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心莲觉醒后—— by松庭
松庭  发于:2024年0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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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人皇帝阙后宫中的那位姮妃,与你的母亲,是否是同一个人。”
姮妃,即为濯缨生母的封号。
取自月神姮娥之名,没想到最后真如月神飞升,悄无声息地从大雍宫城中消失。
灵瑟听到她这个问题,脸上的紧张之色却瞬间松弛了几分。
濯缨紧盯着她的神色,几乎也是在她松懈下来的一瞬,挪开了久久悬在她心上的一块巨石。
初见灵瑟,得知娲皇宫后人善解星图之事后,她便模模糊糊有了这样一个猜测。
然而她却不敢顺这个猜测深思下去。
如果真是如此,那她的母亲就是还活着,然后抛下了她,再同另一个男人孕育一女,一家美满。
濯缨自认为自己绝无那样的宽容的胸襟,若真是如此,她倒宁愿自己的母亲早就死了。
但还好。
从她的反应来看,她隐瞒的秘密应该不是这个。
她母亲与娲皇宫女君,应当不是同一个人。
“你想她们是同一个人吗?”灵瑟语调轻松,似想了想,“若真是如此,我倒是觉得挺好的,比起我那个没用的哥哥,还是你更有资格作为我的姐姐。”
“——你想得美!”
谢策玄的声音忽而响在她身后,万丈剑光如雨而落。
“就凭你,你也配。”
水中跃起的螣蛇替灵瑟挡下了纷乱剑雨,濯缨拦住了还欲再进攻的谢策玄。
没有打下去的必要了。
从剑阵下逃脱的灵瑟并无喜色。
她定定瞧着被濯缨拦在身后的少年,两人姿态亲昵,彼此信任之态无需言语,便足矣让所有人了然。
少女难得脸上连一丝笑意都无。
“那你就配做她的道侣了吗?”
“脏男人,拿开你的臭手!”
谢策玄:?
他看向濯缨,第一反应:
“赤水濯缨你千万别听她胡说,满天王殿绝对找不出第二个比我还爱干净的!”
简直神经病!
打不过就人身攻击吗!
濯缨有点头疼:“好好好,我知道了。”
这场闹剧已经持续得够久了,是时候做个了结。
濯缨瞥了一眼岸边赶来的史官,还有在高处围观的一众百姓。
见人都到齐了,她将自己怀里的窝囊废往艨艟的方向一抛:
“大雍自诩‘天命玄龙,降而生雍’,雨师瑶,你去让霍夫人砍一刀,就能证明大雍龙脉断绝,她才是新的天命!”
在艨艟内颠簸的霍夫人看不清濯缨的面目,但这句话却断断续续地传到了她的耳中。
新的……天命?
被一把甩到甲板上雨师瑶懵懵懂懂地与霍夫人四目相对。
……不是?
什么叫让霍夫人砍她一刀?真的没有人在意她的死活吗?
作者有话说:
原句是“天命玄鸟,降而生商”,改了一下,斩龙是刘邦的典故,但不知为何,写的时候满脑子“大楚兴陈胜王”
最后,以我追悔莫及那本的经验,预先提醒,虽然灵瑟病病的不太正常的样子,但她确实是女的!也不是女同!
本章50红包,明天见~

对于霍夫人来说, 眼前的一切都有些超出她的认知。
官船上那个飞天遁地、还能召来神兽的少女,显然不是人族, 而那两个从天而降与神兽缠斗的人影, 也绝不可能是寻常角色。
现在又有一条通体银白的小龙被砸到了他们的甲板上,霍夫人着实有些困惑。
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这些神神鬼鬼到底想做什么?
海内翻腾的螣蛇停止了作乱,碣洲港附近的海浪也逐渐平息了下来, 灵瑟居高临下地俯瞰甲板上持刀将霍家帮帮众护在身后的女人,眼眸里情绪淡淡。
“一个为了保护男人持刀而战的女人,我不认同她是新的天命。”
濯缨唇畔的笑意云淡风轻, 并非反驳她的前半句话,只道:
“这个,你说了可不算。”
灵瑟收回视线,有些苦恼地瞧着濯缨,那张水灵稚气的面庞摆出这副撒娇似的表情, 让人一点也联想不到她面对停云时是怎样一副目中无人的态度。
“一定要这样吗?我其实不想跟你做敌人呢……不过……这应该也不算敌人吧?”
