姿势和他的站姿一样,笔挺端正。龙晖只是躺在床上陪着她,不乱看,更不乱动手动脚。
尽管白斐含知道龙晖心疼自己,一定不会在她不舒服的时候乱动,但还是感觉到莫名的感动。
和这个男人在一起,白斐含总是感到绝对的安全感。
“我明天陪你进去吧,你就说我是你保镖。”龙晖说。
白斐含,此时实在不知道明天,阮未雪又会干出什么奇葩的事情。
通告单在她刚回来的时候就发过来了,明天是一些不重要的过场戏,也不涉及到鲜血,但是白斐含总是心有余悸。
龙晖这样说,白斐含也就答应下来,点点头,说: “好。”
“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龙晖又问。
白斐含在龙晖问这个问题之前,还真没感觉到饿,但是龙晖一问,她仿佛忽然生出了饥饿的感觉,肚子里也咕噜咕噜的,很应景地叫了起来。
白斐含也被自己的肚子逗笑了,她伸手摸了摸肚子,侧身看着龙晖的侧颜,笑道: “饿了。”
龙晖打了酒店电话,他知道白斐含一天没吃饭,故而只让送了两碗白粥咸菜。
白斐含这才想起来,龙晖今天陪他一整天,应该也是没有吃饭的,赶忙说: “龙哥,我喝粥,你吃别的吧。”
龙晖笑道: “你喝白粥,我怎么能吃别的?”
拍戏上的事帮不了你,至少能和你同甘共苦。
“对了,你想不想换导演?”龙晖好像忽然想到似的,随口一问。
可白斐含确实惊呆了,她知道龙晖的性格,不是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是不会轻易开口的。龙晖竟然有换导演的能力?
还是他太过担心我,故而有点异想天开了?
白斐含想着,有点走神,龙晖问她怎么了,她这才回过神来。
白斐含忙摇摇头: “不用不用,她是学校定的,资方也同意。”
白斐含虽然不理解阮未雪,但是作为演员,听从导演的命令,似乎是一种天然该遵守的规则。就好像士兵要听指挥官的指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