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波仙子的舞艺着实过人,少武神觉得呢?”
站在他身后的众天兵和旁边以叶时韫为首的一众女仙竖起耳朵。
谢策玄满脑子都是方才那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他方才……方才听到那句话,怎么脑子里第一时间出现的居然是赤水濯缨的脸呢?
尤其是这场面还正好被她撞见,谢策玄虽然知道她不会读心,但总有种莫名其妙的心虚。
于是他心不在焉地答:
“还、还行吧,挺好看的……”
虽然无一人出声,但听到这个回答的所有人,表情都扭曲起来。
这话能这么答吗!!
濯缨瞥了他一眼。
佯装镇定的少年双手环臂,从濯缨的视角看过去,少年身姿挺拔,即便是极放松闲散的姿势,也能看出他宽阔坚实的肩背与劲瘦的腰。
濯缨收回视线。
好看是吧?
“我觉得少武神和众多武神的身姿,与仙子们相比,也不差分毫,既然女仙们排舞为瑶池宴庆贺,天王殿的武神们怎能旁观?”
女仙们纷纷瞧了过来,竖起耳朵。
天兵们看着少女那张清冷淡然的面庞,分明是冰雪玉雕般不染世俗的姿容,但不知为何,看他们的眼神总叫人心里毛毛的。
随即,便听她道:
“回去之后,我便向天后娘娘提议,让天王殿也为瑶池宴出个节目好了。”
谢策玄瞠目结舌:“我、我们男仙,能出什么节目?谁愿意看啊!”
“能出的节目多了,”濯缨微笑道,“善剑者剑舞,善斗者搏击,至于愿不愿意看……诸位武神勤勉修行,炼体乃是基础,若能除去上衣,必能叫众人一睹武神风姿。”
谢策玄:“…你别欺人太甚!”
叶时韫捧着脸惊呼:
“啊?不穿上衣啊,这……会不会不太好啊?”
濯缨回过头。
别装了。
你们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了。
作者有话说:
来咯!本章依然50红包!
◎剑舞(一更)◎
“……上清四季如春, 百花终年不谢,听闻瑶池之畔有一片桃林, 你这些时日总是闷在房间里, 待会儿我陪你去桃林赏花,也当是散心了。”
云辇穿行在轻云中,清风拂过, 悬挂的蝶贝与珍珠如风铃轻撞,发出悦耳奏鸣。
昭粹垂眸看着轻握住自己手背的那只手。
那是一只握笔执弓的手,掌心有一层薄茧, 从前被这双手拥抱轻抚时,甜蜜的幸福感充盈着整个胸腔,令她能忘记一切周遭环境带来的负面情绪。
然而如今他们坐在柔软舒适的云辇内,穿着鲛纱银线织成的华美裙袍,荒海吞并南海之后, 她可以搬去更靠近海域中不知火山的位置, 不必受严寒折磨。
但从前那种飘飘然的幸福感却反而减退了许多。
有什么用呢?
那个她腹中待了四月有余的孩子已经感受不到这一切了。
昭粹从他掌中抽出手, 偏头看向窗外风景, 并不言语。
沉邺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桌上摆着一碟荔枝,他净了手, 修长白皙的手指剥开一个个荔枝。
这样伺候人的活他做得不算熟练,但当一个日理万机的男人愿意为女人做这种小事,做得好不好倒在其次, 比如此刻昭粹看着那一盘剥好的、被推到她面前的荔枝, 就显然露出了被触动的神色。
“我知道, 你还在怨我没有处死赤荼郡主, 替我们孩子报仇的事。”
沉邺半垂眼眸, 一根一根擦拭手指。
“此事是我对不住你,你怪我是应该的,这次带你来瑶池宴,也并非是想让你替我应酬周旋,只是见你终日苦闷,怕你伤身,你若实在不愿,便叫小柳儿带你折返,何处能让你开心,便去何处。”
外面的小柳儿听着里面的对话,望天叹了口气。
受不了。
真是受不了。
少君不想让昭粹公主替他应酬周旋?
别开玩笑了,昭粹公主自落胎后伤心自闭也不是第一天了。
少君除了最开始去探望了几天,后来南海事务繁忙,他除了提醒她记得让昭粹公主吃饭,以及离赤荼郡主远点以外,别的什么都没过问。
直到今日瑶池宴,他终于能从公务中抽身,这才舍得在途中花些时间安抚哄劝,这谁看不出来?