灵瑟满眼无辜地望着濯缨, 试图从她眼中得到她的确认:
“如果我扶持的永宁公主最终杀了霍夫人, 姐姐, 你会生我的气吗?”
濯缨答得干脆
“不会。”
灵瑟瞬间绽开一个眉飞色舞的笑。
“因为——”
艨艟甲板上,手持大刀的女子与银龙僵持良久,终于在雨师瑶因畏惧而转身欲逃的一瞬间朝她掷出一刀。
霎时, 龙吟声响彻整个碣洲港。
濯缨唇角弯出一个极浅的弧度。
“你和你的永宁公主,杀不了这样一个女人。”
“——天杀的,我要告诉我娘亲!我娘亲要是知道, 肯定会替我报仇的!!!”
宽袖里传来少女的呜呜哀哭声, 濯缨摸了摸缠在她手腕上的小龙, 淡声安慰:
“好了, 不就是斩断你几根龙须吗?”
雨师瑶愤声道:“她那是瞄准我的龙须吗!她瞄准的是我的龙角!被我躲开了而已!!”
她那对六合八荒再找不出第二对的漂亮龙角啊!
要是被人一刀砍了下来, 她非得跟对方同归于尽!
将雨师瑶收回了水魂珠内,濯缨又看向身旁双手环臂臭着脸不说话的少年。
“你又在生什么闷气?”
谢策玄没吱声。
说实话,他对什么人皇什么娲皇宫神女都没兴趣,让他心头不爽的是方才与他缠斗的那条螣蛇。
虽说螣蛇的确不是寻常神兽,仙力非寻常仙人能与之匹敌。
但是一想到方才自己居然跟它僵持不下,而且对方与他交手还显得很游刃有余——
“烦死了。”
少年长眉压沉,嗓音不耐。
濯缨:?
回过神来,谢策玄抬起头:“不是,我没说你……”
“哦。”
“真没说你!我是说刚才那个螣蛇!”
“呵。”
濯缨当然清楚他在憋什么火。
只是一个中三品的神女,倒也没有那么难对付,但是加上她那条娲皇所创的神兽螣蛇,若是真刀真枪的动起手来,他们两人联手也是够呛。
不过纵然心里清楚,濯缨也装作一副不知道的样子,任由谢策玄围在身边上蹿下跳的解释。
两人在碣洲港附近的一座红绸飘摇的小楼前停下。
还没有跨入门内,便已闻到里面飘出的脂粉香,门口衣衫轻薄的女子迎来送往,不必问,此处正是一间青楼。
濯缨回想起方才码头上的最后一幕。
掷刀斩龙的女子震惊了史官与岸上的百姓,然而她回过头,却并没有直接向官船上的那些酒囊饭袋提出拒绝招安,只说要再考虑考虑,便与帮众一道回了船舱。
再然后,带着几个随从的霍夫人下船,朝这间青楼而来。
回想起这位霍夫人堪称传奇的经历,濯缨猜测这恐怕就是她曾经待过的青楼了。
很有意思。
这位霍夫人,见了仙人斗法,龙蛇搅海,却仍能保持头脑清醒,没有轻易做出决断,甚至还出其不意,回到了自己曾待过的青楼,也不知道是打算做什么。
濯缨对这位信徒愈发好奇。
多付了些钱,濯缨与谢策玄两人紧跟霍夫人的脚步,也踏入了这间青楼。
霍夫人站在窗边,默不作声地看着底下的声色犬马,身后响起义子霍翀的声音:
“……方才仙人降世,其中一方,显然有扶持义母的意思,既然有仙人相助,义母何不直接回绝了大雍官员?”
另一名帮众也道:“是啊,既然仙人都说您天命在身,依我看,我们干脆就反……”
霍夫人回眸扫了他一眼,那人立刻偃旗息鼓,讪讪一笑。
“仙人?仙人能给我们饭吃,还是能保我们不死?”
霍夫人大马金刀地坐下,垂眸斟茶。
“造反可不是小事,我们凡人,命只有一条,这条命不能叫那些神仙上下嘴皮子一动就拿走了,自己的命,得握在自己手里。”
众人咂摸了一下。
诶,说得也有道理,要是造反这么轻松,那些起义军早打到大雍都城里去了。
霍翀抿了抿唇:“可招安给的条件太差,兄弟们大多数没有什么谋生的本事,五十两在这乱世能抗多久?”
