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数月未见,没想到阿缨不仅得到了落日弓,还得到了九曜星宫的认可,如此喜事,理当备一份礼祝贺。”
着一身天水碧的年轻少君仪态端方,眼睫垂落时,很好地隐藏住了那些多余的杂念。
但濯缨太了解他了。
既了解他的才华与天赋,也了解他的外宽内忌。
只要她越来越强,他内心受到的煎熬与屈辱,就会与日俱增。
濯缨抿唇轻笑,这才取出另一份请柬:
“那就恭候少君大驾了。”
海域仙族的事暂时告一段落后,濯缨便带着雨师瑶去了一趟九曜星宫。
上一次濯缨就发现,这九曜星宫说是只有星主能够进出,但实际上并非没有漏洞可钻。
比如借助法器,捎带几个人进出就完全可行。
“……西海龙女雨师瑶,伙同归墟魔君转世作恶,功德值扣十万一千九百七十五,协助上清天宫缉拿归墟魔君,功德值增加五万二千三,净化海域魔息,功德值增加四万三千七百五十一……”
今日在功德殿值班的两位神官,是上次并未见到的紫炁和月孛。
两位女神官皆神清灵秀,紫炁容貌看上去二十七八,话少冷淡,一手算盘打得飞快。
而月孛则是个鼻梁上戴着琉璃镜片的小姑娘,端来了点心便借口溜走,躲在角落里默默观察。
雨师瑶听着紫炁用没有起伏的语调念完了她的功德,趴在算盘边上一看,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怎么还倒欠五千九百二十四!功德值哪有倒欠的!!”
紫炁瞥了濯缨一眼,惜字如金道:
“有的,要是今后还想继续修行,必须还清。”
如今雨师瑶魂魄受魔息污染,哪怕寄身在水魂珠中修养,能够保证她不会因为吸收了太多魔息而堕魔,但想要提升仙力,寻常的修行方法是行不通的。
她只能如上清仙人们这样,多做好事,多积德,才有一线机会。
雨师瑶简直想晕倒在她的算盘上。
她愤然回头:
“濯缨公主!你可是九曜星宫的星主,你就不能给我走个后门吗!”
濯缨正垂眸吃着月孛神官准备的茶点,桂花糕软糯香甜,很合她的口味。
“给你走后门做什么?你前面活的这几百年,也没见你用心修炼过,现在倒是突然勤奋起来了?”
雨师瑶:……她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
但不用心修炼,和不能修炼是两回事,她还想再软磨硬泡一下,却见濯缨转移了话题,道:
“三日后上清天宫举办瑶池宴,也算是天后娘娘替我筹办的上任仪式,你们既然是九曜星宫的神官,又被困在这方天地这么多年,也一道去热闹热闹吧。”
紫炁神色有几分意外。
听这位星主与她身旁这位西海龙女之间的对话,两人应该是极熟稔的,她本都做好了告诫星主不可以权谋私的准备,却没想到对方根本就没有开这个口。
反而是问他们,要不要出去玩。
回过神来,紫炁答:
“星宫神官为保持公正,不可随意离开功德殿,与外人接触。”
“……原来如此。”
这规矩听上去虽然很没有人性,不过以这些神官职务的特殊性来看,倒也情有可原。
“那就不必出去。”
濯缨拂袖召出一面水镜和一筐蟠桃。
“我将功德殿的事与天后娘娘聊过之后,天后娘娘觉得你们劳苦功高,说如果你们无法到场,可以借由水镜看看外面,还有这些蟠桃,是提前匀出来的,你们四位加上五位小神官,一人一个。”
听到蟠桃,原本躲在角落的月孛神官也好奇地挪上前来。
看着那个和她脸一样大的桃子,她感叹了一声:
“我从书上见人说,这蟠桃,不是只有上清天宫的仙人才有份吗?”
濯缨抬眸:“我是上清天宫的仙人,你们如今是我的下属,自然也能得上清天宫的一份。”
两位神官都怔愣了一下。
见他们神色有异,濯缨问:
“怎么了?不愿意并入上清?”
“不是不是,”月孛摇头,有些内敛地笑道,“只是……我们在功德殿千年,历经两代星主,只见过,星主让我们帮忙徇私的,还是头一次,星主替我们着想……”
紫炁虽未言语,但也是同样的想法。
“帮忙徇私?”濯缨迅速捕捉到了这个信息,追问,“怎么徇私?徇什么私?这在天道的允许范围内吗?”