然而——
“……我知道你的不易,”云辇内传来少女略带哽咽的嗓音,“我只是太难过了,沉邺,那是我第一个孩子。”
“也是我的第一个孩子。”
他低声道:
“我与你,也是一样的难过。”
确实难过。
但也是真的不多。
小柳儿面无表情,把这些话咽进肚子里。
待荒海的云辇抵达南天门时,小柳儿瞥了一眼下车的昭粹,从她的神色来看,就知道她已经完全被沉邺哄好了。
南天门外人潮涌动,往来仙人如织,昭粹抬头望着熟悉的南天门前,心中思绪万千。
这一次到上清,她再也不是那个被上清天规束缚,被上清仙人压着学这个学那个不得喘息的质子了。
昭粹握住沉邺的手:
“放心吧,我会替你好好应酬的。”
不管怎么说,那位赤荼郡主如今连宫门都不得踏出一步,而她却能光明正大的以沉邺夫人的身份在外行走。
她不能这么消沉下去。
只要好好经营她和沉邺的感情,有朝一日一定能将那个赤荼郡主斗倒,让她替自己的孩子偿命。
点漆般的眼瞳幽深如潭水,沉邺望着她,眼尾漾着几分柔和的情意。
他无言地揉了揉她的发顶。
自上而下的。
仿佛在抚摸一只心爱的宠物。
离瑶池宴开宴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即将在瑶池宴上献艺的武神们仍然在加急排练中。
“……怎么回事?一个个练的都是什么东西!精气神呢!扭扭捏捏像什么样子!我平日就是这么教你们的!?”
封离神君负手在旁转了一圈,越看眉头拧得越紧。
北营的一位副将颤巍巍出声:
“报、报告封离神君!平日……平日训练都穿衣服,这个不穿上衣……不一样!待会儿开宴的时候要是能穿上甲衣……”
“放屁!”
封离神君冷声道:
“你们平日在校场没赤膊过?别说校场,我们天王殿之前也有好些仙子投诉,说天气炎热时有天兵经常跑去银水河旁沐浴不穿衣服,有碍观瞻,怎么没见你们改呢!”
那个哪能一样啊……
排练中的天兵们苦着脸。
那副将又道:“那不能……让这些围观的仙子们,退避一下?”
封离神君回头看去,正如当日凌波仙子排舞的那几日有天兵偷窥旁观,今日天兵们赤膊排练,也来了不少女仙围观。
若是女仙们娇娇怯怯地偷瞧也就算了,他们或许还会练得更带劲。
但这些女仙却光明正大地围坐在四周,十分坦然地打量着他们,不只打量,甚至还指指点点地点评——
“我看第九排第十一列的那位天兵身材最好,个子高,肌肉练得也比旁人要大。”
“不不不,光是肌肉大有什么好看的?得比例好看,第一排第七列的那位南营副将,腿有旁人腰那么高,这才叫身材好。”
领头坐在最前面的濯缨一边听着女仙们的激烈投票,一边从容不迫地抬眸,迎上封离神君欲言又止的神色。
“神君可有话想说?”
封离神君蹙眉:“光天化日,女子这样直白议论男子的身体,有失体统。”
身后的天兵们从没觉得封离神君的话如此动听过,简直要感动落泪。
青天大老爷给他们做主了!
“封离神君这就偏颇了,”濯缨放下茶盏,徐徐道来,“武神的身躯,怎能是寻常男子的身躯,诸位女仙不是拘泥于肉身俗物之人,大家透过表象,观的是众武神的武道,既是学习,也是督促,两全其美之事,怎么就不体统了?”
女仙们面面相觑。
不错,这个解释很冠冕堂皇,很有理有据。
甚至连对面的封离神君也似有所悟。
“更何况——凌波仙子她们在玉蟾宫排练仙舞时,据说诸位天兵也时常前往学习,礼尚往来,也得叫我们来向众武神学习学习才公平。”
封离神君森然目光扫过身后面露心虚的众天兵。
“都愣着做什么!谁叫你们停下来了!”
封离神君沉声呵斥,众天兵们连忙继续排练。
这些天兵虽是在天后命令下达之后,临时在天王殿里抽签选出来的,但能在上清天宫里做天兵,都是有真本事的。
哪怕是临时调集排练剑舞,也能以最快的速度排练好,加入瑶池宴的群仙献艺之中。
但众武神甫一商场,光是不穿上衣这点,就着实惊呆了瑶池宴上的仙界众仙。
这上清天宫,从前也不是没办过瑶池宴,都是雍容端方又保守传统的节目。
怎么这回搞得……还挺狂野?