霍夫人叹了口气。
世道艰难,哪有什么活路可选。
大多数人只能从一种死法,选到另一种死法。
内室的门吱嘎一声被人推开,霍夫人回过头,本以为是这间青楼的主人,却没想到站在门边朝他们望来的,是一名乌发雪衣,宛如神宫仙姝的美人。
几名帮众顿时看直了眼。
“看什么看,”与他一同而入的赤袍少年冷声警告,“再乱看把你们眼珠子挖下来。”
霍夫人抬手拦下将要发难的帮众。
她盯着濯缨的脸看了又看,突然咦了一声。
“姑娘,我们……是不是在何处见过?”
方才海浪颠簸,离得又远,霍夫人和其他人都没有看清濯缨的容貌。
此时觉得熟悉,倒不是因为在码头见过,而是霍夫人不知为何,想起了自己时常供奉的那尊神女沧浪的神像。
若宫观里的神女降世,大约就是她这个模样吧。
“霍夫人,”少女缓缓出声,“冒昧拜访,不知可否单独叙话?”
霍夫人一听这声音便愣了愣。
“……都出去等。”
待闲杂人等都离开之后,霍夫人才认认真真地打量着这个极为年轻的少女。
“你……不是凡人吧?”
濯缨默认,一边抬手倒了盏茶水,一边道:
“霍夫人是真的没有称霸天下的野心,还是因为思虑再三后觉得成功的几率太小,所以才不愿意以卵击石,冒险一试。”
霍夫人眸光微凝。
“我不觉得一个青楼出身,如今却成为海上霸主的霍夫人会是前者,你今日之所以会来此,恐怕也不是为了故地重游,而是想来了却一桩心愿,是吗?”
方才濯缨进来之前,便已经打听过。
霍夫人此行不是来叙旧,而是想买下这间青楼。
濯缨抬眸直视着她的双目,坦然道:
“但我劝你,霍夫人,你若无称霸天下的决心,就不要做这种只为求个心安的伪善之事。”
室内的气氛骤然降至冰点。
霍夫人定定审视着她,良久,才开口道:
“你凭什么来评判我们凡人?我若是伪善,那你们这些眼看着人间生灵涂炭的仙人,就连一点伪善都吝啬,不是吗?”
听了她这番尖锐之语,濯缨不怒反笑。
“你今日来此,无非是想买下这间青楼,解救旧日的姐妹,可这样就能解救她们吗?”
“乱世,本就是个人人卖命卖身的青楼,霍夫人,你若真想救她们,就得救天下人,你若不想扛起这样的重担,那就一个也不要救,因为你救不了她们,不过是从一个火坑到另一个火坑而已。”
濯缨说完,垂眸饮了一口茶水,而她对面的霍夫人却愕然怔愣,久久未回过神来。
言多无用。
想要成为人皇,还是一位亘古未有的女皇,需得她自己想做这件事,才能成事。
否则,这世间简直有无穷无尽的挫折与阻力,可以随时随地轻易地打败她。
濯缨放下杯盏,起身推门而出。
抱剑倚着栏杆的谢策玄独身一人站在不远处,那几个霍家帮的帮众被好几个女子贴住,唯独谢策玄人高马大站在这里,那些女子却完全没有招揽他的意思。
“你做了什么?怎么她们连碰都不碰你一下?”
濯缨有些怀疑。
谢策玄龇着牙笑:“我能做什么?不过就是告诉她们,我也是同行,她们要是敢贴上来,我得收钱——然后她们都全都吓跑了。”
濯缨:“……”
难怪方才经过他身旁的女子小心翼翼地提着裙摆,一副生怕被他碰瓷的模样。
“你的事办得如何?”
濯缨道:“不好说,让她自己想想吧,要是她没这个心思,只当我看走了眼。”
“哦哦。”
谢策玄点点头,又瞥了一眼濯缨的脸色。
“……那,你还生气吗?”
濯缨有点疑惑地看他一眼,随即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
抬脚跨出青楼门槛的濯缨忍了忍,本想将方才的冷脸继续演下去,但最终还是没忍住,眼角眉梢都透出一点浅浅笑意。
心里忐忑不安了好半天的谢策玄终于意识到她在耍自己,一把抓住走在前面的濯缨,忿忿不平地质问:
“耍我是吧?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很坏,还笑,有什么好笑的?再笑我翻脸了,真的翻脸了!赤水濯缨,你……”
被他拽住手腕的濯缨完全没有收敛的意思,正别开脸笑时,余光忽而瞥见一道天青色的身影。
她的视线蓦然顿住。
人潮如织中,不该出现在此地的沉邺隔着茫茫人海,眸光晦暗地望着他们。
作者有话说:
二更大约六点七点左右吧!

