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心莲觉醒后—— by松庭
松庭  发于:2024年0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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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计多端?”
那学子缩了缩脖子,脸上略有几分尴尬。
“下界每日都有千百万信徒在宫观内向仙人祈愿,上清仙人会按愿力高低来选择回应哪些信徒,须弥仙人当然也可以根据信徒钱多钱少来选择,如果天规连这个也要规定,未免太过死板。”
听到濯缨如此回答,他怔愣了一下,旋即露出几分不赞同的薄怒之色。
“濯缨公主觉得他们这么做是正确的?那些没有钱却需要帮助的凡人,难道就不该得到神明的庇佑?”
濯缨拦了一下身旁的少武神,抿唇轻笑:
“那你觉得应该如何做?”
他正色道:“既然无法可循,那就变法,天规上没写,那就修改天规!”
他这番豪言壮语,就连平日不怎么动脑的谢策玄听了都忍不住发笑。
“天规乃上一代天帝所定,从有上清天宫开始,就没有变过,岂是你一人说变就变的?而且你想怎么变?不许仙人回应有钱人的祈愿?有钱人就不配供奉神仙了?多有钱算有钱人?你想过这些问题吗?”
这一连串的问题把那名学子问得发蒙,就连濯缨都忍不住对谢策玄侧目。
他这样思维敏捷的模样,真是罕见。
谢策玄也觉察到濯缨的目光,不由得生出几分自得。
“别说上清天宫,你没成仙的时候没看过人间界的史书吗?历朝历代变法者几个有好下场的?仙界八百万仙人,你这一句话不知要得罪多少人,是吧赤水濯缨?”
说完这些,谢策玄原本以为濯缨会对自己刮目相看,却没想到她只是眸光冷淡地瞥了他一眼,便挪开视线。
他哪句话说错了?
“无需如此兴师动众。”
濯缨悠悠道:
“天之道,本该损有余以奉不足,削弱富裕者,来奉养贫困者,但须弥仙人却反其道而行之,已是违背了天道。”
谢策玄蹙眉,半晌道:
“简单来说?”
“简单来说,有钱人的钱不会凭空而来。”
方才那句根本就没听懂的谢策玄这才恍然大悟。
须弥仙境想要让那些有钱人给他们建宫观,而且是持续的、数量庞大的宫观,就算有钱人再有钱,也无法持续不断的供应这么庞大的资金。
所以,他们会把手伸向百姓们的口袋。
他们拿走的越多,或许会拥有更多的信徒,但造成的孽债也越多。
最终功德的得失,就要看这两者之间的平衡。
而这个平衡由谁来决定呢?
那学子也不是真的蠢笨,很快就想到了答案,看向濯缨的目光忽而多了几分欣喜与崇敬。
“你的意思是……九曜星宫?”
掌管仙人功德的,不就是如今濯缨公主执掌的九曜星宫功德殿吗!
“濯缨公主……我就知道!以你的聪慧,你肯定有办法!果然不出我所料,你真是太聪明了!”
谢策玄见他一脸崇拜,嗤笑一声,讥讽道:
“确定是聪慧,不是诡计多端了?”
那学子不好意思地嘿嘿两声:“口误,口误……濯缨公主,如果之后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务必告诉我,我一定义不容辞!”
濯缨颔首,又问了一句:
“你是以什么功德飞升的?”
这点很关键,取决于他能不能真的帮上忙。
那学子不太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和少武神这样的武神比起来,我其实也帮不上什么忙……”
“但说无妨。”
“我生前就是个寻常秀才,能飞升,不过是因为写了一本书……”
说到此处,那学子肃然看向濯缨:
“濯缨公主,你知道鸡兔同笼吗?”
濯缨迟疑着点点头。
术数在大雍朝并不普及,但至微圣人曾言,术数一道,深不可测,日后一定会成为天下读书人必修之道。
他咧牙一笑:“记载了鸡兔同笼的那本算经,就是我写的。”
“……你一定能帮上忙。”
那学子愣了一下,重重点头:“那太好了!”
