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他脑袋的归属,人皇怒火中烧,恨不得能亲手杀了她们。
“沉邺!你还在等什么!”
沉邺望着视线尽头的雪衣少女,沉声问:
“你当真决定好了?现在回头,还有回旋余地。”
濯缨:“你也当真决定好要送死了吗?”
人皇身上尚有几分人皇之气残余。
今日她杀不了人皇,但要杀沉邺却不必被任何规则束缚。
铲除了荒海这股力量,穆君率领的霍家军便无人可阻,到那时,帝阙身上最后一丝护体的人皇之气便会荡然无存。
看着她的眼神,沉邺知道,自己再退避下去,真的会死在她手里。
天水碧的衣袍下骤然掀起水浪狂澜,明明是春寒料峭的时节,但大殿四周,却吹起一阵刺骨凛风,连空气都好似要被这股寒意封冻。
玄霜弓。
沉邺的本命法器。
冰霜凝成的箭矢寒气逼人,濯缨前世曾亲眼见过被玄霜弓射中之人一截手臂生生冻烂。
这是一把在万年冰洞中积攒了万年寒气的法器,决不可轻视半分。
灵瑟眼眸一转:
“姐姐,你要是同意不跟我抢人皇的脑袋,我就帮你一起除掉这个人。”
濯缨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忽而道:
“谁说我要除掉他了?”
沉邺和灵瑟同时一怔。
她不动手?
那她方才说的那些话是……
“要除掉他的人,是你。”
濯缨后撤一步,云淡风轻地望着对面杀气腾腾的弓阵,对灵瑟道:
“你今日不除他,明日荒海军就能将你的城池吞下,人皇之气不散,你想杀人皇就是痴人说梦。”
灵瑟瞪大了眼。
“他们要是吞了我的城池,下一个就是你!”
“那也是下一个,”濯缨似笑非笑地对她道,“至少你肯定比我先败。”
“你——”
涉世未深的灵瑟直到现在才突然想明白,为何今夜濯缨如此有耐心,主动跟她说了这么大一堆话。
结果兜兜转转,目的是这个!
濯缨就是想让她与沉邺斗个你死我活,然后她再坐收渔翁之利!
太坏了!
灵瑟想掉头就走,却又心里清楚自己走不了,因为濯缨说得没错。
沉邺不除,她的人会死,就连人皇也没法杀。
她今夜也是为此而来。
迎着灵瑟又气又恼的目光,站在她身后半步的濯缨浅笑道:
“你要是有把握能杀沉邺,早在我来之前就动手了,之所以没动手,也是清楚以你刚晋升中三品的实力,对付他没有把握——”
“是与我作对,跟我抢人皇的脑袋,还是与我合作……我赌你在沉邺的手下撑不到半个时辰,好好考虑一下吧,留给你思考的时间不太多呢。”
作者有话说:
下午要出去一趟,二更大概七八点的样子哦~
灵瑟当然不会轻易认输。
尤其还是在濯缨面前, 她更不想承认自己的实力敌不过这个觊觎濯缨的臭男人。
于是二话没说,灵瑟率先向地上的沉邺发起了进攻。
濯缨不慌不忙地落在前殿的屋檐上, 坐下旁观两人的交锋。
铮铮铮。
琵琶乐声伴随着箭矢破空声响彻天际。
手持法器琵琶的灵瑟轻拢慢捻, 拨弦挡住密如细雨的箭矢,浑厚灵流在空气中漾开波澜,化作无形浪涛朝底下的荒海军一波接一波的袭去。
看她如今的实力, 真是让人很难想象她只不过才降世几个月。
这就是血脉与出身的力量。
真是叫人很难不羡慕啊。
“濯缨公主。”
袖中的水魂珠里传来了雨师瑶的声音。
“你不是很讨厌那个沉邺吗?这可是杀他的好机会,虽然我不太喜欢那个灵瑟,不过你们俩合力, 那个沉邺不死也得重伤,你怎么坐在这里看热闹呢?”
“我知道你想替你们西海铲除一个劲敌。”
濯缨一语道破雨师瑶那点小心思。
“我确实想要他的命,只不过,越是想要,就越静下心来, 谋定而后动——再等一等。”
再等等?
她想等什么?