自看到濯缨的身影出现在街道上时, 沉邺便张了张嘴,准备出声唤她的名字。
然而下一刻, 他便看到了谢策玄抓住少女手腕的一幕。
从前他与濯缨在昆仑山是, 不是没有过这样亲昵的举止。
但少女的神情总是淡然宁静,如皑皑雪山,哪怕是两人关系最融洽时, 她的眸色中也凝着一层化不去的薄霜,清明地映出他那些无法言说的心意,却无半分暧昧之意。
于是他明白, 一个无权无势的荒海皇子,或许会成为她视若家人的依靠,却不会让她这样的人真正动心。
人人都爱强者。
更何况本就惊才绝艳的她。
沉邺理解她的冷情,明白她心中的骄傲,他也一直认为, 唯有真正的豪杰, 才和与她匹配。
然而此刻——
他看着被谢策玄握住纤细手腕, 轻巧地拽到身前的少女, 她略略昂头,噙着笑看向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少年。
如白芍淡雅的眉目不见半分昔日的沉郁清冷,似有流风回雪, 吹散了她周身的霜寒,在她泛起层层波澜的眼底映出桃花碧影。
那眼底似有若无的情意,并不明朗, 但却霎时如一根钢刺, 在他心尖刺出妒忌的毒汁。
四目相对, 濯缨敛了笑意, 凝眸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
凉若秋月的冷峻眉眼酝酿出几分疏离客套的笑影, 让沉邺不至于在濯缨面前失了气度。
他缓了缓,开口道:
“正好在九泽附近,听说海域仙族在碣洲港附近见到了螣蛇与西海龙女的身影,我猜是你与神女灵瑟起了冲突,便顺道来看看——阿缨,你可有受伤?”
“九泽?”濯缨捕捉到了这个词。
九泽为内陆九处水泽,也有仙族生存,而且九泽与荒海毗邻,从前濯缨诓骗谢策玄助战那次,就是九泽与荒海起了冲突。
沉邺的视线似有若无地扫过一旁眸光不善的少武神。
“如今荒海已拿下云梦泽与雷泽,待吞并其余七泽,下一步,便是拿下西海。”
濯缨按住了袖中蠢蠢欲动的雨师瑶。
“是吗?”她似笑非笑地道,“那就恭喜少君,提前庆贺你大业将成了。”
她尾音轻柔,并不像真心实意的庆贺,语调之中倒像是又几分说不出道不明的意味深长。
因为濯缨清楚,以他这个速度发展下去,恐怕不会有什么大业了。
荒海仙族善战这一点,她前世就很清楚,如果光靠蛮力去打就能一统四海,她前世何须花费那么多心血?
沉邺自己恐怕也清楚这一点。
但他没有办法。
从他为了荒海的生存不得已吞并南海开始,他就只能靠武力威慑四海,这是一条饮鸩止渴的不归路,他若再不寻求改变,迟早会引来反扑。
——不过这和她已经没关系了。
“喂。”
身后的少年根本没听出濯缨话里的弦外之意,在后面轻轻地戳了她一下,语气酸溜溜的。
“你不是都跟他决裂了吗?怎么还祝贺他?”
濯缨伸手不动声色地拍了一下他手背。
她在阴阳怪气都听不出吗?
沉邺将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面色如常,但心底却泛起无数波澜。
若不是亲眼看见,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濯缨会有如此平易近人的举动。
就像冰雕玉塑的九天仙子,突然一颦一笑都有了生动气息,但这一幕却并不是对他展现的。
他站在这里,就像是一个窥探着他们的局外人。
谢策玄。
谢策玄。
他定定瞧着这个与濯缨相识不过两载的少年,濯缨为了自己与谢策玄对立仿佛还是昨日,可眨眼之间,一切都颠倒了。
“阿缨。”
他嗓音略有些凝涩,伸手向濯缨摊开掌心,里面赫然是一块玉令:
“此为鳞甲卫玉令,危机时刻,可调一百精兵,今日你与螣蛇对峙,着实危险,若有鳞甲卫相护,至少在海域遇险,能够护你一命。”
濯缨看着那枚玉令,忽而一笑:
“如此重的一份礼,少君想同我交换些什么?”