天后娘娘温声道:
“从前是我狭隘,只知劳烦天宫众位仙子排舞献艺,多亏阿缨提醒,才知天王殿的众武神也能以剑舞登台,只不过令女仙们精心排练的仙舞不能完整演出,实在是可惜……”
凌波仙子连忙起身见礼:“天后娘娘多虑了,天王殿众武神精心准备,我们也等着观赏呢,怎会觉得可惜?”
“是啊是啊。”
仙界各族都时有宴会,都是女仙献舞,能得见男仙献剑舞,实在是难得一见,比桌上的蟠桃还叫人新奇。
尤其还是赤膊上阵的剑舞。
这大场面,有几人见过?
女仙们表面宝相庄严,实则在内心连连颔首,这位濯缨公主着实是个善人,大善人。
乐声渐起,天王殿众武神列阵起舞。
武神善剑者众多,合而有整齐划一的赏心悦目,分则有各具千秋的精妙剑招。
年轻健硕的身躯在一招一式中舒展,并不显粗俗,反而在紧绷的线条中显露出一种原始的力量感,比任何精工雕琢的器物都要赏心悦目。
濯缨也瞧得很专注。
她天生体弱,哪怕如今能够修行,也是依赖仙力,而非体力,无法如武神这般淬炼出健硕紧实的线条。
要是下辈子能够自己选,她一定给自己选一副这样健康强壮的身体。
宴席上,坐在她身旁的一位上清女仙看得如痴如醉,不禁感慨:
“……要我说还是雷霆都司的谢策玄更出挑,高挑挺拔,宽肩窄腰,肌肉紧实又不至于块头太大显得愚钝,不错,很不错……”
臭着脸在前排领剑舞的谢策玄将她的议论听得一清二楚,原本只做观赏的剑舞带上几分凌厉剑锋,瞬间将方才点评他的女仙面前的瓷碗震得稀碎。
敢点评他?
她算哪根葱?
那女仙吓了一跳,立马揪着身旁濯缨的衣袖,下意识往她身后一缩。
“濯濯濯缨公主,你觉得呢?”
卷着暴戾气息的剑意陡然凝滞。
“挺好看的。”濯缨用之前谢策玄的评语平淡回答。
杀气腾腾的剑意被轻飘飘的一句话吹散。
谢策玄面上不动分毫,内心却哼了一声。
那是自然。
算她有几分眼光。
然而濯缨略略停顿片刻,又补了一句:
“不过还可以再练练,也不算那么出挑吧。”
谢策玄:?
他不出挑?
笑话,他不出挑还有谁出挑?就他周围这些,身材给他提鞋都不配。
果不其然,濯缨刚说完这话,就见原本敷衍了事的谢策玄陡然认真几分。
他的剑法在天王殿原本就数一数二,哪怕敷衍也极具观赏性,现在认真起来,更是收放自如、意气风发,瞬间吸引了瑶池宴上大半女仙的视线。
濯缨端起酒盏,掩住翘起的唇角,然而乌黑眼眸中流光闪烁,如何能遮掩得住?
不远处,凝视着她的沉邺眸色沉沉,恰好坐在他身旁的停云望着武神剑舞,感叹了一句“这剑法真是眼花缭乱,精妙之至”,沉邺放下酒盏。
“宴上起舞娱众,乃舞姬所为,纵然剑法精妙,也实为下乘,不过,今日能见上清天兵为我们起舞,倒也不虚此行。”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令周围众仙——尤其是一众须弥仙人听得清清楚楚。
他们本就是碍于濯缨的胁迫而不得不来,心中憋着怨气,此刻闻言,终于叫他们抓到了一个能够讥讽上清的机会,两两对视,眼中皆是调侃轻蔑之意。
周围也有上清仙人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然而瑶池宴上,谁都不愿惹事,搅了自家的局,纵有不满,也只能暂时按下不表。
濯缨眼风扫过沉邺的方向。
“濯缨公主?”
旁边的女仙看得正专心,见身旁少女突然起身,有些不解。
天后也朝濯缨这边投来目光。
“封离神君。”
视线追随着濯缨的沉邺,见她走到一名凶神恶煞的武神面前,昂头道:
“这剑舞所配的仙乐有些不搭调,我粗通音律,可否容我为诸位武神奏乐助阵?”