虽然雨师瑶整日与她如影随形, 但还是时常猜不到濯缨在想什么。
几句话的功夫, 半空之中, 原本猛烈进攻的灵瑟攻势稍缓,而沉邺的冰矢却越战越猛,在幽暗夜色中, 宛如一只寒冰化作的流星掠过长空,以极其迅猛地速度紧随在灵瑟的身侧。
灵瑟从左右躲闪,再到小幅度的腾挪, 最后被逼得不得不被冰矢追着跑。
正胸中憋闷之时, 还听到底下站在原地未挪动一步的沉邺道:
“我无意与娲皇宫作对, 只是想维护大雍正统, 灵瑟神女, 若有冒犯之处,还望谅解。”
“你阻拦我为人间推举新君,阻拦我杀人皇,就是与娲皇宫作对!”
沉邺回头瞥了一眼人皇帝阙,但对方眼中也是不解之色。
娲皇宫身份尊贵,避世隐居,举世皆知。
他到底何时得罪过娲皇宫的人?
“人间有人间的规矩,”沉邺淡声道,“灵瑟神女在邯州等地所为,着实太任性了,世人皆以为君王便可为所欲为,但其实,这世间最不能随心所欲之人,就是君王。”
说这话时,沉邺朝濯缨遥遥投去一道视线。
他身在此位,也有诸多不得不为之事。
她能明白他的不得已吗?
濯缨忽而笑了笑。
她对灵瑟道:
“想好了吗?天色已晚,明日我们还要与几个世家谈判结盟,若是无事,我便先回去休息了。”
“……”
灵瑟见她真的起身要走,连忙叫住她:
“想好了想好了!姐姐帮我!”
濯缨脚步顿住。
微微偏头,她问:“芜州与延阳三郡?”
“……都给你!”
“人皇的性命?”
“……给你给你都给你!”
灵瑟气得想跺脚。
虽然母亲的命令是要她亲自带回人皇的头颅……但若是真的让沉邺夺回她的那几个城池,永宁公主还有那些被她强行安排了官爵的女子,恐怕真会如濯缨所言难逃一死。
两相比较,那还是后者的后果更惨一点。
反正不管是落在她手里,还是落在濯缨手中,人皇都逃不过一死,这样……任务也算完成了一半吧?
灵瑟如此安慰自己。
就在她答应下来之后,沉邺瞬间感觉到四周的气氛微变,就连大殿里的人皇与朝臣,都忍不住朝上空张望——
天幕下。
冰蓝色的法阵如硕大圆盘,横亘在整个夜空中。
咒文流转,灵光萦绕,一支支灵箭凝结成弓阵,蓄势待发地直指着下方的沉邺。
沉邺来不及多做思考,立刻将所有冰矢收回,飞身而起的同时,他并指捏诀,结成了一个巨大的冰阵,在濯缨的箭矢朝他一股脑猛烈袭来的同时全数挡下。
和上次在海域相见的那一次比起来,她又变强了。
这是沉邺在那一瞬间的念头。
但当密如急雨的灵箭消失时,他的瞳孔骤然缩紧。
那张淡若白芍的脸与他距离不过几寸之间。
她何时靠近的!
“你方才那句话,说得不对。”
咫尺之间的低语,宛如极亲密的呢喃,但沉邺只能听见脑海里的警铃大作,因为他已经感受到少女的掌风朝他袭来,丝毫不差地落在他的心口旧伤处!
轰隆——!!
沉邺被那一掌从空中击落的同时,殿内又是一阵尖叫声。
两人交手不过片刻,他便能察觉到濯缨如今的实力比他预估的要强上不少。
不能犹豫,不能迟疑,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制服她,否则——
嘈嘈切切的琵琶声从不远处悠悠传来,震碎了沉邺刚刚凝聚的冰矢。
濯缨抓住这一瞬的时机,立刻飞身而下,又是一掌落在他肩上,他勉力抵抗,脚下踉跄后撤数十步方停。
顿了顿,他喉间腥甜,一口鲜血落在他天水碧的衣袍上。
触目惊心的一抹暗红色。
“君王是最不能随心所欲之人?”濯缨笑了笑,“别开玩笑了,如果真的那么可怜,沉邺,你告诉我你这苦心孤诣多年,为的是什么?既然过得这么苦,不如将荒海之君的位置让给我坐,让我替你吃这个苦如何?”
旧伤疼痛难忍,沉邺眸光晦暗地看着朝他走来的少女。
“你知道什么才是不能随心所欲吗?”