紫炁:……
月孛:……
直到被这两位神官恭恭敬敬但又三缄其口地送出了九曜星宫,濯缨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须弥仙境的确已经把持了九曜星宫太多年。
由功德值并非天道亲自计算来看,即便是天道,也并非事事躬亲,不管是祂默许,还是被蒙蔽,在须弥仙境继任九曜星宫的期间,须弥仙境必然从中得到了不少好处。
濯缨对着盘在她手腕上的雨师瑶道:
“须弥仙境这些年来,历劫失败仙陨的仙人多吗?”
雨师瑶如今真身窝在水魂珠里养着,只能化形成一条小银龙出来透风,顺便贴着濯缨沾她一点中三品仙人的灵气。
她想了想,答:
“不多,我知道的,也就一个。”
“谁?”
“青溟真王的父亲。”
濯缨若有所思。
离开九曜星宫后,濯缨并没有立刻回上清,因为她来须弥还有一个任务——
替天后娘娘派发瑶池宴的请柬。
原本按照濯缨是打算劝阻天后邀请须弥仙人的。
想也知道,他们这些日子还在操办青溟真王的葬礼,头七都还没过,上清天宫这边来人送请柬,邀请他们去参加濯缨继任九曜星宫的宴会,他们绝不可能有一个人来。
但天后娘娘还是觉得,须弥来不来是一回事,他们上清送不送又是另一回事。
如果不送,恐怕又结新怨。
这个理由倒也面前能说服濯缨。
但既然这请柬非送不可,须弥又绝不可能来,与其让送请柬的小仙娥受气,还不如她亲自来一趟。
“……濯缨妹……濯缨公主?”
停云正在琼华元君的仙宫内,陪她赏花散心,忽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步入庭院,他颇觉意外。
“你怎么会来这里?”
琼华元君凝眸看向徐徐走来的少女,好不容易散去的郁气,又加重几分。
濯缨递上请柬:“三日后,上清瑶池宴,天后娘娘邀请诸位前往。”
琼华元君看着那请柬,面色僵硬,差点就要与濯缨当场翻脸。
她背过身去,冷冷道:
“刚操持完葬礼,就不去给上清添晦气了。”
这话里的阴阳怪气昭然欲揭,琼华元君还在等着濯缨的回击,不料她毫无反应,转而问停云:
“那停云帝子呢?”
“我?”停云瞥了一眼琼华元君,“我……”
他还未说出个答案,就听濯缨淡笑道:
“也不去是吧?我知道了,叨扰了,我这就回去向天后娘娘禀告,告辞。”
言语间没有半分再多劝几句的意思,仿佛就等着他们拒绝。
琼华元君似是一拳落在了棉花上,霍然回身:
“赤水濯缨——”
濯缨停下脚步。
“你还不知道吧。”
心有不甘的琼华元君凝视着她的背影,徐徐道:
“上次来的那位娲皇宫女君之女,灵瑟神女,降生不过三月有余,就已经晋升中三品仙阶了,过几日,娲皇宫也要操办一番,实在是撞了时间,真是不巧啊。”
停云意外地看向琼华元君。
灵瑟晋升一事倒是真的,但娲皇宫并未提及要大操大办,更没有邀请任何人。
琼华元君……这是想借娲皇宫打压赤水濯缨?
毕竟,娲皇宫虽然避世隐居,但算起来,也该和他们须弥仙境是一派,不会同上清天宫站在一起。
濯缨笑了笑。
“没关系,琼华元君分身乏术,能够理解,今后您不来上清,我来须弥见您就是了。”
琼华元君心头一突,生出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紫炁。”
濯缨的掌中召来一面水镜。
“替我查查琼华元君的天劫在何时,几千年都未有一次天劫,定是我们功德殿有所疏漏,我执掌九曜星宫之后,可万万不能再有这种疏漏了。”
作者有话说:
整顿仙界的青天大老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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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动(二合一)◎
接收到濯缨的命令之前, 功德殿的四名神官便已经围在了水镜面前,用充满新奇的目光反复打量。
计都:“用这个就能看到外面的天地?”
