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小灰猫的眼神很空,好像什么都没有,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的话,就是深深的警惕和不信任。
白斐含从小共情能力和同理心就比别的小朋友强。而她的父母,在忙碌工作之余,偶尔回家一次,不是冷战,就是两个人分别给白斐含灌输一些“成功学”的思想。
还好白斐含因为小时候的经历,对成为他们那样的人兴致缺缺。随着年龄的增长,不但没有沾染上成人的自私和焦虑,反而永远保留了一颗童真的心。
白斐含,看着小灰猫,很想帮助它点什么。
“我们给它买点吃的吧。”白斐含心里有点难过。
她知道这样的流浪猫不在少数,她看到的,能帮到的,更是少之又少。而且她帮助小灰猫,又能帮助多少呢,只不过是给她点吃的。
但是她也知道,她能做的,只有帮助她能看到的,能尽多少力,便尽自己的一份力。
龙晖查询了附近的商店,还真有一家宠物店,他用最快的速度打车去买了猫粮和猫罐头。
回来的时候,正看到小姑娘卷着裙子,蹲在小灰猫的旁边,给它讲懒懒的故事。
“懒懒总喜欢黏着他,有时候我都要嫉妒呢。”白斐含平时说话,天然带有一种撒娇的语气。可给流浪猫讲起故事来,又自动转换为清脆的声音,好像一只小小的黄鹂鸟,在和猫猫说话。
龙晖的嘴角不禁扬起,他走到白斐含后面,问: “嫉妒什么?”
白斐含惊讶地回头,她没想到龙晖这样的快,她接过龙晖递过来的猫粮和猫罐头,并且拒绝回答龙晖的问题。
从龙晖的角度,可以看到白斐含打开猫罐头的盖,挤出一点喂给小灰猫,但是小灰猫闻了闻,看了看白斐含,又闻了闻,再看看她,最后还是没吃。
它低头去吃铺在它面前的猫粮了。
白斐含无奈地把猫罐头放在一边,这种流浪猫,似乎已经失去了对食物好坏的辨别。
喂完了猫,白斐含的心中有一点惆怅,一点难过,一点失落。她想,别人喂完流浪猫都是开心的,为什么我会这么多愁善感?
白斐含平时是温和懒散的,对很多事情都不大关心,能影响到她的事情少之又少。
可是她常常在一些别人无法理解的事情上钻牛角尖儿,之前他们学校里有四,五只流浪猫,她和虞梦桢也经常喂他们,喂完了,虞梦桢没什么,她每次都很低落。
她总是想,如果能给它们一个家就好了。
白斐含满脑子都是那只小灰猫的影子,心不在焉地跟着龙晖走。龙晖知道白斐含还在为小灰猫难过,他没有制止她的难过,也没有指责她不应该难过。
龙晖的生生死死见得多了,越发懂得人的生命宛如草木的道理,人的生命尚且如此,何况一只猫。
他这种人,似乎应该天生感情淡薄的,不然握住扳机的那一刻,难道要不忍心按下去吗?可他看着白斐含,总觉得看到了遗落的真心。
龙晖放任白斐含低落了一小会儿,十分钟左右。因为龙晖知道,当白斐含情绪低落的时候,马上去劝效果反而不好,最好的办法就是等过一会儿,找件事情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快乐起来。
十分钟后,他们走到了一处地铁站的入口,这里热闹得好像天桥底下卖艺的。
入口处旁边的阴凉处,一个独眼老人端坐,正在拉二胡,旁边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把唢吶吹得声入云端,另一位老人站在他俩中间放声歌唱。
他们周围围了一圈儿人,都是看热闹的。龙晖拉着白斐含挤了进去,白斐含果然一下子就被眼前景象,和耳中歌声震撼了。
中间的老人唱的是笑傲江湖的主题曲《沧海一声笑》,老人声音已经有些浑浊,但歌声中的,迸发出一股原始力量,让白斐含深受震撼。
“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白斐含胸中惆怅尽皆舒展,她不再为那只流浪猫失落伤心了,她感受到一种阔达壮远的江湖之感。
一曲终了,围观众人鼓掌叫好,白斐含也忍不住笑着鼓掌。
龙晖见白斐含脸上现出了笑意,是不再钻牛角尖儿的模样,也终于跟着笑了。
这时,拉二胡的老人说话了,是对着龙晖,大声说的: “小龙啊,怎么这么晚才来,不是说去槟城处理完事情就回来吗?”