待他高高兴兴地开始继续听清源神君的课后,谢策玄突然若有所思道:
“刚才你说的那个,损有余以奉不足……我怎么觉得好像有点似曾相识……”
“当然似曾相似了。”
濯缨直视前方,十分坦然道:
“这种招数,之前在荒海之畔赈灾的时候,我不就用过好几次吗。”
谢策玄猛地回忆了起来。
濯缨轻笑了一下。
所以,方才那学子说她诡计多端,其实也没错,她确实也空手套白狼过。
只不过……
那位跟她“心有灵犀”的灵瑟神女,可比她的野心大多了。
学宫课业结束之后,濯缨叫上了那位名叫沈善渊的学子。
沈善渊原本以为濯缨是要带他去九曜星宫,还有些兴奋,见这条路是往天王殿的方向走,他不解地问:
“难道濯缨公主的意思不是要查那些须弥仙人的功德簿?”
“当然要查。”濯缨小小地打了个哈欠,但很快便打起精神,“不过我时间紧,修行也不可落下,所以去天王殿查也是一样的。”
沈善渊:?
直到天王殿的天兵们给他抬了一张桌子,濯缨也递给他一个算盘,沈善渊才似有所悟。
这是……要让他算东西?
“罗睺神官,把须弥仙境所有仙人的功德簿都调出来,我要查账。”
濯缨召来水镜,对水镜中的罗睺神官微笑:
“不只是他们,每一笔功德所涉及的凡人,对他们命运的影响,以及他们命运变动后对更多人的影响,也要纳入一并计算。”
罗睺:“……”
沈善渊:“……”
扑通一声。
这是想要偷偷溜走的沈善渊,被谢策玄一把摁回原位坐下的声音。
沈善渊回头惊恐地看向身后的少武神。
……你没听见她说什么吗!她要算须弥仙境所有仙人的功德!全部!这不得算死他!
少年的手肘不轻不重地压在他肩上,俯身似笑非笑地与他对视。
全部怎么了?
你不算,就得她自己算,那还是你来算吧。
罗睺从没听过这种查账的方法,张大嘴半天才磕磕巴巴道:
“可是,我们只能看到神仙的功过,凡人……甚至是凡人对周围的凡人造成的影响,这归你们上清司命府管,我们无权干涉啊。”
濯缨看向沈善渊:
“你去把司命府的神官骗几个……请几个过来,一起算。”
沈善渊求之不得,立马跑了出去。
不多时,就有一位正气凛然的受害者跨入校场:
“这位仙君说我能帮着一道审核须弥仙人的功德,怎么个事儿?”
话还没说完,就被按着与沈善渊一道并排坐了下来。
濯缨递上第二把算盘,微笑:
“很简单,配合九曜星宫的神官算一算功德而已,很简单。”
然后,他就见水镜里的少年神官搬出了比他人高十倍的功德簿。
“……”
谢策玄:“别想着跑了,老老实实算吧,早算完早了事。”
他回头对校场内其他雷霆都司的天兵道:
“留神点,几位仙君正在处理要事,添茶倒水有点眼色,别让人家还得出去取。”
……救命!他们怎么这么像进了贼窝!还是一雌一雄两个土匪的贼窝!
但其实这查账,说难也并不难。
濯缨要查的,并不是每笔功德的真伪。
比如其中一笔,一位富商的窑厂亏损良多,他向须弥仙人许愿,若能挽救,必将重金供奉。
须弥仙人略施仙术,拯救了这个窑厂,也能让他手底下的制瓷工匠不至于失去糊口的生计,乍一看是一桩功德无量的好事。
只不过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窑主为了还愿,需要更多的钱去修建宫观,故而给工匠们降了工钱,还延长了工作的时间,最终令一名工匠积劳成疾而死。
这笔功德债,由司命府全都算在了那位窑主头上,扣了他五年寿命。
这当然没有算错,然而,要求窑主重金供奉的须弥仙人就真的不用承担半分罪孽吗?
司命府与功德殿的神官相互一对账——
好像确实少扣了一个人啊!
千年来从未算错过一笔功德值的罗睺神官沉吟片刻,果断地在那位须弥仙人的功德簿上扣了一个不小的数。
他撸起袖子,肃然道:“继续算!”
该扣就扣!统统都扣!