这剑舞本身就是以观赏为主的舞蹈,配钟鼎之乐正正好,有什么不搭调的?
封离神君有些好奇,打量她一会儿,问:
“你要用什么乐器奏乐助阵?”
濯缨定定瞧着他,道:
“上清武神,自然当配战鼓。”
作者有话说:
起舞娱众(划掉)
军事演习(√)
◎好感(二更)◎
沉邺原本就一直观察着濯缨的一举一动, 若说在见她与封离神君低语时还不明白她想做什么,但当一架战鼓被抬上来时, 他瞬间明白了濯缨接下来要做的事。
咚, 咚,咚。
宴席之上,几声沉闷鼓点突兀响在钟鼎雅乐之间。
鼓为万乐之帅, 不欲五音,而为五音之王,这几声重鼓落下, 瞬间整合了之前雅而无锋的仙乐,让原本只当在看舞姬献舞的须弥众仙笑意微凝,侧目而视。
鼓点由缓转沉,如疾风骤雨来之前,最初落下的雨滴。
谢策玄抬眸朝击鼓的方向望去。
十八寸的赤红战鼓伫立在玉台之上, 莹白无垢的雪色裙角在风中飘动, 勾勒出她清瘦单薄的肩线与手臂线条, 握紧鼓槌的那双手更是腕骨纤细, 仿佛稍一用力就能折断。
然而,少女注入仙力,击打在鼓面上的每一个落点, 都如重锤击打在胸膛上,砸得人心房震颤。
她奏的是《太虚点兵乐》。
是仙界战乐。
沉邺无言听着这首战乐,这在仙界并不是一首多罕见的曲子, 但不知为何, 他总有一种似乎在梦中隐约听过数次的感觉。
梦里的鼓乐比此刻所闻要无力几分, 没有这样干脆利落的力度, 鼓声轻而缓, 像是竭尽全力,但还是碍于体力而无法将这曲助战乐发挥好。
耳边还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声音在说:
——荒海的将士即将出战,我知道你这几日病痛缠绵,但若没有你助阵,怎能鼓舞荒海士气?
“谢策玄,她什么意思啊?”
剑舞错身时,一名北营副将凑近了与他低语。
“我们排的不是剑舞吗?怎么突然奏战乐了?这怎么舞啊?”
鼓声如雷雨愈发密集,仿佛在催促着什么。
绕过的额间的抹额发带被风吹动,然谢策玄的视线却未被扰动,反而淬了火般明亮锐意。
“舞不了,那就战。”
噼啪闪烁的雷光悬浮在寒铁剑身之上,原本柔而无缝的剑招霎时笼上一重杀意。
喝得醉醺醺的一名须弥仙人上一刻还在胡言乱语,说什么“上清宴席女仙列座武神献舞,真是世风日下丢了男仙颜面”,下一刻便觉迎面一阵寒风袭来,睁眼被逼至眼前的雷剑惊得肝胆俱裂。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重明神尊,他掀桌而起,正欲还击,然而谢策玄那一剑不过是虚晃一招。
重明神尊的攻击只是擦过他发尾,便见那乌发执剑的少武神翻身而避,重回高台,一剑没入玉台中央。
沉邺凝眸望去,众天兵围绕阵眼,剑化虚影,扩展成无数星芒剑阵。
众人齐颂:
“兑将起雄兵,艮宫封鬼门,诸将助吾身,破地召雷,如律令摄——”
一道紫色惊雷骤然从苍穹落下,伴随着疾风骤雨的鼓点声,惊雷以谢策玄为圆心轰然炸开,其势汹汹,势不可挡,竟有种不分敌我、海沸江翻的压迫感。
气浪扑面而来,冲得玉台四周杯盏摇晃,幡动纱飞。
坐在沉邺身旁的昭粹几乎都没看清台上发生了什么,只听天兵吟诀,耳边鼓声沉缓有力。
每一击鼓声都敲得人心尖震颤,敲得人心乱如麻,如百万雄兵列阵,脚步声震耳欲聋。
在场的大部分上清仙人都十分淡定,最上方的天后娘娘端坐高处,甚至唇边笑容的弧度都未有一丝变化。
再反观须弥仙人那边——
他们整日沉湎于宴饮玩乐,纵然也有见过大世面的,但眼前的破地召雷阵却并非是上三品武神使出的剑阵,而是一众下三品的寻常天兵列阵结成。
上清天宫,还有多少这样的寻常天兵?