老人的一只眼睛看不到了,紧紧合在一起,但是另一只眼睛散发着矍铄的精光。
还没等龙晖答话,那位吹唢吶的年轻人附在老人耳边说了些什么。他虽然是附在老人耳边说的,但是现场声音嘈杂错乱,他必须得大点声老人才能听到。
老人听到了,白斐含也听到,年轻人说的是: “晖哥谈对象了,你看他旁边那位,是他女朋友。”
白斐含都听到了,龙晖自然也听到了。白斐含看向龙晖,只见龙晖神情无异,甚至在年轻人说“女朋友”三个字的时候,他的嘴角微微翘起,是要笑的模样。
真是的,怎么就女朋友了嘛,白斐含想,龙晖都还没告白呢。
龙晖捏了捏白斐含的胳膊,白斐含原本收回的视线再次看向龙晖,她看到龙晖面带笑意,好像脸上都写着“看我的”几个大字。
白斐含还没弄明白龙晖要干什么,龙晖就已经放开她的胳膊,走向老爷爷的圈内,很自然地和独眼老爷爷,唱歌老人,以及年轻人打了招呼。
这时候的龙晖,潇洒随性,和那个在新世界包厢内,众星捧月的的王者,好像完全不是一个人。
白斐含能看出来,现在的龙晖,是真正快乐的。
二胡声音响起,白斐含不知道这是什么歌曲的音乐,只是觉得声音激越昂扬,唢吶一出,更是气壮山河。
“豪气踏破万重浪,热血像那红日光……”
龙晖和老者的声音同时响起,老人声音厚重浑浊,龙晖声音低沉有磁性,相同的是,他们的歌声都充满力量。
白斐含想起来了,这首歌叫《男儿当自强》。他们学校的迎新晚会演唱过这首歌,当时是一众电影学院的男生合唱,肃嘉陵也在其中。
可是龙晖唱的,和他们完全不一样。不是说那些电影学院的男生们唱歌跑调,能被选进合唱团的,唱歌都不跑调,电影学院不缺艺术方面的人才。甚
至如果真要比的话,可能老人和龙晖唱的,才是有点跑调。
只是气质完全不同,龙晖和老人站在人群中央,不止他们唱,周围的围观群众也唱,唱到最后,白斐含也小小声地跟着哼唱。
这首歌调子极高,并不好唱,老者和龙晖都做了降调处理,但是气势上一点也不输。
一曲歌毕,拉二胡的独眼老人手中停下,中气十足地说道: “好小子,一个月不见,原来是谈女朋友去了,快把你女朋友带过来我瞧瞧。”
白斐含不知道为什么又扯到自己身上去了,她有些无措,龙晖走到她面前,小声说: “哄哄老人开心。”
白斐含对这两位精神矍铄的老人很有好感,闻言便也点点头。
龙晖带着白斐含走到独眼老人面前,给她介绍: “这是赵爷爷,我小时候是在赵爷爷肩头上长大的。怎么赶都不走。”
白斐含第一次听说龙晖说起小时候的故事,她很难想象出龙晖小时候模样,是不是也像现在一样飞扬,更想象不出他赖在别人肩头上的情形。
她微笑着说: “赵爷爷好。”
小姑娘一笑,两个酒窝便现了出来,赵爷爷看着欢喜。
龙晖又给白斐含介绍陈爷爷,以及赵爷爷的孙子小赵。白斐含一一打了招呼。她一边打招呼,一边觉得,架这势,怎么这么像见家长呢。
龙晖和赵爷爷他们说,他要和白斐含去烈士陵园看看,赵爷爷连连点头,他是个很瘦的老头,但瘦瘦的胳膊都好像满是力量,他一挥胳膊: “快去吧。”
龙晖拉着白斐含走出了这一小方天地,进了旁边的地铁站入口。
白斐含一直懵懵的,被龙晖拉着,直到坐上地铁,才问: “那个赵爷爷,是什么人?”
龙晖坐在白斐含旁边,把路上接的宣传单对折起来,给她轻轻扇风。闻言,回答道: “他是看着我长大的,和我家人差不多。”
“他那么大年纪,看上去比现在好多年轻人还有精神。”
龙晖笑道: “赵爷爷是参加过越战的老兵了,身体素质比普通人强。”
战争,对白斐含来说,是个陌生的词汇。只听龙晖接续说: “他的那只眼睛,就是在越战中受的伤,当时医疗条件不好。”
白斐含从来没觉得战争和老兵离她这么近过,她想,赵爷爷是参加过越战的老兵,龙晖从小是在赵爷爷的肩头长大的,那龙晖是什么人呢?