沈善渊与司命府的神官也恍然大悟。
照这个方法算下去,别说提高仙力,这些缺德的须弥仙人,恐怕还要倒欠功德殿不少功德吧?
想到这点,两人浑身都有了力气。
不就是上千个仙人的功德簿吗?算就完事!
噼里啪啦的算盘声响彻整个校场。
“好了,他们做他们的事,我们做我们的。”
濯缨偏头看向谢策玄:
“三个月徒手碎大石的计划,开始吧。”
与此同时,人间界的大雍皇宫内。
城楼上北风呼啸,灵瑟站在这里放眼望去,虽不如在天上俯瞰人间来得一览无余,却别有一番置身局中的体验。
“多亏有神女相助。”
她身后的须弥仙人满面春风,向她恭谨见礼:
“这些时日按照神女的提议,我们几人的仙力都大有提升,这样下去,必将以最快速度赶超上清仙人。”
“是啊,”另一人也是面露喜色,“到时候,别说什么清源神君,就连天王殿的五位武神,说不定都不在话下……”
少女托着腮眺望远方无尽城池,并未将身后两人放在眼中,连一丝回应都无。
那两名须弥仙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了几分不耐烦的表情。
不过就是一个小女娃,真是半点人情世故都不懂,他们好歹也是长辈,竟敢如此目中无人。
但他们面上仍然装得恭敬,问:
“既然已经到了皇城,不知神女的下一步是什么?”
少女仍然没有说话,只是突然抬眸,看向虚空之中的某一处。
她眨了眨眼,笑道:
“是上清天宫的哪位仙人吗?莫不是来缉拿我们的?”
方才还说着拳打清源神君脚踢五营神将的两个须弥仙人顿时惊得脸色一变。
“是、是清源神君!”
月明星稀,夜色沉沉,清源神君俯瞰着底下三人,良久后开口:
“是一起上,还是一个一个来?”
两个须弥仙人都骇然后撤一步,灵瑟直起身来,笑意不变:
“清源神君乃督察府府君,肯定是不会错的,那就是我记错了天规?仙人挑选信徒应愿,也是要受惩罚的?”
“不,你没记错,天规的确没有这一条规定。”
清源神君淡淡道:
“但以后,说不定就会有了,不过这些与你们都无关,今日我的任务,就是将你们带回上清收押。”
须弥仙人向少女投去求救的目光。
灵瑟有些惊异地瞧着他,颇有些肃然起敬。
这位清源神君,这是做好了以身正法,与他们同归于尽的准备呀。
回过头,灵瑟无辜地看向他们:
“逃命吧诸位,我也打不过清源神君呀。”
“……”
那你还这么镇定!!
逃是肯定逃不掉的,两位须弥仙人对视一眼,咬咬牙。
既然如此,那就放手一搏算了!
清源神君见那两个不知死活的须弥仙人朝他而来,有些意外,这两人的实力倒是的确不低,脚下所踏的灵剑仙力纯澈,正是以功德修行的结果。
然而,正当他准备迎战时——
灵剑上流转的仙力,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消失得一干二净。
这也在他的意料之外。
始料未及之间,他甚至连御风诀都忘了用,整个人只来得及“咦”了一声,便一头——
栽倒在了数十丈的城墙之下。
咔嚓咔嚓。
神色错愕的清源神君,听到了浑身骨骼碎裂的声响。
此时的上清天宫内,一位神官和两位仙人手指如飞,嘴里还念念有词。
统统归零。
作者有话说:
曾经负一万功德的某位不知名公主:因为淋过雨,所以要撕碎所有人的伞
来晚啦!今天100个红包么么!!

站在城墙上的灵瑟垂眸看着摔落地面的须弥仙人。
对方脸上的骇然震惊之色显然比她更多,之前用功德换来的磅礴仙力还没在体内捂热乎呢, 竟然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凭空消失了。
虽然他原本的仙力并没有因此而失去, 但这之间的落差不可谓不大。
那仙人呆呆跌坐在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开始惊声呼痛。
“……那位姐姐果然出手了呀。”
灵瑟只短暂惊讶了一下, 便眼尾弯弯露出几分笑意:
“虽然猜到会这样,但是这么短的时间,她是怎么做到的呢?清源神君知道吗?”