紫炁:“嗯, 星主是这么说的。”
月孛捧着脸:“还有几日才到瑶池宴呢, 真希望能快点到。”
罗睺轻哼一声:“外面有什么好看的?整个仙界所有仙人的前程乃至性命都在我们手里,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看的?”
“不和你说,”月孛不理他的扫兴, “新任星主真好呀,人生得温柔漂亮,看上去又很可靠, 还不提让我们为难的要求,难怪天道大人时隔千年,又愿意开启星门了,”
计都也颔首:
“虽说她的功德簿的确……非同寻常,但无论如何, 她所做之事, 终归是善多于恶, 是个好人, 而且,她还愿意让我们瞧瞧外面的景色,从前的星主, 只希望我们在功德殿里一直待到仙陨之日……”
“哼,一直待在功德殿有什么不好?我就愿意……”
话未说完,水镜泛起波澜, 四人都立刻收声, 就连罗睺也火速凑到水镜前, 聚精会神地等着看里面的景象。
然后就听濯缨吩咐——
去查琼华元君的天劫是什么时候。
紫炁毫无异议, 立刻去办。
罗睺看了看计都, 狐疑道:“她给我们这个水镜……到底是想让我们能看看外面的世界,还是为了能吩咐我们随时替她干活啊?”
没等他们想出一个结果,紫炁已经从偏殿带着查到的天劫薄返回。
“回星主,”紫炁平铺直叙地答,“须弥仙境仙人,琼华元君,仙龄八千四百九十一岁,历经三次天劫,第四次天劫原定一千年前,然而——”
水镜另一头的濯缨直视着琼华元君骇然双目,问:
“然而什么?”
“上上任星主修改了琼华元君的星图,将天劫推至万年之后。”
万年……
濯缨心中顿时一片澄明。
虽说神仙寿数漫长,但天劫永远是仙人寿数的一道坎,渡得过去就永享长生,渡不过去也会仙陨,要说与凡人不同的地方,大约就是他们能够知道自己的死期。
甚至还可以改动。
像琼华元君这样,天劫被改到了万年之后,整整一万年,她就算是躺着修行,也不可能渡不过她本该七千岁时要渡的天劫。
难怪须弥仙境这么多年,没几个仙陨的仙人。
难怪,他们如此看重九曜星宫。
琼华元君愣了好一会儿,待回过神来的时候,一股寒意自脚下升起。
“……你想做什么?”
听濯缨将这些在须弥仙境也只有少数人知道的隐秘说出来,琼华元君心跳飞快,但神态持重,并未慌乱。
“即便你知道了,又能如何?即便你继任了九曜星宫,天上三垣二十八星宿,你以为是你一介人族能够操控的吗?上上一任的星主乃祖神嫡孙,才能够与天相通,有修改命宫星图的天赋。”
“你以为你是星主,就能做到和他同样的事?你以为你此刻搬出天劫薄,就能威胁我须弥仙境?”
琼华元君眯了眯眼。
“赤水濯缨,你别太狂妄了。”
濯缨与水镜中的紫炁对视一眼,确定琼华元君所言不虚之后,濯缨也仍然平静:
“琼华元君误会了,我岂止不会修改命宫星图,就连拆解星象,我也尚未参透。”
听濯缨这么说,琼华元君紧绷的情绪稍缓。
那是当然的。
会解读星图,其实只是最粗浅的一步,要说难,那还得从第一步拆解星象开始算起。
当初青溟真王何等天赋卓绝,也是花了两百年的时间,才学会拆解星象。
更别提修改命宫星图,几代九曜星宫的星主,也就只有那一位有这等才能——
“至少还需再学几个月吧。”
少女清冷淡然的面庞无甚表情,仿佛在闲话家常般随意。
“前段时日每日都抽了些空闲,将天宫藏经阁内有关拆解星象的书全都看了一遍,只是初学,手还太生,还需多加练习。”
全都看了一遍!
琼华元君与一旁的停云面露震撼。
青溟真王修行时他们有目共睹,仙界千万年来,观星论道的书何其多。
不仅多,还晦涩难记,当初青溟真王闭关百年,这才看了个囫囵,勉强记忆了下来。
然而赤水濯缨这段时间奔波人间界,她哪来那么多时间去记忆那些晦涩星象?