他究竟是军人,还是富二代,还是和苏雪洲差不多的大佬?
白斐含心中越想越乱,索性不想,问道: “那个陈爷爷呢,也是老兵?”
龙晖说: “陈爷爷是赵爷爷的战友,生死之交。当年陈爷爷在战场受了伤,是赵爷爷从死人堆里把他背出来的。”
生与死,从龙晖嘴里说出来,格外有种淡薄之感。白斐含看过讲战争的记录片,看过战争电影,并且看得不少。
她会为真实存在的历史人物,或者剧中人物流泪,由此生出一种崇高的壮烈感情。
可是今天,从龙晖口中,描述一个当过兵,参过战的街边老爷爷,白斐含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和对流浪猫完全不一样。
白斐含忽然很感动,也很激动。她想好好珍惜眼下的生活,珍惜眼前人。她看向龙晖的眼神中,都不禁多了一丝柔情。
白斐含在龙晖面前,总是可爱着,总是撒娇着,很少温柔,倒是龙晖对她温柔的时候更多一些。
龙晖看到这抹不一样的目光,笑问: “怎么了?”
“没什么,我以后要对你好一点。”白斐含很认真地说道。
龙晖听了,俯身在白斐含耳畔说: “那我可不可以向你要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龙晖靠得很近,很热,但白斐含没有躲,她问。
龙晖刚要说话,地铁上的播报响起,抗战纪念馆到了。
下车之后,白斐含忽然想起来,龙晖说过去烈士陵园要步行才显得真诚,怎么他忽然改主意乘坐地铁呢。
是不是因为他看出了我因为流浪猫心情不好,所以特意带我去见赵爷爷他们?
白斐含不知道龙晖是不是故意的,但是她确实心情好了许多,而且有一种名为激动和感恩的情怀,鼓胀胀地在心中。
龙晖带着白斐含去一家花店,龙晖买了一束菊花,和一束百合花。他自己拿菊花,白斐含则捧着百合花。
烈士陵园就在抗战纪念馆旁边,从花店出来,要走一段上坡的路,龙晖在前,白斐含在后,一路上白斐含和龙晖都没说话。
白斐含感受到了龙晖的认真,这个飞扬潇洒的男人,看起来没什么在乎的东西,却对祭拜烈士很是严肃。
他穿衣服很平价,摩托车随手玩,别人卑躬屈膝的讨好他,他看都不看一眼。可是他到一个城市,要先去烈士陵园祭拜。
走进烈士陵园大门,两侧松树挺拔,天气好像也不像刚刚那样炎热了。
正中央矗立着烈士纪念碑,碑身极高,石碑是青灰色的,在两侧轻松的掩映下,又庄重,又肃穆。
走到纪念碑下的台阶处,龙晖弯腰,把那束菊花,轻轻放在台阶下方;白斐含也学着龙晖的动作,把百合花放在菊花的旁边。
龙晖站起身后,身形异常挺拔,脚跟并拢,脚尖分开,裤线是一条直线,双手中指正贴在裤在线。
他望着纪念碑,好像站成了一棵青松。
默站了一会儿,龙晖抬起右手,五指并拢,指尖朝向眉角上方,端端正正地敬了一个军礼。
白斐含,直到这时候才确定,龙晖一定当过兵。
如果只是小时候经常和老兵玩耍,如果只是对军人的尊敬和崇拜。他有可能会来烈士陵园祭拜,但绝对不会敬军礼。
白斐含觉得她好像知道了,为什么她痛经住酒店那天,龙晖说“我以前干什么的,可是特殊秘密。” ——原来他是一名军人。白斐含不知道他当的是什么兵,但他一定曾经是名军人。
离开烈士陵园,龙晖和白斐含到隔壁抗战纪念馆,不是周末,人流量并不大。
解说员小姐姐普通话端正标准,正在讲述抗战纪念馆的来历:
“建国后,龙将军向中央提出,要在他浴血奋战三个月的龙城,建立烈士陵园,并且建立抗战纪念馆。龙城烈士陵园和其他烈士陵园不同的地方,陵园不但纪念在抗日战争中牺牲的烈士,同时也纪念在抗战中死亡的无辜百姓。”
龙晖和白斐含跟着讲解员小姐姐游览参观,白斐含感觉,整个抗战纪念馆,讲述的,就是这位龙将军浴血疆场,英勇杀敌的传奇故事。
逛完最后一个展区,讲解员小姐姐开始讲龙将军在龙城的趣事,龙晖拉了拉白斐含,笑道: “走吧,女朋友。”
龙晖自从出了地铁,便一直是个严肃认真的状态,甚至有些肃杀,白斐含也不主动打扰他。
直到这时候,他才露出了一个飞扬的笑,白斐含甚至忘了反驳,也笑着说: “走吧。”