少女顾盼生辉的眸子闪烁着几分愉悦的兴味, 没有半分怨恨不满,就好像单纯是因为看到了感兴趣的东西而好奇发问,期待着谁能给她一个解答。
清源神君深深看了她一眼:
“长生帝君为须弥四君之首,你是他的女儿,竟不打算真心帮须弥?”
“我是真心的啊, ”灵瑟眨眨眼, “可你说错了, 我不是长生帝君的女儿, 我是娲皇宫女君的女儿——这之间的差别是很大的。”
夜色之中,少女负手而立。
她生得娇俏灵动,未语便带三分笑, 但却并不会让人觉得她真如一朵娇花般可以所以采撷。
“长生帝君只是帮助我母亲孕育我的人,我的身份,是娲皇宫的下任女君。 ”
清源神君端详片刻, 心中了然。
无论是嗔是笑, 她的眉宇之中, 始终没有半分讨好, 藏在那双巧笑倩兮的双目之下的, 是比须弥仙人更加隐蔽且不露于人前的睥睨。
她不是在帮须弥。
也不是想与上清作对。
这个少女,她或许有别的什么目的,但更多的动机……恐怕只是在游戏而已。
清源神君看向她身旁的另一个须弥仙人。
“交出名字,还是跟我回上清,选一个吧。”
那人愣了一下。
灵瑟神女眼看着是不打算动手的,而他也根本不想同清源神君交手,于是迟疑片刻,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便见那位面冷肃然的神君淡淡扫了灵瑟一眼,随即转身御风而去。
……竟真的就这么放过他了!
“灵、灵瑟神女,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他望着清源神君离去的方向,眸中酝酿着几分报复之意。
“上清天宫仗着自己为仙界之首,就连娲皇宫都不放在眼里,还想将神女一并缉拿……不如将此事告知女君,让女君……”
话还未说完,他便被一股灵力从半空中重重击落,与地上那个须弥仙人并排躺在了一起。
“你——”
五脏剧痛之中,他愕然望着城墙上的身影,怒斥:
“灵瑟!你这是何意!就连长生帝君都不敢对我们如此无礼,你以为你有多尊贵,你母亲连个名分都没有,停云殿下才是正儿八经的嫡出帝子,你不过就是个外室所出的……”
仿佛是听见了什么极为可笑的话,城墙上飘来少女清脆的笑声。
“……你笑什么!难道我说错了!”
“很好笑啊,你们自己不觉得好笑吗?”
少女撑着头,一派天真烂漫的模样。
“尊贵,名分,嫡出,外室,这世间,为了将男子凌驾于女子之上,竟然创造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难道不好笑吗?”
灵瑟瞧着两人愤恨不平的模样,便知这两人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真无趣啊。
本以为娲皇宫以外,应该是个五光十色的世界,却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腐朽污浊的尘世,若不是因为母亲的任务,她都已经想回家了。
灵瑟抬头看向九重天的方向,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稍稍打起几分精神。
还好,就算所有人都不理解她,但至少那个姐姐,与其他人都不一样。
既然赤水濯缨已经回了她的一步棋。
那么下一手,自己又要下在什么地方呢?
“……仙人所谓的炼体,与肉体凡胎不同,炼体之妙,在于忘形凝神,化神于天地,巍然如山海,即可练就无坚不摧之体——”
打听到濯缨在天王殿的清源神君,刚一迈入校场,就听见了谢策玄的这一番话。
再定睛一看,他差点两眼一黑晕过去。
“谢策玄,你这是在做什么?”
正在给濯缨上重量的少武神回头望去,便见清源神君沉着脸快步朝他而来。
谢策玄理所当然地答:
“这不很明显,我在帮她炼体啊。”
清源神君看着眼前扎着马步,两手各执一对石锁,头顶还顶着一只水碗的少女,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平日那个仪容优雅弱不禁风的赤水濯缨。
谢策玄还颇为自得,给清源神君介绍道:
“神君不必担心,看见这个石锁了吗?方才她只能拿最轻的那个,但当经过我的指点,她知道那个是给小童用的之后,她已经可以拎起正常天兵训练用的石锁了!”
“……半个时辰……到了吗?”