她一字一顿平静道:
“是寄人篱下,不得不仰人鼻息,是身体羸弱无法保护自己,只能抓住身边唯一能够信任之人,为他出生入死,不能回望,也不能细想。”
“沉邺,你这一生最困顿之时,恐怕也不曾体会过这千分之一的身不由己吧。”
至少他拥有一个健全的体魄,一副英俊的皮囊。
只这两样,他便永远都不缺重头再来的底气。
沉邺咬紧浸满鲜血的齿关,定定注视着她:
“你在……说什么?是,上清天宫如此对你吗?阿缨,我说过,你若与我站在一边,我会给你无上权利,我会……”
“听不懂吗?没关系,这些话,原本也不是说给你听的。”
濯缨垂眸冷然看着眼前的沉邺。
真可惜啊。
要是此刻与她做个了断的人,是前世的那个沉邺就好了。
离得不远的昭粹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沉邺竟然……会败给姐姐?
未来将会一统四海,与上清天宫势均力敌的沉邺,她的夫君,竟然,会败给她那个从小体弱多病,被断言活不过十八岁的姐姐?
昭粹感觉自己心中曾经不可动摇的信念忽而碎裂。
……沉邺这一世真的还能成为四海之君吗?
虽然他如今吞并南海,又拿下了云梦泽雷泽,但她心头清楚,如今荒海内部内斗不断,局面并不乐观。
而曾经被沉邺压制的姐姐,在六合八荒替他担下无数恶名的姐姐,却修得无上仙法,甚至可以与如今的沉邺匹敌。
怎么会这样?
早已潜藏在心底深处的种子破土而出,昭粹面色苍白如纸,颤抖如风中不堪一击的花枝。
眼看着濯缨一步步朝沉邺逼近,凌空而观的灵瑟终于出了一口气。
虽然她没赢,但败给赤水濯缨,总比败给这个不知从哪儿来的海域仙族要强得多。
“等解决了他,我们回去就两方会师,不出七日,定能带着大军踏破都城……”
正说着,灵瑟眸光微动,忽而一沉。
“谁!”
琵琶猛然爆发出一声争鸣,音声化作音刃直直朝暗处身影劈去,濯缨却反应极快,立时飞身而至,替暗处的那道身影挡下了灵瑟的攻击。
“别动手。”
濯缨将小柳儿护在身后,一切发生得太快,纵然濯缨已有警戒,也仍在手臂上留下了极长的一道伤痕。
灵瑟微讶,却没有立刻收手。
“她对你有杀意,你叫我别动手?”
确认小柳儿没被伤到后,濯缨迅速后撤,与小柳儿拉开距离。
“沉邺,”濯缨眯了眯眼,眼中怒意难掩,“你果然对小柳儿做了手脚。”
水魂珠里的雨师瑶一听这话,这才反应过来。
她方才一直不出手,难道等的就是这个?
她在等沉邺掀开底牌?
一身黑衣的少女默然走到勉力站起的沉邺身前,以一种防御的姿态,警戒地面对濯缨和灵瑟。
但那双眼里没有半分神采,显然,她已如傀儡,失去了自己的思维。
“小柳儿是你身边第一个亲信,是你我亲眼看着长大,亲手栽培的亲信,你竟然——”
“她效忠我,但更效忠于你。”
沉邺低咳两声,眸光寂然:
“我的谋士,我的亲信,比起我,都更偏向于你,你以为我从来不知吗?”
濯缨冷冷盯着他。
“是蛊?还是别的什么?”
事已至此,他对濯缨的最后一丝底牌也已掀开,沉邺也言简意赅:
“把灵瑟手里的城池交给我,我不会伤害小柳儿。”
“不可能,解开你控制小柳儿的东西,把她交给我,我饶你今日不死。”
沉邺抿紧了唇,忍了忍,但还是没忍住问:
“你今日,是真的打算要我死?”
濯缨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收敛起浑身杀意,平静道:
“好,我们各退一步,我与灵瑟会离开,小柳儿继续留在你身边,我也不会将你能控制她神智这件事告诉她,你应该清楚,这样对你也是一件好事。”
小柳儿的实力与他不分伯仲,对沉邺而言是个不可或缺的战力,否则也不会将她当成最后的底牌。
“她虽忠于我,但也从未背叛你,否则,以她的身份,她有无数次暗杀你的机会。”
濯缨定定望着他:
“小柳儿是真心认可你,不要辜负她对你的信任。”
说完,濯缨转身看向灵瑟。
“走吧。”
灵瑟:……??