“你什么也不缺,我也不打算与你交换什么。”
他面上的笑意含了几分苦涩。
“我只想同你坐下来谈谈。”
自从数年之前人皇与上清天宫开战,他护送濯缨回大雍都城之后,他们二人就再也不曾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谈了。
“我近段时日,总在做一个梦,”沉邺注视着她的神态,缓缓道,“梦中,你不在上清天宫,而是荒海的少司命,你与我并肩而战,助我一统四海——阿缨,我总觉得,这不该是一个梦,你与我,本就该站在一处。”
骤然听到这番话,濯缨长睫微微颤动了一下。
但很快,她平静抬眸,淡然回答:
“少君要是想同我说这种无稽之谈,就大可不必浪费时间了,对了,我听说,荒海近些日子又添了喜事?我那个蠢笨的妹妹最爱吃醋,少君与她好不容易才重归于好,何苦再添嫌隙?”
沉邺眸色微变。
荒海之中供奉着神女沧浪的宫观,虽然并没有什么愿力极为强大的信徒,但作为她的耳目,传递一些消息倒是很快。
比如沉邺又娶了云梦泽的两位贵女为妾,又比如昭粹再度有喜。
“落胎之事,昭粹颇为伤心,这第二胎,可不能再有什么损伤了,少君若无事,还是早些回去陪着夫人吧。”
他们之间早就没什么可谈的了。
该谈的,在前世一次又一次不信任的交锋之中,在这一世她被送去上清时他的缺席中。
他们早就在沉默里谈过了最后几次或许有用的对话。
余下的,就如火焰烧灼后的灰烬。
随着岁月转瞬而逝,就连一点余温都散了,她连质问都懒于再提起。
“走吧。”
濯缨没有回头,与谢策玄的身影并肩消失在沉邺的眸光之中。
“——什么狗屁玉令,什么鳞甲卫,什么东西。”
谢策玄回去的路上念叨了一路。
他眉宇凝着一股子戾气,聚而不散,一副恨不得将沉邺大卸八块的模样。
“跟我们上清天王殿能比?跟雷霆都司能比?破玉令炫耀给谁看,说得好像谁没有令牌能送一样,我的武神令牌——”
“你要是敢把武神令牌乱送人,封离神君立刻就会来把你拧成一根麻绳。”
“……”
怒气难消的谢策玄只能将这一口气咽回去,转头又见濯缨放慢了速度,他问:
“离南天门还远着呢,你要去哪儿?”
此处正是少光天的方向,算了算时日,她该去昊天帝君处听课了。
于是她笑了笑对谢策玄道:
“秘密。”
他怔了一下,又想起了之前她与伏曜鬼鬼祟祟的举动。
“什么秘密?又是和伏曜?你们到底在干什么?不能说?连我也不能说吗?”
濯缨看着凑到她眼皮底下的那张脸,缓慢地眨了眨眼。
“你很在意我跟你之间有秘密?”
谢策玄浑身微僵,两人此刻距离本就近得连对方的呼吸都能感受到,少女却并未避开,反而又靠近了一点点。
“而且,你到底为什么那么气沉邺?”
如墨玉般的眼瞳定定瞧着他,偏头问:
“谢策玄,你觉不觉得,你现在的态度有点太暧昧了啊。”
“……”
她温软的尾音轻若羽毛,轻轻柔柔地扫过他耳畔。
少年半晌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
她说他们现在有点太暧昧了。
谢策玄凝视着近在咫尺的雪肤花貌,喉结不自觉地滚了一下,随即立刻别开视线。
他捏了捏滚烫的耳尖,竭力忍耐,期望此刻的濯缨不要听到他胸腔里跳得乱七八糟的心跳声。
“那你觉得……这样,好,还是,不好?”
他这辈子都没问过这么没底气的问题。
本以为能像之前那样看到谢策玄手忙脚乱的模样,却没想到他虽然耳尖发红,但却意外的没有慌乱无措,反而问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濯缨难得失语。
她没有回答,转头就奔着少光天而去。
直到坐在了昊天帝君的元神面前,濯缨都还有点出神。
“……是有心上人了吗?”