气息已明显听出不稳的少女缓缓出声。
谢策玄瞧了眼日晷:“到了到了。”
濯缨不太明显地慢慢吐出一口气。
然而刚要放下时,便听他说:
“半个时辰对于刚被点将来天宫的天兵来说也还算凑合,不过他们都是一边举石锁,一边练习呼吸吐纳,主要练的还是体内的五行清气,否则单纯举石锁也是无用的。”
“……”
濯缨刚要放下去的手臂又绷直:“那你继续教吧。”
“好啊好啊。”
平日他们雷霆都司的天兵都是最怕他的,如今难得有个主动要求加练的人,谢策玄浑身干劲,完全忘了之前那点暧昧不明的小心思。
他还对清源神君道:
“看见没,照这样练下去,不说练得同我一样,但不出三个月,定能重塑她这具弱不禁风的身体!”
清源神君:“……”
到底是谁在担心这两人生出情愫耽误了彼此修行。
就这个进度来看,他觉得先该担心的是赤水濯缨会不会被谢策玄练死。
“清源神君来找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微微有些气喘的濯缨匀了匀呼吸,道:
“您说吧,我听着。”
清源神君看向校场另一头,拨算盘的队伍已经从三人变成了十多人,噼啪声响密密麻麻,如落雨急促。
“……也不是太急的事,等你练完休息一会儿再说吧。”
看样子,之前在下界的那个须弥仙人突然失去仙力,的确与赤水濯缨有关。
既然她已经开始着手解决问题了,这件事也就没那么着急。
但站在一旁认真监督濯缨的少年却道:
“炼体原本就需要忘形凝神,神君你说你的,不耽误事,正好再给她加点难度……呼吸,呼吸又乱了一点,灵气行处,九窍通达,记得要时刻调整呼吸。”
濯缨微微点头。
“神君您说吧。”
清源神君的目光在这两人的身上来回转了一圈,一时间都有点恍惚。
到底是这两人确实并无暧昧,那些人只是在捕风捉影,还是他年纪大了,跟不上这些年轻人谈情说爱的节奏?
这个想法只短暂地从清源神君的脑海中掠过,他很快回过神来,将人间界发生的事同濯缨说了一遍。
“……皇宫?”
濯缨若有所思地蹙起眉头。
灵瑟和须弥仙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大雍皇宫?
“或许是想效仿从前的青溟真王?”清源神君猜测,“把控皇室,让他们将须弥仙人奉为国教?”
自上次濯缨写的话本在人间不断上演之后,上清仙人在百姓们心中的观感已经改变了许多。
哪怕是皇室,也无法强行操控人的信仰,即便尊为国教,但只要私下人们自己愿意信仰上清的神仙,哪怕没有宫观神像,只有一炷香——
上清也仍然会回应他们的祈愿。
所以,以灵瑟的聪明,她不会用这样没有效率的办法。
而且……
她的目的真的是为了帮须弥仙人吗?
从清源神君的描述来看,她对长生帝君的形容,听上去并不像寻常的父女之情,既然没有这层情面,那她做的这些事,究竟是为了什么?