怎么就走啦??
合着今晚沉邺没事,人皇也没事,只有她,莫名其妙地失去了她费尽心思打下来的城池?
“……你是不是早就这么打算的?”
回去的路上,灵瑟气恼地盯着她:
“你根本就没想杀沉邺,你就是想要我的城池我的军队,对不对?”
今夜若是能杀沉邺,是意外之喜,没杀也无所谓,至少逼出了他对小柳儿的确是早有戒备这件事,也好做出准备。
至于灵瑟——
濯缨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微笑道:
“去芜州,我会让霍家军尽快赶来芜州与我们会师,再过几日,就将你丢的邯州夺回来。”
大雍与荒海的军队就驻扎在芜州城外,虽然没有正式攻城,但看着是打算将芜州百姓困在城中,逼迫他们投降。
灵瑟虽是仙人,但也无法凭空变出粮食,她临走时,城中粮仓最多只能再撑五日,这才不得不直捣黄龙,想要直接除掉沉邺,解了芜州之困。
“……打仗不是这样打的。”
濯缨听完她的简述道:
“也不怪你,你生而为仙,从没当过一日真正的凡人,不知人族有人族的办法,你与我详细说说城中军备、百姓人数,还有布防情况……”
灵瑟无辜地眨眨眼:
“这些都是我哥在管,不关我的事哦。”
“……”
这样一问三不知,竟然就敢轻易挑起战事,简直儿戏。
濯缨忍了忍怒气。
“从今日之后,你不许再插手半分人间之事——这是替你收拾烂摊子的前提,否则,就算你求我收下你的城池,我也不会管。”
灵瑟急了:“你要是不管,大雍的军队就要攻城了!到时候都得死,这是你说的!”
“又不是我害的,我怕什么。”濯缨冷漠地答。
“……好,我答应你,绝对不插手,行了吧。”
得到这个保证,濯缨才落在了芜州城墙上。
此时正值晨曦,第一束阳光落在芜州城内,濯缨本已做好了城中一片混乱,满目疮痍的准备,却不料她预想中的最坏情况竟然一个也没出现。
街头的棚子,正在有序地分发粥和馒头。
挂着医馆招牌的店铺,门口躺着了不少伤兵,但一人一个担架,外伤全都得到了包扎。
铁匠铺里传来加急赶制武器的声音,守城巡逻的士兵里,有不少穿着甲胄的高大妇人正在指挥女兵搬运守城物资。
就是……
施粥的那几个人,怎么瞧着像学宫的学子?
医馆门口看病的,怎么那么像天医府的炎君?
还有城墙上朝他们走过来的少将军……
“什么人!围起来!”
天色还不算太明朗,谢策玄见两道人影出现在芜州城墙上,下意识以为是那个胡作为非的娲皇宫神女,立刻冲上前来准备拿人。
待走近了才松开眉头——
“怎么是你?”
少年面上刚要浮现的笑意,在看到濯缨手臂伤口的一瞬凝固。
他脸色骤然如阴云密布,冷得吓人。
谢策玄看向她身旁的灵瑟,语气不善:
“她的伤,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说:
今天出门坐车晕晕,来晚啦!本章掉落50红包,么么!
◎转机(一更)◎
城内医馆内, 做凡人打扮的炎君原本在盯着小童煎药,只听身后传来谢策玄的一句“炎君快来, 十万火急”, 他都没来得及回头,就被那位人高马大的少武神单手扛走。
再回过神来时,见到的便是坐在榻上与他四目相对的濯缨。
“……谢策玄, 炎君年岁这么大,怎能如此无礼。”
脚终于落地的炎君心有余悸地点点头,无话可说地指了指谢策玄, 又看向濯缨:
“没白疼你,这次又受了什么伤?”