出了抗战纪念馆,白斐含才想到,真是男色误国。只要龙晖能开心,笑一笑,他说她是他女朋友,她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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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天气,说变就变,他们进抗战纪念馆的时候,天气还好好的,出来的时候就有些阴了。他们走在下坡的路上的时候,一个闪电打下来,随后是一声闷雷。
又下雨了。而且还是暴雨,巨大的雨点打在白斐含脑袋上,尽管她戴了大大的遮阳帽,还是觉得头皮被巨大的雨水冲击,淋得有些发疼。
白斐含刚要和龙晖说话,就感觉到头上雨水的冲击力不是那么强了,抬头一看,男人正抬着胳膊,举起手护在她的头顶。
白斐含心中一热: “我没事的,我有遮阳帽,你头上什么都没有,不用管我了。”
龙晖一边给白斐含遮挡雨水,一面企图拦住来往车辆。暴雨突然降临,车并不好打,白斐含在龙晖的臂弯下,看着龙晖拦了三四次,没有一辆车停下来。
车子飞奔而过,溅起地面上积下的雨水,龙晖把白斐含护在身后。白斐含想,其实已经都湿透了,哪里还怕这一点水呢,但还是被男人的保护之意感动到。
她拉了拉龙晖,想说我们回去纪念馆避避雨吧。
话还没开口,一辆出租车在他们面前停下了。司机摇下副驾驶的车窗,喊道: “拼车,上不上?”
白斐含注意到,坐在副驾驶的,是一位梳着学生头的小女孩,十六七的模样,应该是个高中生。女生梳这种齐耳短发,多半是因为学校不允许留长发。
这种时候,能有车坐就已经意外之喜,哪还能说不。龙晖打开后座车门,白斐含坐了上去,龙晖也坐了。
龙城民风淳朴豪爽,这位出租车司机也不例外。白斐含和龙晖刚一坐下,他便开始问他们从哪来的,说现在小情侣旅游来他们龙城的也多了,问去没去过情人湖。
龙晖说他们从槟城来的,对是不是情侣这个问题笑而不答,他拿眼睛看着白斐含,笑意几乎都从眼中流了出来。
白斐含垂了眼,很小声地说: “还不是呢。”
司机大哥一听,笑了: “哎呀,小伙子,你不行啊,这还没追到啊?”
龙晖也笑: “快了,快了。”
司机大哥又在宣传本地情人湖: “景色可美了,你们去看看,不是情侣,一看那景色,嚯,马上就成情侣了。”
司机说话带有浓厚的龙城口音,自带夸张音效,好像说相声的。
龙晖笑问白斐含: “去不去?”
白斐含看着龙晖那双黑眸,歪着头想了想,末了,说: “去。”
她确实很想看看,传说中看一眼便能成为情侣的湖,是什么样子。
白斐含从背着的帆布包里取出面巾纸,分给龙晖,叫他擦擦脸上的雨水。
刚刚她看龙晖的眼睛的时候,发现龙晖的睫毛上都沾着雨水。而她自己,因为巨大的遮阳帽和龙晖的回护,脸基本上没有怎么浇到雨水,没有龙晖狼狈。
龙晖看到小姑娘递纸巾的手格外的白,白斐含本就白,经过冰凉的雨水一浇,手白得好似透明了一般。
龙晖没有接过去面巾纸,而是用他大大的手掌,包裹住白斐含的手。
果然,小姑娘的手冰冰凉凉的,比平时更凉一些,显然是被雨水淋的。
白斐含没想到龙晖会攥住她的手,被龙晖大手包裹的一刻,白斐含感觉到暖暖的,这种暖暖的感觉不止是从手上传来的,更是从心里往外的发暖。
白斐含,用另一只手,从纸巾包里取出面巾纸。这回她没有递给龙晖,而是抬起手,把面巾纸轻柔柔地附上龙晖的额角,开始给她擦脸。
白斐含第一次发现,龙晖的脸庞轮廓很深,鼻梁高挺得好像一座小山一样。
龙晖给白斐含捂着一只手,白斐含用另一只手给龙晖擦脸。
白斐含的淡绿花的仙女长裙已经湿透了,湿哒哒地贴在身上,从龙晖的角度,可以看到一些暧昧的,充满联想的画面。
但是他只想给白斐含披一件衣服,不是阻止住他的其他念头,而是怕她着凉。
氛围如此美好,亦堪称岁月静好,却听司机说: “小姑娘,我先给他们送到酒店,过一条街就是你去的地儿,顺路,不耽误你。”
坐在副驾驶的,梳着学生头的高中生模样的女生“嗯”一声。
白斐含听到“小姑娘”这三个字的时候,还以为叫她。她不禁把眼睛看向司机;当发现司机的“小姑娘”叫的不是她之后,又转回来,更好对上龙晖带笑的眼睛。
白斐含把给龙晖擦脸的手收了回来,不给他擦了。都怪龙晖,为什么要叫她小姑娘呢,现在她听到别人叫“小姑娘”,都要下意识的以为是和她说话呢。
龙晖轻声问: “不高兴了?”