“不过不必担心,”濯缨抬手轻点自己的额角,眸中漾开几缕笑意,“我这个人没有别的长处,唯有过目不忘这一点值得一提,诸位放心,无论是拆解星象,还是修改命宫星图,我都会学得很快。”
她乌黑瞳仁映着琼华元君颤动的目光,轻声道:
“但愿须弥仙境诸位仙人的修行速度,也能跟得上我的学习速度,否则——”
否则什么?
琼华元君试想了一下。
等到她学会修改命宫星图,这一道道迟来的劫雷劈下——
他们须弥,还能剩下几个?
离开琼华元君仙府的濯缨,很快也将请柬送到了须弥仙境其余几个有资格受邀到瑶池宴的仙府。
停云也随她一道。
不知是琼华元君打了招呼,还是他自己有心缓和两方关系,蓝衣少年跟在濯缨身旁,言笑晏晏地为濯缨引荐须弥众仙。
一开始众人听闻赤水濯缨的大名,连门都不打算让她进。
又听闻是停云帝子陪着一道,这才不情不愿地开了门,而后又对他们私下里说了几句话,众仙变了脸色,看向濯缨的视线既是屈辱,又是畏惧,最后只得将请柬乖乖收下。
“送至长生帝君府的这份请柬便由我收着吧。”
他接过最后一张帖子,在指尖转了一圈,抬眸对濯缨笑道:
“反正帝君府常年也只有我一人,濯缨公主放心,我定会前去赴宴道贺的。”
少年望向濯缨时,柔和而没有棱角的面庞噙着笑,看上去就像个温良敦厚的邻家哥哥。
濯缨无言地看了他一会儿,像是要透过他那张无攻击性的表皮,看出点别的东西,但最后也只是冷淡地微微颔首,道:
“嗯,今日有劳了。”
“诶等等——”
停云叫住了转身就要走的濯缨,有些无奈地苦笑:
“我知道你对须弥仙境的仙人不喜,不过,你这么聪明,来须弥仙境的几次应该能感觉到——我父亲虽是长生帝君,须弥仙人对我也有几分尊敬,但也只是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对我本人,他们是没有放在眼里的。”
这一点濯缨确实早就发现了。
青溟真王受个伤能惊动整个须弥仙境,但当初,那位被贬下凡的神女莺楚遭难,却是帝子停云亲自出马去上清司命府以身试险。
当时停云还挨了劫火天雷三十七道,虽然不至于伤他根骨,但若真是身份尊贵,须弥怎么可能舍得让他来冒这个险?
濯缨心中千般思绪,面上却如秋水静谧。
“停云帝子有些交浅言深了,你我之间,没必要说这些。”
“当然有必要——”停云别开视线,挠挠脸,“我是觉得,纵然立场不同,但平心而论,我还挺佩服你的,真的!所以,抛开你我二人立场的场合下,我们……能不能就当朋友相处?”
少年眸光清澈,试探性地瞧着她。
以他的身份,这话说得相当卑微诚恳了,濯缨定定回望他片刻,答:
“嗯,随你。”
虽然一想到前世此人来向沉邺求娶过她,而沉邺竟然有所动摇——这一点着实令人烦心,但天后娘娘的意思是,与这些须弥仙人之间,表面上的关系还是得要维持的。
当朋友就当朋友吧。
反正真要有冲突,也不会耽误她动手。
糊弄完这位帝子之后,濯缨便回到扶桑学宫。
下界奔波了好些时日,不过仙界一日,地下一月,算起来也只耽误了几节课,濯缨回去后只花了一个时辰,就补完了仙师留下的课业。
“快快快,给我抄抄!”叶时韫如饿狼捕食般扑了上来,抄得手如鸡爪,抄得两眼发绿,“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怎么几节课没来,就一个字都听不懂了……”
濯缨带着几本与星象有关的典籍朝外走,走之前问:
“晚上吃什么?”
“课业没赶完,我都吃不下饭。”
叶时韫可怜兮兮地抬头看她一眼。
“也就只能吃下烤鸭烧鹅狮子头红烧肉和大蹄髈了,记得加香菜,多多的香菜。”
濯缨:“……好吧。”
集贤堂内有许多仙师聚在一起喝茶闲聊,见濯缨进来,皆笑吟吟地望着她嘘寒问暖,问她今日去须弥仙境送请柬有没有受什么委屈。
“倒是没有。”濯缨老实交代,“不过或许得多摆几桌,须弥应该也会派不少人来。”
众仙颇为奇怪,追问下去才得知了天劫薄之事,众仙恍然大悟,激动拍着大腿道:
“——我说那些须弥仙境的仙人怎么那么容易就渡了天劫呢,原来是靠作弊啊!”