濯缨微微一笑:“外伤而已,不严重。”
“谁说不严重,”谢策玄凑上前指给炎君看,“这么深, 这么一长条的伤口!那个什么狗屁神女, 要不是你把她支走了, 我必须也给她胳膊上来一条——”
炎君仔细一瞧。
伤口倒确实深, 不过仙人的恢复力不同寻常,这种皮外伤,再来晚点都要自己长好了。
炎君象征性地给濯缨上了些药, 回头冲谢策玄吹胡子瞪眼道:
“你们年轻人玩这种小把戏也要有个限度,下次叫我看病好好叫,再做这种不成体统的事, 别怪我抽你。”
谢策玄敷衍嗯嗯两声, 眼里写的全都是“我下次还敢”。
待炎君走后, 濯缨才有空开口问:
“你们怎会在此处?”
“——还不都怪那个娲皇宫的神女, ”谢策玄冷嗤一声, “若是寻常的人间战乱引起的死伤,上清也不该管,但邯州被夺,死伤无数,却并非是凡人主导的战事,而是神女灵瑟和荒海少君之间的争斗。”
永宁公主根本就是被灵瑟赶鸭子上架的傀儡,而荒海军更是仙族军队,本不该参与人族战事。
鉴于此,天后特许上清天宫许多仙人下凡,在不动用仙法的情况下救下芜州。
解释完这个,谢策玄又瞥了眼濯缨:
“你还问我,我才是要问你,你此番下凡怎么不叫我?还跟那个灵瑟一起,你们去哪儿了?”
濯缨失笑:“你不是忙着修行吗?你又不是我的仙使,也不是清源神君的仙犬,总不能每次有事都叫上你吧。”
“……”
既不是仙使也不是仙犬的谢策玄无话可说。
他的视线只好落在濯缨的伤口上,嘀嘀咕咕道:
“这包得是不是太敷衍了点?这么快就好了?你感觉如何?晕不晕疼不疼?”
其实说疼倒也还是有些疼,之前在皇宫里时还没什么感觉,反而是到了医馆,谢策玄围着她的伤大惊小怪,炎君又仔仔细细给她伤药时,痛觉却突然敏锐起来。
但濯缨注视着谢策玄的双眸,摇了摇头。
“真不疼还是假不疼啊?”少年眸中露出怀疑之色。
藏在濯缨袖中的雨师瑶竖起了耳朵。
这可不能怪她偷听,要怪只能怪她独得濯缨公主的宠爱,可以随时贴在她身边,近距离见证一对道侣的诞生。
就今天这个美人受伤的天赐良机,哼,随便嘘寒问暖几句,她都不敢想这感情得进展得多么迅速!简直就是便宜这个臭男人了!
然而下一刻——
“还是练少了。”
谢策玄盯着濯缨因包扎伤口而露出的肩膀,凝眸肃然道:
“你看看你这……那个叫什么……对了,肤如凝脂吹弹可破,就这么脆的皮肤,难怪被灵瑟的法器随便刮一下就能刮出那么深的伤,下次我带你去紫明天,那里有一处两仪洞,里面冰火两重天,最适合炼体。”
雨师瑶听完差点晕过去。
什么两仪洞什么炼体,真是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还有护体的法器,我们天王殿的甲胄特别好,下次我送你……哦不行,那个太重了,你穿不动,下次我问问鲁墨,整个上清他对法器是最熟的,说不定他知道有什么你能穿得动的材质……”
他随意地坐在床边的脚榻上,思索得极认真。
濯缨偏头看着他的侧脸,一副听得很感兴趣的模样。
而水魂珠里的雨师瑶——
他们聊天的内容对她而言太无聊了,她听着听着就不自觉地睡了过去。
濯缨瞥了一眼自己的宽袖,又抬眸看向正说得起劲的谢策玄,忽然出声:
“方才你说的那个两仪洞……”
“怎么?”
见她感兴趣,谢策玄兴致勃勃地给她介绍:
“我跟你说,当初我晋升中三品的时候就是在那里闭关修行,两仪洞内十二时辰焱阳之火,十二时辰玄极寒冰,如此淬炼七七四十九日,你要是能扛下来,绝对是钢筋铁骨——”
她笑了笑:“是吗?那淬炼之后,岂不是就不能肤如凝脂,吹弹可破了?”