濯缨一时间,竟然猜不出她的目的。
“……时辰到。”
谢策玄这次终于没再多说什么刺激她好胜心的话,动作麻利地替濯缨卸下手里的石锁和头上的水碗。
“歇一炷香的时间,咱们再练下一项。”
清源神君深吸一口气:
“谢策玄。”
少年回过头,疑惑地瞧着他。
但还没等他开口,就听濯缨道:
“不管灵瑟想做什么,以她给须弥仙境出的主意来看,此人虽然不像须弥仙人那般视人命为草芥,但对凡人也并无太多怜悯之心,清源神君放心,我已让九曜星宫与司命府共同核算功德值,不会让他们在人间界为所欲为。”
清源神君颔首。
他对濯缨一向是很放心的。
他不放心的是她身边那个站在校场那堆刀枪剑戟旁边,还在认真思考下一项练什么的谢策玄。
然而见濯缨自己态度坚决,并不打算休息的模样,清源神君也只能叹息一声,转身去看那边正核算功德值的几人了。
浑身被汗水湿透的濯缨坐在廊下休息。
体力的大量消耗让她脑子有些转不动,但她仍然在盘算娲皇宫与须弥仙境之事。
人皇之气将散,人间界将有动荡。
灵瑟却在此刻出现在大雍皇宫。
难不成,她的目的其实是……
“待会儿咱们就举鼎好了,你臂力太差,我觉得举鼎说不定比石锁的效果要好,而且练的部位也不一样,你放心好了,我在旁边扶着,要是举不动了跟我说一声就是,绝不会砸到你……”
谢策玄捧着掌中一只微缩般的青铜鼎行至濯缨面前,见她低着头,轻轻点了几下,正想将手里这鼎给她瞧瞧,忽然之间——
少女的脑袋疲倦地搭在了他的肩上,细密温热的呼吸似有若无地拂过脖颈。
轰地一声。
蹲在她身前的少年仿佛听到了一声雷鸣在脑中炸响。
然后——
噼里啪啦。
炸开的,全都是五颜六色的烟花。
作者有话说:

◎醋意(二更)◎
听说司命府与九曜星宫正在联手核算须弥仙人功德值一事后, 刚与几个相熟的仙人从人间巡视回来的伏曜即刻赶到了天王殿校场。
“……怎么连清源神君也在?”
十几名司命府神官摆开命格簿疯狂扒拉算盘的场面,属实有点令人震惊。
而且他仔细一瞧, 领头核算的居然是学宫里那个平日不起眼的沈善渊, 清源神君更是在九曜星宫与司命府之间,给仙人和凡人的功过裁决替意见。
“顺路经过,见他们人手不够, 帮忙而已。”
伏曜站在旁边试图看懂他们在做什么,然而功德核算千丝万缕,他短暂地努力了一下, 很快就决定放弃,直接询问结果:
“这要算多久啊?现在那些须弥仙人功德到底是增还是减?”
“那你得问功德殿的几位神官。”
伏曜抬头朝水镜望去,里面倒映出一个冷面肃然的少年模样。
他头也不抬答:
“功德值归零者一千五百七十一,负功德者二百三十三,余下的六百八十二名仙人, 功德值最高不超过一千, 大部分居于一两百分段, 你要是有想打听的仙人可以报上名字, 我念给你听。”
说完,这少年神官眼睛蓦然一亮,看向沈善渊的方向。
“按你方才说的新算法, 果然简洁许多!这位善渊仙君,你真是个术数天才!”
伏曜:“……”
他把已经到了喉咙的惊叹声咽了回去。
天才遍地走,反正没有他, 淡定。
“……濯缨呢?”伏曜张望了一会儿, “有些事正想找她商量, 天王殿的人说她在, 怎么没看见她人影呢?”
清源神君和周围几人闻声抬头, 彼此交换了几个眼神,纷纷眨眨眼偷笑了起来。
伏曜颇有些困惑。
清源神君道:“在东边廊下呢,你过去的时候记得……”
没等清源神君说完,伏曜便挥挥手:
“那我过去一趟,神君你们忙你们的,不必管我。”
说完便转头就走,清源神君见他风风火火,也没拦他,回头对仍在埋头苦算的众人道:
“时辰不早了,将手头几笔算完,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沈善渊早就算得累如老牛,闻言趴在桌上狠狠点头。
倒是司命府和九曜星宫的神官们,他们平日工作量就不小,倒没有太累,只问:
“今夜熬一晚便能算完,明日还会有明日新增的数量呢。”
“不会太多的。”
清源神君看着手里的命格簿道:“此路已被我们堵死,收尾之后,我们也该做好准备,迎接他们的下一步了。”
另一头,东边廊下。
伏曜绕过转角,刚开口发出一个音节,就听嗖的一声——
一支袖箭倏然飞过,稳准狠地没入伏曜脚尖的地面。
要是偏了一寸,就要刺穿他脚背了。
怒火中烧的伏曜抬起头,正对上一双乌黑凝重的眸子,赤袍的少武神无声地竖起食指,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再往他身后一瞧,少女乌发垂散,躺在廊下的木地板上小憩,身上盖了一件不知从哪儿来的黑狐裘,伏曜想了想,可不就是谢策玄的外袍吗。
“你——”
没等伏曜说完,他就被谢策玄拉着绕到了外廊的另一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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