重明神尊估算了一下上清天宫与须弥仙境两方的实力差距,就连一贯急躁易怒的他,此刻望向天后的目光都有些复杂。
停云的眉目也有几分凝重。
但他的视线却没有在眼前的破地召雷阵上停留太久,而是落在不远处击鼓助战的少女身上。
“别看了哥哥。”
坐在他身旁,做寻常仙侍打扮的少女遮去容貌,乍一看平平无奇。
然而她眉眼灵动,在一片东倒西歪之中不动如山,看向停云甜甜一笑:
“她瞧不上你。”
少年面容僵冷,有被人拆穿心思而难堪的薄怒。
半晌他才冷声道:“与你无关。”
更何况,没试过怎会知道结果?
身旁少女笑靥如花,落在旁人眼中,应是少年少女言笑晏晏的场景。
然而若仔细瞧,就会发现少女虽然唤他哥哥,但望着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是睥睨漠然。
狂风骤雨般的鼓点畅快淋漓地落了一场,最后化作清泉疏雨而止。
一曲《太虚点兵乐》奏完,濯缨放下鼓槌,垂眸敛去方才击鼓时的汹涌杀气,平静道:
“战乐敬武神。”
语落,底下安静了一会儿,随即便在天后娘娘抚掌声中,接二连三地响起喝彩声。
“好!”
“剑舞与剑阵皆妙,不过,更妙的当属濯缨公主的战鼓啊!”
“刚柔并济,为我上清天宫风范。”
“下次若再有瑶池宴,也叫我们上清女仙展露一番身手,莫要让旁人以为上清天宫是阳盛阴衰!”
束着雷鸣蝉纹抹额的少年收剑入鞘,日光下,上身覆着一层薄汗,双眸明亮如星。
他睥睨扫过沉邺的方向:
“方才有人道宴上起舞娱众,实乃舞姬所为,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莫说我们天王殿正儿八经的武神,方才献舞的仙子,恐怕也未必能敌吧。”
这番话,只差指着沉邺的鼻子骂了。
沉邺面色未变,倒是一旁的重明神尊瞧不过谢策玄如此嚣张,冷嗤一声道:
“谢策玄,你当真以为自己少年英杰,便所向披靡了?这位可是荒海少君,年纪轻轻,便开疆拓土,你不过是执掌了一个雷霆都司,就轻狂至此吗?”
昭粹听了谢策玄那番话,也忍不住附和:
“什么未必能敌,你堂堂雷霆都司少武神,以前不也败在我姐姐……”
“赤水昭粹。”
一道清冷嗓音响在身侧,昭粹瞬间收了话风,抬头迎上一道居高临下的视线。
“听闻你日前落胎,伤心欲绝,绝食不出,今日看着倒是气色尚好,难道是荒海少君已经杀了害死你孩子的凶手,替你雪恨了?”
这一句正戳在昭粹的心窝上,她脸色蓦然苍白,握紧了沉邺的衣袖。
沉邺定定看她:
“……昭粹是你的亲妹妹,她这些时日心中悲恸,你一定要说这些话吗?”
话虽如此,但他的语气中却并无几分责怪之意。
不远处的灵瑟托腮旁观,视线在濯缨和昭粹的脸上转了个来回。
原来她就是赤水濯缨的妹妹,两人模样生得的确很像。
只可惜,纵然相似,也是一个珍珠,是一个鱼目。
“少君能做,旁人还不能说?”濯缨蓦然冷笑,“到底是年纪轻轻,开疆拓土,还是为国卖身,农夫与蛇,少君自己,难道不清楚?”
沉邺霍然抬眸,似是不敢相信这是濯缨会对他说的话。
谢策玄愣了一下。
这话确实太狠了。
平日赤水濯缨虽然也言辞如刀,但在这种场合,当众说出“为国卖身”这种话,实在是让人有些意外。
莫不是……因为方才赤水昭粹嘲讽他的那番话,激怒了她?