谢策玄:“……”
“多可惜,我看有的人,还挺关注的。”
“…………”
眼看着少年的耳尖红得快要滴血,濯缨原本准备转移话题,却不料见他别开脸,有些生涩地开口:
“那个……那个关注……人之常情,我也就多看了一眼而已……但皮囊有什么重要的,我知道,你肯定想变得更强。”
濯缨愣了一下。
他转过头,亮如淬火的眼眸直视着她,滚烫得似乎能将她的心口点燃。
“我也想看到更强的你。”
一门之隔的医馆外人声喧嚣,微微敞开的窗棂外有花枝在风中晃动,几片淡樱色的花瓣被吹落在濯缨的手背上。
她回过神来,指尖轻颤了一下。
“少将军——”
窗外一个士兵打扮的青年朝里面招了招手。
“您在这儿啊!您昨日教的阵型我们都排练好了,想着您什么时候来指点指点呢!”
“来了!”
谢策玄立刻起身。
“那我先去瞧瞧,你就在这儿好好休息——对了,你还没说你和灵瑟到底为什么会一起回来,待会儿等我回来之后你别忘了跟我说啊。”
少年风风火火,来去匆匆,室内的空气被他行动之间搅乱,又很快归于平静。
唯一平静不下来的——
濯缨掌心贴住胸口。
是她的心跳。
芜州城衙署内。
灵瑟一回来,见到的便是被捆仙绳捆了起来的停云,以及正与驸马甜甜蜜蜜待在一起的永宁公主。
永宁公主一见灵瑟霎时变了脸色,哆哆嗦嗦地将一旁打瞌睡的封离神君叫醒,视线紧紧跟随着去给停云松绑的少女。
“你、你别过来啊……我都知道了,你这个在人间胡作为非的仙人,会有正经仙人来惩罚你的!你不许过来!”
封离神君掀开眼皮瞧了一眼,但没动,只等着看这位神女下一步又要做什么。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给停云松了绑之后,她连看都没看永宁公主一眼,只对封离神君道:
“芜州和延阳三郡,还有驻守在芜州的兵马,我已经与濯缨姐姐谈过,都给她了。”
停云不敢置信地瞪眼看她:
“你疯了?你不是说娲皇宫女君要你务必带回人皇的首级吗?你把人都给了濯缨公主,你怎么杀得了人皇?”
灵瑟原本就心中不悦,此刻被这个她瞧不上的便宜哥哥质问,脾气更坏三分。
“你管我?即便我没能完成母亲的任务,也只不过挨顿骂而已,你以为我同你一样吗?”
她这一句正踩在停云的痛点上,少年当即变了脸色,眸光森冷几分。
然而灵瑟才不管他的心情,视线落在了封离神君身后的永宁公主身上。
“你原本是有机会做女皇的。”
少女居高临下地道:
“今后就去给你的驸马生儿育女去吧,没福气的蠢货。”
说完她转身欲走。
“——你才是自以为是的蠢货!”
在停云震撼的目光中,那位憋闷了好些时日的傀儡公主终于爆发。
“谁跟你说我想做女皇啊!谁跟你说我想复仇啊!我就想安安静静过我的日子,爱生几个生几个,与你有关什么关系!你凭什么高高在上的指点我!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你根本就不是想让我过得好,你就是在享受把我当成泥人捏来捏去的感觉而已!”
恰在此时跨进衙署的濯缨,也听到了这番对话。
她与灵瑟四目相对,清晰地看见了这位自出生以来顺风顺水的神女眼中燃起怒火。
不识好歹的东西。
简直愚不可及!
“灵瑟。”
濯缨及时出声,封离神君也回过神来,起身道:
“灵瑟神女,你已铸下大错,让许多无辜之人丧命,莫要再添孽债。”
濯缨缓步走近,目光在这几人身上转了一圈。
“停云帝子,灵瑟说军队与城中官员都是你在管?”
对着濯缨,停云的脸色稍有好转:“没错。”
“你去同谢策玄交接一下,另外,之前被灵瑟胡乱安排的那些官员,也全都官复原职,不管贪的不贪的,好官还是坏官,能用的都先用。”
听到谢策玄的名字,停云脸色微变,但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应了下来。
“封离神君——”
濯缨望着对面的武神道:
“下次没谈妥之前,别在带着人这么急吼吼地赶过来替人收拾烂摊子了,若是养成了这个规矩,日后别的仙人胡作非为,难道都由我们上清来善后?”
封离神君威严沉肃的面庞难得有几分尴尬,好在这里没有别的上清仙人,被小辈反过来训了一句也无妨。
“事急从权。”
他顿了顿:
“此事是天后娘娘下的命令,你这话得和她说。”
濯缨不为所动:“我回去一定说。”
“……”
最后濯缨才看向冷着脸生气的灵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