白斐含轻轻锤了龙晖一下,不说话。
龙晖靠到白斐含耳畔,用很小的,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小姑娘?”
龙晖的这声“小姑娘”的叫法,和以前的叫法都不相同。
这回的小姑娘是带有调笑甚至调戏意味的,它好像不单单是一个代称,不单单是对年龄的指代,而是龙晖和白斐含之前格外亲密的叫法。
久违的小姑娘唤起了白斐含许多回忆,她现在一点也不介意龙晖叫她小姑娘了,甚至希望龙晖一直叫下去。这称呼只属于龙晖,只有龙晖能叫,是她的独一无二。
因为她已经知道,龙晖对她的感情,绝对不是对一个小姑娘的想法。
车子猛然剎车,打断了白斐含和龙晖的调笑。
雨还在不停地下,出租车的雨刷也一直在奋力不停地工作。司机摇下车窗,对挡路的人喊: “让一让,有病啊,站道中间。”
司机抄了近路,走了一条平时基本没人行走的小巷。平时都没什么行人,这样的大雨天,应该更不会有行人才对。
司机口中喃喃说: “哪儿冒出来的人啊,刚才也没看着啊。”
他没注意到,坐在副驾驶的学生模样的小女孩,双手攥紧,攥成了拳头,放在大腿上,而身体,也在微微发抖。
那人走了过来,走到了司机摇下的车窗旁边。他穿着雨衣,雨衣很大,几乎遮住了半张脸,但是身材很瘦。
司机以为他要来说话,仰头朝窗外等着。
没想到等到的是一个大拳头。
“哎哟。”司机被打了,当然不能白吃了亏。龙城民风本就彪悍,司机虽然人到中年,也不能让人白欺负了去。
他打开车门,顶着雨下去,要和这位不知道打哪儿出来的雨衣男子比试比试。
司机下车了,本来憋着满腔的愤怒要打回去。迎面看着一个闪亮的刀尖儿,刀柄握在雨衣男子手中,那是一把三菱军刀。
早十几年,龙城小混混混社会,几乎人手一把,最近十几年龙城治安好了许多,这东西也成了管制刀具,几乎销声匿迹了。
司机就是再头脑发热,也到底活了三四十年,知道以他现在的身手体力,和手拿三菱军刀的年轻人打架,是一定占不了上风的。
他在雨中站着,没动。雨衣男子说: “把我女朋友交出来。”
“什么女朋友啊?”司机很懵,但也隐约猜到,有可能是坐在副驾驶的那个小女孩。
因为他听到了对方的声音,这位黑衣男子,应该还在变声期,说起话来像公鸭子叫。
“是这辆车没错,我朋友在后面跟着呢,你回头看看。”
司机回头一看,他出租车的后面果然跟了一个面包车,是什么时候跟上的,他全不知道了。
只见雨衣男自手一挥,面包车车门拉开,从里面下饺子似的出来十几个小伙子。
这十几个小伙子倒是没拿刀,只是一个个头发五颜六色的,被雨水一浇,好像湿了的鸡毛,贴在头上。
他们看上去很年轻,一个个痞里痞气的,站没站样。他们把司机,和他的车围住了。
龙晖和白斐含在车里,外面雨声实在是大,只能隐约听到他们对话,但是并不能听得真切。
起初龙晖以为那人是来找司机寻仇的,而且他看司机应战,以为是他们两人的私人恩怨。
他虽然认为这位雨衣男在人工作时间寻仇,非常没有道德,但是那是司机的私人恩怨,他也说不得什么。
现在看架这势,那雨衣男的和司机竟然不认识吗?他的目标是坐在副驾驶的小女孩,而且他还带了一车的人来。
“你问问那个女生,外面找事的男的,是不是她男朋友。”龙晖对白斐含说,声音很平静,白斐含没听出一点异常来。
只是奇怪,他为什么要通过她转达,而不是自己去问呢?
白斐含在后座,只能看到副驾驶小女孩的一条胳膊,和半边侧脸,看不真切,她轻声说: “同学,外面的男生,是你男朋友吗?”
“不是。”小女孩声音很小,但是斩钉截铁,还有一点发颤。
得到答案后,白斐含转头看了看龙晖。还没等龙晖说话,外面的雨衣男子已经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伸手要拽那小女孩下去。
小女孩抗拒踢打,但是她一个弱女子,哪里是雨衣男子的对手呢,眼看就要被拽出车门。
外面的司机也很无奈,他祸从天降挨了一拳头不说,眼看小女孩要被拖出来,他也无力帮助。
白斐含看向龙晖,眼神中全是“你能不能帮忙”的询问。
龙晖,现在已经弄清楚情况,他轻轻对白斐含说: “待在车里,不要出来。”
白斐含点点头,她刚点头,就看到龙晖飞也似的下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到了那雨衣男子身后,拽着那人后领就将他拖走了。
副驾驶的女孩紧紧关上车门,惊魂未定。
白斐含这时候才知道,为什么龙晖直到现在才出手,因为时间足够——他实在太快了。
白斐含看到龙晖拽着雨衣男子,一直拽着他的后领,把他拖到小混混们围着司机的包围圈之中。
白斐含感觉,这样的一幕,应该是在电影中才能看到的。他看到龙晖对着司机说了什么,应该是让司机上车,因为司机一只手已经开了车门,而后面有小混混拦住了他。
这时,白斐含已经隐约能听清外面说的是什么,后面有个小混混问: “大哥,让他上去吗?”
他们的大哥——那名雨衣男子,被龙晖老鹰啄小鸡一样紧紧拽着脖子,几乎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他手中的三菱军刀,在他开车门之前就已经放到了地下。此时手无寸铁,两只手拼命狂抓,看起来有些搞笑。
雨衣男子说: “你放开我,我们公平对决!”
龙晖没有表情,他没有表情的时候,全身都散发出一种骇人的气场,他说: “你先让司机上车。”
说着,手中用了力气,雨衣男子大喊: “让他上车。”
司机打开车门,惊魂未定地坐上了车。
车外,龙晖也放开了雨衣男子。雨衣男子捡起地下的三菱军刀,速度很快地扑了上去,龙晖身体一侧,随后抬起一脚,正踢向他拿刀的手腕。
雨衣男子作势要躲,龙晖又飞起一脚,再次踢向他的手腕。雨衣男子腕上两次重击,三菱军刀脱手,被龙晖稳稳接住。
周围一众杀马特小混混见老大被打,气势已经弱了,再看龙晖拿着三菱军刀,连喘都不带喘的。他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有眼中散发出骇人的气场。
众人犹犹豫豫的围上,不知道哪个小混混喊了一声: “一起上!”
他们向龙晖冲去。而龙晖,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连动都没动,来一个小混混,他打跑一个,来两个,打跑两个。
有时是用拳头,手肘,肩膀,有时是用腿。
众混混被龙魂砍瓜切菜一样,打得四分五裂,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白斐含坐在车中观战,觉得自己好像看了一部动作片。不对,动作片的武打演员,都没有龙晖动作潇洒美观,干脆利落。
白斐含,略带害羞地想,龙晖的腿,笔直修长,充满力量。尤其是在踢小混混的时候,真是一条好腿。
最初她还心惊胆战的,生怕龙晖受伤,毕竟小混混人数众多。
可当龙晖砍瓜切菜一样暴打小混混的时候,白斐含的心里,好像自动出现了轻松欢快的配乐。不得不承认,打小混混时的龙晖,帅极了,也性感极了。
龙晖,在一众混混倒在地上的哼哼唧唧声中,走到司机的驾驶位旁,打开车门。
司机也已经看呆了,在龙晖打开车门的一瞬间,下意识向后躲,刚刚这个男人打架的时候,像极了从地下走出的修罗,他被龙晖的气场震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