回想方才的对话,谢策玄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阿缨,”上方的天后及时出声打断,“来者是客,莫要失礼。”
濯缨垂眸敛去眼中讥讽,温声道:
“濯缨知错。”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那表情可半点没有知错的意思。
待风波渐平,各归各位时,从玉台而下的天兵结队而下,忍不住在背后啧啧夸赞:
“……之前还觉得濯缨公主给天后出主意让我们天王殿排舞的时候,我还怪不高兴的,没想到我们在第一层,人家濯缨公主在最高层。”
“是啊,”另一人强忍着没笑出牙花子,“看看那些须弥仙人的样子,平日里虽然咱们不怕他们,可也不敢真的轻举妄动啊,这下好了,光明正大地在他们面前露一手,他们还不敢说话。”
“真过瘾,濯缨公主对我们是真好,今后只要濯缨公主一声吩咐,我绝对赴汤蹈火——”
旁边的人推了他一把:
“行了吧,轮得到你?前面还有人排队呢,对吧,少武神大人?”
走在前面的谢策玄和濯缨脚步都同时一顿。
“……胡、说、八、道、什、么?”他回头,咬牙切齿道,“再乱说一个字小心明日校场练死你们!”
天兵们知道他没真的动怒,半点不怕,还嘻嘻哈哈揶揄道:
“跟我们练太暴殄天物了,少武神还是多留点力气练给濯缨公主看吧——”
谢策玄忍无可忍,转头一手一个,掐着他们的后脖颈拎去一边单独谈话了。
身后的昭粹凝望着天兵和濯缨的背影,眼神有些复杂。
从前她每次想溜出上清天宫,都会被这些天兵追捕,只觉得他们铁面无私,面目可憎。
却没想到……原来他们与姐姐相处时,竟然也会有这么随和活泼的一面。
正出神,忽见一道身影从旁经过。
“濯缨公主。”
停云追上濯缨,将手里握着的一罐药膏递给濯缨。
“你并非武神之身,又一贯体弱,方才击鼓许久,手臂一定酸痛无力,这是须弥特有的药膏,专解肌理酸痛之症,药到病除。”
濯缨有些意外,抬眸望着他时眼神有了几分变化。
半晌,她意味深长道:“你倒是细心。”
少年笑意纯然:“只要用心,自然就能细心。”
落后几步的几个天兵旁听到两人对话,再看停云手里的药膏,肃然道:
“少武神大人,快快快,别让这小子见缝插针把人抢走了!快上!”
谢策玄蹙眉:“什么抢不抢,她又不是打不过这个停云,赤水濯缨能被他抢走,那也别混了。”
话虽如此,但他身体极为诚实地插到这二人中间,夺过停云手里的药膏仔细端详。
“什么烂东西就敢拿来送人,我们上清多得是,要你送?”
停云只微笑,身后的濯缨替他解释:
“这个,确实比上清平日用的要稍好那么一些。”
天医府一贯一视同仁,给的都是上品药膏,但停云能拿来送人的,必定不会是寻常品级。
谢策玄动作一滞,回头问:“你打算收?”
濯缨见他一副她要是收了,他就当场把停云活撕了的表情,轻笑着把问题抛了回去:
“你觉得呢?”
他觉得应该把这破药膏捏碎了塞进这小子的喉咙里。
但他当然不可能这么说,濯缨适时出声,拒绝了停云的好意:
“谢谢,不过这东西太贵重,无功不受禄,还是停云帝子自己收着吧。”
她回望着停云略显失落的神色,眼眸中带着几分探究。
谢策玄却并没有发现端倪,只是松了一口气,颇觉痛快地将东西丢回了停云的手里,问濯缨:
“你手酸啊?”
濯缨颔首。
他眉梢微挑,自信道:
“没关系,今后你随时来我们校场,我们校场什么练武器械都有,你来三个月,别说敲鼓,我保证你徒手碎大石头都不痛!”
作者有话说:
来晚啦!明天开启新篇章,本章掉落50小红包!
对面的停云:……此人有威胁, 但好像威胁不大。
即便上清天宫许多仙人随着境界越高,谈情说爱的心思也就越淡, 但是明眼人都瞧得出来, 谢策玄对这位濯缨公主的态度不太寻常。
在濯缨之前,众人从未见过谢策玄跟哪个女仙走得这么近,还如影随形地跟着人家。
所以, 尽管他自己嘴上从来没承认过,但谢策玄对赤水濯缨有好感这件事,在上清天宫基本上人尽皆知。
可刚才那番话——
少武神, 您没吃过猪肉,也该见过猪跑吧?
围观的几位天兵满脸无语凝噎。
回过神来,停云也笑了笑:“少武神还真是……别出心裁,只不过濯缨公主金尊玉贵,可不是少武神手底下的天兵……”
“什么时候开始?”
濯缨答得很快, 眸色清亮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