昊天帝君正在摆桌上的星图棋,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他瞧了瞧濯缨微微带着一点绯色的冷白面庞,一副过来人的口吻道:
“心跳得这么快,还失魂落魄的,不是被吓到,就是有了心上人,鉴于你的心性,那只可能是有心上人了——首先排除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和谢策玄,这上清天宫,是哪位年轻有为的仙人,能得你青眼?”
濯缨:“……太子殿下就算了,为什么连少武神……也首先排除了?”
昊天帝君并未察觉到濯缨的心上人是谁,只随口道:
“他那个目中无人的性子,谁那么没眼光,瞧上他?那是自讨苦吃。”
“咳。”
濯缨垂眸道:
“还是专心修行吧。”
昊天帝君满意地点点头。
趁着昊天帝君替她答疑解惑的间隙,濯缨顺势将人间界发生的事简单告诉了昊天帝君。
听到娲皇宫女君或许与人皇有什么恩怨的猜测时,昊天帝君道:
“不是没这个可能。”
他落下一子,桌上星点变幻,浮现出一副星图。
“我与天后初登帝位时,人间曾有一场大地动,我们夫妻二人与那时尚且年轻的娲皇宫女君,合力平息此劫,不过娲皇宫的女君受了重伤,故而避世隐居,不问世事。”
星图所记载的,赫然便是当年那场人间劫难。
昊天帝君看着那副星图,沉思片刻:
“像她这样等级的仙人,外物已经很难治愈她的伤势,必须入世历劫,待仙力晋阶,方可彻底痊愈。”
濯缨放在膝上的手又收拢几分。
娲皇宫女君……曾经入世历劫过?
但灵瑟的反应已经证实,她的母亲与娲皇宫女君并非同一人。
那娲皇宫女君与人皇之间的恩怨,与她,到底有没有关系?
“不过历不历劫,终归是他们娲皇宫自己的事,与我们上清无关,来来来,你不是说曾在人间遇见了娲皇宫的螣蛇吗?星图之术,包罗万象,你若学得更深入,便知螣蛇也没什么可怕的……”
濯缨缓缓点头,暂时抛去那些多余的念头。
无论结局通向何处,重要的,仍然是她此刻脚下的路。
没过多久,濯缨终于再度接受到了来自霍夫人的祈愿。
她终于下定决心,放弃招安这个愚蠢的选择,决定破釜沉舟,率领霍家帮的帮众,斩杀了当地的贪官,在他们的营寨举起了起义军的旗帜。
而与此同时,灵瑟所扶持的永宁公主,也开始在大雍宗室内招兵买马。
深居宫廷之中,醉心修道成仙的人皇,终于察觉到——
他的江山,即将易主了。
作者有话说:
人皇以为的女主:我女儿带兵来救我了,她果然心里还是有我这个父亲
实际上的女主:抢人头!我爹的人头是我的!
推推我的预收文,一个先婚后爱的小甜饼~
《重回妖鬼夫君为我战死前》
阴山琉玉死在照夜九百年的一个冬夜。
仇人的剑上浸着她的血,与她青梅竹马长大的少年郎即将跟她的庶妹成婚,阴山琉玉望着雾影山下的仙都玉京,闭上眼之前,想到的却是那个她从来都不喜欢的邺都鬼城。
她是仙都玉京最耀眼的明珠,阴山氏最尊贵的大小姐。
她喜欢仙都玉京的花灯盛会,不喜欢邺都鬼城的百鬼夜行。
她喜欢仙姿俊逸的温润少年,不喜欢心思难测又重欲的妖鬼。
所以,被一纸联姻婚约与鬼城之主拴在一起的阴山琉玉,一直以为自己到死都不会怀念在邺都与墨麟结为道侣的那三百七十一年。
然而真到身死那一日。
她的魂灵飘于九天,看着那个从来对她冷淡寡言,没有半分多余感情的夫君,杀入仙都玉京,斩落她仇敌的头颅,散尽一身修为替她雪恨——
阴山琉玉再睁开眼,发现自己回到了与他成婚的第二日一早。
就在前一夜,她向他坦白了自己另有心上人,答应与他成婚不过是两族联姻。
“……看什么,”她的妖鬼夫君冷沉着脸对她道,“一月一次,平日分床,族务不管,但钱你管,这些我都记住了,还有什么吩咐啊大小姐。”
阴山琉玉看着他恹恹的眼神,扯了扯嘴角。
别装了。
当我不知道你左手柜子里的第三个抽屉里藏着我十三岁时用过的发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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