“亏我还真以为他们是血脉尊贵,有修炼秘法,每天哼哧哼哧修行生怕给我们上清丢人,没想到竟然还有此等内情……”
濯缨环顾四周,平静出声:
“所以这么多年,诸位仙师是真的没一个人怀疑过吗?”
集贤堂沉默了。
真不怪他们没怀疑过,实在是大家每日除了修行还有公务,公务做完还得排班来扶桑学宫上课。
更重要的是,谁能想到还有人能在天劫上作弊呢?
他们的想象力再狂野,也想不到这个层面上啊。
“濯缨公主手里这是《步天罡》?”
“现在濯缨公主是九曜星宫星主了,自然要在星象上多多下功夫,我们还是不要耽误她的时间——文昌星君呢?这方面文昌星君最是擅长,他来指导再合适不过,我们就不班门弄斧了。”
扯开话题的仙师们随即散去,留下文昌星君颇为尴尬地与濯缨对视。
好在濯缨并不打算为难这些老实巴交的仙人,没有继续方才的话题,而是挑出了自己在拆解星象时遇到的数个问题,向文昌星君仔细询问。
然而文昌星君听完她的问题之后,却摇摇头:
“濯缨公主钻研速度之快,已超过我所了解的范畴了。”
濯缨一怔。
整个扶桑学宫,乃至整个上清天宫,论星象天文,文昌星君若说第二,无人敢说第一。
“要是连文昌星君您都不知道的话,那整个上清,岂非无人能替我解惑答疑了?”
文昌星君笑道:
“其实星象一道,粗粗入门不难,但想要深入洞悉万物运转之规律,演算森罗万象的未来,却需要一点灵性。”
“……星君所言的灵性,指的可是血脉?”
他摇摇头:“血脉是捷径,能够更有利于仙人与天地共感,毕竟天地乃祖神与母神所创,然而除了血脉以外,像你这样过目不忘,一点就通的聪慧,难道不算灵性吗?”
濯缨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我如今拆解星象,依然如云笼雾罩,这算什么有灵性。”
文昌星君点了点她的额头。
“你才学了多久,就能学到这种地步,你要是说自己没灵性,那学宫里其他的学子还要不要活了?别太着急了,仙生漫长——”
“有点急。”濯缨诚实道,“我这个人,能做第一便不想做第二,如今让我知道有人在我前头做过第一,无法超过他一日,我便难受一日。”
文昌星君:“……你知道你在拿自己同谁比吗?”
那可是上上任星主,须弥仙境那时还未败落,是最鼎盛时期的上神。
被那种级别的上神压一头,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然而看着濯缨平静但固执的面庞,文昌星君知道,这个理由肯定说服不了她,他叹息一声:
“其实吧,论星象,上清天宫内在我之上倒还真有一位,不是须弥出身,无血脉助力,单凭自己的天赋学会解读星图,拆解星象——”
濯缨顿时提起几分兴趣。
“是谁?”
上清天宫若有这等人物,为什么不去继任九曜星宫?
文昌星君从她眼中看出了这个疑问,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不过,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不在上清天宫行走了,你若想得他指点,恐怕有得等。”
濯缨正色道:“要是真有这样一位仙师,濯缨自然是不怕等的。”
有了文昌星君这句话,濯缨心定了几分。
她学东西本就快,再加上到了扶桑学宫之后,更是体会到有一流仙师手把手指点,会有多么迅速的提升速度。
若有前人能替她指点迷津,她有信心能够达到上上任九曜星宫星主的高度。
濯缨心事重重地从集贤堂内出来后,刚走过一个拐角,便见本该在学舍内抄书的叶时韫与其他几个女学子一道而行,似乎是要去什么地方。
“濯缨公主!”
见濯缨出来,叶时韫冲她欣喜地招招手:
“你忙完了吗?忙完了跟我们一起吧!”
“……我倒是忙完了,但我觉得你的课业还没写完。”
叶时韫面上笑容微凝:“没关系,债多不愁,反正是写不完了……还不如一起去看织女姐姐她们排舞呢!”
“对啊,一起一起!”
濯缨稀里糊涂就被她们拉着一道去了玉蟾宫。
玉蟾宫终年长夜,唯有月光皎洁相照,宫中四面通透,玉台楼榭林立,常住此处的女仙们时常在此通宵达旦,歌舞娱情。
如今上清天宫冷清了百年,难得天后娘娘吩咐要举办瑶池宴,以织女为首的众多女仙都在排舞,预备着届时在瑶池宴上为众仙助兴。
不过想提前一堵仙子舞姿的人显然不只有她们。
濯缨她们到的时候,玉蟾宫的玉台四周,已有一众男仙围绕,看打扮,都是天王殿的天兵,正聚在一起偷偷摸摸地瞧着玉台上排舞的仙子们。
“还得是凌波仙子的舞姿当属第一。”
“暄禾仙子的容貌更胜。”
“那我还觉得朝羲仙子综合实力更强呢!”
“吵什么吵什么,少武神大人都没说话呢!少武神大人,您说,您觉得玉蟾宫这些仙子里,谁更出挑?”
“……你们说的乐子就是这个?”
谢策玄刚从学宫出来没多久,就被组队前往玉蟾宫的天王殿天兵们拉来了。
见他们神神秘秘,还以为是什么事呢,没想到就是来这里看仙子们为瑶池宴排舞。
赤袍乌发的少年百无聊赖地抛着在玉蟾宫随手顺的苹果,连余光都没多瞧下面一眼,面无表情道:
“就你们这些五大三粗的武夫,还有资格点评人家舞跳得好不好?神经病。”
“诶,少武神,这就是您不懂了, ”一名天兵肃然道,“这个就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就不信,难道少武神你就没有一个好逑的淑女吗?”
好逑的……淑女?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的脑海里闪过了一张脸。
被他反复抛接的苹果落在了他的掌心。
“…………没有。”
天兵狐疑追问:“真的吗?可是少武神,你方才的表情,怎么这么像突然想起了谁一样呢?可疑,很可疑啊,大家说是不是?”
周围几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点头。
谢策玄捏了捏有些燥意的耳根,面色却愈发不耐烦,没好气道:
“有没有跟你们有关系吗?我看你们是太闲了,明日加练一个时辰,省得你们没事就往玉蟾宫跑,满天宫有谁像你们这样丢人现眼的——”
“可是,”最后面的一名天兵指了指谢策玄身后,“濯缨公主她们也来了诶。”
谢策玄猛地回头。
濯缨在他身后已经站了好一会儿,见他一脸诧异,她也有些意外:
“我都过来好一会儿了,你没发现?”
……啧,他方才心神不宁,哪里注意到身后。
更何况她的气息他再熟悉不过,即便从背后靠近,也不会令他戒备。
诶不对。
“你偷听多久了?”
谢策玄起身逼问。
濯缨缓慢地眨眨眼:“从……君子好逑开始?”
谢策玄手里的苹果砸在了底下舞姿动人的仙子头顶,那仙子瞬间变了表情,怒吼:
“在上面嘀嘀咕咕半天我都忍了,谁那么肌无力连个苹果都拿不住!手不要就给我剁了!”
能徒手举起万斤鼎的谢少武神:……
其他天兵被这一声怒吼吼得往后直缩,濯缨探出头去,歉然一笑:
“抱歉,一时手滑,凌波仙子伤得重不重?我身上带了伤药,仙子雪肤花貌,可千万不能留伤。”
原本怒火中烧恨不得手撕臭男人的凌波仙子一听这话,脸上瞬间又变得和风细雨。
没有什么比另一个美人夸自己美更令人愉悦的了,凌波仙子摆手:
“无妨,又不是豆腐做的,濯缨公主今日气色甚好,又漂亮了三分呢——来人,快给濯缨公主她们看座,站着看多累呀。”
小仙娥们一拥而上,摆了好几个位置给濯缨和叶时韫他们坐。
至于谢策玄他们——
没赶出去那是给濯缨公主面子,还坐,做梦吧。
仙乐声起,十几位仙子玉带飘飘,裙诀如花,怎么看怎么叫人赏心悦目,叶时韫一边嗑瓜子,一边跟海豹似的连连拍手,濯缨也目视前方,状似随意地问: